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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波克拉底的詛咒

        2012-04-29 00:00:00馮舒
        新故事·時尚版 2012年10期

        請求天地諸神給我最嚴厲的懲罰

        這天的天氣很不美好,大雨傾盆,雷聲隆隆,當(dāng)冉中旭走進臨海醫(yī)學(xué)院附屬醫(yī)院十八層的學(xué)術(shù)廳時,里面竟然已經(jīng)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了。

        整個學(xué)術(shù)廳的聽眾席坐滿了身穿白大褂的醫(yī)生,臺上的大屏幕上顯示著今天演講的題目:“心臟不停跳心內(nèi)直視手術(shù)研究成果匯報”,下面是一行小字“演講人:宋哲”。

        宋哲是冉中旭臨海醫(yī)學(xué)院的同學(xué),現(xiàn)任附屬醫(yī)院胸外科主任。冉中旭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后,去國外留學(xué),前不久剛回國。而他醫(yī)學(xué)院時最要好的同學(xué)——宋哲、車偉、陳樹北畢業(yè)后都留在了附屬醫(yī)院。他們之中,宋哲無疑是發(fā)展最好的,不僅已經(jīng)是胸外科主任,而且娶了恩師羅道的女兒羅雨蕙為妻。唯一遺憾的是,四人當(dāng)年的恩師,羅道教授前不久剛剛因病去世。

        前幾天,冉中旭聽說宋哲主持研究的科研項目取得了重大成果,今天要在這里進行交流,所以趕緊趕了過來。

        此時,宋哲坐在聽眾席的第一排,正和幾個醫(yī)院領(lǐng)導(dǎo)談?wù)撝裁?。至于車偉和陳樹北,冉中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他們倆坐在什么地方。

        這時,臺上響起了主持人的聲音:“下面,有請我院胸外科主任宋哲教授上臺演講。”聽眾席頓時安靜下來,宋哲昂首闊步地走上演講臺。

        “我常和胸外的同事們講,咱們做心臟手術(shù)的人愛情上要一心一意,可技術(shù)上就要‘一心多藝’,創(chuàng)新技術(shù)手段才能提高手術(shù)成功率……”宋哲幽默詼諧地引出了自己今天要演講的話題。

        “下面我向大家匯報一下我們的最新研究成果?!彼握苷f著,伸手去打開演講臺上的筆記本電腦。就在這時,只見窗外一聲巨響,接著臺上突然一道白光閃過,大廳里頓時漆黑一團!

        “怎么停電了?”“因為打雷吧,應(yīng)急電源怎么不起作用?”前面有人七嘴八舌地叫道。接著便有人拉開了厚厚的遮光窗簾,光從窗戶透了進來。學(xué)術(shù)廳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而原本站在講臺后的宋哲卻突然不見了!

        冉中旭正覺得疑惑,就聽有人道:“快來人,宋教授摔倒了!”冉中旭起身一看,只見宋哲一動不動地躺在講臺后的地上!

        不好!冉中旭一驚,連忙站起身,擠到臺前。原本坐在前排的幾個年輕醫(yī)生也同時跳上臺去,將宋哲扶了起來。

        此時的宋哲雙眼緊閉,一臉煞白,一只鞋子已經(jīng)被燒焦。一名年輕醫(yī)生掰開宋哲的眼睛看了看,又掏出掛在胸口上的聽診器,伸到宋哲的胸口聽了聽,然后一臉驚異道:“沒有心跳了!”

