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那一叢叢的小花,安安靜靜地長在溝里,開在人家的籬笆邊,墻角下。
那是個下午,細(xì)雨如絲,我們一行人到養(yǎng)子溝時,已是黃昏,我撐著傘,沿著平平仄仄的小路,去看農(nóng)家小院。許多樹,許多花,渥綠的菜園子,白墻灰瓦的小房子,都在雨絲里,沉默著。轉(zhuǎn)過一個墻角,便看到了,那叢花。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花,水嫩嫩的莖,竹子似的節(jié),莖頂簇生著紫紅色的小花,五角,像一顆顆小星星,不是勿忘我,不是薰衣草,也不是指甲花,石竹?更不是。我蹲下來,困惑地看著它:“你叫什么名字?”它眨著星星似的眼睛,不理我。
繞著一個個籬笆走,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有許許多多這樣的小花。在這條小山溝里,它既普通,又驚艷。一個農(nóng)家女,抱著胖娃娃,坐在門口逗玩。我指著她身邊的小花,急急地問:“這叫什么花?”
“麥花啊……”她說,語氣很親切,像喚自家的小女兒。
你是說,它叫“麥花”?是的,麥花!她說,種麥子的時候種上,經(jīng)一冬,也不會凍死,花一茬茬地開,一直到秋天呢。
我說,在城里,在花市,怎么沒有這樣的花?
女人笑了,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你們城里人,穿得真好看。”我笑,低下頭看,知道她看中了我的花裙子。她穿著白底碎花的上衣,黑色長褲,腦后的長發(fā),很隨意地扎著,她笑的時候很好看,暖暖的,像麥花在開。
山里人就是這樣,淳樸,走在路上,隨便遇一個人,他或她,都會沖你微笑,問候,也不管認(rèn)識與否。在這里,不打招呼,似乎是一件挺難為情的事。迎著雨絲走,遇上一個中年漢子,他關(guān)切地問:“這樣的雨天,穿裙子,不冷?”我笑,一點也不。男人又沖我笑笑,拿著籮筐,回自家院子了。
還遇上一個老頭,抱著一兩歲的娃娃坐在門口,看見我來,揮著娃娃的手:“叫阿姨,快喊??!”孩子咿咿呀呀地叫,我走過去,摸摸孩子光光的臉蛋:“多好看的娃。”老人頓時笑出一臉的菊花褶。
我們住的農(nóng)家,沒有院墻,壘石為籬,青山作屏,一出門,抬頭巍巍青山,低頭滾滾麥浪,一叢叢的麥花,沿著麥田,這一叢,那一堆,胡亂地生長著,像一個個農(nóng)家人,親切,隨意。
我們住的兩日,房東超熱情,槐花炒雞蛋,油烙蔥花餅,葛葉玉米糝湯……一道道菜,熱熱鬧鬧地招呼著,熬湯不怕麻煩,用的木柴干枝,生地鍋燒,說這樣滾的湯香。我們吃得肚子滾圓,還貪婪地盯著一桌子菜,只嘆“眼大肚小”。女主人說,你們喜歡,走的時候,我多做烙餅、蒸槐花,帶回去吃。還說,前兩天,縣長來她家,不吃肉,只吃家常飯,她蒸的饃饃,這么大,縣長一口氣吃仨……女人用手比劃著,邊說邊笑,小麥色的臉上,滿是淳厚的笑。
我突然想起麥花,問,你家可有麥花種子?
麥花???女人說,我們這兒可多了,誰家沒有?我給你裝點。
女人拿了個小袋子,回屋里裝了麥花種子遞給我:“記著種麥時種,一冬天綠瑩瑩的,可精神了!天暖和就開花,開個不停?!?/p>
午后,帶著麥花種子離開梨花莊園時,女人抱著孫子,帶著全家,老遠(yuǎn)了還向我們招手,說下次再來啊……她的身后,是一大片黃綠的麥穗,還有堆堆簇簇紫紅的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