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順健

跟著一個陌生女人下電梯

電梯門開

一下子涌入好多熟悉的陌生人

他們選擇好自己的樓層

就默默地站到一邊

我也站著，束手就擒的樣子

（事后想想是這個樣子）

有時艱難地抬抬眼皮

只想說明

我沒事，真的沒什么事

電梯沙沙聲響

人們時進(jìn)時出

我竟忘了把頭再次抬起

我想說明，我沒做錯什么

真的沒做錯什么

我就是盯久了一雙漂亮的鞋子

它移到電梯門外時

我也隨之跟到電梯外

這還真不是我的錯

大部分人都選擇莞爾一笑的

上次，有個保姆

跟著我，誤下了電梯

兩個人僵在樓道里

就是那么莞爾一笑

電梯里

一回召集詩人們?nèi)ツ仙?/p>

給阿吾餞行，我下樓

電梯門開了,她朝我看

她端詳我

我低下頭

接著她也低下頭

我把頭低得很深

因為她美嗎還是嚴(yán)肅

她住在更高的一層

啊,陌生人,多么熟悉啊

我的人生選擇清高

結(jié)果是

英俊的就要領(lǐng)教孤獨(dú)

而孤獨(dú)從來都充滿歧義

矛盾重重

她明顯把我放在了心里

她把頭發(fā)盤起

大腦更加沉甸甸

她感到日子要珍重

首先要寬大自己的丈夫

而我在低頭下行

看著腳尖

何嘗不是向她深鞠一躬

一個女孩，突然安靜下來

一個女孩子

她突然安靜下來

幾天沒見

她的刀痕安靜下來

她的頭發(fā)安靜下來

她的裝束

她腕上煙頭的作品

一串光潔的燙疤安靜下來了

我請求世界為她安靜

世界本來就是安靜的

所以不需要

我請求通知到的人

為她保密

世界本來就是守密的

所以不需要

一個女孩安靜下來

我希望所有人為她保密

一個安靜下來的女孩

守著我的秘密

這個冬天

我眺望北方

不要豪華包間

不要名車開道

只邀三兩兄弟

也可以不邀不請

做一個純粹的食客

只進(jìn)小巷里的牛肉鋪

四面是被熏黑的土墻

透出一兩處天光

讓撩繞的蒸汽里飄滿五香的顆粒

最重要的是牛肉

多半是黃牛的,當(dāng)然驢肉羊肉也可

用大碟盛上來

也可以不用大碟

幾張黃黃的草紙包著就行

牛肉是肉凍子

肉凍是晶瑩閃亮的

我看著肉凍咽著口水

完全忘了師傅的刀板上

蔥花正在飛濺

撲地一下,北方的大蔥

把我的牛肉香噴噴地蓋上了

而今我在南方

每吃一塊牛肉,鼻子在挑釁

眼也不專注

天還不夠寒

地也不夠凍

蔥就不夠脆

生命的香氣出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