        冉中旭見狀,趕緊上前,對年輕醫(yī)生道:“讓我來!”說著,他俯下身子,對著宋哲的嘴做人工呼吸,然后又雙手交替在宋哲的前胸進行心臟復(fù)蘇按壓。可按壓了十幾下,宋哲依然沒有半點反應(yīng)。

        “怎么可能?”一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醫(yī)生拉開冉中旭,一把搶過旁邊年輕醫(yī)生手中的聽診器聽了聽,又抬起宋哲的燒焦的鞋子看了看,道,“他是觸電身亡的,他怎么會觸電了!”又有幾個教授依次上去檢查后,大家得出了相同的結(jié)論:宋哲已經(jīng)死亡!而死亡的原因是強電流導(dǎo)致的心臟驟停。也就是說,他是被瞬間電擊致死的。

        冉中旭正要去查看講臺上的那臺筆記本,一聽這話,趕緊停了下來。

        這時,大廳里的燈一盞盞亮了起來,投影儀上的光也重新投射到了屏幕上。電力恢復(fù)了。冉中旭湊近講臺上的筆記本電腦一看,電腦并沒有連接電源,使用的應(yīng)該是電池。他從剛剛趕來的電工手中拿過電筆,用電筆試探著觸碰電腦,確信電腦沒有帶電,他這才按下開機鍵。

        電腦自檢完進入系統(tǒng)后,桌面上一個文件突然自動打開,在屏幕上顯出一行初號的紅色字體,而且立即被投影儀投射到屏幕上:“請求天地諸神給我最嚴厲的懲罰!”

        此時,窗外突然又是一聲驚雷。學(xué)術(shù)廳里本來已經(jīng)混亂不堪,這下,更是一片驚呼。

        醫(yī)院的保衛(wèi)處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疏散圍觀的聽眾。冉中旭因是宋哲好友,被允許留了下來。

        宋哲的妻子羅雨蕙是附屬醫(yī)院精神科醫(yī)生,事發(fā)時正好在門診大樓上班。她聞訊趕過來,剛一看到躺在講臺上的宋哲,便立即昏倒在地。幾位護士趕緊將羅雨蕙扶起,七手八腳地將她攙到最近的一個特護病房。

        冉中旭想了想,跟了上去。走到病房外,冉中旭正不知該不該進去,就聽里面“哇”的一聲傳來一陣傷心欲絕的痛哭。他趕緊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病房里,羅雨蕙正靠在一個中年護士的身上抽泣,護士拍拍她的肩,似乎不知該說什么好。羅雨蕙看上去比十年前老了許多,不僅身形瘦弱,而且面容憔悴,像是患了大病。

        “雨蕙……”冉中旭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再次見到羅雨蕙是在這種狀況下。看到眼前的冉中旭,羅雨蕙有些吃驚,過了許久才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聽說羅教授過世了……”剛一開口,冉中旭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父親剛剛過世,丈夫又突然身亡,羅雨蕙怎么承受得了這雙重的打擊。

        正好這時一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走了進來。他走到羅雨蕙床前,安慰了幾句,告訴她說,警察剛剛對現(xiàn)場進行了檢查,發(fā)現(xiàn)宋哲之所以觸電是講臺下一個電源插座壞了,裸露出了一截電線,而宋哲演講時正好踩在了那截電線上。

        “張院長,就算有電源線露在外面,也只是220伏電壓而已,怎么可能一下電死人呢?”看來羅雨蕙雖然悲傷,但是腦子并不糊涂。

        “你說得對,如果他接觸到的只是220伏的交流電,也不會釀成這么大的事故??墒恰睆堅洪L嘆了口氣,接著說,“警方發(fā)現(xiàn)那截電線的膠皮被燒焦了,所以懷疑有強電流通過?!睆堅洪L說,警方順著電線查找,發(fā)現(xiàn)從樓頂直到學(xué)術(shù)廳的這段電線都被燒焦了。而樓頂?shù)哪墙仉娋€又不知道被誰用一根鐵絲和樓頂?shù)慕饘倭酪赂瓦B在了一起。因此,警方估計,是雷電擊中金屬晾衣竿,然后通過捆綁晾衣竿的鐵絲傳到電線上,又順著電線傳達至十八樓的學(xué)術(shù)廳,擊中了正好踩著裸露出的電線的宋哲。

        “也就是說,一切都是個意外!”張院長總結(jié)道,“如果電源插座沒壞,如果沒有鐵絲將晾衣竿和電線連起來,如果沒有今天的雷雨天氣……”

        “沒有那么多‘如果’!”羅雨蕙打斷了張院長的話,“宋哲已經(jīng)不在了!”

