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華舟簡介
苗華舟,男,1965年出生,威海市環(huán)翠區(qū)人。當(dāng)過工人、干過記者,現(xiàn)專業(yè)創(chuàng)作,被聘任《威海戲劇》報總編輯,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省青年作家協(xié)會常務(wù)理事,環(huán)翠區(qū)政協(xié)常委。作品發(fā)表于《農(nóng)民日報》、《中國文學(xué)》、《大眾日報》、《聯(lián)合日報》、《齊魯晚報》、《山東文學(xué)》、《時代文學(xué)》、《膠東文學(xué)》、《威海文藝》、《威海衛(wèi)文學(xué)》等報刊。著有《春天的遐想》一書。作品《走失的大黃?!帆@《中國文學(xué)》短篇小說獎;散文《漁鄉(xiāng)飛歌》獲山東省首屆青年文學(xué)藝術(shù)獎“特等獎”。
紅裙角
楚楚像只燕子,飛呀飛呀,她從幾百里外的醫(yī)學(xué)院飛了回來,落在一家大醫(yī)院里,做了一名醫(yī)生。白天要工作,她就是白衣天使,一身白大褂,穿梭于病房和門診之間,看病、打針、送藥、量體溫,在這個健康的事業(yè)里,她有一種自豪感和責(zé)任感。漸漸地,她成了內(nèi)科的一個亮點。
她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多做了些什么,每天她總是來得最早,她總怕病人在焦急地等待著什么。每天她又總是離開得很晚,她總怕忘了哪一項工作沒有做好,讓病人著急。由此,她把分內(nèi)的工作完成得無可挑剔。時間一天天過去,楚楚接觸的病人越來越多,有熱情地給她寫了表揚信,反映到了領(lǐng)導(dǎo)那里,后來又發(fā)表在了醫(yī)院的簡報上,楚楚的名字很快在醫(yī)院傳開了。楚楚聽說后,很不高興,不僅不敢看簡報,怕別人寫的過頭了,而且,她認(rèn)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應(yīng)該做的,沒什么可表揚的,何況自己剛進醫(yī)院不到一年,是學(xué)習(xí)階段,更不能出這種風(fēng)頭。
果然,有人對她產(chǎn)生了一些想法,向她投射出愛的目光。他和楚楚是同行,只不過他是個外科醫(yī)生,學(xué)歷不僅超過楚楚,而且比楚楚早來一年,無論哪方面的條件都比楚楚強。一次,他下了班以后,就借機在門口等著楚楚,那是一種耐心而又虔誠的等待,從眾多人群中一一過篩似地待楚楚出來,他便紅著臉說:“楚楚,我送你一程好嗎?”說完,他不敢看楚楚的臉。楚楚一陣臉紅,說:“你沒有車怎么送我呀?”他說:“我想與你一起走路,不然,你怪寂寞的?!背ν妻o說:“我一個人習(xí)慣了,如果多一個人讓人家看見多不好?!彼f:“誰還不興有個男朋友呢?”楚楚想了想,覺得沒啥。
頭一次與同事一起走走路,楚楚倒沒往哪兒想,只覺得這段路好短好短。以后,一次他到南京出差,一下火車直奔賓館在房間給楚楚打了個電話,聽到對方聲音他直接說:“這幾天,你一個人走路,一定要小心。千萬別走夜道兒!”楚楚回應(yīng)別人的關(guān)心:“沒什么,我下班就回家,一般不出門?!彼f:“那就好,那就好?!背f:“你還有什么事嗎?我掛電話了?!彼f:“沒啥,我就是想聽一聽你的聲音?!闭f完,楚楚放下了電話。
他回來了,帶來了在那里買回的一個雨花石,把它裝在口袋里,準(zhǔn)備在門口交給楚楚。楚楚出來了,他像認(rèn)識的老朋友湊上前去:“楚楚,給你一件小禮物?!背匆娝氖中膬哼隽撕梗延昊ㄊ自诹顺牟弊由?。楚楚撥拉一下,笑了:“我不愿戴它,難看死了。”他耐心解釋:“楚楚,這是我的小小心意。”楚楚說:“你真逗人?!庇终f:“再見?!彼毖哿?,一把拉住楚楚說:“楚楚,我能請你喝咖啡嗎?就一次的。”楚楚說:“為啥?”他說:“我想聽聽你的聲音?!背欢簶妨?。
在醫(yī)院不遠處有個合適的地方,他們找了個座位坐下,隨后看到屋內(nèi)有幾個人影在他們周圍晃動,同時,響起了迪斯科音樂。他拍拍手要了兩杯可樂,喝了一口,說:“這是歡迎咱們的吧?”楚楚回答:“咱是哪路神仙呀?”他說:“白衣天使唄?!背f:“你真逗?!痹卩须s的聲音中,他隱隱約約聽到楚楚剛才的聲音。不一會兒,屋里便安靜下來,他開始談理想,感覺自己有無限的發(fā)展空間。他表情十分嚴(yán)肅,使楚楚繃緊了神經(jīng),全身絲毫放松不下來。他一個人在說,楚楚一邊細心聽著,一邊看了幾次手表,到了6點種,楚楚不安地說:“我該回家了?!彼f:“我還想聽你說一遍。”楚楚靦腆了,起身說:“我要回家了!”他說:“我太高興了,那就走吧?!?/p>
這是楚楚的第一次約會。之后,楚楚就碰到了另外一件事。
事情是因為她的個性引起的。她從小就喜歡紅色,到參加工作以后,就更喜歡穿紅顏色的衣服,正好,她與市面上流行的紅顏色吻合呢。白天,她要去工作,一身潔白裝扮著她,下班后,紅裙子和紅上衣就是她的主色調(diào)。特別是隨著約會以后,她更講究了一番。她喜歡穿喇叭式的紅裙子,走起路來翩翩起舞,她注意到了這一點,但覺得不是鶴立雞群的那種。她長著勻稱的身材和細白的皮膚,天然的麗質(zhì),盡管輕輕的淡抹,也像個演員。以后,他只是常常在門口見到楚楚,就注意到了楚楚的衣著個性。一天,他在門口等楚楚,楚楚出來了,倆人做簡短邂逅,他關(guān)心地說:“楚楚,你喜歡紅顏色了?”楚楚不再膽怯,爽朗地說:“喜歡,女人天生愛美嘛?!彼廊皇悄蔷淅显捳f:“走在路上可得小心點,別走夜道兒,好嗎?”楚楚不語,卻天真地笑了。
