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是此去不遠的混沌未明,一頭是百般慌亂中的有序,縱有百感交集,怕是要被音樂與喧鬧雨打風吹去。
我迷戀“萬能青年旅館”樂隊有幾年了,他們來成都演出,卻一次也未看過。為什么不看現(xiàn)場?簡單的答案是,怕吵。深奧一點的答案是,不愿和其他人分享,以及,人多勢眾的集體行為,即使快樂,也總讓人有被脅迫的感覺。
先前,和朋友們打算組團湊一腳大愛音樂節(jié)的熱鬧,在其樂融融的“節(jié)前動員會”上,我們關心的不是某支樂隊,哪個大牌來不來,而是當天應該穿什么。后來話題跑偏了,從“到底要不要自帶盒飯”一路跑到“你說我們擺個臨時稀飯鋪能不能實現(xiàn)日營業(yè)額一萬”?
不像非要買花的情人節(jié),或不團圓不舒服的春節(jié),音樂節(jié)是個沒有行為規(guī)范的節(jié)。持有大把青春的人有適合他們的玩兒法,無論是手執(zhí)一竿大旗在舞臺下一邊揮舞一邊為萬人恥笑,還是混進露營者的帳篷喝一瓶不知究竟屬于誰的啤酒。成熟點的人,對所謂青春沒什么假惺惺的留戀,湊熱鬧地參加一次音樂節(jié),其中大部分時間用于對年輕人吐槽和皺眉頭。在每個不算節(jié)日的“音樂節(jié)”上,總是槽點橫飛。
時間這座分割世界的橋,把從前之你變成了如今之你,哪怕你依然相信愛與和平是終極信仰,你也不會再像20出頭的年紀那樣所思所想擺在臉上。就像你是骨灰級的重金屬愛好者,也不代表非得滿身刺青不可。你懂得承受內(nèi)心的潛流,并不將其帶進表象的世界。你覺得“后搖”難聽,獨立搖滾可貴,卻不再輕易上某品牌動輒號召“躁起來”的當。事實上,各種用美好表象作為引誘的當,你都不上。
我是說你,也是說我們。我們都是逃過自己毒手的幸存者,是幸運的沒有溺斃在所謂青春中的勇敢的人。在作為純理論的理想和臨時稀飯鋪之間,我們會歡天喜地地打著前者的旗幟選擇后者。站在能分割世界的橋,一頭是此去不遠的混沌未明,一頭是百般慌亂中的有序,縱有百感交集,怕是要被音樂與喧鬧雨打風吹去。
沒時間感嘆了,在音樂節(jié)上遇見聽小清新民謠也會比出“金屬禮”手勢的青年,不再掩飾臉上略帶尷尬的笑;有人當眾大喊“搖滾精神”,臉上的尷尬加倍;有人被臺上某人一曲收命淚流滿面,拍一拍他的肩膀;有人從舞臺上朝下跳,即刻衡量他的重量和動能,并閃開。最后,有一首歌收了我們的命—一只,要氣氛對,《最炫民族風》都能收命。
我們不大可能像參加了一次伍德斯托克音樂節(jié)一樣對本次音樂節(jié)終身難忘,但作為不再年輕的人,至少有一樣好處,那就是當回想起某次舞臺下淚流滿面時,我們會大方自嘲,并由衷地為自己的傻感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