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葉文
我的老家坐落在一座小鎮(zhèn)上。與我現(xiàn)在居住的城市相比,這座小鎮(zhèn)顯得古樸而袖珍。別看小鎮(zhèn)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鎮(zhèn)的中心,沿著十字形街道擠擠挨挨地開著各種琳瑯滿目的鋪面——日雜門市、糧油商店、殺豬鋪子、木匠鋪子……各種店面應有盡有,而且常常都是顧客盈門,絡繹不絕。但在街角邊上有一間鋪子,似乎終年都是門前冷落,讓人好生奇怪。
這家店鋪實際上就是一間小木屋,甚至門前連個招牌都沒有。黑漆漆的門,里面也是黑漆漆的。屋里不時傳出鋸、刨、鑿木頭的聲音——但這卻不是木匠鋪子;靠近些還可以嗅到一股清香的油漆味——但它卻不是油漆鋪子。其實,這是一家做盒子的店鋪。只不過這盒子有些特別,它是裝人的,說白了,就是棺材——這是一家棺材鋪子。
棺材鋪子的主人是一位老人,沒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誰。他臉上那一道道醬灰色的松弛的皺紋,記錄著他一生無盡的滄桑。他渾身皮包骨,腰彎得很厲害。他的那身帶著木屑的穿著,常常讓人誤以為他是一名老乞丐。
雖說人人都有躺進棺材的那一天,可但凡是個人,對棺材都多少會有一些忌諱。因此沒有多少人愿意去搭理老人??吹嚼先?,人們似乎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會有躺進棺材里的那一天,故而避開他,似乎就是在避開死亡……久而久之,除了上門的顧客,幾乎不再有人主動搭理老人了。
老人的歷史無人問津,只知道他做棺材的手藝是祖?zhèn)鞯?。?jù)說,年輕時他也曾想過出去闖一番事業(yè),可“夜里思量千條路,朝起仍舊磨豆腐”——不知什么原因,老人一直沒有擺脫得了做棺材的行當。聽人說,年輕時曾有好心人給他介紹過對象,但因他是做棺材的,便一個個都吹了。時至今日,老人依舊是孤身一人。
雖說人最終都會用上棺材,但這事并不會天天發(fā)生,因此老人有很多空暇的時間。于是老人種上了花草,拾起了破爛。木屋的墻頭爬滿了各色的花草,玻璃塑料、破銅爛鐵、書本報紙堆滿了他的小院。有時老人也會坐在門口打打盹兒,或者曬曬太陽。
有一年村里發(fā)福利,老人分到了一棟新房子??伤χ鴵u了搖頭,將房子低價賣給了別人,自己依舊住在小木屋里。沒人知道老人拿那么些錢干了些什么,他的生活依然和過去一樣清苦。只是老人開始時不時地收到一些信件,至于信的內(nèi)容是什么,是誰寫的,沒有人知道。當然,也沒有人想知道。
老人依舊與他的棺材、花草、破爛待在一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有一天,老人坐在院子門口,在熟睡中去世了。那是一個花開正濃、云霞漫天的黃昏。老人做了一輩子的棺材,最終躺進了自己做的棺材里。人們整理他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老人的財產(chǎn)所剩無幾。最多的,只是疊放在床頭的貧困山區(qū)的孩子和家長寫給他的感謝信——感謝老人對他們的資助。直到此刻,人們才知道老人的那些錢用在了什么地方。老人走得平靜,雖是死亡,但老人的臉很安詳。我想,這也許就是善良帶給老人的福澤恩賜吧。
(指導老師:王淦生)
編輯邱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