        張院長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道:“說起來,醫(yī)院管理上也有一定的責(zé)任。醫(yī)院會盡量……”張院長似乎在尋找著適合的措辭,“盡量能給你個滿意的說法。人已經(jīng)走了,我們也很悲痛,你也節(jié)哀吧!”

        張院長說完,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他又回頭對羅雨蕙道:“對了。你知道宋醫(yī)生筆記本電腦上的那行字是什么意思嗎?警察懷疑宋哲是不是早知道自己會死……”張院長話沒有說完,他看到羅雨蕙的臉色越發(fā)難看,趕緊走出病房。冉中旭猜測,張院長還想說的是“這一事故會不會是宋哲自己設(shè)計的”。

        一個人怎么可能設(shè)計自己的死亡呢?但是電腦上那段話確實讓人費解,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和宋哲的死有沒有關(guān)系呢?冉中旭看羅雨蕙一直不停抽泣,覺得自己不便留在這里,便安慰了她幾句,這才告辭離開。

        這晚,冉中旭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想起今天發(fā)生的事,他突然意識到,宋哲暴斃后,竟然沒見到車偉和陳樹北的身影。按理說,他們?nèi)齻€人的交往應(yīng)該很密切,對宋哲的事,車偉和陳樹北不應(yīng)該視而不見的。冉中旭決定明天去附屬醫(yī)院找一下他倆。他想知道,這些年,在他們?nèi)松砩系降装l(fā)生了什么?

        第二天,雨依然沒停,冉中旭打車來到附屬醫(yī)院。

        剛一走進附屬醫(yī)院的大門,冉中旭就發(fā)現(xiàn)很多人正急急忙忙地往門診大樓后面跑去。冉中旭一驚,跟著眾人跑了過去。

        來到門診樓后,只見那里聚集了上百人,眾人不顧天空中正下著小雨,抬頭往門診大樓后的行政大樓樓頂望去。

        冉中旭順著眾人的視線一看,頓時吃了一驚。只見大樓樓頂上站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人,望著樓下一動不動,似乎就要往下跳!

        “快,快報警!”有人掏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還有人張羅著要去樓頂救人。更多的人觀望著,小聲議論或是拿出手機準備拍照。

        就在警車的笛聲由遠而近傳過來時,樓上的人影突然大叫了一聲什么,縱身一跳,摔了下來!

        眾人一陣驚呼,隨即是“嘭”的一聲,那人摔在樓下的草坪中,腦部鮮血直流,雙腳微微蹬了兩下,便不再動彈了。很多人立即圍了上去。

        這人顯然已經(jīng)沒救了。冉中旭搖了搖頭,打算離開,他覺得圍觀是對死者的不尊。

        他剛走兩步,就聽人群中有人叫道:“是車醫(yī)生,車醫(yī)生怎么跳樓了?”

        車醫(yī)生?車偉?冉中旭一驚,轉(zhuǎn)身跑過去,扒開人群一看,躺在地上的那人雖然已經(jīng)摔得滿臉是血,但他還是一下認了出來:這人果然就是車偉!

