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和平王文洪

今天，浙江舟山群島新區(qū)承載著國家海洋戰(zhàn)略的使命，將真正步入新的港口時代

舟山以“港市”聞名，歷史悠久。早在近500年前的明嘉靖年間，葡萄牙殖民者就占據了舟山雙嶼港，它一度成為亞、非、歐各國商人云集的國際貿易中心。170年前的清道光年間，英國政府圖謀侵占舟山，并宣布定海為自由貿易港。2011年6月30日，國務院正式批復設立浙江舟山群島新區(qū)，舟山群島的開發(fā)開放上升為國家戰(zhàn)略，其重要的發(fā)展目標是建立我國東部地區(qū)海上開放門戶、自由貿易島。2012年9月29日，國務院正式批準設立舟山港綜合保稅區(qū)，作為目前我國保稅物流層次最高、政策最優(yōu)惠、功能最齊全、區(qū)域優(yōu)勢最明顯的特殊監(jiān)管區(qū)域，舟山群島再次吸引了世人的眼球。

雙嶼港：16世紀東亞最繁華的國際貿易中心

舟山雙嶼國際自由貿易港的興起，與當時江南地區(qū)經濟發(fā)展和西方貿易的擴張有關。明正德末嘉靖初，江南隨著農業(yè)經濟的興盛，商業(yè)經濟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發(fā)展，當時寧波和舟山成為江南地區(qū)最主要的中外貿易港。此時，西方人通過地理大發(fā)現，開始向東擴張，其目的是為了獲取更大的商業(yè)利益。葡萄牙通過好望角航路，西班牙通過麥哲倫海峽航路，先后來到東方世界。舟山雙嶼國際走私貿易港的形成就是葡萄牙等外國商人與福建、浙江等中國商人相結合的產物。

雙嶼港是因雙嶼洋（今舟山市普陀區(qū)六橫鎮(zhèn)）而得名的港口。雙嶼洋“懸居海洋之中，去定?？h六十余里”，是進出寧波甬江的必經航道，是寧波的“門戶”。雙嶼諸港分為南、北二港，北港就是大麥坑，南港就是雙嶼港。前面又有海中小島野佛渡作天然屏障，是海上從事走私貿易的理想港灣。自明朝實行海遷政策以后，雙嶼洋成為“國家驅遣棄地，久無人煙住集”，明朝中后期，開始為中外商人所注目，逐成為著名的走私港。一般的說法是，葡萄牙人在廣州受到沉重打擊后，便轉赴福建、浙江，這是官方的說法。但從民間的商業(yè)角度看，則是葡萄牙商人為了節(jié)約商業(yè)成本，“欲避抽稅，省陸運”。在廣東中轉貨物，運輸費高，稅也高。由于這些外在因素，葡萄牙商人有意進一步向內陸市場發(fā)展。當時中國經濟最發(fā)達的地區(qū)是江浙一帶，廣東只是中國政府規(guī)定的西洋商人最初的落腳點。于是，“福人導之，改泊海倉、月港。浙人又導之，改泊雙嶼”。從此，葡萄牙、西班牙、荷蘭及東南亞商人紛至沓來，在雙嶼進行互市貿易。

雙嶼港的發(fā)展是由于日本商人的加入。1523年（明嘉靖二年），由于爭貢之役，浙江市舶司被下令關閉。維持150多年的中日國家間朝貢貿易體系崩潰，迫使日本商人走上海上走私貿易之路。日本商人的加入，使得雙嶼港海上貿易市場日趨繁榮。在雙嶼港做生意的葡萄牙人為主的西洋商人，原來每年夏季來雙嶼港，每年冬天又要駕船回廣東的私澳（即澳門）停泊，此時開始在雙嶼港定居下來。以日本為主的東洋商人，越來越多，原來的商船則成為海盜船，遍布海洋之上。雙嶼港原來只有中葡間雙邊貿易關系，隨著日本人的加入，使之成為多邊貿易，雙嶼港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國際貿易自由港。與此同時，東南沿?；洝㈤}、浙、徽等商人也蜂擁而至，一時“舶客擁有徒眾萬人”，入夜燈火通明，一派繁榮，甚至港道擁堵，船只無處停泊。凡是運到那里的貨物都可以獲得三四倍的利錢。來自美洲、歐洲、日本的白銀、胡椒、檀香、珍珠、皮貨等源源不斷地運到雙嶼交易，換取中國絲綢、布匹、瓷器、藥材和茶葉等商品。

