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守仁
女窯主之夢 (連載一)
文/孫守仁
我嫁給窯主黃二毛后,真像圈在籠子里的小鳥,心里憋屈得很。
在黃二毛看來,我該滿足了。但他不懂我的心,我不是他的玩偶,我有我的思想,我有我的活法。我心里有一片凈土,裝著另一個他。我的夢,我的理想,都被黃二毛給我摧毀了,我真想沖著礦山大哭一場。
每每看見黃二毛醉眼朦朧回到家,我心里都像翻了個兒,有種想吐的感覺,別說跟他撒嬌調情,就連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他一口接一口吹氣,臥室彌漫一股酒味,我捂著嘴,跑到洗手間,一口接一口嘔吐。他離拉歪斜地站在洗手間門口,猛地拉開門,嬉皮笑臉地說:“宏兒,是不是有喜了,結婚快兩年了,你還沒懷上我的崽?”我真想回敬他一句,又怕惹他不高興,話到嘴邊咽了回去。他一口接一口吹氣。
突然,黃二毛拽住我的手,打著飽嗝問:“乖!你要有了孩子,我給你買一個馬自達6?”“不,我不想要車,我來當窯主?”“好呀,我答應你,但有個條件,你得給我生個兒子?!秉S二毛醉眼朦朧地瞅著我。我攙他回臥室休息。
他猛地抱住了我,“小乖乖,你他媽的,為了娶你,我休了前妻,在你身上花了這個數(shù)?!闭f著,他伸出一根像胡蘿卜的手指,意思說100萬。實際上,我并不想嫁他,我愛的是班顯揚。然而,世界不總是想象中的樣子,我早就明白了生活里沉重的一面。
我跟班顯揚是一個鎮(zhèn)的,又是同學,兩家離得不算太遠。我們那時候學習成績都不錯,但是兩家家境都不好。我母親癱瘓在床,弟弟又念書,班顯揚家里負擔也很重。高中畢業(yè)以后,我們倆都到了黃家窯打工。
黃二毛見我長得像一朵花,把我從燈房子調到倉庫,最后調到了辦公室,成了他的秘書。他走到哪,我就必須跟到哪,有一次利用陪酒的機會把我灌得不省人事,醒來后就成了他的人。從那以后,他見人就說我是他女友,搞得沸沸揚揚,那時我真是郁悶之極,但是也沒有辦法,最后在父母和各個方面的壓力下嫁給了他。
黃二毛知道我跟班顯揚的關系,最開始他很想把班顯揚辭掉,我當著他的面發(fā)毒誓不再和班顯揚來往,他才勉強留下班顯揚。但我嘴上是這樣說,心里還是想著每天都能看到我的心上人,才會好受些。
去年歲末,黃二毛去掌子面檢查工作,指著采場指手劃腳,說著說著,頂板下來一塊矸石,班顯揚眼疾手快,將黃二毛蹶出一米多遠,救了他的命。從那以后,黃二毛再也不提要攆走班顯揚的事,工作中也有意地提點班顯揚,加上班顯揚自己腦子靈活,身體魁梧,干活有門道,沒過半年,就當上了小頭頭。不過,黃二毛還是很介意我跟班顯揚的關系,惟恐我跟他多聯(lián)系,別說到外面去必須打報告,每個月還要專門去打我的話費詳單。為此,我跟他翻過臉,冷著臉說:“還算男人嗎?心眼這么小??!”
我正想著我的事,黃二毛的手機響了。
我隱隱約約地聽是班顯揚的聲音:黃礦長,快來吧,雨連下兩天兩夜,萬一山洪下來,別把井給灌了。黃二毛隨口罵了一句:“媽的,真倒霉,這個月老下雨,煤沒出多少,心倒操了不少!”電話掛了,他也沒動,從茶幾上拿出一顆煙,斜躺在床上。我很不悅地說:“你到客廳抽去。”話還沒落音,手機又響了,聽聲,又是班顯揚。班顯揚現(xiàn)在是黃二毛的左膀右臂,我想一來班顯揚身大力不虧,可以當保鏢,二來小伙子有心勁,會做工作,辦事能力強,三來恐怕是黃二毛想牽制他,不能打我的主意。別看黃二毛長得猴頭巴相,賊鬼,難怪能開煤窯,又是人大代表,只要他想,沒有辦不成的事。
“宏兒,你說我去不去?”黃二毛拉著我的手問,有點難舍難分的樣子。
我回過神來。前不久,有個小煤窯灌進水,淹死了不少人。想到這里,便催他說:“還愣著干啥,先把窯下礦工撤出來,你快去吧!”
黃二毛匆匆忙忙趕到礦上,借著昏暗的燈光,見班顯揚正跟礦工筑壩堵水,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這小子,跟我不分心,是條漢子。
“礦長,人都撤上來了,如果再下,山洪肯定下來的?!卑囡@揚大聲說。
黃二毛沒理睬,仰頭看看天,再看看四周,水有尺余深,他對班顯揚說:“告訴弟兄們,再加固一下井口,每人再加薪二百元。要千方百計保住井口,否則損失就大了?!?/p>
我在家里,豈能睡著覺了,那雨點砸在窗欞上,像砸在我的心上。畢竟是夫妻,不是有句話嗎?一日夫妻百日恩。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晃兒,已經兩個鐘頭,我心里發(fā)毛,甚至產生一種預感,是不是礦上出事了。我拿起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就是沒人接。我越發(fā)著急了,不能再等電話了,索性穿上雨衣,鎖好房門,鉆進茫茫的雨夜。
然而,家離礦上有十多里地,又沒有出租車,急得我都哭了,心里罵道:“你這個死鬼,出去是什么情況也不給我打個電話?!?/p>
正在這時,過來一輛出租車,司機聽說去黃家窯,直擺手,意思說不能去,我拽住車門不撒手,央求說:“我是黃二毛老婆,他去礦上了,怕他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想看看去?!?/p>
聽說是黃二毛老婆,司機沒有說什么,趕忙說: “快上車吧?!?/p>
離礦上還有半里地,道沖壞了,不能前行,司機說:“對不起,前邊的路沖壞了,你自己走吧,沒有多遠了。”
我打著手電,深一腳,淺一腳,朝著黃家窯走去。
待我走到礦上,看見井口附近圍攏一群人。
“班顯揚,黃二毛呢?”
班顯揚愣住了,半晌沒說話。
原來,黃二毛站在井口上端,突然下來一股山洪,連他帶草袋都推進了井眼。
我瘋了一樣,趴在井口,一邊哭一邊罵:“你們這幫白吃飽,連個大活人都保不住?!?/p>
班顯揚攙著我,帶著哭腔說:“對不起,真對不起,我,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說著,他自己打自己兩個嘴巴。
后來,我聽說,班顯揚為了救老公也差點搭上了性命,怎能怨他呢?再說,誰也沒想到,山洪會下來……
孫守仁,男,漢族,遼寧省凌海市人,筆名凌水、老孫、守尹。做過礦工、記者,高級政工師,遼寧作協(xié)會員,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工人日報》、《中國煤炭報》、《中國安全生產報》、《中華合作時報》、《勞動保護》等60余家報刊發(fā)表小說500余篇,并有多篇作品被《小小說選刊》和《微型小說選刊》轉載。長篇小說《爆胎》(《中國文學》連載)、中篇小說《安監(jiān)局長》等5部文學作品和論文獲得省級征文獎?!栋踩囋贰窓谀繌谋酒陂_始連載孫守仁的中篇小說《女窯主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