時間在一天天過去,楚楚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她繼續(xù)與穿紅裙子的女人、與紅顏色的轎車、紅色的彩旗、紅顏色的標(biāo)志牌等等擦肩而過,使她很開心,她不滿足于這些物景,偶爾,她不與他吭聲,就自己到大街上看夜景,有許多紅色的彩燈向她揮手。她經(jīng)常這么做,一次次穿過她家門前的一條馬路,再順一塊寬闊的草坪轉(zhuǎn)回來,然后回家做一下淋浴便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隨著天氣變暖,她更是頻繁地出門,這樣做,使她感到浪漫了許多。她有時連招呼都不向父母打,就出門了。每次出門,她不穿休閑服,讓它成為擺設(shè)品,惟獨喜歡穿紅裙子出門,她感覺這樣更有立體感。
一天,她走下樓梯,繼續(xù)沿著原來的路線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移步皆景,陶醉于自然。起初,她沒注意有什么特別,一會兒,她發(fā)覺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穿梭的車輛越來越少,天空刮起了微微的北風(fēng),路邊的燈光散亂地射向地面。
楚楚開始往回轉(zhuǎn),她發(fā)覺行走的人似乎一下子躲藏起來了,或者是人間蒸發(fā)了?車輛受到某個路段的堵塞而無法通行?再加上天色已晚,涼風(fēng)吹來,使她越發(fā)孤獨不安,連出租車也不多見。在寂靜的夜色中,她想到了一個人,假如他在身邊就不怕啥了。她剛想起這個念頭,后面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急忙回頭一看,是一個矮小的人影在晃動,并漸漸地向她靠近。她想,不是他,他不知道自己在路上呢。楚楚沒敢多想,心里就立刻恐懼起來。她自然地放慢腳步,想那人一定是急于回家,讓他從背后超過自己會安全的,可那人也在身后放慢腳步。楚楚又邁開大步,那人也很快動了起來,還傳出急促的腳步聲。楚楚的心似乎扭在了一起,可大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一輛車哪怕是遇上騎三輪的也行。薄霧使燈光昏暗下來,楚楚驚恐地感到有一個陌生人在拍她的肩膀。楚楚張開嘴卻喊不出一點聲音來,她本能地蜷曲著上身,一只手緊扯著紅裙角,驚恐地看著那人。那人長一副刀俏臉,黑臉蛋,張口露出一對虎牙:“別害怕,我只想聽聽你的聲音?!背€是不敢松下扯著紅裙角的手。那人笑了:“干嗎這么緊張,一個人出來不就是想尋開心的事么?”楚楚警覺地說:“我在散步,誰知道會遇到這樣的天氣和奇怪的事情呢?”那人說:“最近總是這樣,難道你不聽聽天氣預(yù)報嗎?”楚楚說:“我在等朋友,他說幾分鐘就趕到?!蹦侨撕敛换艔埖臉幼?,說:“這天氣誰還在外邊等朋友呢?”那人說著就去摸楚楚的胸部。楚楚尖叫了一聲,松開紅裙角就跑了起來,沒幾步就跑掉了一只鞋。
此時,一輛紅色的轎車停在了她的前方,轎車司機把車門打開,問:“干嘛呀?”楚楚一看是輛紅色轎車,眼睛亮了起來,她說:“后面有人追我?!彼緳C說:“快上車吧?!背K于盼到了一輛車,就一步邁了進去。車?yán)镉幸皇t色的鮮花,好像是為她而準(zhǔn)備的,還有坐墊什么的也是紅顏色,她感到很放心。車子啟動,司機說:“你要去哪里?”楚楚瞪大了眼睛:“回家!”司機認(rèn)真地問:“怎么一個人在馬路上跑?”楚楚說:“遇到了壞人?!彼緳C不屑一顧了:“哪會有什么壞人?是不是要和你交朋友的那些人?”楚楚微微張動嘴角:“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要動手。”司機關(guān)切地說:“你在哪里工作?”楚楚只是搖搖頭,她不肯告訴陌生人。司機說:“你家住哪里?我送你?!背f:“在和平街。就在前面?!彼緳C說:“我有名片,你拿一張,怎么說咱倆是有個小緣分。”楚楚接過了名片,握在手里沒看,這時,車子在路口停下了,楚楚一看是和平街,便客氣地對司機說:“謝謝你了,好人?!?/p>
事情過后,楚楚害怕極了,除上下班一個人走路,偶爾,也改變點方式,打的回家,同時也改變了晚上散步的習(xí)慣。這樣,下班后一下子呆在家里又使她產(chǎn)生寂寞感,由此,她想嘗試一種新的感覺,或許同男朋友在一起那就不會寂寞了。這微妙的想法,分散了她的一部分精力,甚至在一些細小的工作當(dāng)中也受到了影響,這倒無關(guān)緊要,可那位同行卻偏偏出去進修了,這次是到了武漢,計劃時間一年,讓楚楚不免有些失望。他到達目的地,就有耳根發(fā)熱的預(yù)感,有人在想他,便在宿舍里很快給楚楚打電話,果然是楚楚的思念。他說:“你好嗎?”楚楚說:“沒啥事的,你也好嗎?”他說:“一個大男人能有啥事?”楚楚說:“也對。”他說:“你一個人千萬別走夜道兒。”她開玩笑:“我走你能看見嗎?”他說:“我會變成千里眼的?!闭f完,電話那頭聽到了楚楚的笑聲。
一天,細雨霏霏,楚楚在門口等車,這時,一輛紅色轎車在她身旁停住,一扇玻璃窗隨即降下,里面的人說:“上車吧。”楚楚感覺不對:“你不是出租車吧?”司機說:“我正好路過這里順便送你一程?!背J(rèn)出了司機,說:“哦,你是位好心人吧?!闭f完,楚楚打開車門進去了。車?yán)镒晃婚L頭發(fā)的男人,他不說話,只是在后面看著楚楚。司機說:“今天我過生日,正好遇見你了?!背f:“你是要回家過生日正好路過這兒的吧?”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說:“我從來不在家過生日,都是在酒店里安排兩桌?!闭f完,他又指向后排座的長頭發(fā)說:“你問他對不對?!遍L頭發(fā)發(fā)出奇怪的聲音:“你是不是吃遍了這里的所有酒店啊?”
