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志珊

風范長存
——記我參加周總理召開的一次會議

文/彭志珊

9月10日晚10時左右，部作戰(zhàn)值班室通知我，叫我和昨天一起值班的劉德奎參謀、領(lǐng)班的萬國平副處長，帶班的耿志剛副部長一起，帶上昨天關(guān)于巴基斯坦飛機放油的值班記錄，立即到人民大會堂開會，周總理有重要事情與你們研究。

接到通知后，我隨即到作戰(zhàn)值班室取了電話記錄本，與劉德奎參謀、萬國平副處長一起乘車趕到人民大會堂。到了人民大會堂后，只見會議室的中間圍著一圈沙發(fā)，兩邊是帶桌子的記錄席，時任中央辦公廳副主任楊德中在一一安排到會人員的座位。我被安排在緊靠周總理的記錄席上，我的左邊是劉德奎，右邊是空軍的阮參謀，他們兩位的旁邊還有幾個人。中間沙發(fā)上已坐了好多人，當時我認識的有空軍的馬寧司令員，民航總局的沈圖局長，總參的張才千副總長等人。

過了約20分鐘，周總理在楊德中同志的引導下來到了會議室，大家不約而同地站立起來。周總理頻頻向大家招手，不斷對大家說：“請坐！請坐！”楊德中拿著一張紙對周總理說：“這是今天參加會議的名單?！敝芸偫砀吲d地說：“今天到會的領(lǐng)導同志我都認識?！比缓螅哌M沙發(fā)圈中，一邊一個個和大家握手，一邊向大家介紹他握手的是誰。當和一位穿軍裝的女同志握手時，周總理親切地對大家說：“她是儲惠芬同志，是我國的第一批女飛行員，現(xiàn)是民航總局的副政委。儲惠芬同志在空軍是個優(yōu)秀飛行員，空軍與民航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你也要盡快熟悉掌握民航情況呀！”

周總理來到記錄席與我們握手交談。當與空軍的阮參謀握手時，阮參謀自我介紹是空軍的阮參謀。周總理風趣地問阮參謀，你那個阮，是不是南越阮高其、阮文紹那個阮，阮參謀回答說：“是！”周總理又與阮參謀開玩笑說：“那你與南越阮氏集團是一家人啊！”周總理的話音一出口，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僧敶蠹疫€在嘻笑中，周總理又笑哈哈地對阮參謀說：“我是在跟你開個玩笑，南越阮氏集團的阮是譯音，把你阮參謀的阮翻譯成越南語我就不知道怎么寫了。你們根本不可能是一個家族?！?/p>

周總理與阮參謀握手交談后，便和我握手。我向周總理自我介紹：“我是彭志珊，是總參作戰(zhàn)部軍種處人防組的參謀。”周總理接著很隨和地說：“那你就是全國人防辦的了，我還是全國人防領(lǐng)導小組的組長，你就是我這個組長的參謀了！”同時還問我：“聽你的口音是湖南湘潭寧鄉(xiāng)那個地方的人！與彭老總是不是一家人？”我答：“是湘潭出生，寧鄉(xiāng)長大的，算湘潭人還是寧鄉(xiāng)人都行。我與彭老總不僅是同一個大祠堂的，而且還是同一個小祠堂。可五代早出服了。”接著總理又問我：“我們是不是見過幾次面呀！”我回答說：“我過去三次見過您，第一次是討論修地鐵問題時，第二次是研究修建123礦工程，第三次是1971年全國人民防空會議前向您匯報工作?！闭f到這里，周總理高興地說：“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這三次會議有兩次會議是一邊吃飯一邊開會的?！苯又謫栁遥骸艾F(xiàn)在全國人防工程建設(shè)怎樣？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要有備無患呀！凡事預則立、不予則廢呀！”我隨即向總理作了簡要回答。

周總理和我握手交談后，就與劉德奎同志握手。他一邊緊握著劉德奎同志的手，一邊問劉德奎同志什么時候參軍？在哪些部隊工作過？現(xiàn)是什么職務(wù)？當劉德奎一一回答周總理提出來的問題后，周總理笑瞇瞇地說：“那你那個部隊就是新四軍的了！你是從福州軍區(qū)調(diào)總參作戰(zhàn)部的！你是一個很老的同志了。”

