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
對愛情稱謂的認識,似乎是從父母之間那聲“哎”開始的。
那時的我,斗大的字不識一筐,所以傻傻地認為爸爸媽媽一定是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才會用“哎”來稱呼對方。
之后,我漸漸長大,港臺劇也鋪天蓋地襲來。跟瓊瑤阿姨知道了個“親愛的”、跟《射雕》中的蓉兒、靖兒學會了個“兒”,而爸媽那,仍然是那聲亙古不變的“哎”。
后來,我進入了懵懂的青春年華。夜晚,手里捧著《紅樓夢》,枕著黛玉對“寶哥哥”的哀怨入睡;清晨,似乎又在夢里寶玉對“林妹妹”的呼喚中醒來。可當我走出臥室,便聽到廚房里傳來了媽媽的聲音:“哎,把陽臺上的菜拿給我……”
這聲“哎”讓我覺得爸媽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但他們之間沒有愛情。
再后來,我上了大學,談了戀愛。
剛剛戀愛的時候,他叫我“親愛的”,我一下子找到了女主角的感覺,這感覺讓我心里甜了好一陣子。直到有一次,我倆去食堂買午餐,那時候的大學食堂是有免費湯的,盛湯的隊伍排了好長好長,終于輪到了我倆,盛湯的大姐指了指空空如也的湯盆說:“親愛的,沒有了?!鳖D時,我吃飯的心情也蕩然無存。我們轉(zhuǎn)身投奔自習室,隨便找個位子坐了下來,想用知識來安撫一下受傷的心靈??烧l知,還沒等把椅子坐熱,一位相貌標致的女同學便悄悄走到我的身邊,面帶微笑、輕言輕語地對我說:“不好意思,親愛的,這個位子我已經(jīng)占了……”
走出自習室,我正式對他宣布,以后再也不許叫我“親愛的”。
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我們的愛稱多少有些朝令夕改的味道。
他迷戀古文那陣子,動輒就是“賤內(nèi)”、“拙荊”地跟別人介紹我,捫心自問,我雖不稱秀外慧中之名,但也絕不能算“賤”、“拙”,于是這兩個稱呼被封殺。不過,這還沒打消他對古文的熱情。一日,我倆在路上隨便走著,半天沒有對話,他忽然來了一句:“內(nèi)人,想什么呢?”我環(huán)顧四周,然后很詫異地問他:“哪人?”他無語凝噎。
古文,黯淡收兵。俗語,粉墨登場。什么“當家的”、“掌柜的”等等等等,弄得那段時間里朋友們都以為我倆去哪個山頭落草為寇了。
愛稱頻繁改著,時間匆匆過著。終于,結婚提上了日程。老實說,八零后這一代,不缺知識、不缺見識,唯一不足的就是勇氣和責任感。當我們知道自己即將要成為人妻、人夫、人父、人母的時候,一個新的稱呼誕生了,那就是“寶寶”。
我們先是不約而同地稱自己為“寶寶”,這似乎是一種暗示,暗示自己還是寶寶,需要疼愛,需要照顧,而不是付出。后來,“寶寶”就演變成了我們的又一個愛稱。
我們稱彼此為“寶寶”有好長時間。一次我去逛街,看到一款很帥氣的包想買給他,然后撥通了他的電話。
“寶寶喜歡什么顏色?寶寶喜歡斜挎的還是手提的?寶寶喜歡有圖案的還是靜版的?”
一串問題問完之后,打開錢包準備交款,沒想到營業(yè)員卻對我說了一句:“女士,其實我覺得這款包不太適合小孩子背,您可以到童裝區(qū)看一看?!?/p>
看來,我們真的不是“寶寶”了,這個愛稱也隨之遠去。
就這樣,一路走進了婚姻。結婚那天晚上,送走了所有賓客,我精疲力盡地栽倒在沙發(fā)上,他看出我的疲憊,走到我面前說:“哎,我給你按摩吧?!?/p>
我完全聽不到他后邊說了什么,立刻跳了起來說:“才結婚第一天你就叫我‘哎,看來人家說的沒錯,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然后半生氣半撒嬌地對他拳腳相加。
他將我的花拳繡腿照單全收,然后邊笑著邊摸著我的頭說:“沒錯,我就是要從今天開始叫你‘哎,因為‘哎就是‘愛!”
摘自《深圳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