司機說:“我叫你紅玫瑰不會介意吧?”楚楚說:“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紅色?”司機說:“憑感覺唄。”不一會兒,楚楚焦急地說:“在和平路附近停一下,我就近下車好吧?!彼緳C說:“你也去湊個熱鬧吧。”楚楚使勁搖頭:“我不去?!彼緳C說:“上次的事權(quán)當(dāng)啥也沒有,我只想聽聽你的聲音。”楚楚像個孩子,低頭不語。
十幾分鐘后,車子開到一座大樓門前,長頭發(fā)先下車,然后司機噥噥嘴:“走吧?!背缓酶麄z走進了大樓。她被司機安排在自己的身邊,對面是兩位黃頭發(fā)的女人,看上去臉部突出的白,年齡比楚楚大。席間喝著茅臺酒,又摻和著干紅,一位黃頭發(fā)的女人很快喝高了,端起酒杯沖司機說:“哎喲,幾天不見,你又多了一個漂亮女子讓我好吃醋喲?!背樇t了,沉默不語。司機說:“我的女朋友多嗎?這不是空穴來風(fēng)嗎?”長頭發(fā)說:“她是在捧你呢。”說完,大家笑了。
他還在外地進修,不到傍年靠節(jié)不回來,因此,對楚楚的情況一無所知。以后,楚楚下班后經(jīng)常遇到這輛紅色轎車,楚楚又不急于回家了,司機總是帶她去商場、銀行什么的,給楚楚的感覺他的性格是那樣的樸實,態(tài)度是那樣的和藹,買個百八十塊錢的東西,他總是替她掏錢,從不計較。司機的點點滴滴,都讓楚楚產(chǎn)生了好感,認(rèn)為他從各個方面都無可挑剔。時間久了,楚楚不介意司機的小動作,漸漸地使楚楚的性格變得開朗起來,生活也開始有些變化,一天天將紅色的檔次提高,穿著都是名牌的呢。
果然,楚楚淡忘了那位同行,因為,與之相比,楚楚在他的身上,找不到值得可愛和留戀的地方,所以,就嫁給了司機,楚楚為此很滿意,她感到這是緣分和天意。新婚燕爾,司機帶她去一個叫紅葉谷的地方,那里是漫山遍野的紅葉樹,使楚楚無比的開心?;貋砹?,楚楚喜歡電腦,就說出來了,司機說:“是呀,沒有電腦怎么行?”轉(zhuǎn)眼買回來了。到了夜晚,楚楚總是故意亮著身子,盡量滿足司機的一切。
一天,楚楚接到司機的電話,說:“楚楚,我在朋友那里談點生意,晚點回家,你想吃什么就盡管做好了,不要等我?!闭煞虻捏w貼使楚楚十分滿足:“我等你回來再吃?!彼緳C說:“以前,我經(jīng)常在外邊談生意習(xí)慣了,你不要擔(dān)心。”很晚了,楚楚穿著薄薄的紅色睡衣耐心地等他,直等到11點鐘,楚楚無奈地順勢倒在了席夢思床上,一覺醒來,天色亮了。她摸摸身邊,以為司機睡得正香呢,結(jié)果出人意料。楚楚擔(dān)心地想,他能去哪里呢?是遇到不測了?她又打亂了這個猜測,重新想:哎,一個大男人會出什么事呢?清晨,司機回來了,他說了昨晚在干啥,因為一件重要的事情商量到半夜,就在朋友家過了夜。楚楚頓時心里有一股疼愛的感覺,問長問短的,可她卻忽略了司機某些地方的小謊言。
以后,司機夜晚經(jīng)常不歸,“生意偏要晚上談不成?”一個人獨守空房,倒讓楚楚產(chǎn)生了疑惑。一次,她要司機說出在哪兒談生意,經(jīng)常和誰在一起,干啥等等。他不耐煩地說:“有你吃的,有你穿的,為啥要刨根問底的?你不嫌累呀?”楚楚覺得自己很委屈,難道妻子就不可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嗎?楚楚不愿想得太多,認(rèn)為生活哪能沒有點溝溝坎坎的?何況他是家里的頂梁柱呀。雖然如此,楚楚還是注意留心司機的一些事情。
一天中午,楚楚經(jīng)過一家酒店門口,看到自家紅色的轎車停在門前,這是她最熟悉的車,車牌的尾數(shù)是88?!皩?,錯不了”。她停留了片刻,看看表,還不到上班時間,便走了進去。大廳里坐滿了就餐的人,她一步步地尋找,里面都沒有司機的影子,她又抬頭,看見走廊里有幾個圓形的漂亮門,有一男一女從里面手挽手地出來。楚楚就想挨個門兒進去找找,也許他在包廂里陪客人吃飯。她用力推開了一扇門,眼神立刻撲到了里面,雖然是膽怯的,她沒覺得有啥魯莽。她沒有想到,她面對的是:司機正和一位黃頭發(fā)的女人摟抱在一起。這個場面讓楚楚捂上了眼睛。黃頭發(fā)驚慌地松開手,見是位女的,又不慌不忙地整理一下頭發(fā)便出門。
她由委屈到氣憤,不為別的,只是自己對司機如此的體貼,卻為啥司機還對自己不忠呢?早知這樣,又何必當(dāng)初呢?她怨恨自己,但又不能不面對現(xiàn)實。她雙眼怒視著對方。司機卻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沖著楚楚說:“有啥呀,不就是摟摟抱抱的嗎?少見多怪?!背舐曊f:“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知道嗎?”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又接著說:“你把咱倆之間的愛情玷污了?。 ?/p>
回到家里,她感覺渾身疲憊不堪,不想吃任何東西,只是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兒。她不知道司機什么時候回來,對她的態(tài)度會如何,總之,她不想再見到那個男人了。夜?jié)u漸地深了,街上的路燈亮了,她感到整個房間如此深沉、寂靜,使她有了一種可怕的念頭,一個人怎么敢呆在家里呢?怕是一分鐘她都不敢,但是,夜色已晚,出門也不安全,她思來想去的,還是要走,留下一個決定給他。
她收拾了簡單的衣物,拎著提包快步下了樓,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啊走,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車也越來越少,她感覺刮起了一陣風(fēng),路燈射出了暗黃色的光束,暗淡的在四周晃動。她急忙扯住紅裙角,想做自我保護,這樣走路反而更慢,會越發(fā)增加恐懼感。她又松開手,膽怯地走,想到了那天晚上的遭遇,竟然和今晚的如出一轍,是紅裙子帶來的厄運?穿過一條馬路,她不理會已經(jīng)走到哪兒了,只是一會兒,街上漸漸多了一些人,一些穿黃裙子和黃頭發(fā)的人從閃動著金黃色的招牌下進進出出的,座座樓房也成了黃顏色的,樹木也是,偶爾路過的汽車同樣都是黃顏色的,一位單身穿黃顏色裙子的女人從一家商場里出來,從她眼前悠閑經(jīng)過,恰巧,很難見到穿紅裙子的單身女人也在她的眼前經(jīng)過,穿黃裙子的女人的著裝蓋過了穿紅裙子的,這一點誰也能辨別出來,仿佛街上變換了流行色。楚楚停下了腳步,面向前方,眼睛眨了又眨,看看四周便問一位穿黃裙子的女人:“怎么,現(xiàn)在流行黃顏色?”那女的說:“你才知道嗎?幾個月以前就開始換顏色了?!闭f完,那女的瞥了一眼她的紅裙子,搖搖頭走了。
趁著月黑風(fēng)高,她有氣無力地回到了醫(yī)院,在集體宿舍里找到一個空床位,慢慢地躺下,她仰望天花板,想起了同行的那句箴言:別走夜道兒!
