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學校里看見第一個光腿穿短褲的人時,我知道,春天來了。果然,沒幾天的功夫,校園里的海棠紫藤全綻開了,一眼望去,感到那艷艷的花團都要洇到心上了。滿墻的爬山虎綠瑩瑩的,漫漫延伸著,惹得風都是綠的,一陣刮起來,合該奏起綠島小夜曲,發(fā)生一點浪漫的故事。這樣好的天氣,我卻是在宿舍的書桌前窩了整日,趕寫上萬字的《芭巴拉少校》的讀書報告,真是辜負了這般明媚的春光。
作業(yè)告一段落,小臺燈下讀起《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盡管耳朵里塞著耳機,可我還是能清楚地聽見窗外飄來的陣陣歌聲。“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歌聲老是在耳邊拂來拂去,神魂不知怎的就飄忽起來,曾經(jīng)去俄羅斯旅游的情景重新浮現(xiàn),眼前全是莊園、夏宮和紅場,眼前的書是一字也讀不下去了。倒是兔爺不受干擾,她正在分析契訶夫的《櫻桃園》,喀秋莎相當配合地活躍了她的靈感。
手機突然響了?!拔?,我弄到《泰坦尼克號》的票了!”聽筒的另一端傳來熊貓興奮的尖叫。
盡管首映都已經(jīng)過去好久了,但前來觀看的人依然多得不可思議。記得首映式的那天,我們寢室認為早早地奔赴影院,就可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刭I到票,結(jié)果一直排到電梯口的推搡擠壓攪成一團的人群叫我們徹底放棄了希望,做夢一樣茫然無措地站了一會兒,一行人決定去吃M記,全當慰藉一下破碎的心靈。
“弄到幾張?”我急急地問,一副要當票販子的口吻。
“還幾張?就兩張?!毙茇堗凉郑捌闭娴暮秒y弄。”
“那其他人呢?”
“只拿到兩張,我也沒辦法,咱倆靜悄悄地去就好了?!北晃疫@么一問,熊貓有點泄氣。
電影是5點的場,我和熊貓唯恐遲到,3點就從學校出發(fā)了。北京的街道難得暢快一回,我們在3點34分到達了劇院。
“我說不著急吧,你非要3點就走。”熊貓嘟著嘴向我抱怨。
“剛才是誰攔到車就走,我說先交個話費都不讓?!蔽也桓适救?。
“反正看電影你也得關(guān)手機,用不上話費?!毙茇埶埔獱巶€高下。
“好了好了,咱倆還是先想想這一個多小時去哪里吧?!蔽噎h(huán)視四周,全然沒有逛街的欲望。
最后我們統(tǒng)一了思想,決定在星巴克里消磨時光。一杯摩卡,一杯焦糖拿鐵,試圖回想15年前看《泰坦尼克號》時的情景,熊貓是被父母帶到影院看的,她說印象最深的是杰克給露絲畫人體時,爸爸一下子捂住了她的眼睛。我是在家里看的影碟,三張VCD,看完覺得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包括災難。如今再一次經(jīng)歷同影片三個小時的漫長糾纏,我們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仿佛屬于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也離去了,而在我們的淚水中,泰坦尼克號也漸行漸遠,最終駛向了天使所在的地方。
氣溫愈發(fā)上升,人們的心也開始跟著浮躁。風中彌漫著“費洛蒙”的元素,恍惚間,有種不安分的躁動籠罩著整個校園。終于,直覺變成了具體的事情表現(xiàn)出來——學校首屆泳裝大賽正在籌備中。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是下午,晚上就被班長拉去Subway吃飯。
“你說,誰想出來的點子呢,真是越來UcelfjKTjAmczH+Fl6UiZA==越不像話了。”班長是校學生會的副主席,活動策劃上報到了他那里,小心謹慎的班長終于按捺不住了。
“泳裝而已嘛,誰還沒游過泳啊?!蔽遗Φ剌p描淡寫。
“你說這有什么意義呢?對學校的發(fā)展有利?”班長開始上綱上線。
“我是不懂這些,不過多點活動也是好的?!眴渭兊卣f了自己的想法。
“意思是你也要去參加?”班長拿起一根薯條狠狠地咬下去。
“當然不會!”