面對雙嶼港的自由發(fā)展，地方官員有人主張開海禁，順應海上的貿易發(fā)展，有的則主張禁止。在地方官爭論不休中，雙嶼港卻得到了發(fā)展。經過20多年的經營，由港興市，由市興鎮(zhèn)，雙嶼港區(qū)實際成為一個較大的小城鎮(zhèn)。島上有居民3000人，其中葡萄牙人就有1200人，又有永久性的市政廳、天主教堂、醫(yī)院等。據記載，在雙嶼港居住的人，除葡萄牙、華人外，至少還有十多個國家的商人。當時，互市貿易盛況空前，僅葡萄牙商人每年的貿易額就超過300萬克魯查多 (葡萄牙貨幣單位)。雙嶼港的興起，是中國貿易中心北移的表現。有歷史學家稱“雙嶼港鄰近中國經濟最發(fā)達的地區(qū)，借助浙東運河可與明朝的經濟神經中樞京杭大運河連接，從經濟地理角度來說，雙嶼的價值遠勝澳門”。然而，在明朝政府看來，雙嶼港違背了當時的海疆政策與海防政策，1548年 (嘉靖二十七年)朝廷命官兵圍剿閉港。以葡萄牙殖民者為主的西方人苦心經營22年的國際走私貿易港就這樣消失了。

雙嶼港的興衰見證了以葡萄牙為代表的西方列強向東方拓展市場的歷程。它比澳門還早近十年，是當時東亞最早、最大、最繁華的國際自由貿易港。

定海港：19世紀中葉英國宣布為自由貿易港

英國人在明朝末年來到中國，揭開了中英關系的序幕，同時也開始了英國人對舟山長達一個半世紀的覬覦。在英國人看來，舟山一直是“中外通商的要津”，臨近中華帝國第二大城市——杭州，為當時最大對外貿易港——寧波的外泊港。舟山是英國人眼中的通商理想之地。

1637年（明崇禎十年）6月，英王查理一世派遣東印度公司主任威得爾率領五艘船艦去中國，并命令“如果發(fā)現任何機會就把他們可能發(fā)現的和認為對我們有利益、有榮譽，值得據為己有的一切地方占據下來”。威得爾接到指令后，便四處活動，選擇侵占地點，其中之一就是舟山群島。1685年，清政府開海禁，在寧波設立“浙江海關”；1698年，在定海設立“紅毛館”，準許外商在舟山進行貿易。

1793年，英國派遣以馬戛爾尼為全權特使的政府代表團對中國進行訪問，曾在舟山作短暫的停留和訪問。其間，馬戛爾尼根據英國政府的指令，以照會形式向清政府提出了六項要求，其中有關舟山的就有兩條：一是開放舟山、寧波和天津為通商口岸，二是將舟山附近一個不設防的海島讓給英國，以便英國人居住和收存貨物。當時，被乾隆皇帝斷然拒絕。1816年，英國政府又派出以阿美士德為首的使團再度來華，途經舟山群島北上到天津進京。臨行之前，外交大臣羅加士里的訓令中也有“要求開通廣州以北港口包括舟山”的內容。

1830年，主要與鴉片貿易有關的47名英商一起上書英國議會，建議英國政府“采取與國家相稱的決定，在靠近中國的沿海地區(qū)取得島嶼一處”。英國政府接受了這項建議，但在具體的侵占目標上出現了較大分歧，鎖定范圍大致有舟山、福州、廈門、臺灣等，而在諸多目標中舟山的呼聲是非常高的。1837年，英國海軍上校義律寄給巴麥尊一份備忘錄，建議英國派出軍隊“不是在廣州，而是在舟山和舟山以北建立根據地”。1839年，英國侵略者在正式發(fā)動對華戰(zhàn)爭的前半年，英國政府最終確定的戰(zhàn)略目標是占領舟山。

1840年2月，英國政府正式下達作戰(zhàn)部署，首先封鎖珠江口，然后全力攻占舟山并作為軍事大本營。英國海軍上校義律致海軍少將梅特蘭信中說道：“舟山群島良港眾多，靠近也許是世上最富裕的地區(qū)，當然還擁有一條最宏偉的河流和最廣闊的內陸航行網。如果英國占領舟山群島的某個島嶼，而且皇帝也允許其人民可以在那里與我們貿易，我確信女王陛下政府定會感到欣慰，大不列顛將會得到巨大的利益，該政府的第一步措施無疑將是宣布它是各國船只進出的自由港和建立適中而自由的關稅；我相信，在這樣的一個基地上必定可以獲得這樣的權利，這個基地不久便會成為亞洲最早貿易基地，也許是世界上最早的商業(yè)基地之一?！笨梢姡丝粗械氖侵凵降母劭诤唾Q易功能，希望把它變?yōu)閷θA貿易的最佳口岸，當用和平的方式無法獲取時，他們用槍炮來解決。

