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我為了自己策劃了一次撞車事件,欲在某富人小區(qū),上演灰姑娘歷險記,以期撞到一個開豪華轎車的王子。
那日午后,我穿一身純色棉布衣裙,楚楚可憐地在某富人小區(qū)外徘徊良久。眼見路虎、奧迪、林肯等等豪華私家車從我身邊疾馳而過。但我目測了車速,終究是沒敢上前,怕的是,還未曾嫁入豪門,就先去與閻君做伴。
等到日暮西山,我已然失去耐心,眼見一輛白色寶馬打著轉(zhuǎn)向燈朝我駛來,便眼一閉心一橫,拔腿沖了上去。
只聽得耳畔傳來一串尖利的剎車聲,震得耳膜生疼,我眼前一黑,頓時嚇暈過去。
那次撞車事件,我毫發(fā)無損,只是受到驚嚇,外加一點點皮外擦傷。還未等救護(hù)車來,我就施施然清醒過來。
只不過,我一睜眼,就悔得腸子九曲連環(huán),幾欲撞墻而亡。
我明明是鉚足勁兒要撞那白色寶馬,怎曉得橫空出來一貨車,拉著滿車紅木家具正要進(jìn)小區(qū),我被那貨車后車廂輕刮擦一下,便嚇暈過去。
B
這次撞車事件,我沒能撞到開豪車的金龜婿,偏偏撞到一開貨車的窮小子張獻(xiàn)。讓我欲哭無淚的是,他居然還對我一見鐘情,說我是他一直苦苦尋覓的白雪公主。
被他糾纏不休時,我問他拿什么愛我。他拍拍胸膛說,一顆紅心,永遠(yuǎn)向著你莫桑的步伐走,就像一朵小葵花永遠(yuǎn)向著你這個太陽笑。
我剛剛灌進(jìn)嘴里的茶水頓時噴出三丈遠(yuǎn),這般幼稚的求愛語還真能把人雷得外焦里嫩。
在這物欲橫流的都市,開著一家小文身店的我,本就一貧如水。而張獻(xiàn)連我都不如,他清貧如洗,那貨車都不是他自己的。
張獻(xiàn)可不管這些,處處以我男友自居,噓寒問暖,買吃買穿。一有空閑,他還來我文身店幫忙,反正,只要是他能干的活兒,都搶著幫我干,生怕累著我。
對于張獻(xiàn)的舉動,我有過些許的感動,但如此柴米油鹽的愛情,終究不是我想要的。
為了賺更多的錢,張獻(xiàn)去了工地幫人開運沙土的車。這活兒又臟又累,他卻干得熱火朝天,毫無怨言。
張獻(xiàn)的理想是,賺足夠多的錢,買一所房子,面朝大海,和我一起看春暖花開。
而我,一直想要的是和林家輝朝朝暮暮,一起看云卷云舒,觀花開花落。
C
林家輝是這城市里的一個小老板,有型有款,我們做了一年的地下情人。每隔半月他就來找我一次,然后,我們在賓館的大床上進(jìn)行一場場身體較量。
林家輝說他很愛我,但不會娶我,因為他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新娘。
我知道,林家輝說的愛,更多的是指我們的身體之歡。
但我依然奢望能獲得他身體與靈魂的雙重之愛。
我去富人小區(qū)撞金龜婿,其實也是想氣氣林家輝,看他會不會吃醋,會不會因此和那準(zhǔn)新娘分手,讓我做他的新娘。
沒成想,我運氣如此不佳,一頭撞來個呆頭鵝張獻(xiàn)。
這樣窮酸的小子根本不值得林家輝吃醋,所以,我沒讓林家輝知道張獻(xiàn)的存在。
D
和林家輝幽會后從賓館回到我的小店,已是薄暮黃昏,蘇琪早已經(jīng)等在了店門口。
蘇琪是我店里的老客戶,長相頗為清麗,身姿綽約,眉眼如畫,肌膚勝雪,鎖骨深深,很是誘人。
蘇琪第一次來我店里文身,是為了遮掩鎖骨上的吻痕。那是一塊青紫色的吻痕,突兀在她白嫩的肌膚上。
