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帝,就有祥瑞。如果趕上皇帝不自信,又急于證明點什么,祥瑞就更多。據(jù)說,有了祥瑞,就證明當下是盛世,既然是盛世,君主也就是明君了。所謂的祥瑞,說白了,就是一些非常之物,像龍啊,鳳啊,麒麟啊什么的,長得奇怪的龜和白老虎湊合著也算,所謂五靈是也。龍鳳和麒麟,世上本沒有這種物種,而龜和老虎,卻是真有其物,即使長得怪點,也還是能找到的,古代有,今天也有。如果皇帝喜歡,地方上費心找上一些,送到京城,自然沒有問題。龍鳳之類,抓不到活的,但可以捕風捉影,就說看見了,找一堆證人,繪聲繪色,眾口一詞,皇帝聽了,也會高興。除了五靈這種上瑞之外,還有中瑞、下瑞,反正稍微稀罕的東西,都可以當祥瑞呈上,白色的狼,狐貍,甚至狗,長了雙棒的稻穗,甚至從墳里挖出來的古鼎,長得稀罕的石頭,都可以湊數(shù)。
祥瑞這東西,原本就是拍馬屁用的。只消皇帝喜歡這口,祥瑞就多,不喜歡,就多少年一個都沒有。祥瑞出,皇帝高興,出的地方的地方官受賞。所以,祥瑞就成了中國古代的一種傳統(tǒng)。但凡地方官覺得有拍馬屁必要的時候,就會折騰一回。
時間到了1916年,已經(jīng)民國了,中國沒有了皇帝,按道理,祥瑞也該沒了??墒?,不知怎么一來,袁大總統(tǒng)想當皇帝了。經(jīng)過籌安會幾個文人籌劃,眾多袁門干將加上“大太子”袁克定的折騰,洪憲帝制粉墨登場。當然,在袁世凱看來,這是全民一致?lián)泶鞯慕Y(jié)果,不僅北京有各式各樣的公民請愿團,各省的擁戴書,也都一個不落,連后來揭旗造反的云南,也來了擁戴書??墒牵绖P做皇帝,明白人一般都不看好,連他的一些好朋友也覺得不妥。好些地方實力派人物,其實都在存心觀望。盡管如此,熱心此事的人,也還是有的。一個新朝代,一個新皇帝出世,總會給人以某些幻想,或者說,一個投機的機會。
宜昌是個好地方,風景秀麗,可以玩的地方很多。來中國的外國人,很早就看上了這個地方。1915年10月,來此游歷的英國人,在江岸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巖洞,洞里有大型爬行動物化石,從他們的描述看,應(yīng)該是個恐龍化石。其實,當?shù)厝嗽缇椭烙羞@么個巖洞,里面有條石龍,因此名之為神龍洞。陪著外國人發(fā)現(xiàn)巖洞的中國人的游記在東方雜志發(fā)表之后,驚動了官府,因為正好趕上洪憲帝制。別人猶可,當?shù)氐那G南道尹和海關(guān)監(jiān)督,都興奮異常,覺得奇貨可居,馬上電告北京,說是有了祥瑞,石龍現(xiàn)身。湖北巡按使聞之,下令地方官妥加保護。當時的宜昌縣知事奉命前去查看,發(fā)現(xiàn)里面的確有條石龍,但沒有腦袋,也沒有尾巴,好像不怎么好看。石龍上達天聽,籌辦帝制的大總統(tǒng)統(tǒng)帥辦事處聞知以后,特意派人前來看驗。道尹大人特地命縣知事造一個龍頭安上。縣知事一時做不出來,欽差就已經(jīng)到了。好在,欽差大人看了之后,也沒有太挑剔,隨即上報說,真有這么一條石龍,有頭有尾。于是湖北上下一起慶祝,張燈結(jié)彩,宜昌全縣大演其戲,官員宴請欽差,人人臨席賦詩。都說,這是國之祥瑞,上等的祥瑞。湖北督軍王占元和巡按使段書云從省庫里撥了萬元在宜昌修龍廟,還上奏報告祥瑞的好消息,說是天眷民悅,感應(yīng)昭然。要求宣付史館,垂世將來。
幸好,已經(jīng)做了皇帝的袁世凱頭腦還清醒,在洪憲元年正月,下了一道申令,說是現(xiàn)在科學(xué)昌明,不宜再說祥瑞。此地的石龍,要求地方官妥加保護,以供學(xué)者研究。什么宣付史館云云,就免談了。一個好大的馬屁,似乎拍在了馬腿上。但袁世凱是不是嘴上這樣說說,心里沒準也挺高興的,還真不好說。不過幸好袁世凱這樣表了態(tài),否則舉國上下,就都是祥瑞了。宜昌的祥瑞鬧劇,也并沒有因總統(tǒng)的申令而中止。欽差走了之后,大家還在談祥瑞,都在傳說,石龍被冊封為瑞龍大王,而宜昌縣,也要改名龍瑞縣了。只是,洪憲帝制命太短了, 83天就宣告結(jié)束,當日的祥瑞,反而成了噩兆。這時,明白人又說了,原本就是一個沒頭沒尾的龍,不祥之兆而已,所以,袁家王朝也就命里該著長不了。宋人周密說過,考察祥瑞之所生,發(fā)現(xiàn)多在危亂之世。即使這龍有頭有尾,也未必是好兆頭。
看來,拍馬屁這種事,基本上對于被拍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事??上?,從古至今,只要等級制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還在,就肯定生命不息,馬屁不止。連找征兆說盛世這種濫馬屁,也長盛不衰。祥瑞這個詞沒有人提了,但祥瑞的心思,興許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