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真真曾家焱
1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 北京 10 0 190
2中國科學院科技倫理研究中心 北京 10 0 190
3中國科學院學部道德與科技倫理研究中心 北京 10 0 190
從黃禹錫事件談科技倫理教育*
文/李真真1,2,3曾家焱1
1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 北京 10 0 190
2中國科學院科技倫理研究中心 北京 10 0 190
3中國科學院學部道德與科技倫理研究中心 北京 10 0 190
2005年,發(fā)生在韓國的黃禹錫造假事件震驚了全世界。事件的中“卵子風波”透視出倫理在民族情緒面前的“軟弱無力”,這一現(xiàn)象值得關(guān)注。本文通過分析“卵子風波”過程及韓國各方的反應,探討了科學與倫理的關(guān)系以及科技倫理的使命,認為在以國家利益的名義推進科學技術(shù)的時代,通過科技倫理教育,促進和保持對科學技術(shù)的倫理反思和保障科學技術(shù)的健康發(fā)展顯得尤為重要。
黃禹錫事件,卵子風波,科學與倫理,科技倫理教育
黃禹錫事件作為國際科學界2005年披露的最大“科學丑聞”,令世界震驚,讓韓國蒙羞。這一事件在國際上的關(guān)注度之高,影響面之大,可謂前所未有。中國也不例外,黃禹錫事件一時成為各大媒體爭相報道的熱門話題,更為重要的是,它深切地觸動了學術(shù)界的神經(jīng),以“黃禹錫事件”為主題的研究論文驟然噴發(fā),黃禹錫事件引發(fā)了中國學界的自我反思,甚至被認為,敲響了中國警鐘[1]。盡管黃禹錫事件已過去多年,并已淡出媒體視線,但迄今為止,黃禹錫事件仍然值得我們反思。
黃禹錫事件起始于“卵子風波”,峰回路轉(zhuǎn)于“造假風波”,終止于濫用科研經(jīng)費的司法調(diào)查。其中“卵子風波”尤為耐人尋味,它不僅沒有影響黃禹錫在韓國贏得“克隆先鋒”、“首席科學家”(或“第一科學家”)、獲取第一個諾貝爾獎的“希望之星”和“民族英雄”等一系列頭銜,以及韓國政府授予的“最高科學家”稱號,而且還贏得了韓國政府和民眾更為廣泛而堅定的支持。
“卵子風波”透視出倫理在國家利益和民族情緒面前的“軟弱無力”,這一現(xiàn)象值得關(guān)注。尤其在以國家利益的名義推進科學技術(shù)的時代,通過科技倫理教育,促進和保持對科學技術(shù)的倫理反思和保障科學技術(shù)的健康發(fā)展顯得尤為重要。
2004年2月12日,黃禹錫等人在美國《科學》雜志發(fā)表文章,宣稱他們已克隆出30個人類胚胎,并從中提取出一個人體干細胞??寺〕鍪澜缡讉€干細胞的消息立即在國際科學界引發(fā)強烈反響,并在震驚之余對黃禹錫研究小組實驗中的卵子來源提出倫理質(zhì)疑。這并非無中生有,因為在當時的技術(shù)條件下,克隆干細胞需要大量卵子,而鑒于采用手術(shù)方法獲取卵子會給婦女帶來一定的痛苦和可能的傷害,國際上對實驗胚胎的獲取及培育期限均有明確的規(guī)定。
基于此,對黃禹錫研究小組實驗中的卵子來源及獲取方式的倫理調(diào)查在所難免。2004年4月,英國《自然》雜志披露,黃禹錫研究小組的實驗使用了兩名初級職員捐獻的卵子。黃禹錫對此予以否認。2005年11月12日,長期與黃禹錫合作的美國匹茲堡大學教授夏騰公開聲稱斷絕與黃禹錫的合作,稱黃禹錫研究小組涉嫌以不道德的手段獲取人類卵子,并對在2005年《科學》雜志發(fā)表論文的真實性表示懷疑,要求黃禹錫撤回論文。這一公開聲明無疑將黃禹錫推上了風口浪尖。2005年11月21日,韓國生殖專家、米茲梅迪醫(yī)院理事長盧圣一公開承認,他給黃禹錫用于2004年研究的20個卵子是付費獲取的。11月22日,漢城文化放送公司(MBC)公布了黃禹錫使用其研究小組初級職員卵子的證據(jù)。在確鑿的事實壓力下,11月24日下午,黃禹錫公開承認自己隱瞞了事實真相,并提出辭去國際干細胞研究中心主任職務。
有趣的是,在黃禹錫的國際聲譽因此受損的同時,在國內(nèi)卻以“民族英雄”的聲譽而光芒四射。在韓國,盡管不乏有人對黃禹錫的研究提出倫理質(zhì)疑,也不乏有勇氣敢于揭露事實真相者,但總體講,“卵子風波”在韓國極大地激起了國人的民族情緒,掀起了支持黃禹錫的高潮。李建會的研究曾對該時期韓國科學界、政界和民眾等各界人士對黃禹錫的支持行動給予了詳實的記錄[2]:
