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好后請第一時間通知我，注意一定不要動硬盤里的東西，成嗎?

林綰綰這么說的時候，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目光冷得像冰。但為了表示她所提要求的認(rèn)真程度，她把臉向我靠得很近。我?guī)缀跄軌蚋杏X到她的睫毛掃起的風(fēng)，在掠過我的毛孔，涼涼的、癢癢的，讓我的心不由地動了一下，再動一下。

她的睫毛實在太長了，又長、又翹，并且濃密得不像話，讓我懷疑那是假的。心里一直有一種沖動想伸手過去拎住往外拉一拉看是不是能拉下來。

成，沒問題，請留下你的電話。

我是品牌電腦店的電腦工程師，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個修電腦的，但多少又算一個白領(lǐng)。每天穿西裝打領(lǐng)帶坐在空調(diào)開放、明亮寬敞的大廳里，等待客戶把有問題的電腦拿過來維修。

自從那件著名的艷照門事件發(fā)生之后，絕大多數(shù)的顧客來送修電腦時都會特意說一聲：請勿必保存電腦里的東西不要外泄。

當(dāng)然，這是我們的職業(yè)道德。并且，也并不是每一個電腦工程師都有一顆八卦的心。我從來不關(guān)心顧客的電腦硬盤里有什么東西，我只要求精準(zhǔn)快速地修好電腦的毛病就行。但面對著林綰綰純白色的蘋果筆記本，我想起了她小扇子一樣勾人魂魄的長睫毛，就把持不住了。

硬盤里的東西都沒事吧?來領(lǐng)電腦的時候，林綰綰這樣問。

您的電腦只是顯示屏壞了，我們換了一個新的，其它配置都是原來的，完全沒有動過。我說的是實話。惟一動過的，就是我把她的硬盤拷貝了一份，這當(dāng)然不能告訴她。

我想知道她電腦里的秘密。

回家后我一邊吃著泡面一邊像個窺私狂那般急不可耐地打開了電腦查看她硬盤里的東西。沒有什么特別的，只是一些下載的電影、小說和小游戲。有一個文檔里面，像是通訊錄一樣的東西，人名、地址、電話號碼。如果真的有什么不一樣的話，就是有一些名字的后面打了個星號。

為什么打個星號?特別的人?

硬盤里毫無秘密的東西讓我看得索然無味。

電話在這時候嚇人地響了起來，林綰綰在那邊幾乎等同于尖叫地問我：朱先生，為什么我硬盤里的東西不見了?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了。

我心里一個激靈，努力回憶當(dāng)時我拷貝她的硬盤時的情形，難道因為我太過沉迷于她的長睫毛，所以把復(fù)制弄成了剪切?

林綰綰在電話那頭一再強調(diào)硬盤里的文檔對于她的重要性，我慶幸我給她留下了我的私人號碼，這樣我就可以假公濟(jì)私地約她出來見面了。

其實，我是一個臥底公安，電腦里有一個文檔，記錄所有犯罪份子的資料，我必須找回他們。林綰綰的睫毛仍然又長又翹，皮膚在夜間的燈光下像奶油那般光滑細(xì)膩。

作為一個公安，她顯然太年輕了，我甚至懷疑她未到二十歲。

而她像是猜到了我會想什么似的說：我今年二十三了，警校畢業(yè)后直接就做了臥底。一個年輕女孩子做這樣的工作太危險了，但沒有那些資料，我根本就不能結(jié)束這個階段的工作。

我說，我試試吧。我把她和她的電腦都帶回了公司，當(dāng)然，我最后把硬盤里的東西都復(fù)制回來了。

她很高興，說，改天一定請我吃飯。

她的笑容不太真實，也有一點冷冷的味道。

世界上最令男人茶飯不思的女人是神秘的，猜不透的女人。這之后的某一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林綰綰被兩個男人強暴了。我渾身冒冷汗地醒過來，就打了林綰綰的電話，電話倒是接通了，但是沒人說話。只聽到林綰綰脆生生地在電話那邊笑，一直笑，中間還夾雜著幾個男人的笑聲。

我是按林綰綰修電腦時留下的地址找到她的住處的，我到的時候她正被兩個男人擁著走下出租車。其中一個男人的手已經(jīng)伸進(jìn)了她的衣服里，她卻深然不覺，像一朵糜爛的花那般笑著。 她被人下藥了! 我這么斷定著，然后飛撲過去三拳兩腳把那兩個同樣喝得差不多的男人推開，拉起她開始狂奔。

