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一天,天才剛擦黑,東子突然來找我,他顯得很奇怪,抱著我一言不發(fā)。過了許久,他才告訴我,公司財務(wù)出了點(diǎn)問題,也許公安機(jī)關(guān)很快就要盯上他了,現(xiàn)在他準(zhǔn)備跑。他試探性地問我,要不要跟著他一起走。
我想了想,然后點(diǎn)頭了。我們在一起5年了,他對我也很不錯,我總不能在他落難時拋棄他吧。為此,我們收拾行李連夜?jié)撎恿恕?/p>
東子打算投奔他的一個表哥,他是個護(hù)林的。這一路上,東子一直在向我嘮叨著他表哥的故事。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無非就是他表哥因為這工作性質(zhì),一年回不了幾次家,結(jié)果他山下的老婆帶著個孩子越過越不舒心,又耐不住寂寞,最后跟著一個賣東西的小商販私奔了。
東子是怕我一路無聊才給我講這個故事??伤恢?,我卻因為它,開始從心里鄙視他的表哥,一個連老婆都守不住的男人,還是男人嗎?
這片森林真茂盛啊,都是幾十米高的樹,確實是隱藏蹤跡的好地方。我們沿著那條崎嶇的小路爬了大半夜,等早上的太陽一點(diǎn)點(diǎn)地從地平線跳出來時,才隱隱約約地看到山頭上的房子。爬到山頂時,老遠(yuǎn)就看見有個人站在一棵樹下東張西望。等我們快走近了,那個人急忙迎了過來。
雖然穿得比較土氣,可男人味兒十足。這是我對東子表哥的第一感覺。
他也看到了我,表情明顯發(fā)僵了一下,顯然他沒有想到東子會帶個女人上來,可隨即他的表情就恢復(fù)了平靜。
幾分鐘后,我們進(jìn)了院子。他表哥對著那一排簡易房說,反正就我一個人,你們住我隔壁吧,我昨天剛打掃的。他還盯著我手里的手機(jī)說:那玩意兒在這兒沒信號,我屋里有一部電話可以和外界聯(lián)系。
自此,我和東子算是安頓下來了。
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最多余的就是時間。白天還好,東子會領(lǐng)著我去山上轉(zhuǎn)轉(zhuǎn),可等太陽一落山,整片森林就漆黑了,風(fēng)呼呼地吹著,偶爾夾雜著動物的叫聲。因此,除了親熱,我和東子再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娛樂方式了。
這是用木頭做的房子,隔音效果非常的差,而半夜我們的聲音自然也飄到了隔壁。
第二日,我聽到了東子表哥的嘮叨聲,他說:東子,你小子晚上少折騰點(diǎn),我還要睡覺呢。接著,我又聽到東子的哈哈大笑:咋了嘛,哥,難道你讓我摟著個女人當(dāng)和尚?
這對話讓我臉紅了。坐在一起吃飯時,我都有點(diǎn)不好意思抬頭。
再到了晚上,我本想收斂一點(diǎn)的,可東子又猴急地纏上了身,我只能半推半就地配合。
當(dāng)然,在這深山里生活,根本就不用擔(dān)心被公安找到。為此,我們倒也過得逍遙自在,除了沒有廁所和不能洗澡外。
第一個問題好解決,出了院子隨便找個地兒,但是晚上起夜時,東子必須跟著我,我怕黑。至于洗澡嘛,糾結(jié)了好幾天也沒有想出好辦法,最后還是東子表哥給解決了,他竟然用木頭做了一個大水盆,一聲不吭地搬到了另一個房間里。
這事讓我很是感動,也改變了我對他的最初看法。
在這里生活,日子過得美好安靜,我甚至忘記了我們還在潛逃的事實。我還有了家的感覺,我不會做飯,所以就搶著洗衣服。當(dāng)然,每次東子表哥都不讓,我就自己進(jìn)他房間里找,要不就從他手里硬搶過來。有一次搶衣服時,我們倆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我沒想到他的反應(yīng)那么大,就像觸電似的,立馬跳得老遠(yuǎn),隨后就把我推出了門。
這事讓我笑了半天,我有點(diǎn)喜歡這個羞怯的男人了。第二天,我照樣洗衣服,照樣故意去找他要衣服。
就這樣大概過了一個多月,東子提出要下山去探探風(fēng)聲。我很擔(dān)心他,可又想讓他下去,因為有太多生活必需品需添置。盡管每隔半個月就有人給山上送一些物品,可終究不令人滿意。
東子臨走時,囑咐他表哥好好照顧我。
10天后,東子仍杳無音信。
剛開始時,我和東子表哥還不太習(xí)慣兩個人的獨(dú)處,吃飯也總是我先吃了他再去吃;時間長了,或許是因為太寂寞了吧,我開始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再之后,我們就天天坐在大門口的那棵樹下聊天。他給我講森林里各種樹木的區(qū)分,還有一些動物的趣事,而我則給他講大城市的繁華和那些晚間出沒的妖艷女子。
我們總是能從天亮說到天黑,我們在行動上也越來越默契,一般他做飯時,我就會去收拾屋子、洗衣服;偶爾他也會教我如何炒菜,剛開始我總是炒煳,可他卻夸我學(xué)得快,還在吃飯時把那些煳的菜都放進(jìn)嘴里,一邊笑一邊自嘲地說:還是女人做的飯好吃。
這種輕松氛圍讓我暫時忘記了東子,甚至還讓我產(chǎn)生了古代那種“男耕女織”的錯覺。
另外,東子表哥還代替東子為我做了很多事,比如在天黑后我去上廁所時,他會站在院里一直和我說話;再比如我洗澡時,他就會積極地幫我燒熱水、提涼水,然后等我洗完澡后,他又第一時間把臟水倒掉。我有點(diǎn)不好意思,向他道謝時,他總是臉微微一紅,就走開了。
