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接待25歲以下的顧客

安梅結婚那天，陽光好得沒有原則，一如她明媚的心情。

典禮上，書順緊緊摟住她的腰，然后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吻了下去。新郎太興奮，似乎忘了眾目睽睽，吻得綿長而投入。這讓安梅有些尷尬。她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媽媽的話：小梅，書順小你5歲，能做一個好老公嗎？

但安梅只是小小地郁悶了一下，便陶醉于書順深情的吻中了。

書順，一個24歲的帥氣小男人，像剛發(fā)光的小太陽，讓安梅時刻都能感覺到豐收在望的幸福。婚后，這幸福便不遺余力地出現(xiàn)在安梅的眼角眉梢、出現(xiàn)在書順干干凈凈的領口、出現(xiàn)在紛紛雜雜的日常勞作里。

安梅是職業(yè)撰稿人，時間寶貴得像金子，但她覺得讓書順快樂是自己的責任。于是有了書順熟睡后，安梅哈欠連天爬起來打字的時候；有了手里提著抹布被催稿的編輯訓斥的情景。但她一直甘之若飴，直到那個星期五的晚上。

那天中午，書順興高采烈地打回電話，說有同學從國外回來，晚上大家要一起去high一下，不能按時回家。安梅聽了，竟然歡喜起來，忙爽快地答應，心里想著晚餐不用再費心張羅了，一包方便面就能解決，莫名有種久違的輕松。

傍晚，安梅靈感迸發(fā)，和鍵盤廝殺得正酣時，電話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安梅思路被打斷，不情愿地起身去接聽。

是婆婆打來的，說是有急事要和書順商量一下，書順的手機卻無人接聽，她等不及到明天……意思再明白不過，安梅喏喏地應著，主動提出去找書順，然后咬牙切齒地穿衣出門。

是在一個風格頹廢的酒吧找到書順的。嘈雜的音樂中，安梅看見書順和一個女孩兒親熱地坐在一起，絮絮叨叨不知在說什么，滿臉的醺然和回憶。

安梅挾著怒火沖到書順面前，一把把他拽出來。書順就勢介紹：“我老婆，大美女，安梅?！卑裁肪陀X得滿場的目光瞬間變得異樣起來。

一個保安站到了安梅面前，冷淡而有禮地說：“對不起女士。我們這里只接待25歲以下的顧客，請您馬上離開?！?/p>

那是史上最大的羞辱，安梅覺得比在長安街裸奔還來得狼狽。這都是拜書順所賜。所以那夜書順湊過來要吻她時，安梅第一次狠狠地推開了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你可得好好調教啊

林楚、小麥和珠子來的那天。安梅剛拿到了第二本書的版稅。為了犒勞自己，也為了慶祝大學好友的小聚，安梅決定陪她們打一天麻將——這曾是她們最喜歡的消遣。

書順聽話地沒有出門，而是在家做她們的小跟班兒，忙前忙后地為四個大女人端茶送水，時不時把頭擱在安梅肩上看她打牌，跟著又笑又叫。

安梅得意地聽著好友毫不掩飾的贊美?！靶“沧?，你好福氣，收獲這么一枚皮相甚好的小老公，真是讓人羨慕死了?！绷殖吨笊らT繼續(xù)擠眉弄眼，“小安子，有個小老公是不是很‘性?！?？”

林楚特意把“性?！币У煤苤?，安梅的臉唰地就紅了，暗怨她肆無忌憚不講究場合。平時胡鬧也就罷了，這畢竟是在自己家里，還當著書順的面，這么做未免太讓書順下不來臺。誰知書順不僅不尷尬，還哈哈一笑接了話茬：“那是當然了，我老婆每次都叫得死去活來的！”