(1)首爾大學獸醫(yī)學院倫理審查委員會:黃禹錫沒有違反法律和倫理準則。就在黃禹錫辭去國際干細胞研究中心主任的當天,首爾大學獸醫(yī)學院倫理審查委員會就對黃禹錫不道德使用卵子行為的指控進行辯護,指出:其一,黃禹錫用于2004年研究的卵子在獲取時向部分女性支付報酬的事實成立,但黃禹錫當時對此并不知情,只是最近才得知;其二,黃禹錫研究小組成員捐獻卵子的事實成立,但因發(fā)生于韓國有關(guān)生命倫理和安全法律2005年1月生效前,因而不違反法律,而對于實驗中使用其下屬提供的卵子,完全是出于本人自愿捐贈,黃禹錫因使用其下屬自愿捐贈的卵子而受到倫理質(zhì)疑,應歸因于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不能認定與《赫爾辛基宣言》相悖,因而沒有觸犯倫理準則。
(2)政府:不能讓此風波抵毀黃禹錫教授的成就。黃禹錫提出辭去國際干細胞研究中心主任職務并沒有影響韓國政府對黃禹錫干細胞克隆研究的支持,在全國“同仇敵愾”的氣氛下,韓國政府不僅加大了對黃禹錫干細胞克隆研究的經(jīng)費投入,而且還給予黃禹錫的研究以法律上的支持。如韓國科技部稱,正在籌措共計275億韓元的援助費支持黃禹錫的研究。韓國保健福利部表示,2006年仍將向黃禹錫提供150億韓元的研究經(jīng)費。與此同時,韓國政府決定盡快擬定有關(guān)提供卵子的相關(guān)法案,出臺《生命倫理安全法施行令修正案》和“總統(tǒng)令”,以期為黃禹錫的研究提供法律支持。
(3)民眾:黃禹錫是東西方倫理道德不同的犧牲品。黃禹錫公開承認在獲取實驗用卵子方面隱瞞了事實真相并為此辭去國際干細胞研究中心主任職務,這一舉動非但沒有影響他在韓國民眾中的“民族英雄”形象和聲譽,反而激起民眾大規(guī)模的聲援和支持行動。如韓國民間組織“黃禹錫崇拜者俱樂部”當天即增7 000多名新會員。希望通過“卵子捐贈支援財團”捐贈卵子的人當晚就由原來的200人猛增到500人以上,第二天即超過了700人?!俄n國時報》當時的民意調(diào)查顯示,在回答了“如果黃禹錫從他助手處獲取用于研究的卵子,你還會繼續(xù)支持他嗎?”的946位受訪者中,做出肯定回答的占68.5%。
由此不難看出,盡管“卵子風波”使黃禹錫的國際聲譽受損,但對黃禹錫的支持仍然構(gòu)成了韓國的社會主流。他們把黃禹錫所觸及到的倫理問題歸結(jié)為中西方文化上的不同,即便黃禹錫在倫理上有過失或存在錯誤,與其所做出的科學貢獻和國家貢獻相比,也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和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更為值得關(guān)注的是,“卵子風波”極大地激發(fā)了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使倫理爭議蒙上了濃厚的政治色彩,從而使其演變成了一場韓國與西方國家間的利益博弈。
顯然,與黃禹錫“學術(shù)造假”事實確認之后,韓國民眾對黃禹錫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形成鮮明對比,“卵子風波”所給予我們的是更為沉重的憂思。當科學研究涉及倫理問題時,倫理究竟應當扮演什么樣的角色?這是一個值得認真思考的問題。
傳統(tǒng)上,科學一般被定義為人類為取得客觀知識而進行的一種系統(tǒng)的精神探索,或者是為增進認識而探索知識的純學術(shù)活動。因此傳統(tǒng)上認為,為知識而知識是科學家的崇高理想和科學研究的最高境界。由此,這種科學的倫理學就是把客觀知識本身作為唯一的目標和至高無上的品德。在這里,科學與倫理如此完美地統(tǒng)一于客觀知識。在實踐層面,科學家在實驗研究中一般要符合科學的倫理要求和價值標準,研究結(jié)果必須接受基于科學證據(jù)的檢驗。由此,科學通過一套內(nèi)部的控制機制,形成了對來自于外部的非科學標準的拒絕或抗拒。