接著周總理又與坐在記錄席上的其他同志一一握手。周總理親切和大家握手交談，使整個會場變得輕松隨便起來，沒有一點與大人物一起開會時那種緊張的感受。

正式開會。周總理說：“今天開會的主題是研究昨晚巴基斯坦飛機起飛后，發(fā)動機發(fā)生故障，要放油返回機場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層層請示達13個環(huán)節(jié)之多，沒有一個敢作主，致使飛機在空中帶險盤旋了33分鐘之久。為搞清問題，今天把各個環(huán)節(jié)的經(jīng)辦人員和領(lǐng)導都請來了，首先從首都機場調(diào)度室開始，一個環(huán)節(jié)一環(huán)節(jié)的核對情況。”

當Y=Y*時，dx/dt=0恒成立。開發(fā)商投資建設(shè)被動房的概率為1-Y*=A3/(A2+A4)此時該博弈處于均衡狀態(tài)，建設(shè)被動房的開發(fā)商和建設(shè)普通房的開發(fā)商都堅定其策略。

當空軍的阮參謀與我核對電話記錄時，周總理插話說：“空軍的電話記錄是說飛機發(fā)生機械故障，總參作戰(zhàn)部的電話記錄是說飛機發(fā)動機發(fā)生故障。你們兩家的電話記錄到底誰的對？機械故障的范圍比發(fā)動機故障的范圍要大得多！”接著周總理問我：“彭參謀你記的沒有錯吧！”這時，我隨即翻開電話記錄的底稿看了看，用肯定的語氣對周總理說：“沒有錯，我的電話記錄底稿和正稿都是發(fā)動機發(fā)生故障?！?/p>

緊接著周總理問阮參謀：“那就是你那一方的錯？為什么會錯呢？”這時，阮參謀也翻開了電話記錄底稿看了看，很不好意思地對周總理說：“我的底稿上也是發(fā)動機發(fā)生故障，在抄寫正稿時寫錯了?！敝芸偫砗車烂C地說：“參謀的責任重大呀！特別是作戰(zhàn)參謀的責任就更加重大！他寫的一字一句涉及到千軍萬馬的安全，涉及到一個戰(zhàn)斗一個戰(zhàn)役的成敗呀！你們兩家的電話記錄雖然底稿都是一致的，但在抄寫成正稿時，空軍把飛機發(fā)動機故障寫成了機械故障，這樣說就使故障的面擴大了，沒有具體部位。如果你們的領(lǐng)導辦事認真細致，他肯定要你問清楚是什么機械發(fā)生故障，這樣一來就要耽誤處理此事的時間了。對軍隊而言，時間就是勝利，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名言。當參謀一定要細致，不能有絲毫馬虎呀！”

在我和阮參謀核對電話記錄后，周總理問我是怎樣向上級報告的，上級有何指示？于是我按照電話記錄一字一句地念給周總理聽：多少分多少秒，報告領(lǐng)班處長萬國平，他指示報告帶班部長；多少分多少秒，報告帶班部長耿志剛，他指示報告張才千副總長；多少分多少秒，報告張副總長，張副總長夫人怎么說，我怎么回答，以后我又怎樣報張副總長，張副總長接電話后，怎樣指示的；多少分多少秒，將張副總長指示告空軍和北京軍區(qū)。

我念到這里，周總理突然問我：“彭參謀你是怎么想要告訴北京軍區(qū)的，通知湯河口地區(qū)軍民嚴防火災的？”我毫不含糊地對總理說：“航空汽油是易燃易爆物，20噸航空汽油數(shù)量很多，我怕放油時遇上星星之火，搞不好就會引起大火，所以給張副總長提出建議，要北京軍區(qū)通知湯河口地區(qū)軍民注意防火?！敝芸偫砗芎畹貑栁遥骸澳闶菍W工程兵技術(shù)出身的？”我馬上回答總理：“是！我是學工程兵技術(shù)的，到總參作戰(zhàn)部后，沒有專門學過海、空軍技術(shù)，只是在值班時接觸了一些皮毛的東西?！边@時，周總理笑哈哈地說：“彭參謀，你是好心呀！不懂空軍，還能給處長、部長、總長提出空軍業(yè)務(wù)上的參謀意見。航空汽油燃點低，易著火易爆炸這是對的?？赡悴恢?，恐怕在座的好多同志都不知道，飛機是在七八千米上萬米的高空放油，飛行速度快，汽油分子小，油從飛機上放進大氣內(nèi)，很快就變成霧狀，每立方米空氣中的含油量就很少很少了。它又怎能談得上著火和爆炸呢？彭參謀你的擔心不就是多余的嗎？”

