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命運決定了我該命苦,我只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姐姐早就嫁給了離我家不遠(yuǎn)的糧站里的一個職工,哥哥是個癡呆的傻瓜。我和哥哥一起過日子,由于家里窮,哥哥討不起媳婦,村里的人瞧不起我家。
尼拉是我家的鄰居,因為他不僅是個誠實善良的人,而且經(jīng)常幫助我家做事,修豬圈牛圈,還教我們操持家務(wù),所以我把他當(dāng)成親人。他有個女兒叫伍牛嫫,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許是鬼使神差使他們上當(dāng)受騙,也許是金錢奪去了他們的靈魂,總之,無法掩蓋的事實是:他們伙同人販子將我賣掉了。
事情還得從頭說起,我十三歲的時候,父母包辦給我定了一門親,對方是我們一個村的。我雖然還小,但當(dāng)爸爸對我說起這事的時候,我預(yù)感到大禍臨頭了。我哭著對爸爸說:“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死也不嫁給他!”可是爸爸不聽我的話,認(rèn)為我不懂事。從我對象家里背來了定婚的豬肉時,我沒有吃,背著書包就上學(xué)去了。
我十四歲那年爸爸死去了,母親哭得死去活來,不久也染上了病,不到一年又離開了人間。姐姐為了照顧我們,嫁給了比自己年齡大一倍的糧站里那位職工,姐姐就象媽媽一樣關(guān)心我們,照顧我們。我有什么事情都問姐姐,姐姐是我的主心骨。
十七歲那年,婆婆家就要我結(jié)婚過門了,我的心多么地難受啊,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因為,我不愛他,而且我還在讀書。我哭泣著對兩個媒人說:“求求你們啦,等我初中畢業(yè)后再辦婚事吧!”可是,婆婆家不同意,說:“看不上人就退錢,必須馬上退!”
父母相繼死去,家中一貧如洗,哪里有錢退人家呢?痛苦的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姐姐哭著對我說:“石姑啊,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懂事了,我們家是窮光蛋不說,在這里舉目無親,上哪里去借錢呢?你就聽我的話停學(xué)結(jié)婚吧!”看見可憐的姐姐為了我的婚事流了眼淚。我十分痛苦地答應(yīng)了姐姐的請求。我在淚痕滿面中結(jié)了婚。
結(jié)了婚轉(zhuǎn)來,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多么留戀學(xué)校生活?。∥业男娘w到學(xué)校里去了,我甚至忘記了自己已是一個結(jié)了婚的人,背著書包到學(xué)校讀書去了。學(xué)校的老師、同學(xué)都可憐我、同情我,沒有錢交書費時,同學(xué)們借給我等發(fā)了助學(xué)金才還給他們,評助學(xué)金時學(xué)校都給我評甲等。
我從小學(xué)到初中一直都是三好學(xué)生。進入初中第三學(xué)期時,我還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青團。進入初三時,我姐姐生了小孩,從此她再也無法幫助家里干活了。莊稼無人種,我只好輟學(xué)回家了,我是多么舍不得離開學(xué)校呀,多么舍不得我的書包呀,可又怎么辦呢?
勞動創(chuàng)造財富,給人帶來享受,該是一種樂趣。然而輟學(xué)后我在家里勞動怎么都高興不起來。婆家總是隔三岔五地來喊我,說是做迷信啦,過年過節(jié)啦,農(nóng)忙干活啦等等,叫我不得安寧。我所謂的丈夫那愚蠢的形象,魯莽的舉止,骯臟的言語,丑陋的容貌,真使我作嘔。我總是想方設(shè)法躲著他,即使在朋友面前玩得特別開心,只要一見到他,我就覺得霎時有一塊好沉好沉的石頭壓在我的心頭,使我無法輕松愉快起來。因為婚姻生活不是一年,更不是一天,而是一輩子的事啊,我怎么過得去這一輩子呢?一個活著不如死了的念頭經(jīng)常在我頭腦中浮起??墒侨说纳挥幸淮危跄苣蒙ラ_玩笑呢?如果我死了,我的姐姐不是更悲傷更痛苦么?還有我那癡呆的傻瓜哥哥誰來照顧他呢?如果不死,又怎樣來擺脫目前的這種痛苦呢?正處在人生的交叉路的我被人引向了歧路。
那段時間恰好我的姐夫哥病了,靜靜地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姐姐晝夜守護著他,她家里的兩個孩子全由我來照顧。那段時間我的好朋友伍牛嫫每天都到我姐姐家來看電視。
有一天,伍牛嫫對我說:“石姑,聽說你不喜歡你的丈夫,是真的嗎?”
我說:“我是不想嫁那個人,但我沒有辦法將他擺脫啊?!?/p>
伍牛嫫說:“只要你真的不喜歡他,那就好辦。我們是好朋友,我愿意幫你解脫煩惱。只是你將來走運了,千萬不要把我搞忘??!”
我說:“怎么會呢?!?/p>
“只要你不忘我就好了,我有一個姨父叫沙真。今天,我就是奉姨父之命前來對你說的,他說書姑冶煉廠有個工人,是個漢族同志,他想娶個彝族姑娘為妻,不知你愿意不愿意。我姨父說只要你同意和他結(jié)婚,你可以到冶煉廠去當(dāng)工人,以后還可以轉(zhuǎn)為正式工呢?!?/p>
我想了一會兒才對她說:“我倒是愿意,可是,我無法將他離掉呀!”
