Q: 你剛剛跑完了留尼旺長途耐力賽,所謂的“瘋狂對角線”,170.7公里,海拔上升10845米,你耗時26小時33分鐘。現(xiàn)在你處于何種狀態(tài)?
A: 身體上講,24小時的狂奔之后,我非常累,腿很疼,渾身都有點疼。但是我知道疼痛不會持續(xù)很多天;在精神上,我已經去想其他的事情了。這是我的越野跑賽季的最后一場比賽。只要過了終點線,我就可以放松了。想想冬天,新的滑雪賽季要開始了。
Q: 即便你兩年前就贏過了,站在起跑線上緊張么?
A: 第一次參加如此長距離的比賽,你會害怕,你不知道是否能撐住,你會擔心骨頭會不會斷掉,你的心臟會不會停跳。有了經驗之后,你就不害怕了。漸漸地,你就知道如何管理體力了。我從來沒有因為體力不支而退賽過。只有在真正受傷或者心里真的厭倦時,我才會停下。到了賽季末,經過了數月的離家比賽,我心里會厭倦。
Q: 科西嘉的G R 20的200公里,以及17000米的海拔上升高度,33小時內完成;Kilimandjaro的攀登(海拔1500米到5895米,耗時5小時22分)……感覺你的身體和心理沒有極限……
A: 我有心理極限,和所有人一樣。只要進行一些身體測試,就知道了。我在平地上的速度很一般。但在攀登過程中,我非常振奮。另外,有一些限制是我們事先設定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比如說對疼痛的感知、對失敗的恐懼……這些限制更加深層,但是可以消除的。
Q: 當身體想要停下時,你怎樣做到忘記痛苦?
A: 長距離的宿命就是對身體撒謊。在奔跑了15或者20小時后,總會疼的。得努力去想別的東西,忘記比賽。我知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你可以自己聽聽音樂或者和其它選手們聊聊天。但聊天一般都是在比賽前段,到后面你就沒力氣說話了。
Q: 你的自傳名叫《奔跑或者死亡》。一位超跑冠軍是否時刻準備好面對生命危險,以堅持到底?
A: 生命本身就是一條長路。要想生存,得跟著自己的激情走,擁抱一切帶來幸福的東西。對我來說,那就是在山上奔跑、滑雪……以及奪冠。在山上確實有危險,但并非奔跑到死。不過這些風險也會讓你看淡很多東西,去抓住最重要的東西。
Q: 你寫了很多身體上的痛苦。你還寫到了你需要“感受到情緒”。沒有痛苦,就沒有快樂么?
A: 痛苦不會帶來快樂,感受到快樂是困難的。如果太簡單,沒有風險,你就不會有情緒上的回報。痛苦,證明你自己在努力。就像是環(huán)勃朗峰超跑(168公里,海拔上升9600米),第一次獲勝時,感覺很好;第二次和第三次獲勝時,我很滿意,但不滿足。欠缺了一點東西。
Q: 你幾乎一直在贏……
A: 我一年有半年時間在玩滑雪登山,這個項目水平很接近,很講求技術。盡管我平均兩站比賽就能贏一站,但有實力奪冠的有十幾人;在超級越野跑中,最近四年我運氣很好,每個賽季只會輸掉一兩場比賽。我很適合這類越野跑。不過越野跑的水平也在不斷提高,登上領獎臺的選手年齡大都在20到30歲之間,以前大都是30多歲的選手,甚至是40多歲的。比如馬可·奧爾默,他在2006年58歲時奪得環(huán)勃朗峰超跑賽,2007年還衛(wèi)冕了。
Q: 25歲,你已經奪得了最重要的滑雪登山和越野跑冠軍。還有什么動力?
A: 我在考慮一個長期項目,將山峰的攀登和速降組合起來,將裝備減到最少。我起了個名字,叫做“生命巔峰”(Summits of my life)。明年我會嘗試瑞士的塞爾文峰(海拔4478米),2014年會去阿拉斯加的麥金利峰,以及阿根廷的阿空加瓜峰(海拔6962米),2015年會以珠穆朗瑪峰作為結束(海拔8848米)。
Q: 據說你每年的訓練量相當于攀登珠峰60次……
A: 我的海拔落差達到60公里,所以差不多(幾乎達到了68次珠峰)。但我也是逐步做到的。13歲時,我就開始了滑雪登山訓練。第一年訓練600小時,第二年700,第三年800……如今在1100小時左右。12月到來年4月,是訓練滑雪登山,5月到10月是越野跑?!捌骄彙钡男瞧冢遗?5公里;“艱苦”的星期,跑35公里。
Q: 你不擔心訓練過度?