        雖然作為醫(yī)生,早已經(jīng)對各種恐怖場面具有免疫功能,可在看清車偉面容的那一刻,冉中旭也覺得雙腿一軟,蹲坐在了地上。

        身邊的警察和救護人員來來往往地忙碌著,可這一切在冉中旭的眼中都像是一部無聲的黑白影片。他在心里不停地問自己,這是怎么回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直到冉中旭被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拉開,他才意識到警察已經(jīng)清理完現(xiàn)場,車偉的尸體也正在被送走,而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經(jīng)被雨水淋透了。他茫然地往醫(yī)院外走,突然聽到兩個男子邊走邊議論著剛才發(fā)生的跳樓事件。

        “聽說剛才跳樓的是本院的一個醫(yī)生,你說他為啥要跳樓呢?”一個年輕男子道。

        另一人道:“誰知道呢?不過,我聽說那人跳樓前,站在樓頂不停地說著什么……”

        “說什么?”冉中旭兩步追上去,大聲問道。

        那男子被他嚇了一跳,吃驚地打量了他半天,這才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聽說,他跳樓前喊了一聲‘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才跳下去的。”

        恩師發(fā)生了危急情況

        “你是聽誰說的?”冉中旭一把抓住中年男子,像是怕他會立刻逃掉。

        看到冉中旭一副急切的表情,中年男子有些慌張:“剛才我在走廊上聽說,十六樓有個病員家屬用手機錄下了剛才那個醫(yī)生跳樓的全過程?!?/p>

        “十六樓哪個房間?”冉中旭連忙問道。

        中年男子指了指住院大樓,說:“十六樓好像只有一個病房看得到跳樓的地方吧?!?/p>

        沒等他說完,冉中旭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住院大樓跑去。

        乘電梯直接到達十六樓,冉中旭很快找到了小伙子所說的那間病房。這間病房位于“L”形大樓拐角處,從窗口往外斜上方50米左右,就是行政大樓的樓頂。從位置上看,這里的確是距離車偉跳樓地點最近的地方。

        冉中旭走進病房時,看到一個小伙子正拿著手機向幾個病員和家屬展示著什么。冉中旭沖上去一看,手機里播放的,正是剛才車偉跳樓的一幕。

        “這是你拍的?”冉中旭問道。

        “可不是?!毙』镒右詾橛謥砹艘晃豢礋狒[的,有些得意地說,“剛才啊,我正在幫我爸翻身。抬頭一看,媽呀,對面樓頂站了一人。嚇得我腿都哆嗦了?!?/p>

        小伙子說,他對著樓頂那人喊了幾聲,可那人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嘴里似乎還在不停說著什么。眼看雨水將他全身都淋濕了,也渾然不覺。

        “我倒是想去救他,但又跳不過去,所以只得拼命勸他。”小伙子說著將手機遞了過來。

        只見手機屏幕上,車偉站在樓頂,一動不動,他似乎在說著什么,但是卻被小伙子大聲的勸說聲和雨聲掩蓋了。

        “我聽他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后來好像說了一句‘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請求……’,然后就跳了下去。”小伙子道。

        “你確定他說過這句話?”冉中旭問道。

        “對!”小伙子點點頭,“我就這句聽清了?!?/p>

        冉中旭想了想,對小伙子道:“你可以把這段視頻復(fù)制一份給我嗎?”

        小伙子似乎很樂意分享自己今天的見聞,毫不思索就用藍牙將視頻傳到了他的手機上。

        冉中旭拿著手機飛快地跑回家,將剛剛得到的視頻拷貝到電腦里,然后打開,認真觀看起來。

        視頻中,車偉正站在不遠處的樓頂邊緣。不過,看上去他似乎并不害怕,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地說著什么。冉中旭將聲音調(diào)到最大,可依然沒有聽清楚。只是在視頻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車偉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喊了一句:“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請求……”然后便向下跳去。下墜過程中,車偉似乎還喊著什么,但是卻被拍攝者的驚呼聲掩蓋了。

        關(guān)上視頻,冉中旭陷入了沉思。車偉跳樓前說的話一定和他跳樓的原因有關(guān),可是他到底說的是什么呢?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到底他違背了什么誓言,值得用自殺來贖罪?冉中旭決心要揭開這個謎底。

        冉中旭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閃,連忙帶著手機出了家門。

        冉中旭去找的是剛剛認識的一個聾啞學(xué)校的老師。這名姓楊的老師一直在研究唇語。冉中旭想,車偉跳樓前說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清,但是也許可以將視頻放大,看到他的臉部。楊老師通過解讀他的唇語,也許可以知道他在說什么。

