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雯

1

李二：

我逃課了。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置身在A鎮(zhèn)古樸的民俗之中啦！哈哈。

我現(xiàn)在住的地方白天窗外碧波萬頃，水天一色，晚上燈火輝煌，還有漁歌聲時隱時現(xiàn)哦！

給你講個故事吧，是我剛剛讀的。

有一個男孩，在他出世的時候，他的祖父已經(jīng)老了。某晚，一位親戚來告訴祖父，他的一位表妹去世了。祖父霍然站起：“死了？怎么會？”驀然覺得了自己的失態(tài)，他轉(zhuǎn)身回房。于是那夜，男孩便知道了，祖父與這表妹青梅竹馬的童年，情竇初開的年少以及帶著表妹私奔六個月的石破天驚?？珊髞?，他們還是被找回，表妹被遠嫁，祖父仍然不得不接受指腹的姻緣。來人是請祖父參加葬禮的。第二天早上，男孩的父親想去和祖父商量的時候，祖父卻已經(jīng)練太極去了，房門洞開，桌上薄薄一張紙，上面墨色淡淡的五個字：“老來多健忘。”祖父過世的時候男孩已上大學(xué)，大二時在圖書館里看《白居易全集》，突然，仿佛驚雷般的一瞬，他看到了祖父當(dāng)年寫下的那句詩：“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p>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天涼好個秋！李二，我猜你笑了吧，其實你笑起來的樣子挺好看的。

依稀記得，你陽光下轉(zhuǎn)過身來對我微笑的樣子，嘴角揚起的弧度，溫暖又美好。還有每個下雨天，你都陪我去巷子里買老奶奶的菜，你故意給她整錢，然后微笑著說，不用找了，下次再來買菜的時候你給我們多稱點就好。那一刻，我該用怎樣的詞語來修飾你呢？呵呵，就帥氣、溫暖吧。

呵呵。李傻子，你要好好生活。

姚璐璐

2

我叫李二，是一個不怎么入流的大學(xué)里一名普通的大四學(xué)生，圖書館、租住的小屋、清越書舍三點一線地更換位置就是我全部的生活。如果不是遇見了璐璐，我想我還一直不會體會到什么叫做怦然心動的感覺。

那個下午，我坐在圖書館的電子閱覽室里查開題報告的相關(guān)資料，右手邊的位置上坐著一個女生，并不怎么起眼，只是她腿上放著一個很大的黃色書包。查找資料和整合資料是一個非常漫長又無聊的過程，在足足坐了兩個小時之后我的思緒開始游移起來。

我非常自然地向右手邊張望了一下，注意到那女孩扎著一個馬尾，面前擺著一個小小的牛皮紙筆記本，煞有介事地對著電腦屏幕不停地在上面寫寫畫畫。

我把查好的資料移進U盤然后關(guān)掉電腦，起身離開。走出閱覽室，正準備下樓的時候，有人從背后叫住了我?！巴瑢W(xué)，你的U盤忘記拿了?！蔽彝Ｗ⊙曄蚝罂慈ィ?，原來是那個黃色大書包。

然后我知道了她叫姚璐璐，大三，中文專業(yè)。她喜歡看電影和小說，所以總是跑到圖書館的電子閱覽室里搜一些感興趣的文字來讀，還不時地把喜歡的句子抄進小本子里。

我告訴她我知道一個有很多珍藏版小說的地方，作為答謝，我問她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看看，她立刻就答應(yīng)了。

3

我們的關(guān)系在90%的情況下是非常融洽的，可是有一次，忘記是因為什么事情我們吵架了。晚上我從導(dǎo)師那兒改完論文回到房子剛剛坐下，就有人來敲門。我打開房門，一個腦袋先伸了進來。

“讓一下，讓一下。”門被擠開了，“這是我做給你的營養(yǎng)愛心面條，里面有香腸、雞蛋和紫菜，快來嘗嘗好不好吃！”

“你不是還在生我氣嗎？”

“李二，你知道咱倆最大的差距是什么嗎？是我們一起出門，我去買蘋果4代，而你只能去買4袋蘋果。因為我大氣你小氣！咱倆沒得比！”

我怒了?！笆紫?，我用黑莓不用蘋果。其次，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憑什么對我大聲說話！”

“你女朋友？省省吧！面條你吃是不吃？要吃快點！不吃我端起來潑死你！”

4

轉(zhuǎn)眼間大四的第一個學(xué)期已經(jīng)接近尾聲，眼看著宿舍里的其他同學(xué)都開始為找工作或者考研奔波忙碌，我也突然感受到了一種讓人窒息的壓力。

慢慢地，身邊的朋友們一個個都有了著落，我的內(nèi)心更加惶恐起來。就在我忙著參加一場又一場招聘會，在一個又一個人才網(wǎng)站海投簡歷的時候，我和璐璐的關(guān)系似乎疏遠了。

和她的最后一次見面，也是一次下雨天，我們一起往房子走，她在一邊不停地說著回宿舍要煮什么樣的面條。在經(jīng)過圖書館拐角的位置，我們遇見了她宿舍的室友，從那時起我才明白璐璐為什么那么不情愿待在宿舍里。

“喲，璐璐，這就是你的文學(xué)青年男朋友嗎？”笑得有點失真。

“哎呀，真是的呀！還從來沒有見過呢！”

“我不是她男朋友?！蔽覘l件反射性地回了一句。我并沒有注意到那一刻璐璐的表情。

快到晚上的時候，璐璐還是送了一碗半熱不熱的面條到我的房子，我還是和往常一樣樂呵呵地把它們一掃而光，而彼時的我完全沒有想到，一場慢慢醞釀的分離已經(jīng)橫在了我生命的弧口處。

在那之后有一段時間，璐璐沒有再找我，我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她。

5

“李二呀，學(xué)院有幾個去B單位實習(xí)的機會，如果表現(xiàn)好的話還可以轉(zhuǎn)正。院里覺得你平時表現(xiàn)不錯，給你一個名額，你回去準備一下吧。”離開輔導(dǎo)員的辦公室，我飛一股地跑回房子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想我是不是應(yīng)該和璐璐分享這個好消息，是不是應(yīng)該去跟她道個別。

哐哐哐。“有掛號信，請簽收一下?！庇腥嗽谇瞄T。

我打開房門，簽了個名字，換下了手中這封信。

我放下信紙，從抽屜里拿出璐璐那天買菜的時候讓我?guī)退b著卻忘了帶走的她天天寫寫畫畫的小本子。第一次，我如此用心地翻看它。

“所謂深情摯愛，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原來，一個人吃飯沒有兩個人吃飯開心。”

“現(xiàn)在我鄭重宣布，這座山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包括你?！?/p>

“很多人，都是逢場作戲的表演家，在人生的舞臺上歌舞升平之后草草收場，誰揚起了嘴角笑到最后，誰閉上了雙眼淚流滿面?！?/p>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

我抓起手機瘋一樣地跑到房子頂層的天臺上，撥通了璐璐的電話。

我聽到她笑了，伴著呼呼的風(fēng)聲。

我拿著手機站在天臺上，看著漆黑的夜空，突然想起《安妮·霍爾》里的那句經(jīng)典臺詞：當(dāng)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媽媽帶我去看白雪公主，人人都愛上了白雪公主，而我卻偏偏愛上了那個巫婆。

世界很黑很黑，天空中開始緩慢地飄下一些白色的薄片，落在臉上涼涼的。我抬起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