蘇琪輕笑:這是我男友留下的,他每次都喜歡吻我這里。
于是,我在她那吻痕上繪上一只藍(lán)盈盈的蝴蝶,羽翼輕揚,倒是顯得分外美艷。
后來,她說,她男友也愛極了這鎖骨處的蝴蝶,每次都要親吻很久,而后就連身子也變得勇猛強(qiáng)悍,折騰得她疲累不堪。
蘇琪每每說到這里,眼眸澄澈似水,情深款款,甚是甜蜜,讓人羨慕不已。
我的心底便有了淡淡的酸楚,要是林家輝肯真心愛我,再與我這般甜蜜恩愛,琴瑟和鳴,該有多好。
E
張獻(xiàn)給我電話,非要請我晚上吃飯。
一杯紅酒下肚,他竟酒壯慫人膽,拉開椅子,單膝跪地,雙手捧著一枚戒指,萬分莊嚴(yán)與虔誠地說:莫桑,嫁給我吧。
我拒絕了他。他眼里頓時氤氳起一層霧氣,低聲問我道:莫桑,你不肯嫁我,是嫌我窮,還是外面有其他男人?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腦子里浮現(xiàn)的都是林家輝的影子。他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讓我突然濕了眼眶。
張獻(xiàn)看著我的眼淚,慌得無神,低低央求,莫桑,別哭,即使你外面有心愛之人,我也會等你回心轉(zhuǎn)意,會依然愛你,用整個生命。
看看,陷入愛情里的人都是傻瓜。我是,張獻(xiàn)也是。
F
蘇琪再來我店里,眼角含了清愁。
我照例先給她卸去鎖骨處藍(lán)蝴蝶的殘妝,而后準(zhǔn)備重新繪上一只展翅的藍(lán)蝴蝶。
蘇琪說,要不,你這次幫我繪個別的吧,妖嬈魅惑的。
我不解,她男友不是一直喜歡藍(lán)蝴蝶圖案嗎?
蘇琪說,他喜歡倒是喜歡,每次也都親吻很久,可最近他的身體卻不似以前勇猛,每次吻完我之后,都說身體疲累得很,只肯摟著我睡覺,什么也做不了,他是不是對那藍(lán)蝴蝶圖案厭倦了?
我理解蘇琪的愁煩,男女間床笫纏綿的確很重要,是維系美好關(guān)系的潤滑劑,如若缺少,情愛之旅難免會有些波折。
其實,我更懷疑,我男友之所以不愿碰我,會不會是移情別戀了?蘇琪低聲自語。
我安慰她,或許她男友真的只是工作太累而已。
G
林家輝出了車禍。
據(jù)說他的車違章停在路邊,被一輛拉沙土的車撞上,沙土車車斗翻扣,滿車沙土把林家輝的車砸成鐵餅,他自然也被砸得面目全非。
那沙土車未曾掛車牌,肇事司機(jī)當(dāng)場逃逸,警察正在展開調(diào)查。
得到這個消息,我驚駭?shù)脮灹诉^去。
我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不吃不喝。張獻(xiàn)來的時候,我依然木呆呆地躺在床上,他喂我吃飯喝水,我都不肯張嘴。
張獻(xiàn)的臉色也不太好,蒼白憔悴,他說,莫桑,你就那么放不下林家輝,他現(xiàn)在死了,你還忘不了?
我一個激靈,差點從床上摔下來,原來張獻(xiàn)一直都知道林家輝的存在。
張獻(xiàn)接下來的話,讓我徹底慌了神。
H
張獻(xiàn)說,那個開沙土車的司機(jī)是他。他跟蹤林家輝很久,這次終于逮住了機(jī)會。
那日,林家輝大概是喝多了酒,開著車歪斜著??吭诼愤?。于是,張獻(xiàn)就故意制造了那起車禍。
只有讓林家輝不在人世了,你才會接受我的愛。這是張獻(xiàn)對我說的撞人理由。
愛情真是個能致命的東西。
莫桑,你會不會去警察局舉報我?