        在聾啞學(xué)校辦公室里,楊老師將拷貝進電腦的視頻仔細看了幾遍,然后搖了搖頭,道:“不行。你知道,唇語全靠嘴唇說話時微小的變化來解讀所說的內(nèi)容。這段視頻是手機拍攝的,而且距離較遠,當(dāng)時天空中又下著雨,手機抖動還很厲害,根本看不清跳樓者嘴唇的變化,要想解讀他在說什么,實在太難了?!?/p>

        “你能不能再試一試?”冉中旭知道自己的要求實在過分,可是,如果連這條路都行不通,自己就永遠無法知道車偉當(dāng)時說的是什么了。

        看到冉中旭懇切的眼神,楊老師嘆了口氣,將視頻放到最大,然后對準車偉的臉部,又播放了起來。

        這一次,楊老師總算有所收獲。他告訴冉中旭,車偉剛開始有一段話很可能是關(guān)于他的老師的。因為從唇語中,他發(fā)現(xiàn)車偉說過“恩師發(fā)生危急情況”“恩師的兒女”等話。至于其他的,他實在看不清楚。他建議冉中旭找一個電腦高手,用視頻修復(fù)軟件提高這段視頻的清晰度,然后再給他看。

        冉中旭覺得楊老師的話很有道理。離開聾啞學(xué)校后,他將視頻傳給了一個搞設(shè)計的朋友。這位朋友是個視頻制作高手,在得知冉中旭的要求后,他說可以試試,不過這可能需要幾天時間。

        聯(lián)系好視頻修復(fù)的事情后,冉中旭決定去看看羅雨蕙。一來安慰一下她,更重要的是,如果車偉跳樓前說的那些話真的和羅道有關(guān),那么羅雨蕙很可能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guān)鍵。

        杜絕一切墮落及害人的行為

        冉中旭在臨海醫(yī)學(xué)院的專家樓找到了羅雨蕙。這套房子是醫(yī)學(xué)院專門分配給羅道教授的,羅教授妻子早逝,羅雨蕙結(jié)婚前一直和父親住在這里。據(jù)說,羅教授過世后,她又搬了回來。

        羅雨蕙看到冉中旭時,略微有些驚訝,但還是將他請了進去。

        “聽說羅教授是因為病毒感染……”坐下后,冉中旭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知道現(xiàn)在問羅道的事有些不妥,可是為了查清車偉跳樓前那些話的意思,又不得不問。

        “是?!绷_雨蕙淡然地說道,“他在手術(shù)中不小心劃傷了手指,后又偶然感染金黃色葡萄球菌。等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晚了,我們雖然想盡了各種辦法,但是他最終還是不治?!?/p>

        羅雨蕙說著這一切時,像是在講述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一個人,這讓冉中旭有些意外。這和記憶中那個熱情開朗,純真善良的羅雨蕙完全兩樣!是十年的時光改變了她,還是最近太多的悲痛讓她的眼淚已經(jīng)流干?

        “金黃色葡萄球菌?”冉中旭疑惑地說,“如果處理及時,這病毒應(yīng)該不至于致命吧?”

        “這也許就是他的命吧。”羅雨蕙說完這句話,便一聲不吭地望著窗外,似乎并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冉中旭雖然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可還是硬著頭皮問道:“車偉和陳樹北知不知道羅教授的事?”

        羅雨蕙轉(zhuǎn)過頭來:“大家在一個醫(yī)院,這些事當(dāng)然是知道的。不過,你問這個做什么?”