1840年（清道光二十年）7月5日，中英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定海淪陷。這是中國領土第一次被英軍用武力占領，揭開了中國近代史的序幕。英國侵略者入侵舟山后，一方面成立軍政府，另一方面對舟山城鄉(xiāng)大肆劫掠破壞，激起了舟山人民強烈的反抗。舟山人民堅壁清野、同仇敵愾，使侵華英軍陷入了極度困境，死亡相繼。英國侵略者為了擺脫侵占舟山后的困境，竟以撤軍為籌碼，提出退還舟山占據香港問題，遂引發(fā)中英關于舟山與香港問題的交涉，簽訂了后被中英兩國政府所否定的《穿鼻條約》，英軍退出定海。為加強防務，清政府將定海縣升為直隸廳，隸屬浙江省。值得指出的是，侵華統(tǒng)帥義律于1841年1月26日武力侵占香港島后，英國外交大臣巴麥尊大為惱火，指責義律不該放棄舟山而去占領香港，賠償600萬也太少。于是，解除了義律職務，任命殖民老手璞鼎查重新占領舟山。1841年9月，英軍再度進攻舟山，定海三總兵蒙難，是為震驚中外的“鴉片戰(zhàn)爭定海第二次保衛(wèi)戰(zhàn)”。英軍再次占領定海后，在定海設立政府，1842年2月10日，宣布定海為國際自由貿易港。

1842年8月29日，中英《南京條約》簽訂，英國除了得到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口通商，將香港割讓給英國以及賠款等條款外，第十二條還特別規(guī)定：“惟有定海縣之舟山海島、廈門廳之古浪嶼小島，仍歸英兵暫為駐守；迨及所議洋銀全數交清，而前議各?？诰验_辟俾英人通商后，即將駐守二處軍士退出，不復占據。”1846年4月7日，兩廣總督耆英在虎門與英國公使德庇訂立《退還舟山條款》，主要內容是：“英軍退還舟山后，大皇帝永不以舟山等島給與他國；舟山等島若受他國侵伐，大英皇上應為保護無虞?！惫话阎凵搅袨橛谋Ｗo地。當時的清政府，由于考慮到舟山在中國戰(zhàn)略地位的重要性，最終以割讓香港給英國做殖民地，來換取舟山。

舟山群島新區(qū)：我國東部地區(qū)重要的海上開放門戶、自由貿易島

眾所周知，舟山群島位于我國經濟發(fā)達的長江三角洲的最前沿和沿海開放帶的中部，處于南北海運與長江水道的交匯點，是我國對外開放、走向世界的重要通道。

早在20多年前，鄧小平同志就內地布局建設國際化城市或國際大都市戰(zhàn)略規(guī)劃時，以香港自由港為目標，提出“在內地再造幾個香港”。1991年11月，港澳地區(qū)全國人大代表團到舟山考察，代表團長、港事顧問吳康民考察后在香港《明報》上發(fā)表署名文章，按照鄧小平“我們在內地要造幾個香港”的愿望，第一個提出“把舟山造成香港”的建議。1992年全國“兩會”召開期間，民建中央副主席湯元炳等21位政協(xié)委員在會上作了聯合發(fā)言，認為再造香港，舟山是理想的選址。只要充分利用舟山港口的資源優(yōu)勢，未來舟山港必將步入與中國香港、新加坡并駕齊驅的西太平洋國際樞紐港的行列。同年9月，全國政協(xié)京外常委一行31人，在原中共河北省委書記、省長劉秉彥為團長的帶領下，視察舟山，并建議中央“應給予舟山全方位對外開放政策，目前最為現實、最有條件的是將舟山群島作為自由港對外開放”。浙江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還編發(fā)了“三十多位全國政協(xié)常委建議中央將舟山群島建設成為自由港”的專報。與此同時，香港《文匯報》以整版篇幅刊登記者劉士昕《舟山開發(fā)：再造香港的理想之地》的文章和照片，他以舟山港與香港維多利亞港的深水岸線、航道水深、巨輪錨泊面積作了詳細對比后認為，舟山港條件比維多利亞港還要優(yōu)越。美國《商業(yè)周刊》也專門刊登了有關舟山港口優(yōu)越條件，稱可與荷蘭鹿特丹港相媲美。