異鄉(xiāng)別離
菁菁要登上國際班輪,咖啡廳里是她和男友臨別處。
穿著很入時的她,用愜意的表情,一邊喝一邊聊,已到登船的時候,咖啡也見了底,她打開精致的坤包,竟然拿出一把梳子給男友。
她解釋梳子并不值錢,男友接過梳子,明白梳子的另外用途:想她的時候看一眼梳子。
而后,菁菁奔向檢票口,接著沿舷梯站在甲板上。
男友目送到此離開,去了附近的燒烤店??倦u翅、肉串外加三瓶啤酒,就這樣暈乎起來,到家剛一落腳,他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是個男的,聲音急促而陌生。
他并不膽怯地要找菁菁。
男友回答,菁菁出國了。那人說胡扯,菁菁剛才還和我通過電話。男友說是剛才送她上的輪船。那人說你別多慮,我稱你老弟總可以,菁菁和我是同事,我忘記問她什么時間出發(fā)。
時隔一周,菁菁來過三次國際長途,長言短語無外向男友報著平安。他說她找到了一間出租屋,租金不貴。她說她去那家公司報過到,公司有足球場那么大,那天老板去外國了。她又再次來電說老板很熱情,讓她到技術(shù)部工作,下個周三上班。她和男友次次聊得開心,令男友一直擔(dān)憂的問題一一解決了。
很快,下周三傍晚男友向她打過去電話,一個男人接的電話。男友要找菁菁,對方和他用普通話交流。男人說菁菁上班了。男友驚奇了,問晚上要加班?對方說是的。男友的聲音顫抖了,他問對方是誰。那人反問道:“你是誰?”男友說:“對不起,沒跟你解釋?!蹦侨苏f,我猜出來了,可菁菁沒跟我說這件事。
男友無趣地掛斷電話。
男友等來菁菁的回音。菁菁的嗓音還是柔和如初,通過話筒的聲音依然甜美。她說工作得挺好,專業(yè)對口,薪水頗豐厚。男友并不關(guān)心此事,他要問那天的那個男人。菁菁忙作解釋,她回答的自然如流,說房東在修理水表,代勞接了你的電話,事后他對我說明,讓你誤會了。
事情就此撂下。
放下電話,男友點上一支煙,晚上他是從來不吸煙的,這次是破例抽煙。對方的菁菁放下電話,踱進了浴室。一間房帶個套間,外面是一張闊綽的雙人床,里面是并用的浴室和衛(wèi)生間。菁菁只是淋浴而已,出來把一個男人接進屋。男人脫了西裝,滿口的酒氣,一頭栽倒在床上,隨后,菁菁關(guān)掉燈。
天明,男友剛出門,遇到騎摩托的郵遞員。那人迎面撲來,交給他一封信。男友拆開,里面裝的是一把梳子,和菁菁留下的一模一樣。男友把梳子揣進兜里繼續(xù)行走,對面一個女的正坐在橋上梳發(fā),引起男友的注意。他湊在過路的人堆里,把女人做“獵物”盯著,發(fā)現(xiàn)一個重要問題:那女的梳子和剛才的相似。男友用癡呆的目光繼續(xù)行走,約步行500米路,到達單位的那一刻,他忽然如釋重負。他拿出計劃表,撥動計算器,然后將表格交到科長那里??崎L逐一過目,碳素筆吱吱作響,然后把表格退給他,說上面標(biāo)明有十處錯誤,一戶居民一月用水100噸,誰去收費輕者挨罵,重者投訴。男友神色異常緊張,路上女人和梳子的一幕總也抹不掉,科長看出貓膩,隨便出口:菁菁出去了?男友用異樣的目光回答。
回到家,他想喝酒、抽煙、吃飯、睡覺……卻意外聽到一陣敲門聲。男友把一位女人迎進門。女人正是梳頭的那位,她不慌不忙進了門,脫了高跟皮鞋,換上拖鞋走到沙發(fā)邊,示意讓他坐到對面。男友不知她是誰,她要找誰干什么。男友坐了下來,想聽她說什么。她坐下后又起身,到了大臥室、小臥室、廚房間、衛(wèi)生間和陽臺走了一圈,他一直呆著等她回到原點。她沒有想離開的意思,她吩咐他給客人沖杯咖啡。他去了一會兒,回來把咖啡放在她的跟前。她在沙發(fā)上把二郎腿翹得老高,甚至從裙角一側(cè)露出粉紅色的內(nèi)褲。
她抿了一口咖啡,朝他笑了。
在男友等待她的自我介紹時,她如愿出口:“送你一張照片?!闭f完用食指在玻璃茶幾上彈給對方。他接到一張很普通的照片,他沒在意地掃了一眼,輕松地放回原處,他不知那女人想干什么。那女人點上一支煙,說你再看看。男人看完后并不吃驚,只想了解上面的男人是誰。女人笑了,說我的男人找了你的女人。男人說:“我懷疑你是搞私人偵探的,或許是現(xiàn)在利用高科技手段組合照片搞詐騙的。”女人說照片絕對是真實的。她彈了一下煙灰,說你的女人背叛了你。男友說我要休息了,你是否要離開這個屋子。女人又抿了一口咖啡,說我也愛上了你。男人說你就利用梳子來引誘我,這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一件事,至少在還沒有證實這件事之前,我是不會離開她的。女人說你用什么方法來證明你倆間的愛情。男友說她給我一把梳子足以說明一切。女人笑了,她坦率地說那天我跟蹤了你們,要不我怎么知道她送了你梳子。說完,女人很禮貌地起身,并把她的高跟鞋換上,“拜拜”一聲出了門。
送走了女人,男友忽然覺得不對頭。他想起了那天的通話,是個男人接過的,口氣又像家中的主人。想到這,男友又破例點上一支煙,加上女人吸得一支煙,屋內(nèi)的煙味彌漫開來。接著,他撥通了那位自稱同事的電話,他的名字叫馬識,是菁菁原公司的保安。他用客套的口氣和他交流,他想請人家吃飯,被對方連聲謝絕了。對方聽出他的意思,馬上讓他說出有啥事情。男友說他難受的要死,對方說你需要問我什么,他問是否聽說菁菁有男朋友。她說誰還沒有男朋友,我就是菁菁的男朋友,你猜疑我和她干些什么?我跟你這么說,我看出交朋友是她的喜好,她進出公司總朝我投來嫵媚的微笑,我愛上了她。不但我喜歡她,她出國與交朋友有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你知道嗎,有個開發(fā)商的老板經(jīng)常找她,據(jù)說前些日子出國了。話音剛落,男友忽然又想起菁菁說的表舅也是個老板,是人家給辦的出國手續(xù)。
現(xiàn)在,男友的精神恍惚起來。幾天后,他又遇到郵遞員,同樣收到一把來自無名無地址寄來的梳子。他又撥通了那個女人的電話,想制止她的行為。可是,女人的電話已停機。他沒有了手里的照片,他無法確認(rèn)女友是否紅杏出墻。他幾天沒有上班,他流浪在城市的各條馬路尋找,他走進婦聯(lián)、街道居委會和派出所等等的地方尋求幫助,最后還是聯(lián)系上一家私人偵探所。面對偵探他無遮無攔,把家中菁菁留下的照片遞給偵探,寫下了有關(guān)菁菁在單位的情況,然后偵探收了預(yù)付款,并將具體事項對他當(dāng)面說清:請求人必須相信偵探,偵探對此事嚴(yán)格保密,事情的結(jié)果如否需要時間。偵探看起來很年輕,嘴角留著的胡須毛發(fā)也很細。男友表示同意,但臨走吐出一句話,他說真不希望女友有什么不好的結(jié)果。偵探說你可能是被逼無奈而來的。大多數(shù)的人都有這個想法。
男友離開后取回梳子又馬上返回,偵探正在吃午餐。偵探說此事明天就著手調(diào)查。男友把那個神秘女人和梳子的事情告訴偵探。偵探立刻放下肯德基,帶上梳子到了古玩店。檢驗的程序很簡單,店主左看右看,斷定是兩把純粹的象牙梳子,價值連城。這時偵探的胡須微微翹起,答案似乎浮出水面。他對男友說:“你必須要找到那個女人,她是本案的關(guān)鍵人物?!闭f完,偵探的眼放出明光的眼神。男人慌忙跑到橋頭,一天,兩天,三天……直等到第十天,女人在他的面前出現(xiàn)。男友不知怎么把她看似救命稻草拽到偵探那里。偵探兩個眼眶深陷,從眼窩射出的目光和女人相對,她虛弱的目光分明夾雜著感情的痛苦,不知不覺旁邊的那個男友額頭沁出了汗珠,她深知哪怕是一條蛛絲馬跡對偵探推進此事件的調(diào)查都有幫助。
偵探開始提問:“這把梳子是你的?”
