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濤
真正睡著的人是可以被叫醒的。
裝睡的人為什么叫不醒呢?因為他并不想在此刻醒過來,他不愿意睜開眼睛。
比如,你可以給一個將軍一個望遠鏡,他就可以看到遠方大敵壓境,但是如果這位將軍閉著眼睛,那么你給他望遠鏡,他還是什么都看不到。因為他不愿意作戰(zhàn),不愿意行動,這可能是因為膽小怯弱不敢應戰(zhàn),也可能是因為很天真地以為敵人會突然停止進攻,還可能因為他在權衡利弊,自己如果投降可能會帶來生還的機會甚至獎勵。
雖然周濂的新書起名為《你永遠都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但周濂顯然是想叫醒那些裝睡的人。
這個任務的艱巨性在于,你無法通過自然的方式去喚醒他,因為他視而不見,掩耳不聽。唯一的方法就是先催眠他,然后再叫醒他。
催眠就是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影響他,改變他,讓他進入另一個不同的狀態(tài)中。
周濂選擇的方式是,從流俗意見、生活經驗、日常用語開始,一點點反思、一步步追問、一次次給出嘗試性的回答,最后再留出一個初步性的結論。
古典政治哲學中有一個經典的問題“為何哲學家要待在城邦中”?哲學家不期望從城邦那里得到好處,他還可能被城邦中的民眾誤解甚至被定罪。
周濂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有自己的修辭,有自己的節(jié)制,有自己的拐彎抹角和用心良苦。
因為周濂要面對整個民眾,這其中不乏意志軟弱的虛無主義者、自作聰明的陰謀主義者、理想幻滅的失敗主義者、詭辯的現實主義者等等。
這個不可能的對話之所以能夠建立得益于以下幾點:首先,周濂清醒地認識到,哲學家介入對話需要足夠的節(jié)制。中國的公共知識分子時常淪為意見領袖,從而違背了哲學的基本關懷,即愛智慧,而抑制不住宣布智慧的沖動。這種連基本的懷疑主義精神和自我克制能力都沒有的人不是愚蠢的,就是危險的。
其次,周濂良好的哲學素養(yǎng)使得他對從表象進入內層,從日常話語進入哲學話語,從激情宣泄進入理性表達的把握適度而自然。
正如周濂在評價維特根斯坦時所言,真正的哲人與熱騰的日常閑談和政治言說之間是格格不入的,我們在面對喧囂的流行觀念時,或許應持哲學上的審慎。
目前,許多中國學者都急著發(fā)言、急著表態(tài)、急著胡說八道來獲取話語權與關注度。也就是說,他們連沉默性的審慎都不具備。
但是言談性的審慎是更為艱難的。
在專業(yè)術語越來越專業(yè),日常話語越來越奇幻的今天,能夠以與現實保持適度距離的方式、以“坐落于生活形式之中”的方式、以“盤亙在自然理解的近處”的方式來對話談何容易。
作為一名政治哲學學者,周濂顯然無法完全隱去自己的政治關懷與立場。
當然,這種關懷可以以一種非政治的方式來表達,但是,最終周濂還是忍不住將幾篇嚴格意義上的政治學文章納入其中,其政治熱情和政治見解終究還是躍然紙上。最令人感慨的無疑是最后一篇文章《革命的窄門》。
看來周濂不僅覺得我們需要叫醒小朋友,還要送幼兒園阿姨們一顆子彈,再讓小朋友們一起去把幼兒園給拆了,建一座真正的兒童樂園。
(作者系華東政法大學教師)
《你永遠都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周濂 著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12年4月
3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