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月朗
(湖南科技大學 研究生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0)
油畫作為外國的藝術形式,在中國這個具有悠久歷史文化的國度中必然會出現一個民族化的問題,而這種將外來藝術“國有化”的過程可以說是中國文化的一個特征,正如印度佛教傳入中國之后的本土化,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油畫最早是從清代開始傳入中國的,那時候的大清國對于外來的事物總是持一種不屑的態(tài)度,于是就用自己的威嚴和權力使得郎世寧等一批受命于清朝政府的西方畫家屈尊于中國畫的畫風中,使得他們在自己的畫作中體現出許多中國畫的特征。在這批西方繪畫作品中,帝王們看中的是畫家筆下的功夫,從而招為御用。后來中國政府派出了一大批畫家到西方學習繪畫技法,這些年輕的畫家試圖以自己在西方所學到的東西來挽救當時中國繪畫的頹勢。但是他們發(fā)現現實并不能容忍那種在繪畫當中透露著西方文明的明暗、色彩和表現方式,而只是對畫面中所出現的嚴謹的造型表現出一點興趣而已。為了中國繪畫的發(fā)展,為了生存,這些藝術家就自覺地開始促進中西繪畫藝術的融合。
隨著抗戰(zhàn)的爆發(fā),民族救亡意識成為文藝界共同呼應的藝術主旋律,藝術家在油畫民族化的探索中,由原先個體行為的自覺性,轉化為具有明顯的集體行為的自覺性。這也就是民族化過程的最初嘗試。在抗戰(zhàn)時期的油畫創(chuàng)作中,由于創(chuàng)作經驗的積累和民族文化意識的涌現,還有一些畫家在西北和西南地區(qū),可以接觸到傳統(tǒng)藝術和多種民俗民風。所以這種中西結合的西畫實踐就如魯迅所指出的:一新的形,尤其是新的色來寫出他自己的世界,而其中仍有中國向來的靈魂,要字面免得流于玄虛,則就是民族性。
本著“中國向來的靈魂”,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中國現代油畫實踐的“民族性”問題,日益引起諸多藝術家的關注。具有代表性的現象是,以董希文為代表的第二代中國油畫家,在中國畫壇堅持研究和探索油畫民族化的問題。他認為:油畫“民族化”是在中國從事油畫創(chuàng)作者的最高目標。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油畫,與其說是“處于中國油畫的童年”,不如說是繼40年代油畫民族化之后的又一次油畫本土化的藝術實踐。這次民族化實踐的中心特征,是延安美術的延續(xù)化和正規(guī)化,是在新中國成立的新的歷史時期,以政府行為為標志,自覺地實施反映中國革命歷史內容的主題性創(chuàng)作。執(zhí)行“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文藝方針。董希文的《開國大典》就是當時油畫民族化這一實踐的代表性力作,具有“里程碑”的意義。1951年,董希文以高昂的激情,在兩個月的時間里創(chuàng)作出《開國大典》。毛澤東看了此畫以后說道:“是大國,是中國?!薄拔覀兊漠嬆玫絿H間去,別人是比不過我們的,因為我們有獨特的民族形式。”《開國大典》色彩構思卓有成效地達到了他想要的民族風格的特征,為油畫民族化開創(chuàng)了一條路子。
在50年代后期,油畫民族化有了新的方向,要使廣大農兵看得懂,聽得懂,產生共鳴,就必須民族化,大眾化。這就是當時政府對文藝工作者的要求。從這個意義上講,外來的東西不經過融化則不可能大眾化。1958年,浙江美院召開了一個關于油畫民族風格問題的討論會,倪貽德在會中發(fā)言,他認為“油畫必須有民族自己的風格”,并提出了油畫民族化形成的兩個要素:1.在畫面中要真實地描寫中國人民的生活;2.僅僅表現了人民的生活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吸收本民族的傳統(tǒng)表現形式。國畫家潘天壽則提出 “中國人畫油畫,一定要把握自己的民族特點,我們中國人在生活習慣,環(huán)境以及思維方面都與外國人不同,所以在繪畫方面所表現出來的東西也應該是不一樣的”。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打開封閉的國門,經過思想解放,改革開放,學習西方先進文化,中國油畫界開始覺醒,星星畫會和85新潮美術掀起了模仿西方現代派、后現代派、超寫實油畫的熱潮,但是由于他們缺乏深厚的綜合文化知識、思想智慧和創(chuàng)新意識,沒有考慮到油畫民族化的深刻問題,因此油畫家們只會模仿西方現代派、后現代派、超寫實派,而沒有探索中國油畫民族化的創(chuàng)新,陷入了后殖民的文化怪圈,他們所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都是西方現代派、后現代派、超寫實派油畫的山寨和影子。與此同時,中國油畫界有識之士開始了反思,許多遠見卓識的畫家和理論家再次提出了“中國油畫的民族化”口號。毫無疑問,圣君、吳冠中的油畫創(chuàng)新已經成為中國油畫民族化新的里程碑,開創(chuàng)了前所未有、迥異突出、空前獨特的中國油畫語言、表現形式、視覺效果和藝術成就。
