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長江西陵峽出口處的葛洲壩水電站開工修建，中華鱘這種恐龍時代就存在的最古老魚類之一洄游至金沙江一帶產卵的必經(jīng)路徑一下被截斷。

不僅如此，2003年三峽大壩蓄水至今，魚類資源的自然增殖受到嚴重影響，長江里的四大家魚草魚、青魚、鳙魚、白鰱八個產卵場已被淹沒。自人工截流開始，從洄游性魚類到“四大家魚”，魚荒的場景已不鮮見。

從1983年到1998年，長江水產研究所一共向長江里投放了400多萬尾人工繁殖的中華鱘。放流的地點，主要在宜昌和荊州一帶。

然而，中科院水生研究所在后來作出的資源評估調查的結果并不樂觀：1990年代中期開始的幼魚放流，對補充中華鱘資源增長并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人工放流的魚只占資源總量的3％～5％。而同時顯示中華鱘產卵群體較大壩截流前下降了50％。

而另一個補救措施“過魚設施”在中國論證了近半個世紀，專家、主管部門、建設方總是無法達成共識——結果就是，葛洲壩沒有魚道、三峽工程也未修建魚道。

大壩下的囚徒

“三峽大壩截流以后，產卵場區(qū)域水溫變化減緩帶來了滯溫效應，導致中華鱘推遲了產卵時間達一個月左右。和人類一樣，該產卵的時候不能產卵，會影響到其生理發(fā)育和胎兒的正常成長，甚至導致難產。”2007年首次出版的《長江保護與發(fā)展報告》稱。

這份報告是在2007年首屆“長江論壇”后形成，對長江鱘類的數(shù)量和種群變化有詳盡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自從葛洲壩截流以來，每年回到產卵場的成熟鱘魚下降50%～75%，而且從1995年開始種群結構發(fā)生顯著變化，雄魚銳減，到了2004年秋，雌雄比甚至高達18比1，必將導致中華鱘繁殖困難，長期而言，遺傳多樣性將喪失，結果導致自然種群的絕跡。

其他鱘類的命運，和中華鱘并無二致。“水中大熊貓”白鱘，學名中華匙吻鱘，正是葛洲壩的最大受害者。1996年，國際自然保護聯(lián)盟瀕危物種（IUCN）紅色名錄認定白鱘為極危（CR），這種長江最大的淡水魚也成為所有鱘科里最接近滅絕的種群。

隨著長江上游干流和支流梯級水電站的全面開展，除了鱘類以外，長江里其他魚類的命運也堪憂。比如喜歡吃中華鱘魚卵的圓口銅魚，這種魚類主要分布于長江上游干支流和金沙江下游及其他支流中，它在長江上游產卵，卵要漂流到中下游孵化，但中下游現(xiàn)在很少發(fā)現(xiàn)這種魚類有成熟的。

而且，長江水生系統(tǒng)并非孤立的，與陸生生態(tài)系統(tǒng)（主要通過鳥類等）及海洋生態(tài)系統(tǒng)（通過洄游性魚類等）相互聯(lián)系，水生生物多樣性丟失，將引起相應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失衡。

博弈的魚殤

《長江三峽工程生態(tài)與環(huán)境監(jiān)測公報2010》指出：“2009年5到7月，壩下監(jiān)利江段‘四大家魚’魚苗徑流量為0.42億尾，比上年減少76.9%，是蓄水前（1997～2002年）平均值的1.7%，苗汛過程不明顯?！拇蠹音~’魚苗徑流量繼續(xù)保持較低水平。”

就農業(yè)部長江漁業(yè)資源委員會辦公室主任趙依民所言，三峽大壩不僅使得“四大家魚”的產卵場減少，也改變了壩下的水文、水利條件，造成“四大家魚”魚苗發(fā)生量減少了97%。

此前，在今年4月，作為“四大家魚原種親本增殖放流”項目的一部分，向長江中放流了相當數(shù)量的“四大家魚”親魚（具有繁殖能力的魚）以增加長江及相關湖泊中已經(jīng)驟減的親魚數(shù)量。但僅僅有放流親魚并不能改變“四大家魚”急劇減少的趨勢。因為親魚還需要一定的水文條件才會產卵，主要涉及水溫、一定時期內的漲水過程、一定的水流流速等。

長江水資源保護局是三峽工程的主要論證單位之一。其前局長翁立達回憶說，當初論證時的一個基調是，三峽工程對長江中下游是有利的，不利影響主要集中在庫區(qū)及其周邊。但這并不表示三峽工程對長江中下游沒有負面影響。論證時，也考慮到了諸如清水下泄，河槽下切，對下游湖泊、魚類的影響等不利因素，但相對于其“防洪”這一有利因素而言，這些負面影響占極少的比率。

一個頗具意味的細節(jié)是，當年三峽論證時，中國科學院和長江水資源保護局曾各自對三峽工程作出詳細論證，卻得出不同的結論：中國科學院認為三峽工程對生態(tài)與環(huán)境將產生廣泛而復雜、深刻和長遠的影響，所以“弊大于利的結論是明確的，無疑的”。長江水資源保護局的結論是“利大于弊”，盡管有不同的利弊論證，最后還是在全國人大通過了。

爭論不休，魚荒不止。有的漁民已投奔親友，有的外出打工。5月27日，老漁民丁興好正在給一艘小船加蓋船篷，他計劃于最近兩天帶上漁網(wǎng)，和老伴一起，棄大船，經(jīng)纖細的河道，到洪湖的最深處去，在那里至少有水喝，還可捕魚為食。

蘇晨根據(jù)《衛(wèi)報》、《經(jīng)濟學人》、新華網(wǎng)、《南都周刊》綜合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