但是,隨著科學從純認知的研究活動向?qū)κ挛镞M行主動干預的研究活動的轉(zhuǎn)變,上述情景已漸行漸遠于我們的時代。盡管科學家在研究實踐中仍然必須遵從科學的道德規(guī)范和價值標準,但是,科學研究必然還會受到社會倫理的約束。這一變化源于科學的工具性,它自近代科學伊始即已內(nèi)在于科學本身。只不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里,人類認識自然的渴望,使得科學研究體現(xiàn)為一種獲取對自然規(guī)律認知能力的人類活動。這種科研活動最直接地以獲取客觀知識為目的,更加強調(diào)知識自由的權(quán)利。然而,現(xiàn)代科學已經(jīng)不僅僅使人類獲得了認識自然的能力,而且使人類具備了干預自然的能力,甚至使人類有能力對事物進行主動的干預。這意味著,科學已經(jīng)不僅僅從一種認識自然的工具,更重要的是,成為一種干預自然的工具。例如,在生命科學領(lǐng)域,基因技術(shù)已經(jīng)發(fā)展到可以操作生命的水平。正是在這個情境下,作為認識根基的科學被賦予了道義上的責任和義務,有關(guān)科學與倫理關(guān)系的探討也隨之成為了一個倍受關(guān)注的前沿性課題。
毋庸置疑,現(xiàn)代科學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傳統(tǒng)科學的、為增進認識而進行純知識探索的范疇。盡管科學仍屬于認知領(lǐng)域,但已不是科學的全部,甚至僅占據(jù)科學的很少部分,科學更多地是作為一種人類操縱自然和干預事物進程的手段而存在并體現(xiàn)自身價值的一項社會事務??梢哉f,科學的這一工具特性使得科學轉(zhuǎn)化為一種實踐性的行動,并由此建構(gòu)起科學與倫理相關(guān)聯(lián)的基礎。正如甘紹平所指出的,科學“作為一種行動,它就與人類的其他行動一樣,逃脫不了道德上的評價”??茖W與倫理的關(guān)聯(lián)就在于,“不論科學研究的目的如何,科學家研究方法的投入在道德上就有可能產(chǎn)生問題”。它使得當“一個有責任意識的科學家在判別一個研究項目時,不僅要著眼于其理論目標,而且還要考慮到為了達到此目標所使用的手段的合法性,并進而顧及投入這一手段可能產(chǎn)生的后果”[3]。也即是說,科學家在進行科學研究時,對該項研究可能的社會后果是負有部分責任的,即使基礎科學研究也是如此。
所以,在現(xiàn)代社會里,科技倫理已成為一個不可回避的話題。在研究實踐中,科學家必須考慮其所進行的研究可能產(chǎn)生的倫理問題,但責任擔當卻是一種復雜的行動。因為在大科學背景下,科學研究的行動可能性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社會系統(tǒng)所提供的資源。這意味著科學研究不僅需要符合科學的內(nèi)部標準,它還會遇到來自經(jīng)濟、政治、文化等其他社會建制的倫理標準的制約。由于科學建制以外的其他社會建制對于科學的價值立場通常取決于科學應用的示范效應,這就難免發(fā)生科學行為的內(nèi)部標準與社會倫理標準間的價值沖突[4]。顯然這是現(xiàn)代社會科學爭論事件頻發(fā)的深層原因。
由此現(xiàn)代科學的境遇提出了這樣的問題:當科學遭遇倫理,科學行為應當如何面對?這是一個需要在具體情境下來解讀的問題。讓我們回到黃禹錫事件中的“卵子風波”?!奥炎语L波”是一種導源于不同的價值判斷而形成的倫理沖突事件。在這場有關(guān)科學的激烈的倫理爭辯中,反對者認為,黃禹錫及其研究團隊在獲取實驗卵子過程中,用金錢購買卵子、脅迫下屬捐獻卵子、不告知取卵后的負作用和過度取卵等,這些行為違背了《赫爾辛基宣言》有關(guān)人體醫(yī)學研究的基本倫理準則,因而是不能接受的。而支持者則把西方學界和媒體對黃禹錫及其研究團隊獲取實驗卵子方式的倫理質(zhì)疑,歸因為東西方文化的差異,認為黃禹錫是東西方倫理道德不同的犧牲品,甚或是借此抵毀黃禹錫的科學成就。當然還有一些人的態(tài)度介于這兩種截然不同觀點之間,如一些人承認黃禹錫的行為有違倫理原則,但他們認為,與黃禹錫的科學成就和榮譽相比,他的倫理過失是可以原諒的。這三種態(tài)度體現(xiàn)了判別標準的不同:第一種以科研基本倫理準則的優(yōu)先位置為前提;第二種映射了一種將國家利益和民族榮譽置于優(yōu)先地位的價值判別;第三種則體現(xiàn)了一種科學優(yōu)于倫理的文化價值偏好。
實際上,面對種種倫理沖突帶來的挑戰(zhàn),一種民主商談機制應運而生,并且已成為國際社會應對和化解倫理沖突的有效機制。民主商談機制的一個重要作用就在于,通過不同主體間的對話形成科研的基本倫理準則,從而為科學行為應對價值沖突和道德兩難提供最基本的判斷標準??梢哉f,“一個倫理價值判斷是否適當,為首的標準就是看它是否符合社會基本的倫理原則”[4]。