而在當代油畫新一輪的民族化進程中出現了一些新的問題需要引起我們注意。第一,不能準確地把握當代油畫民族化的真實目的。油畫民族化是中國當代油畫藝術在世界范圍的藝術競爭中取勝的必經之路,中國的油畫藝術應當展現中國氣派和中國風格。但是,在藝術藝術圈子里也產生了一些質疑當代油畫民族化的聲音。有人認為 “油畫民族化”這個詞語本身就是一個誤區(qū),理由是“無論是哪種藝術種類,最終都會將生活的感受和體驗融入到作品當中,而作品的受眾也會在作品當中感受到自身與藝術家之間共同的觸發(fā)點,由此看來,油畫的民族化是一個必然的結果,最多只是一個深淺的問題”。
第二,對于在藝術領域的“民族精神”和“民族傳統(tǒng)”的理解存在誤區(qū)。中國的油畫民族化可以分為三個層面:第一是在題材與內容的民族化;第二是在油畫中引入中國傳統(tǒng)文化;第三是在油畫作品中灌注中國的民族傳統(tǒng)和民族精神。其中,第三種方式是凝結在作品當中的,最需要深入把握的,因此它最能體現民族化的特征。然而,縱觀當代油畫民族化的進程,我們不難發(fā)現,真正理解民族精神和民族傳統(tǒng)的人其實并不多。民族精神和民族傳統(tǒng)包含著非常廣泛的含義,但是很多人把民族精神、民族傳統(tǒng)局限于孔孟、老莊或者諸子百家之類,其實這是一種認識上的誤區(qū)。從藝術的角度來說,中國畫最能體現中國的民族精神,比如“天人合一”、“道器并重”、“似與不似之間”、“質樸內秀”,等等。 一直以來,中國繪畫都深深扎根于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化積淀中,如果說我們連自己的民族文化都不了解的話,就沒有資格談論中國的油畫民族化問題。對此,我們需要有準確的把握,否則中國油畫民族化前景堪憂。
首先,在油畫創(chuàng)作的思想方面要立足于本土,以自己的民族精神和民族傳統(tǒng)為根。中國的油畫想要在世界藝術之林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須像移花接木式地全面地吸收和發(fā)展,而其文化根基是東方的,這不是簡單樣式上的外表民族化,而是更深層的藝術審美性的民族化。藝術的民族性指的是“運用本民族所獨有的藝術形式、藝術手法來反映現實生活,從而使文藝作品更具有獨特的民族氣質、精神、文化以及審美觀”。我國著名畫家吳冠中先生曾經說過,藝術創(chuàng)作要“風箏不斷線”。而這里的“線”做系著的就是我們的民族傳統(tǒng)、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這是根本。油畫民族化要始終立足本土,這樣藝術家便有了更大的自由度和發(fā)揮空間,不必刻意尋找什么,只是需要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式盡情地釋放自己內心的情感就可以了。中國經過幾千年的歷史沉淀所形成了豐富而輝煌的民族藝術文化傳統(tǒng),這些文化和精神能夠給當代油畫藝術家所進行的民族化事業(yè)提供充足的養(yǎng)料。雖然目前,一些油畫家因為對中國民族的文化藝術傳統(tǒng)缺乏深入的了解和研究,在作品中容易局限于傳統(tǒng)圖像的表面符號式的搬用和演繹,但是,只要中國油畫家能夠潛心鉆研中華文化,能夠更深入地從傳統(tǒng)文化精神和資源中吸取營養(yǎng),就能夠創(chuàng)作出更具有內在文化的油畫作品。其次,要充分理解西方的油畫語言,借鑒其他民族文化的養(yǎng)分。藝術是開放的、自由的,當代油畫藝術的民族化發(fā)展需要以開放的心態(tài)學習借鑒其他國家和民族的文化養(yǎng)分。所以中國油畫藝術家要以正確的心態(tài)學習和理解西方油畫的語言,以求創(chuàng)作出既有“純正的西方油畫語言,又有鮮明的民族風格和民族氣派的油畫”,這樣就可以處理好油畫“外來與本土”的問題,從而促進當代油畫的民族化發(fā)展。第三,油畫藝術家在不斷提升自己藝術修養(yǎng)的同時也要注意在文化修養(yǎng)方面的提高。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當代油畫民族化未來的趨勢決定于油畫家自身的藝術和文化因素。油畫藝術家一定要努力提高文化素養(yǎng)和藝術修養(yǎng),影響社會對于油畫藝術的認識,從而更快推進當代油畫民族化。
總體而言,要推進中國當代油畫民族化的發(fā)展,油畫藝術家必須保持冷靜、自信和開放的健康態(tài)度,立足中華民族的自尊和自信,通過不斷的學習、借鑒和反思,使當代油畫彰顯出鮮明的中國民族特色,為中國油畫藝術在世界舞臺上真正爭取到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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