但當(dāng)我終于把她帶到我自認(rèn)為安全的地方——我家之后，我發(fā)現(xiàn)林綰綰吃下的一定不是普通的迷藥。她急不可耐地開始一件一件地脫衣服，眼睛里噴著欲望的火，每根睫毛似乎都化成了勾子，把我的靈魂和思想絲縷不存地勾引過去。

我想說，不行的，不行的。可是林綰綰一把抓過我的手，一下就放在了她身上最柔軟的地方。

我不是太監(jiān)，我是個男人。在心儀的女人面前，我是沒什么意志力的。我和林綰綰發(fā)生了關(guān)系，這纏綿是通宵達(dá)旦的，她像一朵永不敗落的花，開了一次又一次。

這個妖艷的晚上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才回到了現(xiàn)實。我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林綰綰正在翻看我的錢包。我很傻地問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林綰綰回過頭來對我笑：我在收賬。但她說完這一句話后，顯然看清楚了我的臉，然后她愣住了：怎么是你?

林綰綰根本不是什么臥底，她只不過是一個賣淫女。想當(dāng)然，電腦里的文檔也不是什么犯罪份子的資料，而只不過是她的客戶名單。

我被騙了。

而林綰綰并沒有因為騙了我而羞愧內(nèi)疚，她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忘記拿走我錢包里所有的鈔票。關(guān)上門前她忽然回頭說：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是賣的，你是買的，我拿了你的錢，已經(jīng)兩清了。

這是什么狗屁邏輯?!我想隨手抓起什么東西扔過去，可我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可以想見，這一天去上班的時候，我已經(jīng)失魂落魄成了什么樣子。同事肖滔邪氣地把我拉到角落：你小子藏了這么好的東西也不共享下?說話的同時，他塞給我一個東西：我拷了份呀，共享嘛。

是我那天幫林綰綰把文件拷貝回來時不小心落在公司的移動硬盤。遇上了林綰綰，我做什么都開始有紕漏。

看肖滔的神情，他在硬盤里看到的東西一定不止是幾部電影和一個文檔那么簡單。

令肖滔那個小子色心頓起的，是我沒有發(fā)現(xiàn)的硬盤里的隱形文件，這些隱形文件里裝的，是一些自拍的色情錄像。這些色情錄像的女主角，通通只有一個人，就是林綰綰。

我不能確定我看到那個放浪形骸的女人是不是那個冰一樣的女子林綰綰，我只覺得錄像帶上那個不是她。是同一個人，但靈魂不是。有可能她是被下了藥的，就如同她和我在一起那天一樣。

因為我還在文件夾里找到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小小的，就像很普通的那種證件照，照片上的人，是林綰綰。她戴著女警才戴的貝雷帽，那張不施粉黛的臉有著奶油般光滑細(xì)膩的皮膚。她的睫毛又濃又密又翹，襯得兩只眼睛像黑寶石那般晶亮誘人。

一個賣淫女，為何會有一張女警的證件照?

我不由自主地開始重新選擇相信林綰綰真的是一個臥底。

就算是我香港電影看得太多中毒太深吧，我開始徹底地顛覆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用上班之外的所有時間來做一件事：跟蹤林綰綰。

也許是我的跟蹤技術(shù)實在太爛，也許是我一開始就打算讓林綰綰發(fā)現(xiàn)我。我被林綰綰堵在了一個陰暗的樓道里：你跟著我做什么?

她穿得就像一個夜店女王，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夜的活色生香，開始不受控制地?zé)嵫序v。她捏著我的下巴，忽然冷冷地笑了：我很貴的。

她越是這樣說，我便越不能相信她真的是一個賣淫女。她不像，真的不像。

可我又明明白白地看得見她跟男人討價還價，她確實很貴，一晚要一千塊。我安慰自己說，那是做一個女臥底的不容易，只要不出賣靈魂，出賣身體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在一個清晨向剛剛走出賓館門口的林綰綰進(jìn)行了我認(rèn)為最深情最真誠的告白：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但不要怕，我會永遠(yuǎn)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這個告白我因為緊張說得哆哆嗦嗦，林綰綰冷冷地看著我。她的臉上有一種欲望過后的蒼白與疲憊，她的眼睛里有一種嘲弄的，不能置信的冷然，仿佛我說的只不過是一個笑話。

我就急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明白你的苦衷，我是不會說出去的!

我想我的樣子不但不像一個二十六歲的男人，甚至更像一個十六歲的急色少年了。

林綰綰冷冷地反問我：我是什么人?