“哎!你真是個傻瓜,只要有錢哪有離不掉的呢?我爸爸就曾經(jīng)說過,只要給你婆家一千來元錢就可以離掉的?!?/p>
當(dāng)時我還以為他們是真的同情我,關(guān)心我才想方設(shè)法讓我擺脫苦海的。把她所說的話都當(dāng)了真的我問她:“那個工人家里有些什么人?他有多大年紀(jì)了?”
她說:“?。∵@個嘛,我沒有問過,反正我姨父到書姑買東西時認(rèn)識的??梢钥隙ㄎ乙谈杆f的都是實話?!彪m然不是一個村的人,她的姨父沙真我也認(rèn)識。當(dāng)天,我倆推心置腹地聊了很久很久她才回去。
兩天后,我在伍牛嫫家里耍的時候,伍牛嫫的媽媽和外婆也提起了這事。她倆都說現(xiàn)在是八十年代了,你們青年人婚姻自由了,各民族都可以通婚。彝族姑娘可以嫁給漢族小伙子,漢族姑娘嫁給彝族小伙子的也不少。很多有名的硬骨頭彝族都跟漢人開親了。你若想同你丈夫離婚另嫁他人,不給他家一筆錢,他家肯定不會放過你的,你想嫁給彝族人呢,彝族人出不了那么多錢來娶你。還不如嫁給漢族人。漢族人有錢,漢族地區(qū)什么條件都比彝族好得多……她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好半天,真把我的心給說動了。
第二天晚上,伍牛嫫到我家來找我,她說:“今天。我姨父沙真到書姑冶煉廠走了一趟,現(xiàn)在在我家里,他叫你去一趟?!?/p>
我同伍牛嫫一起到她家時,只見她的父親尼拉、母親尼姑、她的姨父沙真,還有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人,他們一個個滿面春風(fēng),好象有什么喜事臨門似的,都熱情地招呼我,我坐下后,沙真把那個不認(rèn)識的人給我作了一番介紹。他說:“這是我的叔伯兄弟沙合。今天,我倆到書姑冶煉廠去了一趟,那個漢族工人已經(jīng)結(jié)婚了,結(jié)的是個彝族姑娘。白白拉拉地花了我十元錢。不過,我和沙合準(zhǔn)備再給你介紹一個,這個的條件比書姑冶煉廠的那個還好,這個人住在重慶,今年二十二歲,是個做生意的老板。石姑呀,我們本來不想管這些閑事的,但看你沒爹沒娘,姐姐已嫁人了,哥哥又是傻子,怪可憐的,我們都同情你,都想為你找個門路呢?!?/p>
沙合也接著說:“是??!石姑,你不認(rèn)識我,我和你爸爸也只是面熟。但我很樂意幫助你這個苦命人。剛才沙真說的這個人我是親自到他家去過的,他叫我介紹一個彝族姑娘給他。本來嘛,漢族姑娘多的是,但由于計劃生育結(jié)漢族姑娘為妻只能生兩個孩子,結(jié)彝族姑娘呢可以生三個。關(guān)于錢的問題嘛,他只出兩千五百元?!?/p>
我說:“重慶有好遠(yuǎn)?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你們可以叫他先到這里來,我看看行嗎?”
沙真說:“不能來。他事情多,沒有時間?!?/p>
沙合說:“他家里有兩弟兄,哥哥早就分家了。本來嘛,帶他到這里來也是可以的,只是人家生意人,耽擱一天生意就要少賺很多錢,他肯定不愿意來的。我的意見嘛,還是先帶你過去看看?!?/p>
我說:“我沒有路費,走不了。”
沙合聽后笑著說:“傻丫頭,人家生意老板,家里有的是錢。他早就對我說過,只要你跟著我們過去,一切費用由他出。就是你看不上他,費用還是由他出呢。”
對于沙合的話,我半信半疑,因此沒有開腔。這時尼拉把我喊到外面開導(dǎo)我說:“我看你當(dāng)著他倆象是害羞,可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得好好想一想。關(guān)于你婆家的問題,你放心,我會盡量幫你擺平的。以前,我曾經(jīng)試探過他家,他家的意思是只要你家肯退彩禮錢,他家就愿意離婚。我?guī)湍愕拿?,沙真、沙合二人不會拿一分錢給我的。我是看到你太可憐了?!?/p>
見尼拉說得那樣誠意,那樣語重心長,我很感動,于是向他吐露了我的內(nèi)心話:“我的哥哥是個傻瓜,如果我遠(yuǎn)嫁重慶,往后誰來照顧他呢?我還擔(dān)心沙真、沙合所說的是否真實可靠。再說了,這一陣子姐夫哥住院,姐姐在醫(yī)院照顧他,我在他家守房子照顧兩個小孩,確實沒有時間同他們一起到重慶。這事以后再說吧。”
尼拉覺出我是在借故推辭,有些生氣地說:“哎!石姑,你對他倆不放心,難道對我也不放心呀?你看我尼拉象是個騙子嗎?看來我對你的一片好意是被你當(dāng)成狼心狗肺了。如果不擔(dān)心其他的只擔(dān)心你哥哥嘛,我會照顧他的?!闭f完進屋去與沙真、沙合商量了一陣,又出來叫我進去。
沙真、沙合你一言我一語地責(zé)怪我不相信他們:“你這個孩子怎么這樣不相信人呢?萬一你看不上他,或者他看不上你,我們會平平安安地把你送回來的。我們是男子漢大丈夫說話作數(shù)的。只是這件事你如果覺得你姐姐不同意,你就不忙告訴她。不然,她不會讓你跟我們走的?!?/p>
我說:“不管姐姐同意還是不同意,都必須告訴她一聲才行?!?/p>
沙合說:“現(xiàn)在是八十年代了,青年人要自己選擇自己的道路,只要你同意,即使你姐姐不同意,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等我們走了以后,再告訴你姐姐她拿你沒辦法的。”
我再次提出:“如果我看不上他,或者他看不上我,你們能不能保證平安無事地把我?guī)Щ貋???/p>
沙合說:“石姑啊,你還是不相信我們呀?我們又不是騙子。我給你介紹的這個人,是和我一起做生意的人,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經(jīng)到他家去過好幾次了,他家很富有的,彩色電視機、錄音機、錄相機、電冰箱、洗衣機都是清一色的豪華家俱,會叫你看得眼花繚亂。我把你介紹給他,并不是想從中得到一分錢,只是為了了卻他娶彝族姑娘的心愿,也是為你過上好日子。你再反反復(fù)復(fù)想一想,你姐姐已是成家拖兒帶女的人了,她丈夫又經(jīng)常病,她幫不了你什么忙不說,還望你嫁在近處幫她的忙呢。你千萬不要為了她犧牲你的幸福。你要主宰自己的命運才是!”