女人說:“是丈夫給的。”
“是你郵寄給他的?”偵探問。
“是的。”女人回答。
“這就對了?!眰商近c上一支煙說。
“你老公去了某國,他共有三把梳子。一個給了你,一個給了另外的女人,一個放在家中?!眰商窖a充道。
女人拿出另一張照片,和他見過的一致,偵探捏在手里接著刨根問底:“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男人的不忠?”
女人很爽快地吐出:“原來家里的確有三把梳子,那一把去向不明,引起我的猜疑?!?/p>
偵探又問:“那你為什么要寄給他梳子,出于何種動機?”
女人說:“想告訴他的女人在做些什么?!?/p>
偵探說:“這證明你也有婚外戀的想法。但這不能怪你,留守者之間擦出愛的火花是有先例的?!?/p>
盡管推理在步步進行,女人卻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她反對偵探說:“兄弟,回頭再說。”然后對那個男友說:“我想收回那兩把梳子。”說完轉(zhuǎn)而溜之。
在偵探面前,男友如數(shù)還給了她。
偵探對女人最后補充說:“你的男人肯定在國外?!迸它c點頭。偵探又說:“此案就此水落石出,但等20天后你們再來。”說完,偵探上了車。
男友對偵探的結(jié)論半信半疑,他通過110報了警,并每天往菁菁那里打電話,老是無人接聽,歸期到了連影子都不見。他又想到和偵探談?wù)劊降资窃趺椿厥??偵探說:“你的妻子不在,她的老公不在,很簡單,這就叫私奔。眼下男女私奔非常普遍,這是我接手的第21例有關(guān)情感偵查的請求?!?/p>
男友問:“那么梳子是怎么回事?”
偵探說:“首先一點,你夫人忽略了這把梳子的價值。其次她想到了絕情,但不明挑。眼下絕情分為三種形式。依次為溫柔絕情式、直接絕情式和司法絕情式。你們屬哪種就請對號入座吧?!?/p>
男人說:“假如能找到人能證實事情屬實該怎么辦?”
偵探說:“最好協(xié)議離婚?!?/p>
家中,他把她的照片、衣服、鞋襪等裝進一個橘紅色的皮箱,一旦證實這一點他就立刻扔進垃圾箱。完畢,他忽然接到了那個女人的電話,說她的男人昨天乘飛機回家,正在共進午餐。而后,他猛然聽到敲門聲,郵遞員送給他一封信件,英文字母內(nèi)容大致為:尊敬的閣下,貴局收留一精神病女子,經(jīng)查實為你的夫人,請你于某日在國際候船廳等候接納。謹(jǐn)此致謝。
虛晃一槍
又到了周末,他用習(xí)慣的那張木呆的雙眼,掃了一眼客廳,一份陳舊的晚報冷落于玻璃茶幾一角,騰出的沙發(fā)場地稍微寬敞些,客廳里有一架鋼琴,鋼琴旁有兩名學(xué)生。
他畢業(yè)于一所音樂學(xué)院,到了這座城市想開始新的生活。夜晚他張貼的招生信息煎熬幾日見效,他誠惶誠恐地等著學(xué)生的到來,家長們把孩子送來,用期盼的目光告訴他,她們要讓孩子成為音樂家,于是他將最低的收費揣在兜里。那天的琴聲響了,他當(dāng)著大人的面,讓琴聲時而如大海咆哮,時而如小橋流水,如松濤、如小鳥發(fā)出的聲音。家長和孩子都目不轉(zhuǎn)睛,心緒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在飄蕩。他無休止瘋狂地彈奏一首首鋼琴曲,直到人家離去。午后,他僅喝下一杯涼開水,倒頭睡得又香又甜。
傍晚是他寂寞的時候。他不錯的嗓音讓他走進了市中心的歌廳,落了座位品一杯升騰熱氣的咖啡,他投去幾張紙幣,麥克風(fēng)歸他了。他無意識地在歌廳里隨便吼了幾嗓子,不顯眼的大廳就完全被歌聲包圍了,懂音樂的立刻被他的氣質(zhì)吸引住,聚光燈射在他的全身各個部位,今晚似乎就是他的個人演唱會,臺下不知誰為他準(zhǔn)備了鮮花。
為陌生人這么做是歌廳破天荒了。
當(dāng)最后一首歌落音,獻花的女人急不可耐了,一把抱住他,靠近耳朵說:多謝你,要不今晚冷了場子。他接受不了,松開女人的肩膀,他說他喜歡唱歌,還有跳舞,隨便唱唱、跳跳,觀眾給點掌聲就知足了,什么想法也沒有。事情并沒有了結(jié),次日傍晚,“叮鈴鈴,叮鈴鈴”的門鈴響了,有人喊他出門。今天休課的他,浪漫地喝了一杯白蘭地,后勁極高的酒搞得他渾身不舒服。他本能地透過玻璃窗,發(fā)現(xiàn)那嫵媚的女人是昨天獻花的女人,她把車開到了家門口。他雖然臉色蒼白、站立不穩(wěn),但好奇心使他仍想當(dāng)面問個究竟,便離開房間下樓。
這次女人既不擁抱也未獻花,扭住他的胳膊就往車?yán)锶?。他不斷地狂喊:使不得、使不得……,但身子還是探進車內(nèi)。車上,他驚魂未定,女人倒笑了,說有好多的觀眾在等你。他猜測她應(yīng)該是歌廳里的主管,一套合體的女式翻領(lǐng)西裝證明她也是有氣質(zhì)的女人。
到了場子霓虹燈開始閃爍,吳為被一群人簇擁著登上了旋轉(zhuǎn)的舞臺。他從容自如,喉嚨里發(fā)出了沙啞的聲音,恰好這種音域讓歌迷為之震動。只要他站在臺上,上座率極高。臺下有個熟悉的面孔,在一個角落關(guān)注著臺上,一直等他下臺。
散了場子,一群歌迷擁上前去要求簽名,像在賣力地搶購緊俏商品。他被幾個保安護住,女的做嫵媚的讒笑,給他一筆錢,卻被臺下那個男人搶先捏在手中,輕輕用手指彈了一下,又交給了他。吳為裝下錢,旁邊男人不說話,那人曾經(jīng)是場子的歌手,被吳為替代了。
那人面色冷酷,身穿黑色夾克,面向吳為提出請他喝酒,不給面子他就動手,吳為欣然接受。酒桌是歌廳的一部分,那人點菜極為簡單,兩個菜碟,兩瓶啤酒。落座那人開門見山,說你的出現(xiàn)替代了我,他已經(jīng)丟掉了這份做歌手的工作。因為幾天前他堅持演唱,回家便大汗淋漓。去了醫(yī)院,病情診斷為肺炎。說著他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并拿出了病例和一張車票。他說這不礙大事,可是跟老板怎么解釋,人家就是不肯罷休了。說完他點上一支煙,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雙眼圈血紅,滿臉充滿譏笑和憤慨,吳為極力解釋說剛來這座城市,剛到這個歌廳捧場子,難道還有潛規(guī)則?他不斷地解釋著,同情著,不斷澄清這不是自己所為。那人咳嗽得更加厲害,這時吳為感覺自己在那人的面前忽然渺小起來,他掏出那幾張票子,苦笑著遞給那人,那人打開一瓶啤酒,自己倒?jié)M,倆人推杯換盞,分別時刻,倆人情不自禁擁抱起來,那人說兄弟,等回鄉(xiāng)治好病俺還是一條好漢。說著將吳為一夜吼歌的票子塞進口袋,揚長而去。