安梅覺得自己該去跳樓，以免活活被羞死惱死。

想想不對，應該是把麻將砸到書順臉上，最好打掉他幾顆牙，這樣下次張嘴之前，他就會想起前車之鑒，然后免開尊口。

但做什么也來不及了，另外三個女人已經(jīng)笑得東倒西歪，林楚還夾雜著“救命”的調笑。

安梅惡狠狠地回頭瞪書順?？吹剿尤灰策种炜裥?，甚至比其他人都歡實。

這下好了！安梅絕望地想。下次同學聚會，她無疑會是最有“色彩”的話題。

終于，笑聲以小麥要吃巧克力的要求為結束語，書順笑呵呵地準備開門去超市。林楚又大叫一聲：“給我買一包夜用的衛(wèi)生巾?！?/p>

安梅心生不悅。這種事情也讓書順幫忙，林楚實在有些過分，但作為東道主，她也不好給客人臉色，于是打圓場地說：“我這兒有，不用買了?！苯Y果書順卻認真地去衛(wèi)生間翻看一遍，出來還面不改色地說：“老婆的只剩日用的了，我再買兩包吧！”然后還笑嘻嘻地問林楚，“你喜歡什么樣的？絲薄的還是藥物的？”

又是一陣哄笑，安梅簡直欲哭無淚，手里的麻將有仇似的摔得咔咔直響，像書順欠揍的臉。她知道書順只是喜歡開玩笑，但這樣口沒遮攔也太讓她難堪了！

晚上，客人離開后，安梅終于忍不住把書順臭罵了一通，罵他丟了自己的臉，讓自己成了別人的笑柄。書順原本還笑嘻嘻的，后來看出安梅不是使小性子，是真的生氣了，他突然就惱了，罵安梅神經(jīng)病、不可理喻：“我辛辛苦苦伺候你們，還不是為了讓你高興，讓你在同學面前有面子嘛！”

書順摔門而出的那一刻，安梅氣惱得掉眼淚。她想起珠子臨走前背地里跟她說的體己話：“梅子，你老公分明還是個孩子，說話沒輕沒重的，你可得好好調教??！”

一夜輾轉難眠。

你和書順不合適

安梅第一次決定和書順冷戰(zhàn)。

珠子說得對，如果不好好調教他，指不定以后會鬧出什么笑話。于是，她不再跟書順說話，不幫他洗每天的臭襪子，做好的飯也不再等他回來一起吃，而且，任書順死皮賴臉，也再解不開她睡衣的半顆紐扣。

看著書順的沮喪，安梅有小小的得意，她決定等書順第7次求她的時候再滿足他，并好好給他講講做人的分寸。

但連第5次都沒有，書順便放棄了。

他每天按時上班，卻不按時歸家了。有時回來，一個電話又出去了。偶爾安梅在電腦前拼到天亮，才知道他一夜未歸。

安梅有點兒慌。

她和書順就像在拉鋸，她怕就算是她贏，幸福也被鋸掉了一半。她不想做這種得不償失的傻事。于是，她給書順打電話，書順卻關了機。打到公司，合伙人告訴她：“書順早就走了，說是有朋友過生日?！?/p>

安梅覺得手腳都有些涼，蜷在沙發(fā)上打了個盹，夢見書順和另一個女人高高興興地走遠了，她怎么追也追不上……

安梅就哭醒了，坐在沙發(fā)上發(fā)了半天呆，想起兩人走到一起的不容易，想起書順為了她不想生孩子受婆婆的數(shù)落時，還替她著想時的貼心，她又哭了。

當晚，書順又是一夜未歸。

安梅只好給書順留了言，說自己要去另一座城市參加一年一度的筆會，可能要一周后才回來，便動身走了。安梅準備制造一場小別，回來后就當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和書順言歸于好。畢竟兩個人也沒什么大矛盾，她甚至開始責怪自己不該太較真兒的。

誰知計劃沒有變化快，到了第三天，因天氣原因，筆會不得不提前結束。反正心思也不在這里，安梅便火燒屁股似的回了家。她想在書順下班之前，準備一場浪漫的燭光晚餐，并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讓書順“吃”。

于是，待在廚房的安梅聽到開門的鑰匙聲時，便滿臉含笑地守在了門口，準備給書順一個最香艷的擁抱。

然而門開了，安梅卻是目瞪口呆——書順和一個黃發(fā)女孩兒迫不及待地、跌跌撞撞地吻進了門，兩人的手已急不可耐地撕扯著對方的衣服，還是女孩兒“啊”的一聲驚叫，書順才魂飛魄散地看到了梅超風似的安梅。

