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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淚

        2012-05-30 10:48:04劉建超
        讀者 2012年7期
        關(guān)鍵詞:硝煙鬼子換藥

        劉建超

        將軍不流淚。

        將軍12歲那年,揣著兩塊烤紅薯,走了30里山路,參軍報仇。他的牙齒咬破了嘴唇,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流。村口的老槐樹下,白匪肆虐,樹上還吊著他父母的尸首。

        部隊(duì)生活很苦,大人都受不了,年少的他卻受得了,風(fēng)餐露宿,酷暑嚴(yán)寒,他從不叫苦。在部隊(duì)長大的他,聽到槍聲就振奮,托起槍把子手就癢,打仗就知道往前沖。

        暮秋。他帶領(lǐng)的一個連,在岐山山坳中與日本鬼子的一個中隊(duì)遭遇。兩天兩夜,槍炮聲震徹山谷,硝煙熏黑了黃土。

        硝煙散盡,活下來了9個人——他和被他俘虜?shù)?個鬼子。一身傷的他,臉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表情,卻依然精神抖擻,大聲吆喝著俘虜前行。在一個山包前,俘虜開始嘰里呱啦地大聲說話,顯得有些興奮,前邊的一個鬼子也越走越快。如果前邊的鬼子拐過山包,就不在他的視線范圍了。他急了,端起槍,大聲喊:“站住,我命令你們站??!”鬼子依然往前走,前面的一個鬼子還跑了起來。他沉不住氣了,手中的槍響了,跑在前面的鬼子趴下不動了。后來從鬼子口中知道,鬼子是看到前面的岐水河了,想去洗一洗。

        他受了處分,被降了職。他不后悔,拿了一瓶酒,坐在烈士墳?zāi)骨埃鹊悯笞怼?/p>

        戰(zhàn)火硝煙中,他成長為一名師長。因?yàn)樗偸前选拔颐钅恪睊煸谧爝?,大家都叫他將軍。這時的他早已過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還是孤身一人。在一次惡戰(zhàn)中,將軍負(fù)傷住進(jìn)醫(yī)院,肩膀上還鑲嵌著一塊炸彈皮。

        醫(yī)院沒有了麻藥,手術(shù)又不能拖延。

        將軍對院長說:“別啰唆了,我命令你,挖!”將軍嘴里咬了塊毛巾,汗水像小溪一般順著將軍的臉頰流淌。被疼痛扭曲了面龐的將軍,順著為他擦汗的小手,看到了白口罩上面的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心中竟涌動一絲柔情。

        窩在醫(yī)院里的將軍脾氣越發(fā)暴躁,可每次大眼睛給將軍換藥的時候,將軍就會溫順得像只綿羊。大眼睛手中的棉球在將軍的傷口處仔細(xì)地抹擦,鼻中的氣息緩緩地?fù)崦鴮④姷牟奔?,將軍就恍惚了?/p>

        那次大眼睛給將軍換完藥,將軍對大眼睛說:“我命令你,嫁給我!”

        大眼睛的眼神中瞬間有些慌亂,臉漲得通紅,說:“你,你不講理。我干嗎嫁給你?”

        將軍怔了,說:“那好,我命令你一個月內(nèi)愛上我!”

        大眼睛有些惱怒:“你,你霸道!”

        大眼睛找到院長訴說,院長笑了,和大眼睛講了將軍的許多故事。

        大眼睛不再去給將軍換藥,將軍就耍脾氣,大眼睛不來就不換藥。院長講道理下命令,大眼睛才撅著嘴去給將軍換藥,就是不和將軍說一句話。將軍在大眼睛走出房門前說:“還有28天?!贝笱劬Ρ粴庑α?,老大不小的人了,還跟孩子似的。

        敵機(jī)又來轟炸,好像是有備而來,一發(fā)炮彈已經(jīng)在醫(yī)院旁邊轟然炸響。人心慌亂,形勢危急,病人必須立即轉(zhuǎn)移。

        大眼睛焦急地說:“院長開會去了,怎么辦哪?”

        將軍一把扯下吊針,疾步走到院子中間,大聲吼道:“現(xiàn)在聽我的命令,先把重傷員往后山轉(zhuǎn)移,快!”就這樣,他指揮著大家有條不紊地快速轉(zhuǎn)移。

        最后一個離開的將軍,竟然快步走到院角的一棵樹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被炸彈震到地上的雛鳥。

        將軍輕撫著驚恐萬狀的小生靈,喃喃地說:“它應(yīng)該有美好的明天,帶著它離開吧?!闭f完,輕輕地把雛鳥放在大眼睛的手里。

        醫(yī)院頃刻間籠罩在了炮火之中。剛才好險??!大眼睛敬佩地望著從容不迫的將軍。

        將軍傷愈,要?dú)w隊(duì)。大眼睛給將軍收拾行裝。

        大眼睛說:“溝上的桃花開得正艷,好看呢。”

        將軍說:“大男人看什么花花草草啊。明天我就歸隊(duì)了,你能不能再給我換一次藥?”

        大眼睛笑著說:“你的傷都好了,還換什么藥啊?”

        將軍說:“你甭問,給不給換???”

        大眼睛不笑了,拿過棉紗輕柔地給將軍換藥。

        將軍一走,再無音訊。大眼睛從前線回來的傷員口中得知,將軍下了江南。

        療養(yǎng)所建在風(fēng)光旖旎的南國海濱。將軍坐在輪椅上,面朝大海,手里攥著一團(tuán)泛黃的棉紗。海風(fēng)吹來,將軍的一條褲管隨風(fēng)舞動。

        將軍耳邊傳來抽泣聲,他怔住了,原來是年輕漂亮的大眼睛。

        “你來干什么?我命令你走開,走開!”

        大眼睛笑著說:“我轉(zhuǎn)業(yè)了,你的命令我可以不服從。我是來給你當(dāng)拐杖的?!?/p>

        將軍沉吟許久,最后冷冷地說:“你來遲了?!睂④娪糜辛Φ氖指淖兞溯喴蔚姆较?,緩緩離去,給大眼睛留下巖石一樣的背影。大眼睛呆呆地站在海邊,海風(fēng)吹散了她的一頭秀發(fā)。

        此時的將軍,胸前正落下大滴的淚水。

        (趙海蓉摘自《青年博覽》2012年第4期,李曉林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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