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1.87米,穿著黑色T恤、黃色休閑褲,手持花劍,嘴角上揚微微一笑,閃光燈下,擺出酷勁十足的pose,拍攝現(xiàn)場圍觀的幾個女孩不時感慨“太有型”了。
主人公是中國男花主帥王海濱。2012年11月初的早上,北四環(huán)王海濱國際擊劍俱樂部,拍攝地點選在地下一層的酒窖,雖然有些陰冷,但是歐范十足的氣氛卻與他劍客的氣質(zhì)十分吻合。
最近一段時間是王海濱自從練劍起,20多年來難得的休閑時光。當然這僅是心理上,他還要參加各種活動、會議,上課,還要去美國學習。
而暫時的休閑源于那個注定令他終生難忘的大不列顛之夜。
北京時間8月1日凌晨,Excel會展中心,倫敦奧運會男子花劍個人賽決賽。中國劍客雷聲對陣埃及劍客阿布卡西姆,而對手在半決賽中將世界第一卡薩拉挑落。領(lǐng)先、比分膠著、被反超、受傷暫停、裁判爭議判罰、換劍,這一切都濃縮在這場對決中。
15-13!雷聲以最蕩氣回腸的方式取勝,他飛一般跑到場下,與恩師王海濱相擁而泣。這一刻,雷聲等了8年。而王海濱堅持了20年,從1992年巴塞羅那首次參加奧運會的青澀,歷經(jīng)亞特蘭大的成長,承受悉尼和雅典的遺憾。8年后,他角色轉(zhuǎn)換,帶領(lǐng)弟子雷聲登上榮譽之巔。
這枚金牌無論對于王海濱、雷聲還是中國男花都是“價值連城”。媒體這樣形容:命運多舛的中國男花劍,終于迎來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天。
在王海濱過往記憶里,奧運會決賽是黑色的。悉尼奧運會是中國男花離奧運金牌最近的一刻,決賽中,王海濱和法國對手幾乎同時出擊,同時刺中,也幾乎同時歡呼。終究,中國劍客一劍之差與金牌無緣。
那個“黑色”的場景在王海濱的夢里持續(xù)了很長時間,揮之不去,王海濱說,夢里很多時候卻是自己贏了。他知道,要擺脫這種狀態(tài),最好的方法就是脫離原來的環(huán)境。
他選擇去南京大學,主修法語。南大本科生在長江以北的浦口校區(qū)上課,王海濱卻認為學校的位置很好,因為誰也找不著他,甚至手機信號都不太好。他過上了另外一種生活,上課、完成作業(yè)、考試,忙得幾乎沒有時間懷念劍道上的自己,更不會去碰劍。
十幾歲就成為專業(yè)運動員,王海濱對文化課的早已生疏。第一堂課,他就收到了老師的“大禮”。
那是位南大法語專業(yè)很有名氣且以嚴厲著稱的老師。聽說王海濱來上學,便想跟這位明星學生“過過招、殺殺他的威風”。老師讓王海濱到黑板上默寫一句話,王海濱自然無法寫得上來。于是,這位叱咤賽場的中國劍客,硬是在課堂上直挺挺地站了20多分鐘,直到老師想起來才讓他回到座位。
“我臉皮厚?!蓖鹾I說得云淡風清。雖然第一次的上課的經(jīng)歷有些“難堪”,但這也讓王海濱放松了心態(tài)。
南大學習期間,早上6點鐘宿舍燈一亮,他就起床。上課時,他總是坐在第一排,就是為了讓自己集中精力,好好聽老師講課,因為他不想錯過任何一次可以提高的機會。他與同學一同住在宿舍,參加外語學院足球隊,和普通的大學生沒有任何區(qū)別。當然,如果要找不同,那就是他太受女生喜歡。高大、俊朗、紳士、低調(diào),一個標準白馬王子形象,有哪個女孩會不花癡?