我想了想說:“我明天到醫(yī)院去問一問姐姐,看姐姐怎么說?!?/p>
沙真和沙合無可奈何地說:“好吧,給你三天時間,走就說走,不走就說不走,我們好去物色別的姑娘,別的姑娘想走的多的是,只是我們覺得你太可憐了,想盡力幫你擺脫困苦?!?/p>
第二天,我準(zhǔn)備去醫(yī)院問姐姐時,看見另一位姑娘和伍牛嫫站在路邊,說她倆也要去鎮(zhèn)上趕集。伍牛嫫湊近我小聲說:“我爸爸怕你不敢去問你姐姐,叫我跟著你去問你姐姐。”我嘆了一聲說:“是啊,姐夫病了,我卻要出遠(yuǎn)門,我心里正七上八下的不知怎樣對她說呢。”
到了醫(yī)院里,我們問了姐夫的病情后,伍牛嫫把姐姐叫出了病房,為了她倆好說話,我把那姑娘帶到街上要去了。當(dāng)伍牛嫫從醫(yī)院出來的時候,我支走了那位姑娘后,悄聲問伍牛嫫姐姐怎么說時,她說:“遺憾得很,你姐姐不同意;說是路太遠(yuǎn)了,想見面都見不到,就象一個人死了一樣。”我不敢再去問姐姐,只好同伍牛嫫一起回到了家里。當(dāng)晚,伍牛嫫又到我家問我:“你到底走不走?”
我說:“不走了。我姐姐不同意就算了,況且我一個姑娘家跟著兩個男人走確實不好。我還是害怕他倆會不會把我騙去賣了。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p>
“石姑,你放心吧,他們不會騙你的。剛才,我爸爸還說你嫌沒有伴的話,叫我跟你作伴同他們一起去呢?!?/p>
我說:“不會吧,即使你爸爸同意,你媽媽也肯定不會同意的;因為,再過幾天就要農(nóng)忙了?!?/p>
“真的,我媽媽也同意了,她還說去一天,來一天,中途要三天,來回五天就足夠了。只是我爸爸有點害怕你走以后你姐姐扭著我爸爸鬧,你婆家知道了,恐怕也要找我爸爸算帳。那就糟啦!不然的話,其它的問題,你完全可以放心?!甭犃诉@些話我心里踏實多了。因為,伍牛嫫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再說伍牛嫫的爸爸和沙真是挑擔(dān)。想不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們設(shè)下圈套叫我進火坑。
過了幾天,也就是1989年3月30日,我姐夫哥出院回來了,我們都在為姐夫哥身體康復(fù)而高興。當(dāng)晚,伍牛嫫托人給我?guī)Я丝谛耪f有急事叫我到她家去一趟。當(dāng)我到她家時,她帶著責(zé)備的口氣對我說:“沙真沙合兩個叔叔等了你好久,等不到就走了。臨走時叫我倆明天到普雄瓦吉木找他倆,說明天就走,還特別囑咐叫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你姐姐;等我們走了之后,我爸爸自有良策。另外嘛,兩個叔叔還說我們走的時候萬一被知道可就麻煩了,因此不能從普雄趕火車走,要轉(zhuǎn)個彎趕公共汽車到越西,再從越西趕公共汽車到乃拖火車站。這樣,誰也不知道我們的秘密了?!?/p>
普雄的農(nóng)貿(mào)集市,每月1日、11日、21日、31日趕集,趕集日來自云南、貴州、廣西、四川、西藏等地的商人們都云集在這里,每到這天彝家山寨的姑娘小伙們都穿著節(jié)日的盛裝,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里。第二天就是3月31日了,我就要同他們走了,卻什么也沒給家里的人說。這時恰好姐姐來到我家,要我明天到街上幫她背豬兒去。她做夢也沒想到我就要離開她了。我在心里暗暗地想:“姐姐呀!姐姐!你象媽媽一樣把我養(yǎng)大,可我因為婚姻不自由,不得不離開你了,請你原諒我?!蔽液芟雽憬阏f心里話,可話到嘴邊,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
普雄鎮(zhèn)是那樣的熱鬧,趕集的人簡直是人山人海,我和伍牛嫫出來時,還有個姑娘也和我倆搭伴趕場。伍牛嫫悄聲對我說:“想法把她甩掉,不要她再跟著我倆。”于是我倆在人群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地轉(zhuǎn),轉(zhuǎn)了好幾圈,竟轉(zhuǎn)到姐姐面前了。
姐姐叫我?guī)退池i兒時,我說:“等一會兒,我去買點東西來?!?/p>
這時尼拉走過來說:“我來背,我來背?!辈挥煞终f就把豬兒背走了,我姐姐感激地跟著他走了。因為第一次向姐姐撒謊,我望著姐姐遠(yuǎn)去的背影,心里突突突地跳,臉也火辣辣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歉疚感。
和沙真沙合匯合后我們趕公共汽車到越西大瑞就下車了。我問他們?yōu)槭裁丛谶@里就下車了,說我們得快去快回才是,要不就要農(nóng)忙了。沙合說:“前幾天我的一個親戚說,他要介紹一個姑娘同我們一起走。我下去問問還走不走。”
一個多小時后,沙合帶著一個小伙子來了,我有些奇怪,問了一聲:“你不是說是個姑娘嗎?怎么是個小伙子呢?”