“那你還不反對?”班長有些氣急敗壞。
我索性不再說話,低頭吃飯。泳裝大賽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首先我不籌備,其次我不參賽。班長見我不作聲,便也安分下來,吃著他的薯條。直到我吃完,他面前的一份飯還是端上來時的樣子。
天氣像娃娃臉,說變就變。上英語課的時候聽見窗外狂風呼嘯,我直后悔穿得太少。下課后一秒不停地狂奔回宿舍,用一件外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你在COS鳥巢?”娃娃不著邊際地來了這么一句。
“什么?”我一頭霧水,把外套裹得更緊了。
“你看你這發(fā)型?!蓖尥抟荒樝訔壍谋砬?,“別說你跟我一個宿舍。”
“哪有!”我把眼睛使勁地向上瞟。
過了一會兒,娃娃又叫了起來:“鳥巢,你快來看,網(wǎng)上有團購精剪加護理。才30元,咱倆去吧?!?br/> “不去!”語氣堅定。
“親,咱們?nèi)グ?,就當陪我了,正好給你換個發(fā)型?!蓖尥揲_始撒嬌。
周末如期到來,電話預約后,我和娃娃輾轉(zhuǎn)來到那家理發(fā)店。迎賓小姐堆著一臉笑對我們說“歡迎光臨”,隨后立即來了兩個穿黑色工作襯衣的男生領(lǐng)我們存包,鎖柜子時娃娃嘟囔一句:“挺像那么回事嘛?!?br/> 頭發(fā)整整打了三遍洗發(fā)水,反復沖洗,我相信“鳥巢”就要離我而去了。坐在鏡子前,店員開始給我們做護理,綠色的黏稠狀的東西一團團地往我的頭發(fā)上糊,膩在頭發(fā)上好像再也洗不掉了。店員拿來電腦,問我要看什么。我說隨便。他打開了芒果衛(wèi)視,或許他以為女孩都愛看這個,我看了幾眼實在無聊,索性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中竟然睡著了。
“您好,請您過這邊來,給您洗下頭發(fā)。”店員聲音很輕。
“哦?!蔽覍擂蔚厝嗔巳嘌郏躲兜卣酒饋?。一轉(zhuǎn)頭,看見另一個店員正在費勁地叫著娃娃,她睡得更香。我心里暗自發(fā)笑。
我只讓理發(fā)師剪了劉海,效果還算不錯,只是剪得稍短,有些遺憾。娃娃說這家店不會做生意,若是剪得恰到好處,那么不到半個月就得修一次,我們就要多來一次。那樣的話我就會在學校內(nèi)部解決,我回答。
來的時候艷陽高照,可是從理發(fā)店出門后,不知怎地刮來一陣邪風,呼嘯地夾雜著沙子向我們襲來。凌亂的風里,剛剛剪好的頭發(fā)吹得滿臉都是,也顧不得了,只覺得一路飄飄忽忽,真要乘風而去了。
“你又成鳥巢了……”剛進宿舍,娃娃就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頂著“鳥巢”又被兔爺拽去逛街。這當兒又是微風拂面,晴空萬里,剛才的邪風好像是專為我刮的,老天就看不慣我有個好發(fā)型。
在西單逛一下午,我收獲了一條碎花吊帶裙,兔爺買了早就發(fā)行了的韓寒的《光明與磊落》,此書分為兩本,《光明》和《磊落》?!豆饷鳌分越泄饷?,是因為它是一個300多頁的筆記本,光光的什么都沒有。而《磊落》是韓寒《三重門》的手稿,500頁的手稿,厚厚的一大摞?;貋淼穆飞?,我激動不已地跟兔爺說我是多么喜歡這條裙子,兔爺則不停地說,韓寒的字寫得真好。
“熱死我了!”娃娃推門進來,邊脫衣服邊喊。
“有這么熱?”一上午沒出門的兔爺瞥了娃娃一眼。
“騙你干嘛,你看我這一頭的汗?!闭f著,娃娃掀起劉海。
娃娃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搗騰衣服,把厚重的外套收起來,換出夏天花花綠綠的衣服。箱子的角落里放著我的泳衣,它已經(jīng)在箱子里躺了一年了。
“咱們?nèi)ビ斡景?。”我舉起泳衣抖動了幾下。
“你是要秀身材還是秀泳技呢?”熊貓插話。
“什么也不秀,單純鍛煉身體。”我站起來,拿著泳衣在身前比了比,黑色與藍色相間,連體帶著小裙,略顯保守。
“我同意,一起去吧?!蓖尥扪氏伦詈笠豢诳蓸?。
娃娃、熊貓和我拿齊裝備,帶上墨鏡,頂著炎炎的太陽,向游泳館出發(fā)了。剛走出校門,迎面碰見了班長。
“干什么去呀?”班長舉著一根冒著汗的雪糕,額頭上也是汗淋淋的。
“游泳??!”我們爭先恐后地說。
“游泳?!辈粠魏握Z氣地重復了一下。
“鍛煉身體嘛。”我笑道,突然想起前一陣班長跟我說起的泳裝大賽,“對了,你說的那個泳裝大賽最后怎么樣了?”
“學校沒批,我猜也不會批的。”班長咬了口雪糕,老謀深算的樣子像是天橋第一卦。
“如你所愿?!?br/> “怎么,看你這架勢是想?yún)⒓右幌??不舉辦可惜了啊。”班長拿我調(diào)侃。
“那可不,下次批準了通知我啊?!蔽医由显挷纭?br/> 在雪糕化掉之前,班長完全把它吃進了肚子里,那圓滾滾的肚子不知還另外裝了多少東西。
游泳館里,波光蕩漾,人語笑聲隔在岸上隱隱約約,若天外有音。當水波溫柔地滌蕩著全身,當水花嬉戲似的飛濺到臉上,我們頓覺心情奔放,仿佛遍地是沁人心脾的涼,拂人欲醉,叫人不由得要舒展雙臂,像大海里的一朵浪花,漫無目標,卻在充滿活力的歡呼中向前奔涌,一切的一切都在水的沐浴下熠熠生輝,也都在欣喜地表達著對水的喜悅。
已經(jīng)很有種夏天的感覺了,濤濤的水聲繚繞在年輕的生命之上,我竟恍惚覺得,暑期,就要來了。
張牧笛:90后天蝎座女生。中央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學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高中階段曾在本刊開設《高一這一年》《牧笛短歌》等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