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崖

何柚子，你家長要再不來，你今天就在教室里寫五千字的檢查，不寫完不能走！望著窗外下雨的天，我是沒指望她能來了。

就在我快要寫完五千字的檢查時，背后才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氣得我轉身拎起書包沖進雨里，五千字的檢查落在水坑里也不管了。

第二天，我和她雙雙在老師辦公室罰站接受教育。無非是何柚子上課搗亂，何柚子欺負低年級同學等等。最后，我們簽了一份保證書，我簽在上面，何柚子，她簽在下面，王彩蓮。

我的媽和別家的都不一樣，怎么說呢？老爸何大田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在南非開礦出了事故。那以后，她就總是冷冰冰的，自憐自傷。我和她理應彼此依賴，卻不知怎的，委實不親。

她有個小飯店，小時候我最愛鉆在里面玩，爸爸手藝好，就教她。不過，記憶里爸爸最愛吃的菜——青菜豆腐丸子和荷葉蝦仁湯，她后來再也沒有做過。

她曾經(jīng)還是個才女，我小時候經(jīng)常在她書架里拿《鏡花緣》、《飛鳥集》看，可現(xiàn)在基本上只有菜譜和賬本。我從一堆菜譜里拈出本《漢樂府》，開篇第一首：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我哂笑，這也能叫詩！

周末，我告訴她想與同學去郊縣旅游，被她當場拒絕了。但與我的對決，她從來的都是輸家。她不給錢，我可以用請同學到王彩蓮飯店吃飯，用來代替我的旅游費用。

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天，我放學后去飯店看王彩蓮，她有事外出。結果無聊的我，竟然把廚房墻皮撕下來，露出了因我小時候頑皮釀火災后遺留下的焦糊味墻體。這次，王彩蓮失控地打了我一頓。

回到家后，氣急的我沖進王彩蓮的臥室，開始摔東西。有個本子掉在地上，我撿起來打開，里面竟然是我的成長日記，她一直在偷偷記：袖子兩日游，頭一遭夜不歸宿；我告訴柚子不要跑廚房了她不聽……

廚房就是我何柚子的禁地？不過是小時候在廚房點爆竹著了火。王彩蓮回來時我仍在生悶氣。她鄭重地說，何柚子，有些話該告訴你了。你聽好了，你這條命，是用你爸的一條命換的。

原來，小時候在廚房點爆竹的事件，讓我失去了爸爸。為了不讓我有心理負擔，王彩蓮及家人就把這事隱瞞起來。這些話如晴天霹靂。那一瞬間，我終于理解了她的愛與痛。她也一直是個被寵著、被極度呵護著的大孩子，是那次事故，逼著她學會承擔所有的苦難。面對我，她欲愛不能，欲恨不能，只能相互折磨。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對于王彩蓮和何大田，這不僅是詩，還是最唯美的夢境，和最永恒的記憶。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才被毀滅。

這個冬天，柚子的心里充滿了酸、苦、澀，可是以愛之名，終究會長出一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