我沒有回答。推開張獻(xiàn),沖出房門,融入車水馬龍中。
我在林家輝住所附近徘徊。
蘇琪迎面走了過來。我想閃躲,她卻笑吟吟地抓住我的手腕,低聲說,如你所愿,林家輝死了,這就是一個同時在三個女人之間周旋的花心男人的下場。
蘇琪的話像一記驚雷,炸得我險些站立不穩(wěn)。
是的,我早就知道,蘇琪就是林家輝的準(zhǔn)新娘。
而她,竟然也早就知曉我和林家輝的私情。不過,照她的說法,林家輝另外還有女人。而他最近就會跟那個女人遠(yuǎn)走高飛。
蘇琪壓低嗓子說,莫桑,你才是殺害林家輝的元兇。你每次都在彩繪粉末里添加了藥粉,林家輝長期舔舐后慢性中毒,所以才會導(dǎo)致他開車時精神恍惚,出了車禍。
而你下毒之事我早就知曉,我不揭穿你,是因為我也想林家輝死。背叛愛情的男人,最該死。不過,警察現(xiàn)在正到處尋找兇手,你若不馬上離開這城市,后果你懂得的。
蘇琪撂下這句話,踩著金色細(xì)高跟鞋搖曳著走遠(yuǎn)。我捂住怦怦亂跳的心,努力理順紛亂的思緒。
I
我回到文身店,找出藏在抽屜里、從蘇琪脖子上卸下來的彩繪顏料碎末,用紙包好,送去警察局。
同時,我托法醫(yī)朋友化驗了林家輝的頭發(fā)、指甲、還有消化系統(tǒng),均顯示含有大量足可致命的砷。
警察化驗了顏料碎末,結(jié)論是,顏料里含有砷。
蘇琪真夠聰明,借刀殺人的招數(shù)玩得很高超。只是,她恐怕不知道,她每次來我店里重新繪制藍(lán)蝴蝶時,我都發(fā)覺她鎖骨上的那只藍(lán)蝴蝶跟我描繪的不太一樣,于是,我給她卸妝時,悄悄保留了這些粉末。
的確,我是在彩繪顏料里加了一些粉末,不過,那只是一種降低性欲的藥粉。我想林家輝失去男人本能,他和蘇琪的感情一定會破裂,那樣,我就能順利鏟除情敵,讓林家輝回到我身邊。
而蘇琪,她每次假裝在我這里彩繪,爾后,回家洗掉,再找另外的彩繪師用摻雜砷毒的顏料繪制了跟我一樣的藍(lán)蝴蝶。
真相至此大白。
那日,林家輝開著車,卻突然毒性發(fā)作,他掙扎著把車??吭诼愤叀6鴱埆I(xiàn)卻不知此時的林家輝已毒發(fā)身亡,開車撞了上去。
這場車禍只是一個巧合,張獻(xiàn)并不是殺害林家輝的兇手,蘇琪才是殺害林家輝的真兇。
想到張獻(xiàn),心里突然有了些暖意,或許,這世上,只有他才是真心待我的人。
推開張獻(xiàn)的房門,他不在,屋里空蕩凌亂。小廳的木桌上有他留給我的信。
莫桑,我看你去警察局了,我愛你這么深,你終究還是為了那個男人去揭發(fā)我,你真讓我傷心……永別了!
我把字條緊攥在掌心,心,空落落地疼。
真愛,或許就是這般殘酷,從不會站在原地等誰,一個轉(zhuǎn)身,它便被時間帶走,沒有下一次,沒有機(jī)會重來,沒有暫停繼續(xù)。錯過了現(xiàn)在,就永遠(yuǎn)沒機(jī)會了。
牟大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