1993年2月11日，岙山基地迎來了第一艘來自英國的31.8萬噸級超級油輪“蘭姆帕斯號”，這艘巨無霸油輪裝載著從英國北海運來的原油18.96萬噸，穩(wěn)穩(wěn)地進入舟山港，順利靠泊岙山碼頭卸油。《人民日報》第一時間在頭版作了醒目報道，稱這是我國有史以來沿海港口第一次接待外籍巨輪靠泊碼頭卸油，開創(chuàng)了我國港航史上的新篇章。舟山港開始從過去的漁港、軍港向商貿港過渡，對外開放程度不斷提高。1987年4月1日，經國務院、中央軍委批準，舟山港正式對外籍船舶開放，1988年舟山市區(qū)正式列入沿海經濟開放區(qū)，1992年被列為長江三角洲及沿江地區(qū)先行規(guī)劃和發(fā)展的城市，1996年8月20日，岙山原油中轉碼頭對外開放。從2003年起先后三次經省政府同意并報國務院有關部委批準調整和擴大舟山港對外開放范圍，從而使舟山港的對外開放范圍達到了1193平方公里。

2005年12月10日，舉世矚目的上海國際航運中心洋山深水港區(qū)正式開港，成為世界最大的集裝箱港區(qū)之一，時至今日，上海港集裝箱吞吐量依然位于中國第一、世界第一。2005年12月16日，浙江省政府決定，寧波與舟山港資源整合，對外統(tǒng)稱“寧波—舟山港”。從2010年起，寧波—舟山港的貨物吞吐量開始超過上海港，并且增速為中國第一，成為名副其實的“東方大港”和真正意義上的世界“第一大港”。今天，舟山港作為上海國際航運中心和上海—寧波—舟山組合港的主要組成部分，區(qū)域環(huán)境獨立，深水口岸發(fā)達，海陸空運輸便捷，成為自由貿易港的條件已基本成熟。

2010年與2011年歲末年初，舟山市委、市政府就設立舟山群島新區(qū)多次向省委、省政府報告，并取得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的大力支持，向中央和國務院匯報。溫家寶總理、李克強副總理分別批示國家發(fā)改委研究設立舟山群島新區(qū)問題。2011年2月，國務院批復《浙江海洋經濟發(fā)展示范區(qū)規(guī)劃》，并提出“探索設立舟山群島新區(qū)”。同年3月，全國人大通過國家“十二五”規(guī)劃綱要，明確提出了“重點推進浙江舟山群島新區(qū)等區(qū)域的發(fā)展”，鼓勵舟山先行先試，給予權限，創(chuàng)造經驗，探索海洋經濟發(fā)展路子。令人振奮的是，2011年4月1日，溫家寶總理、李克強副總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聽取了“浙江沿海項目組”和舟山群島新區(qū)有關工作的匯報。4月8日，溫家寶總理還親臨舟山視察海島海洋的開發(fā)工作，這給舟山人民以莫大的鼓舞。短短一年多時間來，舟山群島新區(qū)實現了從醞釀、明確到國務院批復的“三級跳”，舟山也實現了海島時代、大橋時代、新區(qū)時代的“三級跳”。她凝聚了浙江省委、省政府和舟市委、市政府的集體智慧和堅強決心，也體現了全省人民搶抓機遇、團結拼搏的精神，為浙江尤其為舟山的發(fā)展贏得了歷史性的機遇。

2011年6月30日，國務院正式批復設立浙江舟山群島新區(qū)，舟山成為我國繼上海浦東、天津濱海和重慶兩江后又一個國家級新區(qū)，也是首個以海洋經濟為主題的國家級新區(qū)。2012年9月29日，國務院又批準設立舟山綜合保稅區(qū)，開放層次為國內最高。根據國家對浙江舟山群島新區(qū)的三大戰(zhàn)略定位和五大功能目標，十年內基本形成框架。實現“四島一城”的發(fā)展目標，即基本建成國際物流島、自由貿易島、海洋產業(yè)島、國際休閑島和海上花園城。發(fā)展階段分三步：第一步，建成保稅港區(qū)；第二步，建成自由港區(qū)；最后當保稅港區(qū)、自由港區(qū)建設基本完成后，力爭在2020年前后將自由港區(qū)的各項政策擴展到全市范圍，使之成為我國繼香港之后的第二個自由港城。

歷史不能復原，但輝煌可以重現。今天，浙江舟山群島新區(qū)承載著國家海洋戰(zhàn)略的使命，將真正步入新的港口時代。一朵緩慢開放的海洋之花含苞待放，舟山群島近五百年以來的自由港之夢也必將成為現實，這是歷史的選擇，歷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