沙合說:“他是我的叔伯兄弟,叫沙克,他的親妹妹嫁在重慶,他要到妹妹家去玩。”聽到他的解釋后我不再說什么,心里想:沙克的親妹妹都嫁在那里,他們一定不會騙我了。當(dāng)晚趕到乃拖火車站時大約23時許,我們上了到成都的快車,坐了一夜,第二天到了成都。
我從來沒有出過遠(yuǎn)門,第一次來到成都,看到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車輛,一條條寬闊的街道。一幢幢高樓大廈,加上那一陣陣嘈雜的叫賣聲,真叫我暈暈乎乎分不清東西南北。因為怕迷路,我一步也不敢離開他們。
他們說:“哎,我們來遲了,汽車已經(jīng)開走了,只得明天走羅!”當(dāng)晚在成都火車站侯車室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們慌慌忙忙地推醒我催促說:“快!快!快開車了!”我的心里很慌很亂,跟著他們跑出地道時,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是一列嶄新的客車,我茫然地望著他們說:“你們不是說要趕公共汽車嗎?怎么來趕火車呢?”
沙真一面拉著我的手,一面說:“你曉得啥子嘛,趕火車比趕公共汽車快些?!?/p>
這時,我的心咚咚直跳,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覺得前邊有大禍要降臨我頭上。正在我磨磨蹭蹭地遲疑著走還是不走時,被他們前拉后推弄進了車廂里?;疖囬_動了,他們拍手大笑說:“啊,糟啦!這火車是朝昆明方向開的,我們上錯車了。”我望著他們擠眉眨眼的樣子,明白自己上了他們一伙的當(dāng)了,頓時一把尖刀刺進了我的心似的,天和地都跟著我轉(zhuǎn),嗡地一聲,我眼前一片漆黑,倒下去了。
我耳邊隱隱傳來:“把她扶起來,把她扶起來”的說話聲。
伍牛嫫把我扶靠在座位上。其實我心里還是清醒的。他們所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只是睜不開眼睛,身子沒有一點力氣。過了許久,我眼前出現(xiàn)一片紅色的世界,慢慢地變成金黃色、黃色、紫色、蘭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們向我問這問那。我什么也沒說,流下了辛酸的淚。
又過了許久,火車開進了一個站,我抬頭望了一眼,“廣元”二字赫然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他們不約而同地問我:“什么站?”“什么站?”
我說:“不知道。”沙真和伍牛嫫交換了座位,他坐在我的身邊問這問那,我低著頭,沒有開腔。他見我不理他,無話找話地侃起了他當(dāng)年在學(xué)校里讀書時如何調(diào)皮,如何捉弄同學(xué),老師如何臭罵他。他想報復(fù)老師可一連想了好幾天,也想不出什么計策。有一次,他和同學(xué)在教室做作業(yè)時,老師走出教室去了,他見同學(xué)們一個個埋頭做作業(yè),他的眼睛一亮:有了!他動作麻利地把三只腳的爛板凳與老師的板凳換了,然后裝著沒事的樣子埋頭做作業(yè)。老師進來坐下批改作業(yè)時,啪地一聲摔個四腳朝天,同學(xué)們望著老師的狼狽相都忍不住笑起來。
老師滿臉怒氣的問是誰干的好事時,心虛的他不由自主地紅著臉低下了頭。被老師看破心事后,老師叫他下課后到辦公室去。自知到辦公室不會有好事的他,一下課趁老師不注意便跑了。從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去上學(xué)。“哎!可惜了,當(dāng)時學(xué)習(xí)成績不如我的同學(xué)后來都參加工作了。要是當(dāng)時好好聽老師的話,努力學(xué)習(xí),今天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說到這里他見我在聽,便裝著十分關(guān)心的樣子問:“石姑,你讀了那么多年書,現(xiàn)在還認(rèn)得多少字???”我說:“哎,全還給老師了。”
他又問:“你現(xiàn)在還能寫信嗎?”