安梅從不知道自己也是個潑婦，她尖利的指甲在書順的臉上舞出飄帶似的紅痕，卻沒想到那女孩兒反而護住了書順。

她說：“別鬧了好嗎？你和書順不合適，如果不是我出國，書順也不會和你結婚的?！?/p>

安梅抖得像快散了架似的。

她認得那女孩兒，就是在曾經(jīng)讓她丟臉的酒吧里說她“大”的那個——書順的初戀。

安梅把最后一個杯子砸到書順身上的時候，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句：“離婚！”

書順就哭了，像孩子一樣不顧形象地號啕大哭，然后順著門滑坐下去。

縱有瑕疵也值得珍愛

安梅可以洋洋灑灑地寫幾本書出來而不覺得犯難，但薄薄的一張離婚協(xié)議卻讓她死了無數(shù)腦細胞，以至于完成后，竟全身脫力，似死了一般。

一夜之間，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她要離婚的消息。

先是媽媽打來電話勸解；“哪個貓兒不偷腥？何況書順就像個孩子，既然當初這么選擇了，那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然后是婆婆坐了一夜的火車趕來了，眼睛紅得像風干的辣椒：“小梅，千不該萬不該，是書順不該。我已經(jīng)罵過他了，你就原諒他吧！你不知道書順昨晚在電話里都哭岔氣了，他說悔得腸子都青了。我這當媽的可從來也沒見過他這么傷心呀！”婆婆的淚噼哩啪啦地落下來，安梅頓時覺得手足無措，她以為和書順離婚，婆婆會是最高興的人，看來她是太迷信自己的感覺了。

書順垂頭喪氣地窩在沙發(fā)上，偶而哀求地抬頭看安梅。為了挽回安梅的心，他冒著被罵死的危險，給所有對安梅有影響力的人打了電話，求大家替他說好話——他真的很后悔，安梅不僅是他千辛萬苦追來的妻子，也是他真心想廝守一生的愛人。在這個早晨，書順沒長大的心忽然就沉甸甸地成熟了。

安梅開始頭痛、厭食、夜不能寐，一下子瘦了十多斤。

檢查的結果是壓力太大，精神上受了刺激。書順便頂著黑眼圈為她熬湯、遞藥，陀螺似的討她的歡心。離婚協(xié)議便暫時被擱置在抽屜里。

安梅一會兒要吃城南的黑棗糕，一會兒要吃城北的凍酸梅，書順就屁股冒煙般地跑來跑去，務求將功折罪。不過幾日的工夫，他雪白的襯衣領子便黑得慘不忍睹，滿面愁思，像剛從大漠歸來的旅人。當他抱著為安梅洗熨好的衣服伏在床邊打鼾時，安梅的心就酸了起來。她伸出手，想撫摸一下書順的頭，但那可恨的一幕像一道坎一樣，攔住了她所有的溫柔。她把手又縮了回來。

醫(yī)生宣布安梅康復那天，她決定去街上散散心。書順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像戀愛時那樣小心地護著她。商場里的人很多，巨大的裝飾鏡前，安梅的楚楚動人和書順的高大穩(wěn)健配在一起，絲毫看不出落差。安梅發(fā)了會兒呆，書順急忙把她從頭看到腳：“怎么了？哪兒不舒服了嗎？”

安梅還沒來得及回答，一股濃煙就涌進了鼻腔。頓時警鈴大做，有人大呼：“著火了！著火了！”

人群頓時亂起來，書順拉著安梅跑向安全出口。安梅的腿突然被誰撞了一下，重重地跌在地上，又有人在她腿上踩過，痛得她站不起來。

逼人的熱浪沖過來，安梅一邊咳一邊流淚，用力推著拉扯她的書順喊：“你快跑?！?/p>

書順呆了一下，突然用力抱起她，跌跌撞撞地向外奔去。安梅哭著說兩個人跑不快，書順就猛然大吼一聲：“閉嘴！”

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書順抱著安梅沖到安全的地方，臉上有焦黑，手臂上流著血，嘴里還連聲問道：“老婆，你有沒有事？”見安梅放聲大哭，他連忙大驚失色地上下查看。

安梅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淚流滿面。

她在這一刻突然明白，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若一個男人在危急時對你不離不棄，縱有瑕疵也值得珍愛。

而婚姻如同結伴走路，別怕落在后面的人東張西望。你只需慢一些，就會和他并肩前行。

李云貴/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