然而,在一個紛繁復雜的多元社會里,開展負責任的研究和擔負起保障科研行為倫理質(zhì)量的責任,或者面對多元價值帶來的兩難抉擇如何作出恰當?shù)膫惱砼袛?,顯然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正是在這個背景下,科技倫理作為一個嶄新的研究領(lǐng)域而誕生。
黃禹錫事件表明,在當今人類有能力利用科學操縱自然和干預事務進程的時代,科技人員在研究實踐中應自覺地承擔起保障科研行為倫理質(zhì)量的責任和關(guān)懷人類福祉的道德義務,也是社會對科技共同體和科技人員的要求。由此,“科技倫理”以其“探尋科學家在其研究的過程中,工程師在其工程營建的過程中是否及在何種程度上涉及以責任概念為表征的倫理問題”[5]為基礎的學科內(nèi)涵,為科技共同體及科技人員開展負責任的研究實踐和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的行動提供了必要的基礎。
科技倫理最直接地導源于科學研究內(nèi)涵的演變。在此過程中,科學制度性目標的拓展使得科學研究不只是一種以“擴展知識”為目標的活動,而且還是一種以促進知識“資本化”為目標的活動??梢哉f,科學的新的制度性目標使得科學成為了一種負載倫理價值的實踐性行動。與之相關(guān)聯(lián),由于科學技術(shù)已經(jīng)發(fā)展到操作生命的水平,因而也使得科研行為本身具有了某種風險,比如,在人體研究實驗中對受試人群可能會帶來某種危害,而且科研成果的獲取方式也可能會給社會帶來某種風險。同時,在現(xiàn)代社會中,科學研究與實際應用間的緊密關(guān)系,也使得在研究和市場競爭壓力下,可能導致為獲得最大的經(jīng)濟利益而不受限制的行為,從而使社會不得不承受某種風險,甚至面臨危險。所以,科技倫理研究是時代的產(chǎn)物,它的興起與發(fā)展為應對科技倫理問題的挑戰(zhàn)提供了理論工具和實踐指導。
科技倫理是應用倫理學的一個分支領(lǐng)域??萍紓惱淼难芯考鞍l(fā)展極大地豐富了科研倫理、工程倫理的內(nèi)涵,從而為科技實踐提供了行動的指導。
3.1 科研倫理
從所關(guān)注的范圍講,目前科研倫理存在狹義和廣義兩種界定。狹義的科研倫理主要關(guān)注科學家在研究和學術(shù)領(lǐng)域中的行為,以及參與決策咨詢和科學傳播等活動中的行為,通過規(guī)范研究者的行為促進負責任的研究實踐。它主要依據(jù)誠信標準將科研行為分為“負責任的研究行為”和“不負責任的研究行為”兩大類。其中,“不負責任的研究行為”又可分為“有問題的行為”或“科研不當行為”和“科研不端行為”兩類?!翱蒲胁欢诵袨椤笔侵改切﹪乐剡`背誠實原則和倫理準則的最惡劣的研究行為。而“科研不當行為”介于負責任的研究行為和科研不端行為之間,它雖然違背了科研誠信的基本原則,但沒有突破相關(guān)的道德底線。較之科研不端行為,此類行為實際發(fā)生率更高,并且在對其進行判定、約束和懲罰等方面難以達成共識,因而也被稱為“灰色行為”[6]。目前對此類行為的研究與治理已成為研究倫理的重點[7]。在實踐層面,科研倫理著力倡導負責任的研究實踐,并通過構(gòu)建科研行為的控制機制,從而塑造、影響科研行為。包括一套科研的誠信規(guī)范和職業(yè)的倫理法典,如1946年公布的《紐倫堡法典》和1964年世界醫(yī)學大學通過并6次修訂的《赫爾辛基宣言》,等等。
廣義的科研倫理包括內(nèi)部倫理和外部倫理兩個方面。所謂內(nèi)部倫理,主要關(guān)注“科學知識的生產(chǎn)、交流、傳播、評價過程中出現(xiàn)的科學共同體內(nèi)部的倫理問題”,與狹義的科研倫理內(nèi)涵相近,主要探討研究者在科研過程中的行為及規(guī)范問題。外部倫理主要關(guān)注科研成果的社會應用所引起的各種倫理問題及其應對的原則及策略[8]。由此看來,廣義的科研倫理涵蓋甚至超越了科技倫理的研究范疇。
3.2 工程倫理[9]
工程倫理關(guān)注于工程師的倫理責任。倡導“工程師責任”的合理性在于:工程師所處的位置,“使他們能夠?qū)⒓夹g(shù)的可能用途和后果告知公眾,就技術(shù)缺陷及可能的風險向雇主和公眾發(fā)生警示,參與標準制定并配合對問題的調(diào)查”[9]。目前在國際上,許多專業(yè)協(xié)會都制訂有工程師倫理章程,所規(guī)定的倫理標準均高于市場規(guī)則、商業(yè)契約和法律,并且大多數(shù)均規(guī)定了工程師應當承擔的各種責任,主要涉及工程師的角色責任、負責任的不服從、保密、利益沖突、對環(huán)境的責任、風險等方面。一般講,工程倫理是一種預防性倫理。