接著，周總理問了張才千副總長和幾位領(lǐng)導同志懂不懂這個道理。他們都說不懂。這時，周總理意味深長而又很嚴肅地對與會人員說：“巴基斯坦這架飛機上坐的都是參加亞非拉乒乓球友好邀請賽的外國運動員及其他來賓。在飛機起飛后不久，發(fā)動機就發(fā)生了故障，巴機要求放油返回機場降落。然而層層請示，經(jīng)過13個環(huán)節(jié)，竟無人敢做主解決，致使飛機在空中帶險盤旋了半個多小時。如果出了事。這還了得呀！必然影響我國的聲譽。從大家談的情況看，在這13個環(huán)節(jié)中有20多人參與了此事的辦理，沒有一個人敢作主下達放油返航降落的命令。只有沈圖和張瑞靄聽到消息后，才斷然進行了處置。我要感謝你們?yōu)辄h和國家做了一件大好事。”

說到這里，周總理看了看手表，然后對大家說：“現(xiàn)在已快凌晨3點了，休息一下，楊德中同志為大家準備了夜餐，吃飽飯后再談。”

周總理的話聲剛落，人民大會堂的服務(wù)員便給與會人員送來了夜餐。每人一個長條形盤子，盤中裝有二個葷菜、二個素菜、一小碗湯和饅頭、小包子等。因為我離周總理的坐位很近，只見他盤中的東西比我們少了一葷一素。大概是因為年青的緣故，坐在記錄席上的我和劉德奎參謀、空軍的阮參謀等很快就吃完了盤中餐。對我而言，感到?jīng)]有吃飽。

正在這時，周總理一邊吃飯，一邊問我們幾個年青人：“吃飽了沒有？夠不夠吃？你們年青人，不夠吃，可向服務(wù)員再要呀！”我馬上毫不含糊地站起來對周總理說：“報告總理，我還沒有吃飽?！鳖D時，整個會場哄堂大笑起來。周總理也笑著對楊德中同志說：“彭參謀他們年輕。飯量不能跟我們一樣，餓著肚子開會難受，楊德中同志趕快給他們加菜加飯。”接著幾個服務(wù)員端著好幾個品種的菜肴和主食，隨我們自己挑選。服務(wù)員還對我說：“你不要不好意思！只要你能吃，還可以加?！?/p>

加餐吃完后，周總理又笑著問我：“彭參謀，真吃飽了沒有？沒有吃飽，不要不好意思呀。”這時，我也真吃飽了，站起來很有力氣地對總理說：“報告總理，我真吃飽了?！苯又偫碛謫柸顓⒅\、劉德奎參謀等人吃飽了沒有？他們都回答吃飽了。

我們大家都吃完夜餐后，周總理的飯還未吃完，只見他一邊喝湯，一邊掰了一塊小饅頭在那個小葷菜盤子中擦來擦去。站在總理身旁的服務(wù)員對總理說：“總理，這種裝海參的盤子和肉食盤子不一樣，沒有油可擦的?！笨偫硇χf：“可這盤中湯的營養(yǎng)價值比肉食盤中的油湯價值更高呀！”

總理的話語，使我立即想起前幾次與總理一起一邊吃飯、一邊開會的情景，總理次次都是吃完他的那份菜，掰一塊饅頭擦菜盤上的油湯，然后把饅頭吃了。有一次，一位與總理非常熟悉的領(lǐng)導同志看到總理這樣做便對總理說：“您是一個國家的總理，菜盤上剩下的一點油湯，沒有必要用饅頭擦凈把它吃了。”總理平和而嚴肅地說：“這總比長征吃草根好！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痛，過好日子一定要想到過去過苦日子的時候，這樣做，我已成了習慣。你放心，我在外交場合中不會這樣做?！?/p>

