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林王的福晉歿于盛夏,三天葬禮,梅林未見巴林王眼里掉下一顆眼淚。
巴林王手搖漢地的紙扇,刷地打開,扇幾下,又刷地合上。巴林王對四周吊唁的部眾說,福晉與我恩愛十幾年,享盡榮華富貴,她值了,我亦無愧??!反過來說呢,福晉是愛我的,我悲傷呢,福晉心里也會難受的。我呢,保重著身子,好好地活,快樂地活。福晉在長生天那里才會高興??!你們說是不是呀?四周的部眾都點(diǎn)頭稱是,都說王爺呀,你真敞亮!
梅林心里卻打開了兩扇門——巴林王肚子里有幾根花花腸子,他真的看清了。幾根?一根。巴林王早就喜歡上了牧羊女塔娜。福晉的死,不是壞事,有可能給巴林王騰出位置,變成了好事呀!
春日巴林王駕鷹牽狗帶梅林等部眾狩獵,就在草場上逢見牧羊的塔娜。塔娜一襲白裙,似一朵白云飄落草原。梅林和巴林王都停住馬,梅林見巴林王的眼睛不好使了,發(fā)直,嘴巴也張開了,一副呆樣。事后,梅林還聽巴林王背誦了兩句漢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美哉,美哉!”
梅林是在第四天頭上找到牧羊女塔娜的,本來,他想覷個(gè)先機(jī),把牧羊女搶來放到巴林王的臥榻上,討個(gè)彩頭。這片草原上的人和牲畜,是誰的?還不都是王爺?shù)难?!誰知巴林王羽扇輕搖,制止說,不能動粗,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呀!梅林反過來一想也是提親的好——跟巴林王結(jié)親還不讓這幫狗奴才擠破頭呀!梅林抱著拳頭對塔娜說,恭喜你呀!從今天起,你不用放羊啦,王爺看中你啦!你去王府做福晉吧!到時(shí)你可別忘記我?。『俸?!梅林知道接下來牧羊女塔娜會感激他,感激他把這個(gè)彩球砸在了她的頭上。可是呢,當(dāng)幾天主子就又會挺起來,不把他當(dāng)作一顆豆啦!誰知,塔娜吃驚地看著梅林,梅林期待地看著塔娜。塔娜說,梅林大人,我和巴圖已訂下婚約,秋后回場,我就會嫁給他呀!這回梅林吃驚了,他沒想到會有這一章。
梅林向巴林王稟報(bào)完畢,嘴還不停,王爺,我?guī)讉€(gè)人搶回塔娜,和你完婚算了,生米做成熟飯,還啥婚約不婚約的?巴林王搖動紙扇,你呀,聽說巴圖是個(gè)勇士,你讓一個(gè)勇士恨我,我焉有寧日?梅林錯(cuò)著后槽牙,一抬手在脖頸處一橫說,先下手為強(qiáng),我?guī)耸帐傲怂?。巴林王眼睛望著草原上兩匹相斗的公馬,說,既然塔娜和巴圖有婚約在先,就按習(xí)俗比武招親吧!我方若勝了巴圖,草原人就沒有話說啦。
射箭和摔跤巴林王和巴圖各贏一場,在賽馬比賽時(shí),巴林王和巴圖信心百倍地騎馬站于起跑線上,旁邊巴林部眾搖旗吶喊,牧羊女也擔(dān)心地看著巴圖,大喊,你,你保重?。“蛨D緊抿嘴唇,鄭重地點(diǎn)頭。梅林手揮令旗,也向巴林王點(diǎn)點(diǎn)頭,嘴角處露一絲冷笑。就在令旗揮下時(shí),一點(diǎn)寒光飛向巴圖,巴圖一仰身張嘴接住,竟是飛鏢。巴林王的馬早已躥出十幾米遠(yuǎn)。巴圖一夾馬,馬向前沖去……兩圈下來,巴圖的馬就追上了巴林王的馬,四周的喊聲,山呼海嘯。巴圖的馬終于沖上前去。巴林王急了,抽出蒙古刀,回身剌中馬屁股,馬負(fù)痛狂奔,幾個(gè)飛躍,又沖到巴圖的前面。巴圖半站在馬蹬上,人馬合一,一溜線,再次沖過王爺,撞過終點(diǎn)。
呼瑞,呼瑞……巴圖高高地舉起雙臂,人叢里卻不見了塔娜。巴圖放眼一望,見梅林馱定塔娜飛跑。巴圖一催馬就追了上去,一揮鞭子擊落梅林,順手抄過塔娜,放在鞍橋之上,催馬向草原深處狂奔……巴林王早換了座騎和梅林等人一同追去,終于,在草原深處追上一馬雙騎的巴圖和塔娜——是巴圖和塔娜停下不跑了,巴林王和梅林才追上的。只見塔娜一襲白衣沾滿了鮮紅的血跡,巴圖汗出如漿,兩人面上皆有愧色,愧色的后面都是甘愿引頸待戮的樣。梅林附在巴林王耳邊說,王爺,這兩個(gè)奴才生米做成了熟飯。殺了他們吧!
巴林王不停地?fù)u紙扇,忽然仰天大笑,愛一個(gè)人,能同生共死,難得難得。來呀,請一對新人上馬,我要大擺酒宴,為他們主持婚禮。
婚宴上,四周部眾都道賀巴圖和塔娜,梅林卻眉頭緊皺。巴林王說,塔娜是巴林部的百靈子,巴圖這小子摘得花魁,我只不過是替男子漢們出口氣,不能太便宜了他呀!哈哈哈。
翌日,巴圖帶塔娜拜見巴林王,感謝成全之恩。巴林王扶起巴圖,勇士,從今日起,你做我的梅林吧!
那梅林哩?
讓他去牧馬或放羊吧!巴林王輕搖紙扇,聲音如蟬。
其實(shí)巴圖和塔娜并沒有生米做成熟飯,是梅林發(fā)出的飛鏢刺破了巴圖的嘴唇,烈馬狂奔,血濺到了塔娜的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