2002年,離開兩年后,王海濱出現(xiàn)在釜山亞運會的賽場上。金永浩,悉尼奧運會男花個人賽金牌獲得者,作為東道主選手參賽,韓國人早已把這枚金牌劃入麾下。但結(jié)果笑到最后的卻是當了快兩年學生的王海濱。
雖收獲亞運會冠軍,但王海濱的心結(jié)并沒有解開。釜山亞運會后,王海濱收拾行囊回到北京。經(jīng)過幾天的簡單準備后,他飛赴法國,那個擊劍運動的發(fā)源地和擊劍文化最深厚的國度。或許他覺得,只有去那里,才能真正破解他內(nèi)心的“迷”,找到他的答案。
遠赴萬里之外,王海濱的行李簡單到只有三件:擊劍包、雙肩包和筆記本,頗有“仗劍走天涯”的意味。單槍匹馬初來乍到,衣食住行是最大的問題。找房子、吃飯,各種瑣事,甚至還有因為飯館在節(jié)假日不營業(yè)而挨餓的經(jīng)歷。“無知者無畏”,多年以后王海濱這樣回顧初到法蘭西的日子。
雖然是中國劍客,但在傲慢的法國劍手眼里,“你們中國人”的擊劍不值得一提。無需廢話,拿起劍擊敗對手才是王道。在俱樂部,王海濱從最低級別的比賽打起,到最后戰(zhàn)勝了所有人,后來還被問到“你真的是中國人嗎?”那個閉塞的法國小鎮(zhèn)對中國人的印象甚至還停留在“戴眼鏡梳辮子”的時代。
擊劍,重新讓他找回自信,也是他與圈里人溝通的方式。他了解到西方人對擊劍的理解,也結(jié)交了很多朋友,而他的法語水平更是到了“可以用來與裁判吵架”的程度。
那時他心里的夢是雅典奧運會,但在美麗的愛情海畔,他再度收獲一枚銀牌。
2005年全運會后,王海濱選擇封劍,做起了教練,他希望通過自己對劍的感悟引導新一代劍手。
2006年3月,王海濱被臨危受命為中國男子花劍隊主教練。當時中國男花老運動員退役,新人頂不上來,世界比賽已經(jīng)打不進前八名,即使在亞洲,對日本和韓國也不占優(yōu)勢。多哈亞運會是王海濱的第一道檻。在多哈,王海濱頂住壓力,雖然比賽過程驚心動魄,但最終中國男花獲得團體冠軍。
北京奧運會對中國體育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然而由于國際劍聯(lián)項目輪換項目制度,男花團體不在設(shè)項中,因此獲得個人項目參賽資格更難,一些看不到希望的隊員紛紛選擇了退役。
2008年北京,朱俊第四、雷聲第八,雖然成績不錯,但王海濱的奧運金牌夢,時隔四年被再次擱淺。
那一年,24歲的仲滿實現(xiàn)了中國男子擊劍奧運金牌零的突破,那是中國擊劍歷史上的第二金。上一次欒菊杰的奪金要追溯到24年前的洛杉磯奧運會。
作為旁觀者,王海濱的心情很復雜,一方面為突破感到振奮,另一方面,這突破并未來自始終被稱為“中國擊劍旗幟”的男子花劍。他為此而失落,但他堅信,他們會做得更好。
王海濱是個實干派的教練,他逐步推行新的訓練機制,結(jié)合自己的經(jīng)驗,為隊員傳道授業(yè)解惑。他力主增加主力隊員的數(shù)量,以促進隊伍競爭,增加隊伍活力。法國留學時建立的人脈也派上了用場,王海濱經(jīng)常把隊員送到歐洲、美國訓練和比賽,讓運動員和擊劍世界的中心接觸,讓他們在潛移默化中了解這個項目的內(nèi)涵。
當年葉沖、董兆致、王海濱的“三劍客”時期,一年只能出一次國,參加三站比賽,總是積分從頭打起,比賽、攝像、看人家訓練,恨不得出去一次把所有東西都拿回來,回到國內(nèi)后研究,然后是苦練。
王海濱深知,擊劍項目并不是僅靠苦練就能達到巔峰,需要綜合能力的提高,因此他非常支持弟子們?nèi)ゴ髮W深造。
2010年世錦賽,中國男花收獲團體冠軍,那是中國擊劍歷史上的第一個男團世界冠軍。
2011年,他們男團衛(wèi)冕,再次創(chuàng)造歷史。
正是有了如此這般的積累,也才有了雷聲在倫敦的爆發(fā)。
雷聲奪冠后,現(xiàn)場所有裁判都起身向王海濱表示祝賀,對這位中國老朋友的成功,他們早已預料到。
如今的這支中國男花,有沖鋒者,更有堅實的厚度。不僅有雷聲,還有同齡的朱俊、張亮亮,有年輕的馬劍飛,還有更年輕的施嘉洛們。
Q:做教練和運動員,感悟有什么變化?
A:每天都在感悟,也有所變化。運動員時沒什么想法,很簡單的事情,就是練好、打比賽。當教練覺得知道的太少了,得多了解,教練的角度不一樣,更全面些。其實,技術(shù)是最好練的,關(guān)鍵是如何帶不同的運動員,每個人都不一樣。教練教得再好,還是要通過運動員體現(xiàn)出來,否則水平再高也沒用。
Q:在執(zhí)教方面有沒有敬佩的人?