我不耐煩地說:“哎呀,你這個人真煩,我不是跟你說全都還給老師了嗎?如今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了?!?/p>
他似信非信地拿筆在紙上寫了“成都、重慶、北京、天津、上海、中國”讓我認(rèn),我望著紙上的字,故意橫看豎看看了好半天。才說:“你寫的這些字,密密麻麻的,我怎么連一個字也認(rèn)不出呢?”這下他大概真的認(rèn)為我認(rèn)不到字了,就沒再考我。
車廂里傳來播音員“旅客們,北京站快到了,請注意帶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以免丟失和拿錯”的聲音。本來,我早就明白他們合伙欺騙我,但聽到播音員的播音后,怒火再次從胸中燃起,我抓住沙真的衣領(lǐng)質(zhì)問:“你們不是要帶我到重慶嗎?怎么會到北京來了?”
見我鬧起來,怕引起警察注意的他們兇相畢露,幾雙眼睛兇狠地盯著我:“你要干啥?你要干啥?你放明白點,這里不是涼山,擔(dān)心你的小命!在這里把你殺了,有誰知道?”說著兩只肥大的手抓住我的胳膊連拽帶搡地將我?guī)С隽吮本┱尽?/p>
因為這里人說的不是四川話,他們說的我聽不懂,我不知怎樣才能逃脫他們的魔爪。沙真他們把我夾在中間,叫我不準(zhǔn)亂動,不準(zhǔn)我與人說話。其實嘛,他們就是讓我自由,我也沒有辦法。況且我身無分文,他們就是放了我,我也沒有辦法回家,我象一只可憐的動物,只好跟著他們。
出了站他們叫來了一輛出租車,到北京永定門汽車站,在那里趕了一輛公共汽車到河北省固安縣渠溝鄉(xiāng),下車后坐下來休息。公路兩邊是高大的樹木,樹下有幾個賣油條、賣燒餅的攤點。因為從早上到中午什么東西也沒有下肚過,肚子確實餓得實在難受。沙真等人摸遍了身上只摸出了幾毛錢,說是錢用完了,只買了兩根油條給伍牛嫫我倆吃。
歇過氣又走了四五里路才發(fā)覺迷路了。叫沙克的那個人說要去找個帶路的,叫我們四個人坐下來等他,等了幾個鐘頭還不見沙克到來。
這里是無邊無際的大平原,云好像連著天地似的。眼看太陽要落了,沙真惡狠狠地說:“哼!這個小雜種,轉(zhuǎn)來要是再找不著路,我就宰了他!”說著摸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一邊擦一邊試刀口鋒不鋒利,看他那兇神惡煞的樣子,我害怕得心咚咚直跳。
大約過了幾十分鐘,沙克帶著一個老頭來了。這老頭將我們帶到新城縣辛里莊鄉(xiāng)A村。到了一戶人家說是沙克妹妹家,那女人其實不是沙克的妹妹,而是象我一樣被他們騙來賣掉的。她叫阿克嫫,也是越西縣人。
當(dāng)晚沙真惡狠狠地對我說:“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如果乖乖地聽話,我們把你賣在這里,多則兩月,少則一月,等我們從涼山帶女人來賣時,開著小車把你接回去。如果不聽我們的話,大哭大鬧使這里的漢人不敢買你不說,反而將我們抓起來送到公安機關(guān),這樣我們就糟了,與其我們糟了不如先把你殺掉。二者必居其一,由你選擇。”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伍牛嫫曾經(jīng)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如今也兇巴巴地盯著我。我絕望了,捂住臉嗡嗡地哭起來,眼淚模糊了我的眼睛。
夜很深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那位被拐賣到這里的阿克嫫坐在我的身邊,陪著我流下了同情的淚水。給我講述了她被拐賣的經(jīng)過——
兩月前的一天,她從西昌返回普雄,剛下火車就遇到她的叔叔,她的叔叔叫格格期期,高高的個子,長著一副馬臉,頭上留著天菩薩,耳上戴著蜜臘珠,上身穿著一件老年人穿的繡花衣服,下身穿著大褲腳,四十多歲的他活象電視影中的一個大頭人。她的叔叔平時待她不錯,經(jīng)常買衣服給她穿,拿零用錢給她花,是她最敬愛的人。那天叔叔對她說:“現(xiàn)在是八十年代了,改革開放了,瞧人家都修起了磚房,買了彩色電視機、電冰箱、收錄機。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要想富起來,我倒有個辦法,不知你肯不肯去做?”
阿克嫫一聽樂了:“叔叔!你說來聽聽,只要你老人家說的話,我都愿意聽?!?/p>
“我有一個外侄兒,名叫支鐵,這幾年做銀子生意發(fā)了大財。他最近準(zhǔn)備到深圳去做銀子生意,正需要一個女幫手,因為一路上遇到檢查的關(guān)口,對女的檢查要松些,只要你同意跟他去一趟,不說上萬元,四五千塊錢是肯定要給你的?!?/p>
聽說能掙大錢阿克嫫答應(yīng)了,她的叔叔把支鐵帶來與她見了面。支鐵看樣子有二十四五歲,英俊、瀟灑,而且能說會道,使她一見面就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好感。支鐵又帶了兩個人來,其中一個就是沙克。沙克提著一個密碼箱,說里面裝有銀子,把沉甸甸的至少有四十斤的密碼箱交給她保管。
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下車后仍然讓疲憊不堪的阿克嫫提著密碼箱,緊緊地跟在他們的后面。望著這一條條寬闊的街道,數(shù)不清的車輛,青一色的古代建筑物,她好奇地問:“這是什么地方啊?”