其實在我洗澡時,他并沒有離開,而是坐在門外,因為有幾次我都聽到他點(diǎn)煙的聲音。這讓我心中蕩起了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我故意把洗澡水拍打得嘩嘩響,然后想象他在門口屏住呼吸的樣子,我就像個傻子似的發(fā)笑了。
我還發(fā)現(xiàn),東子表哥看向我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了,偶爾我們的目光碰在一起,他總是會第一時間慌亂地躲閃開,低著頭,開始沒話找話地說:東子怎么還不回來啊。此刻的我,就像丟了魂似的附和著他,也說是啊,怎么還不回來啊。
我知道,有一份情絲開始纏繞住我們了。為了避免這些,我開始強(qiáng)迫自己去想東子,可一切無濟(jì)于事。
東子還沒回來,意外卻發(fā)生了。
那天,我是要洗澡的,卻在脫了衣服準(zhǔn)備邁進(jìn)大木盆時,腳下打了滑,身子一趔趄,我就“啊”的一聲摔倒在地上。就在這當(dāng)口,我甚至還沒發(fā)出求救的聲音,東子表哥就直接開門沖了進(jìn)來,他一把就抱起了光溜溜的我,嘴里還緊張得一個勁地說:摔壞了沒?摔壞了沒……
我本該委屈的,可不知道怎么了,在看到他那急切的神態(tài)時,我心里就像被灌了蜜似的甜,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東子表哥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他臉一紅,就要把我放在地上。
這次,他沒成功。因為我的雙手已經(jīng)攀上了他的脖子,緊緊地。
幾分鐘后,他就扛著我走進(jìn)他的房間。他身上那種與東子不一樣的男人味兒讓我徹底眩暈了……
接下來我們就陷入了瘋狂的癡迷期。整日整夜地待在一起,森林里的大樹下、山洞中,藍(lán)天為被,大地為床,我們在大樹下、山洞里相親相愛,我們拼命地想把對方揉進(jìn)自己的骨子里。累了,會吃東西,會聊天,我記得他好像還問過我一句:你甘心過這樣的生活嗎?
我只笑,不回答。
偶爾,我們也會提到東子,可很快我們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話題的尷尬性,于是雙方都下意識地開始回避了。我也知道,我和他是一種看似祥和的關(guān)系,而東子就是那個觸動鍵,一動就波濤洶涌,潰敗不堪。
一個星期后,東子給我打電話,他要回來了。
那一夜,我和東子表哥就像在等審判似的,什么都沒有做,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緊緊抱著,直到天亮。
可第二天東子并沒有回來。等到第三天還是沒有回來。
我有些坐立不安,我吃不下去飯,我一直站在院門前看著山路,我很想從那濃密的森林里看到東子的影子。
第四天,我又準(zhǔn)備去站著了,東子表哥走到我身邊,他沒有正視我,而是語氣凝重地很小聲地告訴了我一個消息:東子被抓了!隨后又從嘴里嘀咕出一句話:是我告發(fā)的。他痛苦地蹲了下來,而我則茫然不知所措,幾分鐘后,我過去把他抱在了懷里,安靜地持續(xù)了很久。
那天,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一整天,東子表哥來敲了幾次門,我都沒有理他。我又聽到他坐在門口抽煙的聲音,只是這次心里再也沒有起什么波瀾了。
隔日,天剛蒙蒙亮?xí)r,我就背著包悄悄地離開了。
再次走在那條崎嶇的山路上,我的心情錯綜復(fù)雜。現(xiàn)在我可以回答東子表哥的問題了:我不甘心在這里生活。
只是,還有一件事他不知道,我也不甘心跟著東子。
這一切都是我提前想好的,因為我和東子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所有的錢都在我手里。當(dāng)初,如果我不跟他一起走,他自然會把錢從我那里拿走。我不情愿,只能決定先跟他逃亡,然后再想個萬全之策來脫身。
我在聽東子表哥的故事時,在他開始躲閃我的目光時,就決定把這個男人變成我的工具。我整日在他面前晃動,我故意和他多接觸,就連那次洗澡摔倒都是我故意的。我知道我會成功,因為對于一個很久沒接觸過女人的男人,這種誘惑已經(jīng)足夠致命了。為此,當(dāng)聽到東子要回來的消息時,他果真把東子揭發(fā)了。
老話說得真對:為了女人,甘愿插兄弟兩刀。
現(xiàn)在我成功了,自然要離去。至于東子表哥的痛苦,我已經(jīng)無暇顧及了。
我隱姓埋名,在一個景色秀麗的小城安了家,用東子的那筆錢過著奢侈的生活。
我還打聽到,東子被判刑15年。自此,我本該安心快樂的,可恰恰相反,我時常回憶起在森林里的那段日子,東子表哥也總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他時笑時哭時咒罵。
兩年后,我經(jīng)受不住內(nèi)心的折磨,重新走進(jìn)了那座森林,可那里已經(jīng)換了看護(hù)者,東子表哥毫無音訊。
那一刻,站在山頭,我的心就像被挖掉了一塊似的,空洞而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