此外,隨著新興技術(shù)領(lǐng)域的迅速發(fā)展及其倫理影響的與日俱增,高科技倫理研究已經(jīng)成為科技倫理研究不斷拓展的新領(lǐng)域。
讓我們再次回到黃禹錫事件。黃禹錫事件觸及了倫理和誠信兩方面的問題。其中,在黃禹錫事件的發(fā)展過程中,韓國科學界、政治界、社會公眾的態(tài)度及其變化耐人尋味。尤其是在2005年11月24日黃禹錫在公開承認使用了本研究小組初級人員卵子的事實,并承認自己在這個問題上隱瞞了事實真相,因而提出辭去國際干細胞研究中心主任職務的當天,首爾大學獸醫(yī)學院倫理審查委員會針對黃禹錫不道德使用卵子行為的指控,公開為黃禹錫的行為進行辯護。
在黃禹錫事件的發(fā)展過程中,我國對這一事件的態(tài)度也是值得關(guān)注的。其中作為官方主流媒體的《瞭望》新聞周刊(2005年12月5日)刊載的一篇由本刊記者撰稿的題為“黃禹錫:當科學遭遇倫理”的文章,對黃禹錫事件中的“卵子風波”的報道及其所表達的態(tài)度及立場,與當時韓國社會主流觀點的一脈相承:“科研人員用自己的卵子從事人體干細胞實驗,其為科學“獻身”的精神是否應當肯定,還是有違傳統(tǒng)倫理以及是否涉嫌違法,爭論仍在繼續(xù)”。
“可以肯定的是,當前的挫折對黃禹錫并非是致命性打擊。近年來,黃禹錫在克隆及人體胚胎干細胞方面的研究一直得到韓國政府的鼎力支持,這也令其他一些國家的同行嫉妒、羨慕,即又望塵莫及”?!?/p>
“實際上,無論是韓國政府力挺黃禹錫,還是民眾群情高漲支持自己的科學偶像,都不是偶然的。不管是他取得的驕人成就和對于生命科學未來的意義,還是黃禹錫本人,其經(jīng)歷和執(zhí)著于科學精神,都同樣令人贊嘆[10]”。
也許有人會說,這進一步證明了“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但這個說法顯然是不能成立的。首先,如前所述,當科學研究將“知”與“行”統(tǒng)一于自身,當科研成果的獲取方式及途徑可能會給某些人群或社會帶來某種風險,當人類具有了利用科技操縱生命或干預自然的能力,當研究和市場競爭壓力或能導致為獲得最大利益而不受限制的行為,從而使社會不得不承擔風險甚至面臨危險,科學研究就成為了一種負載了倫理價值的行動。這就要求科學家在研究實踐中必須承擔相應的關(guān)懷責任和道德義務。其次,盡管不否認各國或地區(qū)間存在著文化差異和價值偏好,但是,現(xiàn)代社會中已形成的社會契約和民主協(xié)商機制,已經(jīng)能夠有效地應對不同觀點及態(tài)度,通過民主商談及理性爭辯的方式,達成對科學事務的“差異性認同”,并在此基礎上形成基本的倫理價值標準,進而成為人類社會應當共同遵守的行為準則。因此,研究者的科研行為必須符合已有的倫理法則,并且,那些違反了基本倫理價值標準的行為是不能接受的。
“倫理與科學是驅(qū)動人類文明前進的兩個車輪,科學研究應當在倫理和現(xiàn)實范圍內(nèi)進行?!边@是2005年11月24日黃禹錫在公開道歉并宣布辭職的記者會上說一句話。
所以,加強科技倫理教育是黃禹錫事件給予我們的一個啟示。將科技倫理教育納入科學教育,使科技倫理教育成為科學教育的有機部分,已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要求。通過開設專門的科技倫理教育和培訓課程,使學生和科研人員得以系統(tǒng)和詳盡地了解專業(yè)細分的科學職業(yè)倫理法典和科研行為規(guī)范,并且通過參與專門案例的開放式討論,使學生和科研人員得以在批判性思考和公開爭論中使學生深刻領(lǐng)會科學道德和科學職業(yè)的倫理精神。尤其在我國,科技倫理教育的滯后與缺失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因此,開展科技倫理教育是當務之急。
1宗禾.“黃禹錫現(xiàn)象”敲響中國警鐘.學習月刊,2006(3):43-44.
2李建會.從黃禹錫事件看倫理學對科學的重要性.醫(yī)學與哲學,2006(2):14-18.