支鐵眉飛色舞地說:“你從來沒有到過大城市,漢族話你也不懂,真是孤陋寡聞。這里就是祖國的首都北京啊,今天帶你到天安門廣場、故宮逛一逛?!?/p>
當(dāng)天,他們一行在天安門廣場照了相,參觀了毛主席紀(jì)念堂,看了歷史博物館。太陽快落山時,支鐵說:“這里是首都,晚上住宿很緊張,警察也查得特別嚴(yán)。他們當(dāng)中不知誰說了一句:“怎么辦呢?”支鐵滿有把握地回答說:“你們跟著我就行了,只要躲過今天晚上,明天就可以趕火車到深圳了。”
夜幕降臨了,支鐵站在街道邊向出租車招了招手,車停了,幾個人上了車,阿克嫫仍然提著那密碼箱。出租車開過一座立交橋就是郊區(qū)了,下車后他們將她帶到一座大橋下。她感到一陣恐怖,不由自主地說:“你們帶我到這里來干什么?”
“哈哈,傻瓜,你還不明白嗎?我們要同你睡覺?!敝цF說。
“你們要是欺負(fù)我,我叔叔不會饒你們的?!?/p>
“哼!你叔叔?就是你叔叔以2200元的價把你賣給我的。你已是我的人,一切隨我便?!?/p>
“你胡說!”
“信不信由你,敢不敢就看我的了。”
見他兇神惡煞般一步步地向自己逼來,阿克嫫渾身發(fā)抖,一步步向后退,正當(dāng)他象匹惡狼一樣地向她撲來時,再也沒地方可退的她抽了支鐵一耳光。支鐵一手捂住臉一手指著阿克嫫,氣急敗壞地說:“給我上!”霎時幾個人捉住她將她按倒在地上,扯下了她的衣服褲子,支鐵緊緊地將她按倒在地上,準(zhǔn)備發(fā)泄獸欲。她在地上不停地掙扎,用手抓扯他的臉。“來呀,給我把她的手逮住!”沙克等三人有的逮住她的手,有的壓住她的頭,讓支鐵隨心所欲地發(fā)泄獸欲的同時,他們?nèi)诉呌檬秩嗄笏娜榉?,并輪番對她進行十多次強暴,使她失去了知覺。
東方剛露出魚肚白時,支鐵一伙將她拖到一塊麥地邊,遭受了一夜折磨的她,身體相當(dāng)虛弱,腳不聽使喚。見她走路時一瘸一拐地很吃力,沙克著急地推搡她時,還得意地說:“怎么樣?昨晚過不過癮?傻丫頭,實話告訴你吧,密碼箱里裝的不是銀子,而是鉛塊鐵塊。你叔叔以2200元把你賣給支鐵,支鐵又以3300元把你賣給我們?nèi)齻€,支鐵是因為賺了錢才同我們一起出來游山玩水的,我們還要把你拿去賣大價錢呢!”說完打開密碼箱,把鉛和鐵塊倒在地上。她愣了好一會兒,象一頭發(fā)怒的猛獸向他們撲去。沙克一掌將她推倒在地打她兩耳光后惡狠狠地說:“不用這種方法把你哄出來,我們又咋個能賺得到大錢呢?”
支鐵說:“實話告訴你,現(xiàn)在我們要把你賣到河北。你必須聽我們的話,我們賣你的時候,你必須說是自己自愿出來找對象的。必須說我們是你的哥哥,如果稍有差錯,就會被漢人看出破綻。那時,漢人就會把我們當(dāng)作人販子抓進公安局,我們就倒霉了。與其我們倒霉,不如先把你弄死。在這里把你殺了,哪個知道嘛?!?/p>
當(dāng)天下午,他們把阿克嫫帶到一個村莊,以5500元的價把她賣給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光棍。天啦!這個老光棍比她父親還要老。絕望的她曾經(jīng)多次想到死,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果自己死了就沒有人告這些壞蛋了,還有生她養(yǎng)她的父母白養(yǎng)她一場了,她不想讓她的生命就這樣完結(jié)。她對自己說:“不!不能死,堅決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然后找機會逃回家去,讓公安機關(guān)把這些人販子繩之以法!”是這種信念讓她活了下來。
聽了阿克嫫的哭訴,我忘記了自己也是被拐出來賣的,我的眼淚不住地流,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地抱住她哭了起來,我倆就這樣互相抱著哭。也許是眼淚哭干了,也許是將心中的痛苦全哭了出來,心情似乎覺得好了一些。本來不想再問她目前的處境了,但又忍不住問她是否想逃?“哎,石姑嫫,你現(xiàn)在剛來,還不知道情況,以后你就知道了?!彼窒蛭抑v述了她兩個月來生不如死的境況。
這里是大平原,半機械化耕作,勞動強度不大。他家里的人待她也還不錯,關(guān)鍵是她一見到比她父親年齡還要大十歲的老光棍,心頭就作嘔。可這老光棍怕她長上翅膀飛了似地寸步不離她,白天勞動他緊緊挨在她的身邊,就是上廁所他也跟著去。晚上,門外一把大鎖鎖著,門內(nèi)一把大鎖鎖著,讓你插翅難飛。更使她難以忍受的是老光棍似乎要把幾十年得不到發(fā)泄的的獸欲全部發(fā)泄在她身上似地折磨她,稍稍不如他的意,就將她打得皮開肉綻,直到她向他求饒為止。六十天就象過了六十多年一般。