A: 我感受過極度疲勞,那種你恢復不過來的疲勞。為了不陷進去,得一年年地逐步提高里程。心理的疲勞是最難管理的:旅行、活動、媒體……因此11月時我會完全放松,去山里呆兩周,不帶手機、電腦。我需要安靜,來和自己對話。
Q: 有什么人幫你么?
A: 西班牙滑雪登山國家隊的醫(yī)生幫助我。我們一年進行兩次體檢,包括抽血,4月一次,9月一次。然后,我跟著感覺走,安排訓練。從17歲開始,我就沒有教練。我是最懂得安排訓練的那個人。
Q: 奔跑是生活所需?
A: 我在訓練中變換各種花樣。在冬天的六個月,我只玩滑雪登山。到了夏天,我換上鞋子,去山里。越野跑的訓練不能在體育場或者游泳池內進行。你得早上起來,告訴自己想爬上這座或者那座山峰。你做的事情永不重復。我很少騎公路自行車,還有力量練習,我也六七年沒有做過了。
Q: 你永不氣喘吁吁?
A: 如果比賽在周日進行,我從周五開始就不出門了。我每個賽季有30場滑雪登山比賽。夏天的越野跑比賽有15場。兩個賽季中間沒有任何間斷。體力恢復并不容易,但我習慣了。
Q: 你經常只帶著鞋子,就去山里了,是對自由的渴望還是冒險的口味?
A: 這不是風險問題。如果你需要有輔助效果的裝備,或者需要氧氣輔助,這就像是禁藥。從某種意義上講,你的裝備越足,你用的禁藥就越足。玩體育,就是為了體驗自己解決問題的樂趣。當我穿著跑鞋和T恤登上勃朗峰,我知道自己在冒險。但我寧可如此,也不愿意坐纜車,或是帶著很多裝備上山。那樣上山的其實不是你。
Q: 有些人認為沒有醫(yī)療輔助的情況下,你那樣的表現(xiàn)是不可能的,你怎么回答?
A: 人和動物的區(qū)別,在于人的皮膚可以呼吸,所以可以長久奔跑,但不會很快速。人是為長距離而生的,要發(fā)揮此種能力。之前,我們覺得長距離項目是為經驗豐富的老將準備的。我則是從生下來就練這個。
Q: 你經常接受藥檢吧?
A: 每年25到30次吧。我和其他運動員一樣都得接受飛行藥檢,哪怕我經常住在自己的小貨車里或者在山里。今年,我接受了5次比賽外藥檢,大部分是在滑雪登山的賽季期間。大的越野跑賽事,大都有藥檢。
Q: 越野跑比賽的收益不算大,是否也讓它少受禁藥困擾?
A: 對我來說,禁藥與錢是沒關系的。如果你想賺錢,就去炒股或念書。不要指望通過運動賺大錢。禁藥的問題,大都是那些自我膨脹、想通過媒體曝光的人的想法。他們的目標不是自我超越,而是得到別人的認可。這屬于情感缺失。禁藥問題不是沒有,尤其是在高山滑雪中,但我認為山地越野跑是干凈的。你不能欺騙大山,它會干掉你的。
Q: 你認為山地跑者得到了正確的估計和對待?
A: 這項運動算是很媒體化了。我只是一位在山里跑得很快的跑者。只要你努力訓練,只要你動力十足,就能打破紀錄。運動員們變成了媒體人物,但任何職業(yè)都是重要的。我和巴薩球員普約爾是朋友,他說自己都不敢出門,我覺得這挺恐怖的。在西班牙,我在大街上被人認出來的概率也越來越高了,因為我經常上電視。最近兩年我搬到了夏慕尼住,就又安靜了。
Q: 你現(xiàn)在過得也挺滋潤了吧?
A: 還行。有些sky running比賽,贏一場能得到5000歐元的獎金。但像環(huán)勃朗峰這樣的比賽,就沒有任何報酬。我的收入主要來自于贊助商,他們給我發(fā)工資,報銷旅行費用。我的年收入在4萬到5萬歐元之間。
Q: 你沒有興趣參加那些更有競爭性的項目,比如長距離馬拉松或者鐵人三項?
A: 馬拉松,我不會參加,我討厭平地跑。至于鐵人三項,我的游泳太爛了。我選擇越野跑和滑雪登山,是因為我喜歡在山上生活。競爭,在自己身上尋找就可以了?;┑巧降那?0名和馬拉松的前10名一樣好。山地運動絕對不缺少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