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那個時候我還小,家還在農(nóng)村,我家是村西的第二戶,第一戶是幾年前從唐山搬過來的一家。那戶人家很窮,雖然當時每一家都不富裕,可他家里更是一貧如洗,只有一個人的口糧地,產(chǎn)的糧食甚至不夠一家人填飽肚子。
秋天的時候,家家戶戶從田地里用馬車往回運糧食,他家就更顯落寞。每當有馬車從門前的土路上經(jīng)過,他家的兩個孩子都會眼巴巴地望著。車過后,他們便沖到路上,去撿那些從車上掉下來的玉米棒和谷穗什么的。整個秋天,他們撿的糧食數(shù)目也極為可觀,甚至夠他們一家維持大半年的。這讓我們很是眼紅,于是也想著在車經(jīng)過時去路上撿,卻被大人們嚴厲制止。便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可以撿,我們卻不行。
有一次,幫叔叔家收地,拉了一車的玉米棒回村里。我和叔叔坐在馬車上,身下是金黃的玉米棒子。從村西剛一進村,路過那戶人家門前時,叔叔故意用腳把一些玉米棒子蹬下車去。我問:“你這是千嗎?”叔叔不讓我回頭看,說:“他家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又不好直接給他們,只好這樣做。你沒發(fā)現(xiàn)嗎?咱村里的人家,田地在村西的,往回拉糧食時,都會在他家門前故意掉落下一些!”
多年以后,在一個城市當郵遞員,常去十公里外很偏僻的一個軍營去送信件。由于熟悉,所以每周要去的時候,我都會搭乘他們在城里往回拉煤的汽車。在軍營附近,有幾戶人家,很破敗的草房。有一年冬天,我坐著他們的軍車去軍營,車上拉的依然是煤。經(jīng)過那幾戶人家時,開車的小戰(zhàn)士不知怎么便將車開得極為不穩(wěn),其實道路很平整。小戰(zhàn)士告訴我,這樣做只為了從車上顛下一些煤去,給那幾戶人家。而且,他們每一輛車的司機都會這么做,倒不是為別的,只是大家覺得,這幾戶草房看起來極像他們的家鄉(xiāng),給他們一種溫暖的感覺。
我覺得,那幾戶人家一定也知道經(jīng)過的每一輛軍車都是故意這樣做的,因為坐在車上,我會看到他們望向軍車那溫暖的眼神和燦爛的笑臉。那樣的時刻,我的心里也暖暖的,仿佛整個冬天都變得不那么寒冷。
有個朋友曾給我講過她的一段經(jīng)歷。那時候她上班到很晚,下班時正好趕上末班車,冬天的時候,天便早已黑透了。她坐車一直到終點,終點在一條街的盡頭,而她家,就在正對著街的一條深巷子里。她說:“我都是最后一個下車的。而那車也不開走,依然亮著前燈,正好照進通向我家的深巷子,我便一點兒也不害怕了,踩著那一地明亮的光走向家門。直到我進了家門,公交車才掉頭開走?!彼仓溃莻€好心的司機一直這樣默默地關照著她。雖然那個時候她的一切都很不如意,可是卻從沒喪失過希望,就是因為寒冷黑暗的路上,那一束暖暖的光。
有一年回故鄉(xiāng)的縣城,遇見了當初在農(nóng)村時鄰家的兩個孩子中的一個。他在縣城里開了一家電腦公司,閑談間提及故鄉(xiāng)的小村子,他對我說:“那時候我家很窮,是那么多的好心人家?guī)土宋覀?,要不,我和弟弟不可能總在我家門前撿到那些糧食……”
是的,在長長的來路上,我們總會撿拾到許許多多的溫暖,讓我們有勇氣有力量度過那么多艱難暗淡的境遇。其實,是有許多許多的人,在默默地關心著我們,是他們在我們眼前的路上灑落了那么多的溫暖。所以,我們也應該繼續(xù)把這份溫暖灑落給別人,就像不經(jīng)意間灑落下的種子,會在別人的心里開出最美的花朵!
編輯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