聽到、看到周總理今天的言行，想起周總理過去的所作所為，更加使我深深地感到，周總理真是人民最敬重的好總理，他始終保持勞動人民的本色。

在周總理吃完夜餐后，服務(wù)員給他送來了一只裝了藥的小杯子和一杯白開水說：“總理，您該吃藥了?！边@時，只見周總理右手把藥往左手掌中倒去，不料，一片藥掉到地毯上。周總理又把這片掉在地毯上的藥拾起來，用嘴吹了吹，正在這時，楊德中同志和服務(wù)員都齊聲對總理說：“不要了！不要了！換一片吧！”而總理很嚴肅地說：“不要換，我們的工人、農(nóng)民不也是這樣做的嘛。藥上即使有點灰塵我也吹干凈了?！彪S即只見總理將從地毯上拾上來的藥片放在已有藥片的左掌中，抬起左手把藥放口中，喝了一口水，把藥咽了下去?？吹酱饲榇司?，我被感動得流下了敬重而說不清的熱淚。我再掃視四周，只見所有與會人員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嚴肅，有的在擦淚，有的低下了頭……整個會場一點聲音都沒有。

周總理吃完藥后，他在沙發(fā)上移動了幾下身子，很平靜地對大家說：“現(xiàn)在繼續(xù)開會，由彭參謀繼續(xù)講他是怎樣向他的上級匯報的?！庇谑俏野措娫捰涗浝^續(xù)念起來，多少分多少秒，空軍阮參謀來電話說：“民航總局報告，他們已告巴機放了油，要求撤銷請示?！倍嗌俜侄嗌倜?，我將民航總局撤銷請示的報告，報告了萬處長、耿副部長、張副總長。張副總長說：“請示放油是他們，撤銷放油的也是他們，要查一下民航總局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

當我念到這里時，周總理很嚴肅而嚴厲地批評張才千副總長和空軍的領(lǐng)導同志說：“這簡直是官僚主義，我們許多事情之所以難辦，就是辦事要層層上報，無人做主。張才千同志你雖然同意放油，但你要追查民航總局指示放油的領(lǐng)導責任是不對的。你過去打仗很勇敢，做了許許多多的好事，但在建設(shè)現(xiàn)代化的軍隊中，必須努力學習新知識才行呀！馬寧同志你們是空軍，應該說對這一件事是行家，然而也是不負責任，沒有一個人表態(tài)可以放油，這是不負責任的官僚主義。還有民航系統(tǒng)的值班人員，對這一件事也應該是很懂的，可是也不作主，仍是一級一級往上報。這樣報來報去，查來查去，把時間都白白浪費了，險些出了大事，帶來的影響是什么，大家都是清楚的?？罩泄芾淼臋C構(gòu)一定要精簡，權(quán)力一定要下放，堅決采取措施，減少層次，讓懂行的人來領(lǐng)導。總參作戰(zhàn)部和空軍、民航總局都要調(diào)些飛行員出身的人員來工作，不僅要有駕駛員，還要有領(lǐng)航員。調(diào)飛行員到各部門，只不過是臨時加強，最重要的各部門要組織學習和本部門工作有關(guān)的業(yè)務(wù)，不僅具體工作人員要學，領(lǐng)導同志也要學。比如總參作戰(zhàn)部，不僅要學空軍知識，還要學海軍知識，二炮知識，各兵種知識。不僅要學習業(yè)務(wù)知識，還要組織參謀人員到各地勘察地形。只有情況熟悉，才能當好參謀。張才千同志你去過紅其拉甫，左邊是什么地形，右邊是什么地形，你知道嗎？我每次路過這個地方時，我都要俯下身來仔細看這里的地形，因為我是毛主席的參謀，如有什么事，毛主席問我這里的情況，我也是一問三不知，就不配當這個總理了。只要想學習，只要有責任心，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都有你要學習的東西，知識是日積月累的，見的多，學的多，知識面自然就廣了。不怕不懂行，就怕不想學不愛學呀……”

這個會議一直開到凌晨4點多鐘，待我們回到作戰(zhàn)部時，東方已開始發(fā)白了。這個會議后，總參作戰(zhàn)部調(diào)來了幾個飛行員當參謀，我們加強了業(yè)務(wù)學習，加強了地形地貌勘察，修改了不少請示報告制度。

周總理在處理這個事件過程中所展現(xiàn)出的崇高風范，永遠留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