        冉中旭于是將車偉跳樓前說過關(guān)于“恩師發(fā)生危急情況”的事告訴了羅雨蕙,然后問羅雨蕙知不知道車偉臨死前說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羅雨蕙茫然地搖了搖頭。她還告訴冉中旭,宋哲演講那天車偉和陳樹北為什么沒來,她不知道。只是聽人說,那天車偉將自己一直關(guān)在十九樓的實驗室。

        “他在做什么實驗?”冉中旭問道。

        “不知道。”羅雨蕙搖著頭說,“車偉這幾年有點奇怪。好像是精神上有一點問題,一直有些抑郁。不過,雖然我是精神科的醫(yī)生,他卻一直沒找過我??赡苁遣缓靡馑及伞K恢闭谊悩浔苯o他治療。”

        “陳樹北?”冉中旭覺得很奇怪,“他一個心外科醫(yī)生,怎么會治療抑郁癥?”

        羅雨蕙淡淡地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你忘了,陳樹北是當(dāng)年你們四個人中最聰明的一個。他幾年前開始自學(xué)精神病學(xué),尤其擅長用催眠法對抑郁癥進行治療。給車偉治病,他是最好的人選?!?/p>

        冉中旭點了點頭。如果陳樹北一直在給車偉治療,說不定就知道車偉跳樓的原因。而宋哲出事那天,車偉又正好在學(xué)術(shù)廳樓上的實驗室,說不定又和宋哲的死有關(guān)。冉中旭決定去找陳樹北了解一下情況。

        仿佛是看出了冉中旭的心思,羅雨蕙道:“我這里有陳樹北的電話號碼,你有什么疑問,可以去問問他。”說著,給了冉中旭一個手機號碼,然后起身,準備送客。

        冉中旭記下陳樹北的手機號碼,離開了羅雨蕙家。

        出門后,冉中旭撥通陳樹北的電話。電話中,陳樹北說自己下午還有一臺手術(shù),他和冉中旭約定傍晚在醫(yī)院外的一家咖啡店見面。

        見離約定的時間還早,冉中旭給那位搞設(shè)計的朋友打了個電話。對方告訴冉中旭,那段視頻經(jīng)過修復(fù),清晰度已經(jīng)大大提高。冉中旭連忙趕過去,拿到修復(fù)后的視頻,將其傳給楊老師。

        傍晚時分,冉中旭來到附屬醫(yī)院外的那家咖啡店。很快,陳樹北也走了進來。陳樹北看上去和十年前沒有太大的變化。不過,他的精神狀態(tài)似乎不是很好,一副很疲倦的樣子,見到冉中旭也沒有想象中的熱情,只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坐下來后便無話可說。

        為了打破沉默,冉中旭故意道:“宋哲演講那天,我以為你們都會來……”

        “他演講我為什么要去?”陳樹北面無表情地說道,“況且,你以為那個成果真是他的?他那是剽竊羅教授的。不僅是科研成果,他之所以爬上主任的位置,娶了教授的女兒,也都是使用卑鄙手段得到的。而且,羅教授的死肯定是宋哲下的手。雷劈死他,那是他罪有應(yīng)得!”

        陳樹北的話像是平地一聲炸雷,驚得冉中旭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道:“你,你怎么這么說?”

        “這一切都是車偉告訴我的?!标悩浔钡溃败噦ゲ粌H也追過羅雨蕙,而且也想當(dāng)主任,可辛苦了那么多年,終于還是沒有宋哲的手段強。所以,你別看他們表面上稱兄道弟,其實車偉挖空心思要抓宋哲的小辮子。”

        “可他憑什么告訴你?”冉中旭問道。

        “你別忘了,車偉一直在找我給他治療抑郁?!标悩浔闭f,一次他給車偉做催眠,車偉在進入催眠狀態(tài)后無意說出了他和宋哲的恩怨,以及他所知道的關(guān)于宋哲的事情。

