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其庸

我跟啟先生幾十年的交往，是短時間說不完的。我受啟先生的教育也很深。昨天我想到今天的會，本想寫個稿子，但最近自己眼睛看不大清，要寫稿子很難，所以我就寫了三首詩來懷念啟先生，我在這里念一下。

第一首講《紅樓夢》。我和啟先生討論《紅樓夢》，有人認為《紅樓夢》里賈寶玉真正喜歡的不是林黛玉，而是史湘云，也有人說是薛寶釵。啟先生和我的看法一樣:都不對，《紅樓夢》里真正盡心寫的當然有一大批人物，但是曹雪芹筆下真正傳達他的思想和感情的對象就是賈寶玉和林黛玉。所以我就這個意思寫了這一首詩:

一別元翁已十年，夢中常憶解紅篇。

牡丹富貴終流俗，怎似靈河絳草仙。

第二首，講我向啟功先生請教傳統(tǒng)繪畫。我經(jīng)常向啟先生請教中國的傳統(tǒng)繪畫，尤其是山水畫，五代的董源、巨然，宋代的范寬等，還有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我們討論過好多問題，所以我寫了這第二首詩:

平生好究筆頭禪，常請元翁董巨篇。

更愛富春山水好，煙霞滿紙盡天然。

啟先生給我談《富春山居圖》，說黃公望畫了將近10年，最精彩的是他的筆墨的自然和環(huán)境的自然相融合。我為此專門到了富春江，找到了黃公望當年隱居的地方，這里的環(huán)境的確非常清幽，但是已經(jīng)沒有任何蹤跡了，所以在黃公望的筆下能把大自然和他的筆墨融合為一體，這是非常難得的。

第三首講啟先生的書法:

書到鐘王有幾人，元翁巨筆得其神。

瘋魔百代先生跡，紙貴洛陽字字珍。

從啟先生書法的源流來講，還是鐘繇、王羲之(鐘王)。當然也是吸取眾家之長，自成一體。我每次到琉璃廠、潘家園，看到啟先生的字遍地都是，我就跟啟先生講，這么多假字！啟先生非常幽默，他說:“凡是好的都是他們寫的，凡是不好的都是我寫的，讓他們有一個勝過我的機會，不要去干涉，他們靠這個去吃飯，你要去說這是假的，他們就沒有辦法了，不要管他們了。”這反映了啟先生高尚的人格和對普通老百姓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