離開當(dāng)晚一片沸騰的歌廳,散了場子,他回到家已是深夜,他不能馬上入睡,他先要沖個澡,吃點點心,放段音樂,他聽到敲門聲,原來是樓上鄰居。說你家聲音倒不錯,就是分貝高了點,吵得睡不著。他調(diào)整了音量,手機響了。女人問他睡著了沒有,明天不見不散,明天給你更高的報酬……他不想說什么,隨即掛斷了電話。
次日,女人沒來接他,據(jù)說她投奔另一位歌手去了。當(dāng)晚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逸,咖啡完整地喝光了,整個晚上大腦像處在了靜謐的山林里,但一筆演出費卻沒了。
一天,吳為依然倚在沙發(fā)品著咖啡,杯中出來的熱氣在空中劃著弧線打著轉(zhuǎn)兒。他忽然被歌迷堵在家里,很顯然是為了幾天缺場子的事。他仗義地說他是外鄉(xiāng)人,他不慣這里的飲食,睡眠一直受到困擾,他要出家或者出國,反正編出一大堆的謊言,他說他反正要結(jié)束歌唱生涯,開始重新的生活,大家盯著他的面孔目瞪口呆。連日場子里的生意急劇下滑,女人也坐不住了,她對吳為的冷漠想問個明白。吳為將自己的想法重復(fù)了一遍,女人先是驚愕,后來腿軟了。
吳為整天在屋內(nèi)蝸居,悠揚的鋼琴曲時常響起,直到兩個學(xué)生雙雙考進了專業(yè)音樂學(xué)院,他鎖上房門。當(dāng)悠揚的琴聲伴他登上西去的列車一剎那,他孤雁般回頭張望耀眼閃爍中的霓虹燈,露出一絲的苦笑,往前看,仿佛十幾個山里娃在向他招手。
丟手機
客輪身披夜露,穿過曙光,昂著頭顱緩緩向碼頭移去。這時,擁擠在船舷和陸地的人像彼此打著啞語,待扶梯緩緩落下,從船體出巢的人流頃刻像散了場子的影院,人群從梯口涌出。
落地的人群又馬上散開,像提前預(yù)約并演練過似的散而不亂。不知誰鉆進了出租車、自備車很快消失了;不知誰手執(zhí)行李包拉桿向旅店飄去;不知誰暫且原地打轉(zhuǎn)兒且手機開始工作;不知誰在東張西望像個陌生的孩子。仍然有未散去的幾人,聚集在一起,云團般不慌不忙地靠近馬路邊。他們10號從本市出發(fā),目的地是黑河,一路考察邊貿(mào),30號回到本市。大戚在家是業(yè)務(wù)科長,外出自然是考察組的頭兒。此行北上,大戚當(dāng)上班長,出歸是他慣用三枚硬幣擇日的,以往從未失手,自信此行皆亦然。一行除長了見識以外,幾人的胃口不佳,說到水土不服可有起因。下了地,大戚歸來就走不動了,看見海鮮館眼熟了,連日勞頓喝換了牌子的啤酒極不習(xí)慣,大戚下令搓一頓,大家的胃口馬上吊起來了。
手機開始工作,一個很快撥通了,對方的妻子立馬知道家中不必備飯;一個在發(fā)短信,向妻子報個平安云云。小張一摸褲兜,摸到了皮肉。再摸,還是皮肉。移開,身體各部位、皮包都過了一遍,手機沒了。小張記得清,手機在返回的火車上用過,裝進布兜不會有差錯。小張空著手未聲張,大家忙活的都沒在意,等他們的手機都不工作了,完成任務(wù)后又一齊面向小張。小張搖著頭說:“見鬼了,手機……”脖子頓時縮成了烏龜狀。
大戚開了腔:再找找。
小于、小陳、小宮都說還得找。小張就再過一遍,多了四雙眼睛,圓圓的,還是一無所獲。大戚又開腔:兜子沒拉差,衣服沒穿幫,都過過、過過。大戚先過,兜子里有一包黑木耳,沒錯,一層一層翻見底了,沒有。以后依次,小于給愛人買了雙烏黑的牛皮馬靴,小陳里面有洋貨,小宮有一冊地圖,均沒錯。
小于開了腔:小張,夜間小便過。
小張說未穿外套去,沒拎兜子。小陳開了腔:有外人來過?小宮替他說了,艙內(nèi)一程就咱們四個人,連只蒼蠅都沒有飛進來。于是,大家便緊張了起來。還是大戚開了腔:安全問題還真沒講過。小于開了腔:我和小張在火車上挨著坐。小陳開了腔:在出租上我們倆一起坐后排。小宮嘆了一口氣:睡上鋪的是我哩。小張說這事與大家都無關(guān),真的沒有關(guān)系,是我丟三落四的。讓我再想想看,想想看,一路的過程為:下了火車,上了出租,到了碼頭,上了輪船,哪個環(huán)節(jié)也都正常。
大戚開了腔:撥號吧。于是,按鍵在他的手指操作下跳動,大戚的臉色變了,語音提示關(guān)機。小宮說關(guān)了機,八成落到了人家手里。機靈的小于提醒大家,手機不興落在船艙的床頭或者哪個部位。大戚贊成,不就是回個頭、上船轉(zhuǎn)一圈嗎?。小張說人家肯定不答應(yīng)。大戚說試試看。小陳說:“哎,對了,船票都拿出來,當(dāng)個通行證,不信他們不配合工作?!?/p>
遠眺輪船扶梯上還有人頭晃動。地面上站著幾名工作人員,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工作人員左問右探,一直嚴(yán)肅講到一個問題船靠碼頭,規(guī)定乘客只許下,不得上,返回的時間約在下午五點,4點半才能放行。大戚開了腔:搭你們的船把物品落下,就得上船看看,我們很快下來。工作人員需要證明乘客?小張說我們都是證人。人家反問你們用嘴作證合法嗎?得拿出物證?,F(xiàn)在全國上下都在嚴(yán)打,為了保證旅客的生命安全,所有的港口、碼頭、車站,都在加強安保,發(fā)現(xiàn)有一個可疑分子就得審查,我們?nèi)舸饝?yīng)了你,萬一團伙作案破壞了啥,誰會放過我們呢?大戚說就派一個上去,不成團伙。人家搖頭。小張說,要么讓你們的人找找,我們等著消息。一陣磨蹭,一個工作人員上去了,很快下來了,說房間都打掃完了,船上工作人員太多,不知誰管那個船艙。