        陳樹北還說,宋哲之所以要害羅道,是因為宋哲當(dāng)上心外科主任后,和醫(yī)藥代表勾結(jié),悄悄使用偽劣醫(yī)療器材,并因此造成重大醫(yī)療事故。宋哲雖然利用自己主任的職權(quán)將這一切掩飾了過去,但是卻被羅道發(fā)現(xiàn)了。羅道警告他,要他主動辭去主任之職,否則就要向醫(yī)院反映。宋哲因此決定對羅道痛下殺手。他先是故意用感染了金黃色葡萄球菌的紗布給羅道包扎傷口,又偷偷換下羅道用以治療病毒感染的藥物,導(dǎo)致羅道傷口感染不斷加劇,最終不治身亡。

        “你說他是不是死有余辜?”陳樹北突然神秘地一笑,“不過,我告訴你,宋哲根本不是雷劈死的,而是人殺死的?!?/p>

        陳樹北說,殺死宋哲的就是車偉。是車偉故意將演講臺下的插座弄壞,露出電線,又用鐵絲將電線和樓頂?shù)牧酪赂瓦B接起來,制造是雷電導(dǎo)入的假象。在宋哲演講那天,車偉以實驗為名,一直藏在十九樓的實驗室。在雷聲響起的時刻,人為將實驗室專用的強電流切入電線中,電死宋哲。

        冉中旭恍然大悟。怪不得當(dāng)天自己在現(xiàn)場先聽到雷聲,過了兩秒宋哲才觸電倒地。

        冉中旭只覺得今晚的震驚一個接著一個,他正想問陳樹北為何不報案,卻見陳樹北一口將咖啡喝掉,起身便往外走。只見陳樹北出了咖啡店,走到路邊打開車門,提出一個油桶就往自己身上倒。

        “你要干什么?”冉中旭話音未落,陳樹北已經(jīng)掏出打火機,“轟”的一聲將自己點燃了!

        冉中旭猝不及防,趕緊跑上去。但大火已經(jīng)將陳樹北包裹起來?;饒F中的陳樹北掙扎著,倒在了地上。

        冉中旭和幾個路人一起,脫下身上的衣服就往陳樹北身上撲打??墒堑然饟錅鐣r,陳樹北已經(jīng)被燒死了。

        望著地上陳樹北的尸體,冉中旭覺得自己有些站立不穩(wěn)。陳樹北為什么會突然將自己點燃呢?冉中旭想不明白。

        這時,旁邊兩個路人議論道:“這人真奇怪,他剛才從我身邊走過時,一邊走一邊不知在嘀咕什么?!?/p>

        “是啊,我也聽到了。好像說了句‘杜絕一切墮落及害人的行為’。難道他干了什么壞事,所以要自我懲罰?”

        “杜絕一切墮落及害人的行為……”冉中旭沉吟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希波克拉底發(fā)誓

        就在這時,冉中旭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掏出手機一看,是楊老師打來的。楊老師在電話那頭告訴他說,已經(jīng)通過唇語讀出了車偉跳樓前說的話。

        “是,是什么?”冉中旭急切地問道。

        楊老師道:“他說的是,‘醫(yī)神阿波羅、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諸神作證,我——希波克拉底發(fā)誓:我愿以自身判斷力所及,遵守這一誓約……’”

        希波克拉底誓言,這就是著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冉中旭一下反應(yīng)過來,自己果然沒有猜錯。

        希波克拉底是古希臘的一個醫(yī)生,是他將這段由遠古流傳而來的誓言記錄下來。從古希臘至今,許多國家的醫(yī)生在正式執(zhí)業(yè)前都必須按此誓言宣誓。十年前,當(dāng)冉中旭和宋哲他們從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時,也都齊聲背誦過這段誓言。

        冉中旭這時也想了起來,不論是宋哲電腦上的那句話,還是陳樹北自焚前說的話,都出自這個誓言里。也就是說,宋哲、車偉和陳樹北死前都出現(xiàn)了希波克拉底誓言。這是不是說明,他們?nèi)说乃蓝己瓦@個誓言有關(guān)?他們的死難道是來自希波克拉底的詛咒?

        不,這不是什么詛咒,這一切一定是人為的!