我斬釘截鐵地說，你是個臥底。

林綰綰就笑了，像一朵被冰凍的花忽然遇見了溫暖的春風(fēng)，瞬間就風(fēng)情萬種地綻放了。

從這個早晨開始，林綰綰帶著她那臺白色的蘋果筆記本和一箱衣服住進(jìn)了我的房子，成了我的女友。

她穿著我的襯衣給我煎蛋的樣子就像一枝清晨帶露的青草，清新、美好。我終于證實了她的眼睫毛是貨真價實的，她睡著的樣子，像洋娃娃一樣，美得驚人。

她常常笑，暖曖地笑。她不再是冰了，她更像水，水一樣清新和溫柔。我于是就忘記了她在色情錄像里和一個又一個不同的男人做的樣子。

如果不是肖滔，我想我真的會徹底地忘記。

我萬沒想到，肖滔竟然把林綰綰的錄像制作成了手機視頻上傳到網(wǎng)站上賺錢。隔壁那個猥瑣的中年大叔一開始盯著林綰綰看的時候，我以為他只是覬覦林綰綰的美貌。直到某天這位大叔老婆扯著耳朵罵他老不正經(jīng)下流的時候，我仍沒有意識到，那是罵給我聽的。

直到某一天，肖滔失蹤了。有人說，他辭職了；有人說，他被抓了，是因為搞手機色情網(wǎng)站才被抓的。還有人說，薪水不低家境小康的他之所以會走這一步，是因為他是一個癮君子。

然后，警察來到了我家，帶走了林綰綰，我知道，是因為那些錄像。但我擔(dān)憂之余有一些慶幸，我沒有忘記，林綰綰是一個臥底。警察不會讓那些錄像傷害到她的，那些錄像甚至是她立功的證據(jù)。

于是我像一個傻瓜那樣主動地讓警察帶走了林綰綰的電腦，當(dāng)然，包括電腦里那些我認(rèn)為是犯罪份子的證據(jù)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朝站在懸崖邊的林綰綰踢了一腳。

林綰綰在警局的供詞是這樣的，她在老家的母親病了，需要錢，不得已才去拍那些錄像的?，F(xiàn)在她早已經(jīng)不做了，她要和我結(jié)婚生子過日子。

林綰綰說這些的時候，穿著很良家女子的大T恤牛仔長褲，清湯掛面的頭發(fā)，脂粉不施的臉龐，楚楚動人的氣質(zhì)，很有說服力。

警察差一點點就相信她同情她了，只差一點點。

如果我沒有主動把林綰綰的筆記本電腦交給他們的話。

警察從那個通訊錄的文檔里找著了那些我以為的犯罪份子，他們幾乎都和那些錄像里的男主角對上了號。他們當(dāng)然犯了罪，他們是嫖客，犯的是嫖娼罪。帶星號的人，是被林綰綰用錄像勒索過的嫖客。

林綰綰為什么要那么多錢?因為她也是個癮君子。她收的價錢高，她為了錢不顧一切，都是因為她的毒癮。

如果她只是一個賣淫女，交了罰金，可能就可以出來，但她勒索了。

警察問我，你知道她有毒癮嗎?

我搖頭，她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吃的東西很少，偶爾精神恍惚，偶爾瘋狂地要和我歡愛，但我沒見過她吸毒。當(dāng)然，在我去上班的時候，我就不知道她是否吸毒了。

警察讓我在口供上簽字的時候，我說：她不會有事吧?她是你們派的臥底呀。

那個神情木訥的警察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了我一會兒，然后笑了：小子，你還沒被她騙夠呀?

那張戴女警貝雷帽的照片，只不過是林綰綰從自己拍的寫真照上截下來的頭像。

如果，在她二十一歲那年沒有因為母親病倒而去酒吧打工掙生活費的話。她現(xiàn)在確實是一個警察，她會是一朵漂亮的健康的可愛的警花。

可是，因為她太漂亮了，她被人用毒品迷奸了。我不知道當(dāng)時的林綰綰是怎樣掙扎的，但最終她墮落了。她說她是一個臥底，她騙了我，她也是那樣騙她自己的。

也許，只有那樣騙自己，她才能活下去。

這些是戒毒所的一個護(hù)工告訴我的，我經(jīng)常去看林綰綰，但林綰綰從來沒有抬頭看過我一眼。

據(jù)說，有一天，林綰綰毒癮發(fā)作的時候，從七樓的陽臺跳了下來。

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修一臺白色的蘋果筆記本，跟林綰綰那臺一模一樣。窗外是亮閃閃的秋日陽光，透過玻璃很刺眼，讓眼睛想流淚。

(責(zé)任編輯：花掩月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