老賴這里大戚生怕人家喊來警察,一言不發(fā)帶頭離開,路上大戚明白一件事:小張候船前去了哪里?接下來又發(fā)生了什么?接下來他神色慌張站在大戚面前,憑感覺大戚斷定了一個秘密。片刻,大家又殺回海鮮館,包間里酒興全沒了,沒有多說話的了。大戚端起啤酒杯輕輕抿了一小口,依次這樣作為開場白,場面頓時顯得尷尬起來。輪到小張,大戚盯住他的眼睛,倆人一杯接一杯喝下,小張極力克制不安心情,其他人越喝氣氛越濃,分明此行平安無事。直喝得小張額頭毛細血管畢現(xiàn),他忽然開口,不惋惜地說,丟就丟吧,之前,他丟了好幾部手機,這手機是撿來的,是在一天傍晚,他去公園里溜達,看到一對情侶扔下了一個易拉罐走了,他去公園的草叢中撿,意外發(fā)現(xiàn)一部手機,等了好久沒人來領(lǐng)。這次外出前也差點丟過,在公交車上布兜都被誰割破了,反正“拾的兒子不養(yǎng)爹”。說完又一口下肚,大家又如夢初醒不斷開懷暢飲。
小張口吐是否真言不得而知,反正不久,大戚出任副總經(jīng)理,并提議科長的位子由小張擔(dān)任。
孩兒的命
人有臨終的時候。但孩兒在臨終閉眼的一剎那,卻出奇的怪異,他用失去光澤的眼神無意識地向人們傳遞著一個信息,他忽然想起一個人,這是令在場的誰也想不到的。孩兒立刻變得不像是馬上就到閻王爺那里簽到的人了,并看到他的嗓子里老半天吐出了一口氣,胸脯馬上緩緩地起伏,雙腿也不那么僵硬筆直了。
病房的周圍原本站滿了表情痛苦的人,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一位親人的生命就要消失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那是無法形容的殘酷。在他處于昏迷到清醒之間,甚至度過危險期之后,他年邁的母親、姐姐、大姨、小姨等十幾號親人,一直在念叨他、呼叫著他,聲聲入耳他似乎毫無知覺,他堅定地在臨死之前,不帶著親人的一句話到天堂。
孩兒想的人正是村里頭“出了名”的。他的生相極為普通,他有名字,可人們似乎早已忘記了他的名字,他的綽號叫五毛,人們卻能記得住,不論大人小孩都只這么個叫法,當(dāng)面叫他也不計較,仍然呵呵地笑著。五毛曾經(jīng)娶過三個老婆,都沒過上兩年便離了婚,更沒有替他生過娃。五毛和女人也不吵架,但有一喜好是喝酒。隔三差五出門,很講究儀表,事先抹點花生油在手心一搓,朝頭發(fā)上蕩幾下,然后到商店用五毛錢打上一兩散酒(綽號五毛錢就是這么來的),一口下肚,抹了嘴,解了悶,回家也不扯嗓門,屋內(nèi)整天是靜悄悄的,這樣女人受不了,女人一旦和他搭腔,他急忙閉上眼睛,死豬一般睡個不醒。女人對五毛不得不冷淡,下步是離婚的結(jié)局在等待。離婚自然是女的先提出,五毛再同意。對于分手的女人離開屋子的一剎那,他總要送出去一句話“這世上的女人都一個樣?!笨墒钱?dāng)女人離開了之后,他又產(chǎn)生莫名的懊惱,后悔得死去活來。他夜里吼叫著,吼得雞飛狗跳,鄰居以為他瘋了,瘋得不輕。
五毛如今年近五十,其鄰居一名叫孩兒的才十幾歲,兩家已不在“五服(本家親戚)”之內(nèi)了,暫且算不上親戚了,但相互間住得很近。一次,孩兒被老實的五毛“教訓(xùn)”了一頓。這是導(dǎo)致孩兒患心理障礙疾病的主要原因。原本孩兒要上山撿柴,路上見五毛被他老娘教訓(xùn)。五毛的老娘會做豆腐,每天制作兩筐豆腐到集上去賣了完事。他對母親是不屑一顧的,那還幫助打個下手。幾天來,由于五毛的反常行為攪得她心神不安,她歇了豆腐坊,把五毛攆到了水庫邊,用一根棍子朝他背上打著,說,五毛啊五毛,你為什么會瘋呢?少了個媳婦咱再去找,兩條腿的人滿山都是,你說好不?娘馬上就去東村把媳婦給你說回來。五毛堅決不從,說女人啊女人……娘下手極狠,抽得五毛叫喚聲更為厲害,聽了會毛骨悚然。那是個大清早,周圍只有孩兒一個人。最后,五毛趴在地上,嘴巴啃著一塊青石塊,牙齒比石頭還硬。娘扔下棍子走了,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恨不得把他掃地出門,或者是被野狼叼走了。孩兒看著大人那么的可憐,湊近要安慰他幾句。五毛一動不動,頭朝地,等著孩兒的離去,他起來,瞅瞅周圍,起了身,像沒事似的回家。孩兒記住了,他是因為女的……隨后卻發(fā)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一個夏天,五毛要和孩兒一起去水庫洗澡。孩兒不會游泳,執(zhí)意不去,五毛瞪起了眼珠子,他對孩兒搖晃著酒瓶子,證明自己喝了酒,什么事都敢做。孩兒后退了幾步,他哭了,他說憑啥逼我去。五毛說,咱是鄰居,你那天還看見我用嘴巴啃過石頭,我記著呢,那是你在救我的命,你知道我為啥不娶女人嘛。因為眼下我不瘋了,我要尋找一個屬于男人的自由。他還說我要和你交個朋友,等你長大了,你就會知道我為啥要和你交朋友。這么做他心里更為清楚的是讓一個成年人遠離女人。
遠處的知了在叫,聲嘶力竭像在叫喚他們二人。孩兒跟在他的身后,在水庫邊五毛先脫了衣服,然后讓孩兒脫了。孩兒膽怯了,他不肯動手,一腚坐了下來,五毛知道這一點便嚴(yán)肅地說,老哥教你洗澡,下水,撲通撲通的,那是無比的舒服。五毛在說,手在動,孩兒的身上光溜了,五毛說,孩兒呀,你看水中的魚兒,他把孩兒的目光引入了水面,忽然,他扯住了孩兒的下身“小雞”,狠狠地一擰,孩兒一聲尖利地慘叫,顧不得穿衣服,捂著血紅的“小雞”往回跑。五毛在背后放聲大笑,他瘋了似的笑、說,似乎在嘲笑一個孩子。完畢,他也光溜溜地回了家。