3甘紹平.應高度重視科技倫理對基礎科學研究的指導作用.高技術(shù)發(fā)展報告.北京:科學出版社,2005:140.
4張華夏,劉華杰.科學發(fā)展與倫理問題.我們的科學文化——倫理能不能管科學.江曉原,劉兵主編.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5甘紹平.應用倫理學前沿問題研究.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2,103.
6科學技術(shù)部科研誠信建設辦公室組織編寫.科研誠信知識讀本.北京:科學技術(shù)文獻出版社,2010:9-10.
7美國醫(yī)學科學院,美國科學三院國家科研委員會.科研道德——倡導負責行為.苗德歲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8盧風,肖巍主編.應用倫理學導論.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 2002:219-271.
9甘紹平,余涌主編.應用倫理學教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141-190.
10劉延棠.黃禹錫:當科學遭遇倫理.瞭望新聞周刊,2005,(49): 28-29.
AbstractIn the Hwang Woo-suk Event,the egg procurement scandal exposes the weakness of ethics in the face of nationalist sentiment.The phenomenon deserves great attention.This paper analyzes the historical process of the egg procurement scandal and response of science community,government and the public,then discusses the relation of science and ethics,along with the mission of S&T ethics.In an age of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the name of national interests,the author believes that it is important to promote and maintain ethics reflection on S&T in order to protect healthy development of S&T through education on S&T ethics.
KeywordsHwang Woo-suk Event,the egg procurement scandal,science and ethics,education on S&T ethics
李真真 中科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科技政策研究室主任、中科院科技倫理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1956年出生。主要研究方向:科學與社會、科技政策。E-mail:lzz@casipm.ac.cn
On Ethical Education of S&T from the Hwang Woo-suk Event
Li Zhenzhen1,2,3Zeng Jiayan1
(1 Institute of Policy and Management,CAS 100190 Beijing 2 Research Center for Ethics of Science&Technology,CAS 100190 Beijing 3 Research Center forAcademic Morality and Scientific Ethics,Academic Divisions of the CAS 100190 Beijing)
10.3969/j.issn.1000-3045.2012.04.003
2012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