我倆在炕上說著哭著,說累了哭累了的我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美麗的大涼山上,青山綠水,迷人的彝鄉(xiāng)桃花盛開。姑娘小伙們穿著節(jié)日的盛裝,在無比歡樂的氣氛中跳著達體舞。巍巍的哈子山,山上盛開了索瑪花,滿山遍野的羊群,遠(yuǎn)遠(yuǎn)望去,使人分不清哪是羊,哪是花。偶爾傳來了牧童清脆悅耳的笛子聲,真叫人心曠神怡,美麗的越西河畔,藍(lán)天白云,綠色的小麥,金黃色的油菜花交相爭輝。猛然間望見了曾經(jīng)聞名于世的塔古山,這里曾經(jīng)是觀音菩薩顯靈的地方。何不上山拜拜菩薩呢?于是我唱著歌來到了山上,山上古木參天,鳥語花香。突然幾間古老的建筑物出現(xiàn)在眼前,我剛要跨入廟內(nèi),耳邊傳來呼呼響聲,定睛一看,四只老虎張開血盆大口吼叫著向我撲來,這吼聲似山崩地裂,嚇得我急忙跳進廟內(nèi),用棒將門頂住。嘩啦啦,電閃雷鳴,風(fēng)雨大作。突然間殿內(nèi)出現(xiàn)了一怪人,這人披頭散發(fā),慢慢地嘴里露出兩顆長長的獠牙,凸著兩只眼睛望著我,哈哈大笑著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嚇得渾身發(fā)抖的我一邊喊:“魔鬼!魔鬼!”一邊沒命地往外跑?!澳憬惺裁??你叫什么?石姑嫫!”被阿克嫫叫醒后好半天我的心還在突突突地跳個不停。
第二天一早,他們帶了個人來,叫我出去相親。我想:“怎么辦?去還是不去?不去,這些人什么都干得出來,而且早就警告過我如果不聽話要把我殺掉;去了從此落入火坑,別想回家鄉(xiāng)了?!?/p>
他們催了好幾次,我還是沒有動,這時那人自己進屋來了。
我一看那人約摸四十多歲,年齡比我還大一倍多不說,容貌相當(dāng)丑陋,兩顆黑黃色的上門牙朝外翹起,布滿皺紋的臉上長著一對老鼠眼,我不由分說哭著就往外跑時,被他們拉住了。沙真望著我說:“不要哭!叫你不要哭!你別看他人不怎么樣,他家是這里有名的萬元戶,有八間屋不說,家里彩色電視機、電冰箱、洗衣機、收錄機樣樣齊全,還有小汽車,你要是嫁給他呀,你也就成萬元戶了。你要是覺得不好,以后我們還可以悄悄地把你接回去。走,現(xiàn)在我們就去他家看看。如果你不去看,中間人劉貴就不會再介紹別的了?!?/p>
我跪在地上說:“求求你們,放我回家吧。實在不行,給我找個年輕點的。這個老丑八怪,我死也不嫁他!”沙真、沙合、沙克,還有伍牛嫫,一會兒好話勸說,一會兒威脅我,最后叫我先去看他家的房子,然后再說同不同意的話,這樣中間人劉貴也可以重新介紹年輕的了。
當(dāng)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心咚咚咚地跳,我平時在家里總是一肚子煩惱,特別是見到父母給我包辦的那個男人,心里就難受,就悲傷。心想,一定要沖破父母包辦的婚姻牢籠,走自己自由戀愛的路,創(chuàng)建一個美好的家庭。正因為如此,我來的時候連姐姐都沒有告訴一聲。誰想追求婚姻自由幸福的我竟掉入火坑。我的理想破滅了,我的希望變成絕望了,眼淚又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對他們說:“我看重的不是房子,不是金錢,我看重的是人。我要嫁給一個我所喜歡的人?!?/p>
他們還是那句話,“我們不是叫你現(xiàn)在去嫁給他,是要你去看看房子,然后說是不同意轉(zhuǎn)來就行了?!?/p>
一輛三輪車開進了院子,沙真、沙合、伍牛嫫把我拽上車時,我的心亂極了:去!還是不去!去了他們騙我怎么辦?不去,我一個女人家又有什么辦法呢?
伍牛嫫威脅我說:“石姑嫫,你是知道的,我們身上連一分錢也沒有了,你要是不同意嫁,我們誰也回不去了!”
我流著淚對他們說:“如果你們把我介紹給年輕一點的,哪怕樣子丑陋,我也愿意守著他??赡壳斑@個人又老又丑,我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同他呆在一起。婚嫻大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是一輩子??!”