炎熱的晌午過后,太陽偏西,五毛的“小雞”蔫了,局部出現(xiàn)了紅腫,接著如霜打了的茄子。他不吭聲,見著誰也不敢抬頭。就這樣地過了十幾年,這期間他很少見過五毛,此人沒有外出,整天喝著酒度日,喝了之后,他就到那個水庫邊捉魚,至少一個周去過一到二次。村里的水庫原本是村民量子花五千元承包三年的,投去兩萬尾埃及唐虞苗,卻不見魚兒長大。他請來鎮(zhèn)上的技術(shù)員鑒定結(jié)果為水質(zhì)問題,所以,他索性不管了。五毛閑來無事,他撿起量子用過的一塊漁網(wǎng),中間出現(xiàn)一個大窟窿,根本就無法捕魚,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次次拋向水中,又使勁地拖出水面。網(wǎng)扣上粘幾棵水草和污泥,讓他很掃興,直到太陽偏西。他經(jīng)常去過的那個地方顯得很冷清,連暑假也不見孩子戲耍的身影。這時,量子雖然放棄了水庫的管理,但一直伏蟄于周圍。量子親近了他,因為假如五毛打上來了魚,雙方怎么也得平分。他為五毛拾掇網(wǎng),然后一起拋向水面,還是不見一條魚影兒。倆人大笑。量子瘦弱麻桿,是個光棍兒,笑畢,他脫了衣服,光溜全身,五毛一旁呆若木雞。量子用手比劃,讓他脫了衣服,五毛還是不脫,量子瞪著眼珠子,雙眼射出兩道兇光。五毛開始動手,從里到外,一件又一件脫個精光。量子趁機一個箭步,死死地擰住五毛的“小雞”,五毛眼前發(fā)黑,表情堪比孩兒痛苦。他嚎叫著朝家中跑去,背后的他大笑起來。他用嫉妒夾雜著報復(fù)的眼光看著五毛,待偷襲成功后,他對女人的渴望才得以緩解似地。他住在五毛的房后,他見證了五毛說了三個老婆,有三個女人陪他睡覺,想想自己心里卻不是個滋味。不幾天,五毛去了醫(yī)院,他謊稱到城里找工作,不幾天,五毛又回來了,頭頂多了幾根白發(fā)。五毛無法罵那人缺德,因為他一想起孩兒的面孔心里就發(fā)慌。他常常坐在家門口,望著朝水庫走去的人,背后大罵那些人愚蠢,那是個危險的地方。后來他看見那返回的人并不痛苦,倒帶回了收獲的玉米、板栗、水梨等,他倒想沖上那條通往水庫的路。那天,太陽顯得懶洋洋的,五毛一摸布兜,僅剩五毛錢,他起身去了商店,喝下一兩白酒,渾身熱乎了。一上路,他不知怎地豎起了耳朵,明明是誰家的狗在叫喚,他卻聽到誰在喊叫他。聲音是來自水庫方向的,他直奔那里,看看誰還想著他。他到了水庫邊,破網(wǎng)早不翼而飛,他有些心灰意冷,他要返回,眼前的水面卻有人影在晃動。他看不清是誰的面孔,卻惹他眼熟。這時,一件意外的事情發(fā)生了。他脫了衣服,周圍的人像統(tǒng)一收工回家,他毫不猶豫地跳下水,很顯然,水面的人只是他的幻覺。他不會游水,也沒有人營救,不一會兒,水面冒出了一串水泡,接著水面一片光滑。
話說孩兒已經(jīng)在外,他憎恨過五毛,他不知五毛的境況,想有一天殺回來和他動武,孩兒又膽怯了。五毛有著力氣,胳膊比他的腿還粗,就算是治了也會兩敗俱傷。長成毛頭小伙子的他,不明白五毛為啥擰他的“小雞”。帶著種種疑惑,孩兒繼續(xù)待在縣城,在一家歌廳里長期打零工。他表現(xiàn)得十分積極,被一位女孩看中。他不知道人家有多大,來自何方,只是人家愿意和他套近乎。有了依靠,女孩不怎么害怕。女孩干的收銀員的工作,那是老板器重的結(jié)果。當(dāng)老板看出她不愛自己的時候,就想起了法子。老板硬扯她私拿了公款,不但工資不發(fā),還要嚴(yán)厲懲罰她。孩兒此時挺身而出了。他質(zhì)問老板,你憑什么賴著人家。
來多少人收多少錢,短斤缺兩了就得要她負責(zé)。
老板一口咬定是她的責(zé)任,孩兒操起一把椅子,想嚇唬嚇唬他,隨即被一名員工繳了械。老板樂了,姑娘卻哭了,她央求著孩兒,不要這樣,打壞了人要被拘留的。不行咱走,走得遠遠的,走到天涯海角去。老板隨即讓店員看管他們倆,說他們欠著債,啥時候還清再放人??垂艿娜四懶。^發(fā)只是朝倆人示威。那人想打他倆,但他比孩兒還瘦弱,想限制他們的自由也難。她要上廁所,他總不能跟著去,但她沒有趁機逃走。時間不早了,那人露出一些困意,孩兒見時候到了,推倒了那人,隨后他找了一條啤酒繩,將他捆上了,說委屈你了,哥們。說完走了。
他們穿過了一條又一條的馬路,終于跑累了,偌大個城市,老板是無法找到他們的。孩兒提議找個地方先住上一晚上,明天一早去汽車站,一走了之。找了一家不顯眼的小旅館,登完記住下了,晚上他們出去喝了碗蘭州拉面,躺下了。女的感覺孩兒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就推了他一把。孩兒悄悄說,這個不行。女人明白了,起了身,穿了衣服,要往外走。孩兒說一個人出去會更有危險。她說,看來俺就是個單身的命。孩兒焦急了,他說俺才是個苦命的人。他將小時候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她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之后,她還是堅持要走。走之前,她把五百塊錢交給了孩兒,讓孩兒回家治病,她得重新尋找一份工作,過幾年還會去找孩兒的。盡管孩兒說外面有多危險,她還是走了。孩兒受到了驚嚇,擱別人頭上啥事沒有,他有些堅持不住了,他的病不是剛才引起的,而是從十幾歲起,“小雞”的不行就埋下了伏筆,直到如今,他那豆粒大的汗珠直往下淌。他一時間昏迷了過去,但夜里不知幾時又醒了過來,他想到了種種可怕的念頭,他想自殺,用各種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但他沒有實施他那可怕的計劃,他被店主救了。人家問明了情況,幫他買了張車票,準(zhǔn)備了路上的干糧,送到了車站,才使他終于回到了家。在家住上一段時間,病情再次發(fā)作,他被送到了當(dāng)?shù)蒯t(yī)院。
當(dāng)孩兒躺在病床上又奇跡般地活過來不久,他提出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要求,他頭腦異常清醒地說,他要回村見上五毛一眼。其實老娘已經(jīng)看出了他的問題,為何要見五毛卻是個謎。孩兒說病因是五毛引起的,他想要和五毛對簿公堂。老娘搖搖頭,說五毛不在了,是在水庫淹死的……孩兒咬咬牙,說五毛沒有他幸福,他有一個曾經(jīng)愛過他的女人,他在離開人世的最后時刻,還有那么多人送行。說完,臉霎時變成了灰色,然后一聲不吭。一家人見狀,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