A:我做教練不長,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鮑埃爾。他在中國時除了翻譯找不到其他人聊天,所以找我比較多,聊天、吃飯,我跟他學到了思維方式和執(zhí)教方法,雖然項目不一樣,但他對運動員的把控做得好,而經(jīng)驗都是相通的,我沒有太多經(jīng)驗,他有。
Q:你說雷聲圓的是他的夢,不是你的。
A:對。教練的工作其實就是推手的作用,運動員走的永遠是自己的軌跡,他們這一代運動員不應該背負那么多東西,雷聲他拿冠軍是走自己的路,我們提供的是模式,如何完善、復制這套模式,使其適合不同的運動員,讓他們進入到這個系統(tǒng)里,并能按照最終的目標進行。運動員的最大目標是奧運冠軍,客觀講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但要激發(fā)每個隊員的最大潛能,創(chuàng)造個人成績的新高。教練就是引導,創(chuàng)造條件。
Q:是雷聲的夢,但你做教練也有自己的夢。
A:教練要考慮的是大局,不是某一個人,某一個點,對我來說,是男子花劍這個項目。四年一個周期,隊伍的組建,隊員比賽積分的積累,直到最后拿到奧運冠軍,這是一個系統(tǒng)工程。上一個周期我提出要一步步來,先拿世界杯,再拿世錦賽,再看奧運會。1999年我們世錦賽團體第二名,輸法國一劍,2000奧運會也是。2001年我們退役沒參加世錦賽,即使這樣,2003年世錦賽團體第二,2004年奧運會又是第二,說明我們一直保持在高水平陣營,但一個名次的差距,是心理的陰影。運動員要從每次比賽中得到鍛煉,就算提前被淘汰,但只要打出一場非常滿意的比賽,也有收獲。目標不僅僅是拿冠軍,這是我對每一位隊員的要求。
Q:倫敦奧運會中國男花實現(xiàn)了歷史性的突破,下一個目標是什么?
A:希望借此機會能夠保持住穩(wěn)定的優(yōu)勢,不光是成績,更多是項目的發(fā)展和社會的認知度。運動員會覺得一天不練劍,就特不踏實,拿不了冠軍。的確需要專注做,但跳出來再回過頭來,會有更好的心態(tài)和視角。心態(tài)越放松,說不定結(jié)果越好。天天練不一定拿得了冠軍,真正到了奧運賽場,誰的心態(tài)更穩(wěn)定、更豁達、更玩得起,才是強者。全世界的精英都在那,比你玩得好的人太多了。如果僅論身體素質(zhì),隨便拉一個人都比他強。擊劍比的是骨子里的東西,賽場上,有的人特興奮,有的人就蔫了。
Q:這段時間是你這么多年來比較輕松的一段?
A:對。其實所謂的輕松就是達到了一個目標,下一個目標是什么得考慮。工作如果沒有熱情,可能就比較容易麻木。
Q:這么多年都在做擊劍這一件事,厭倦過么?
A:厭倦過。有時候開車上老山那個坡,頭就“砰”一下,弦就緊了,是挺煩的一個事,訓練完了想趕快走,車開出那個地方,整個人就放松了。但因為還是自己想做,有目標在,有這種信念的堅持,堅信一定能做好。
Q:你最看中雷聲什么?
A:他們一撥人都不錯,每個人特點不一樣,你可以把他帶到世界前幾名,但真正能打冠軍,需要這個人的潛質(zhì),每個人的理解力是不一樣的。
Q:你當運動員時隊里允許談戀愛嗎?
A:擊劍隊沒有這么多明確的不允許,這事也一直都有。
Q:當教練之后反對嗎?
A:我從沒刻意強調(diào)過這事。
Q:雷聲談戀愛的事你是最后知道的?
A:雷聲是慢熱型的,我們隊也不是光雷聲一個人,其他人還有結(jié)婚生小孩的。雷聲干什么事也不聲張,悄無聲息,談戀愛并不妨礙他當運動員,看怎么引導。國外很多職業(yè)運動員很早就結(jié)婚了,他需要有家庭的溫暖,最起碼要有一個寄托,競爭太激烈了。
Q:你的學業(yè)怎么樣了?
A:現(xiàn)在北京體育大學讀博士,奧運會讓我錯過了論文開題,最近在搜集資料整理文獻綜述。我的論文是關(guān)于中國教練員備戰(zhàn)倫敦奧運會,類似于備戰(zhàn)的縮影,相當于自己工作的梳理,應該挺有意思的,擊劍項目外教比較多,中國基本沒有,所以我也希望總結(jié)一下,為后面的訓練起到借鑒和啟示的作用。
Q:聽說你奧運會后經(jīng)常給家人做飯?
A:做飯是我的一個愛好,這段時間就在研究。你不能把它當作一個事,做得能吃就行,自由發(fā)揮,就能體驗到生活的樂趣,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Q:有什么拿手菜?
A:什么都行,想吃什么菜,網(wǎng)上一搜菜譜,ipad往那一放,很多菜我做的都可以,比如燒黃魚我做得就還行。其實靠是的菜譜,從采購原材料開始,看到超市里琳瑯滿目的特開心。買回來進廚房按照步驟一個一個來。不能天天做,那樣可能就煩了,偶而做會有樂趣。
Q:看來其實你是一個挺浪漫的人。
A:哈哈,因為我們這個工作一年365天,有300天在運動隊吃飯,終于有這個時間,也可以干這個事。
Q:有計劃跟太太出去玩嗎?
A:有,短期的長期的都有,但現(xiàn)在沒定,還是看時間。我現(xiàn)在開會特別多,一個電話就被叫去了。
Q:您并不經(jīng)常討論生活上的事情?
A:沒有必要嘛,生活和工作是兩回事。
Q:去年年度體壇風云人物評選獲最佳教練,你在臺上發(fā)表獲獎感言,也說到感謝家人,感謝太太。
A:那肯定的,這是我的一種表達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