沙真沙合二人見我始終不肯答應(yīng),威脅說:“我們想假裝把你嫁給他,弄到一筆錢后再找機會悄悄把你偷出來,逃回涼山??墒悄憔淳撇怀猿粤P酒,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我這時也想橫了,說:“你們在家中對我說帶我到重慶看對象,結(jié)果將我哄騙到河北,現(xiàn)在要把我賣掉,我與其被你們賣掉,不如死了痛快些。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大家一起活!”沙真見我耍橫了,向中間人劉貴使了個眼色,劉貴心領(lǐng)神會,惡狠狠地對我說:“你不同意?!不同意就把這幾天的人工費、車費、住宿費、飯錢拿出來!拿不出來我就把你捆起來,關(guān)在屋里,叫你一輩子也別想出去!”
一旁的的阿克嫫怕我遭到暗算,拉了拉我的衣角,把我叫到屋外悄悄對我說:“這伙人什么都干得出來的,要是他們真的把你殺了,有誰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暫時答應(yīng)他們。等過一段時間,寫好一封信,我替你發(fā)出去給家里,讓家鄉(xiāng)的親人找公安人員來解救我們,到時再找他們算帳!”
經(jīng)過阿克嫫這么一勸,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反問她:“你被他們整得那么慘,為什么不寫信給家里?為什么不到公安機關(guān)控告他們?”
阿克嫫望著我,語重心長地說:“好妹妹,我剛來兩月,他們說的話我聽不懂,再說我一個字也不認(rèn)識找誰寫呀?你和我大不相同了,你不是對我說過,你曾經(jīng)念過初中嗎?”
“好吧。我聽你的,過一段時間,我倆再給家里寫信叫家里人到公安機關(guān)控告他們!”
我倆一起回屋時,沙真沙合等人異口同聲問我說:“怎么樣?想好沒有?”因恨他們我把臉別向一邊時,劉貴陰陽怪氣地說:“還兇呢?!?/p>
見我流著眼淚,站在那里不動,伍牛嫫把阿克嫫拉到一邊問,當(dāng)阿克嫫跟她說我已經(jīng)同意時,她高興地跑過去對沙真等人說:“她已經(jīng)同意了!”他們聽后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
沙真裝出一副好人的樣子對我說:“這里的漢人太可惡了,才吃了他們兩頓飯,就要我們拿出2000元,不然不放我們走,我們賣你也實在出于無法才賣的。你把眼淚擦干凈,裝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等我們弄到一筆錢回去把你婆家那邊的問題解決了,再把你偷回去?!蔽仪宄@個狼心狗肺的沙真又在騙我,把頭別向另一邊不想聽他胡說。
他們給我介紹的那個老頭,聽說我愿意嫁給他,欣喜若狂,不錯眼珠地注視著我??此倪@副丑相我真想吐?!吧宪嚵?,上車了。”他們幾個人推的推,拉的拉,把我推進了三輪車?yán)?。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車燈照著前面的機耕道。三輪車轉(zhuǎn)了兩個多小時才開進了一個村莊。剛剛下車,我看見村口路燈下站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知誰喊了一聲:“新娘到!”一陣劈劈叭叭的鞭炮聲幾乎把我耳朵震聾了。
丑老頭屋里擠滿了人,有散煙端茶的,有抓糖果給人們吃的,看著周圍進進出出的人們,我暗暗念叨:“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p>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客人都走了,連前來鬧房的幾個人都走了。外面的西北風(fēng)呼呼地刮著,那老頭送客去了,屋里靜悄悄的,我一個人坐著坐著,因為太疲倦了,我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突然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我的心咚咚咚的狂跳起來。門“吱”地一聲被打開了,那老頭欣喜若狂地走進屋來,我象一只被狗咬傷了的小雞哆嗦著蜷成一團,驚恐地望著他。望著他那傻里傻氣的丑態(tài),感到一陣惡心,在他把手伸向我時,我猛地翻身坐了起來怒視著不讓他靠近我時,他把我按在炕上,我咬了他一口,他重重地打了我了幾耳光,雙手緊緊地掐著我的脖子,使我喘不過氣來。他惡狠狠地罵:“哼!你不愛我,為什么同我結(jié)婚?不愛我就把錢給我還來!”我知道反抗是徒勞無益的,躺在床上任他擺布。當(dāng)了幾十年光棍的丑老頭好象要把幾十年來的獸欲全部發(fā)泄似的,不停地折騰我。我閉上眼睛默默地想:我的青春完了,我的理想完了,我的前途徹底地完了。
第二天陽光從窗玻璃上射了進來,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鋪也沒有理就去洗臉。那老頭去理鋪時,好象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大陸似地叫起來:“?。]有白花我6000元,是處女,是處女!”說著發(fā)瘋似的捧著床單跑出去了。我覺得奇怪,走出大門時,只見那老頭和幾個人在一起,拿著帶血的床單在指指點點,聽到他們在議論丑老頭花了6000買個處女劃得來。我雖然知道自己被賣了,但不知道賣了多少錢,這才知道自己被換了6000元錢。
可惡的沙真沙合一伙把錢揣進兜里回家鄉(xiāng)去了,我卻在異鄉(xiāng)開始了以淚洗而的日子,這日子何年何月才到頭啊……
在舊社會我的母親被擄掠賣進涼山,并被逼和我同是苦命人的父親結(jié)婚,如今我又被人販子拐賣到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給一個丑老頭作老婆,難道真的因為女人生來低賤,永遠(yuǎn)逃脫不了被賣來賣去的命運嗎?任我怎么想都想不通這個問題。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