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一個物理白癡。
當我將手百般扭曲做著高難度動作,運用左右手定則解一道物理習題時,我看見老班的頭上仰45度,然后垂下頭打了一個噴嚏。這個動作持續(xù)了五秒鐘,有白色的唾沫親吻地面,我慌忙掏出計算器開始計算唾沫做自由落體運動后做了多少功。
盡管我用了半個小時從釋迦牟尼祈禱到真主安拉,但白白的卷子還是那么刺眼,明晃晃的陽光在卷子上跳華爾茲。我摸了一下額頭,有汗珠在跳踢踏。
考場上,我用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再次確認了一個事實——我,是一個物理白癡。
在初二的時候,還是14歲花樣年華的我,就在物理課上體會到了一種叫做恐懼的東西。有一段時間,我看《紅巖》。每當上物理課時,我就把自己想象成江姐,英勇無畏,義無反顧。還好,我有小說,那里的漢字我既認識又理解,不像物理課。我經常在物理課上望著黑板,看滿滿的板書,只是奇怪黑板上的字我都認識,可連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
上初三后,我由衷地愛上了化學。大概理化的關系太瓷實了,我的化學成績一直和物理稱兄道弟,怎么也不肯升到爺爺輩,好好教訓教訓物理這個孫子。
那時班里有一個男生,長得特抽象,抽象到女生見了就想叫,男生見了就想跳,任何人見了都想跑。但那小子就物理特別好,眼睛間或一輪,答案就出來了,因此成為物理老師的寵兒,地位飆升。有一天他把我攔住,用比公鴨還沙啞的聲音對我說,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我望著他的血盆大口,好啊,好啊,只要你能讓我的中考物理得滿分就行。那小子一聽,轉過身撒腿就跑……
在我不碰物理的幾個月后的某個夏日,我走進了一個名字很好聽的地方——高中。
高中第一節(jié)物理課,我用浴火重生的姿態(tài)迎接物理和物理老師。接下來的45分鐘里,我呆呆傻傻地聽了一場京劇,只看見白色的唾沫四處飛舞。下課鈴響后,我跑到樓頂的平臺上準備做一個自由落體,但經過短暫的思考后,我決定還是做幾個勻變速直線運動了事。無奈之中,我迎來了晦暗的高中物理時代。
不久,我陰差陽錯地去了另一個班級,另一個高手如云、物理天才俯拾即是的班級。物理課上,我極其認真地擺弄左右手,只不過老師在找電流,而我是在看掌紋。所以,我嶄新的物理生活,還是值得歌頌的,除了物理卷子上那個紅艷艷的個位數。
事實上,沒有一個物理老師會欣賞或關注一個物理白癡,即使那白癡也很想學好物理。
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桌子上厚厚一摞卷子,我小心地把物理那份壓在最下面。我的同桌轉過頭,愁眉苦臉地問我:怎么辦啊,我物理才考了91分。我望著她,只聽見心里有東西碎裂的聲音,嘩啦嘩啦的,扎得很痛。
我笑著說,那你試試,把你的分數倒過來的滋味。
桌子上,有一小攤液體。還好,那不是我的傷悲。
再后來,文理分科的流言傳開。物理老師上課已明顯不那么理直氣壯,而我卻十分放肆地在物理課上做政治習題: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對物質有反作用。我的眼前是一片燦爛,未來的快樂甚至灼傷了我的雙眼。物理課有氣無力地繼續(xù),我更加熱愛哲學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分科的消息盡管已傳得沸沸揚揚,學校卻沒有任何動靜。手里緊握的燭火熄了一半,我想,我也許逃不開物理了……
后來,我真的逃不開物理了。一個被物理緊緊捆綁著的物理白癡,終于知道了絕望的含義。咒罵著大綜合,我又撿起扔了一個月的物理,手中做著題,腦袋里卻想著霍金的腦溝會是上帝哪個手指頭上的指紋。后來的某一天,我在50道物理題中游弋了12個小時,竟然對了五道。好啊好啊,準確率能達到10%了。
我決定信奉基督,因為做那五道題時,我喊了五聲耶穌。
我做物理題時,經常能看見某個物理天才的后背:他插著耳機做物理半個小時后,一張白卷,全變黑了。我就畢恭畢敬地問他,大人您聽什么呢?他說,音樂。于是,我就從班得瑞聽到瑪麗亞凱莉,從孫燕姿聽到艾薇兒,可我還是不會做物理題。他又說,我聽重金屬。我就開始聽涅棠,聽瑪麗蓮曼森。幾天后,我發(fā)現十米之外的人喊什么我都聽不清了。
考試時,物理天才用半個小時答完卷,然后出去玩電腦。我也用半個小時答完卷,然后出去看小說。成績下來時,物理天才得了97,我得了9+7。
物理老師不知道,有一個物理白癡每天學物理學到凌晨兩點,她也曾借著昏黃的燈光研究動能定理;物理天才不知道,有一個物理白癡做了厚厚的幾十本習題集,卻從不曾碰過電腦;物理不知道,有一個物理白癡流著淚向它求饒,求人生的一線光明;耶和華不知道,有一個物理白癡虔誠地希望主可以幫她學會物理。
然而,我們還是要考大綜合。我,依舊是物理白癡。
我每天插著耳機,從校園里招搖而過:
哪怕沒有辦法/一定說有法/就算沒有鴿子/一定有烏鴉/固執(zhí)無罪/夢想有價/讓他們驚訝/什么海角/什么天涯/明天我要攀越喜馬拉雅/什么高樓/什么大廈/鋼鐵能煉成最幸福的家/我們不傻/我們偉大/只有天才/聽懂了我的話……
夢醒時,物理仍在,黃花又開,朱顏未衰,正好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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