        冉中旭知道,他現(xiàn)在必須去找一個人。如果再遲,可能一切都晚了!

        冉中旭急忙趕到專家樓,卻發(fā)現(xiàn)羅雨蕙根本不在家里。

        一個醫(yī)生告訴冉中旭說,羅雨蕙很可能在她的診室里。因為他剛才經(jīng)過那里時,看到那里還亮著燈。

        冉中旭馬不停蹄又趕到門診樓第十層精神科,很快找到了掛著“羅雨蕙副教授”字樣的診室。診室的門緊閉著,門縫中似乎有光透出來。冉中旭敲了敲門,里面沒有回應(yīng)。

        冉中旭使勁將門撞開,沖了進去。

        診室內(nèi)燈光亮著,卻空無一人,他正覺得奇怪,突然聞到房間里有股奇怪的味道,接著便感到有些頭重腳輕,身子一軟,栽倒在地。在他雙眼就要閉上的瞬間,他看到羅雨蕙捂著鼻子從里間走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冉中旭蘇醒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病床上,手腕上扎著輸液的針頭,輸液管另一頭的吊瓶里裝著半瓶無色的液體。

        這是怎么回事?冉中旭正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無力,根本無法動彈。

        “別動,你的掙扎沒有一點意義。”身穿白大褂的羅雨蕙手里拿著一個注射器,她走到病床旁,將注射器里面的藥水注入吊瓶中,然后將吊牌搖了搖。

        “雨蕙,你這是干什么?”冉中旭突然覺得有些害怕。

        “巴比妥酸鹽和氰化鉀。”羅雨蕙冷冷地道,“作為醫(yī)生你應(yīng)該知道,巴比妥酸鹽可以讓你進入深度睡眠狀態(tài),而氰化鉀可以使你的心臟跳動驟停。理論上,十秒鐘內(nèi)就可以讓你死亡?!?/p>

        “你,你要殺了我?”冉中旭驚恐不已,“宋哲他們幾個也是你殺的?”

        羅雨蕙搖搖頭:“不。宋哲不是我殺的。雖然我想殺他,但他是車偉殺的。至于車偉,則是陳樹北殺的?!?/p>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冉中旭道。

        “你應(yīng)該知道,車偉一直在找陳樹北看抑郁癥,所以陳樹北知道車偉和宋哲的秘密??赡悴恢溃悩浔币恢痹谙蛭覍W(xué)習(xí)精神治療方法。所以,我在教他的過程中,也悄悄對他進行了催眠。由此,也間接知道了他們?nèi)齻€人的秘密!”羅雨蕙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宋哲害死我父親,自然該死。車偉一直想當(dāng)主任,還對我念念不忘,自然是殺宋哲的最好人選。我讓陳樹北在對他催眠的時候,暗示他一下,殺了宋哲就可以得到一切。他果然就對宋哲下了手?!?/p>

        “車偉呢?車偉怎么會跳樓?”冉中旭問道。

        “車偉不但和宋哲狼狽為奸,在行醫(yī)過程中收受紅包,還誘奸病員家屬。早就該死了!”羅雨蕙一臉憤怒,“車偉有抑郁癥,很好控制。我讓陳樹北對他進行深度催眠,讓他自己按照我們的暗示爬到樓頂,背誦完希波克拉底誓言后跳樓自殺!”

        “我明白了!”冉中旭恍然大悟,“陳樹北也不是自殺,而是你深度催眠他后,讓他自己燒死自己的!”冉中旭想起,自己在咖啡館見到陳樹北時,一直覺得他的表情很僵硬,原來他那時處在深度催眠狀態(tài),完全被羅雨蕙所掌控。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按說我該立刻殺了你。”羅雨蕙的手伸到輸液管的閥門上,說,“不過,我給你一個機會。”

        “什么機會?”冉中旭感到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你還記得希波克拉底誓言嗎?你曾經(jīng)親自發(fā)誓的誓言,現(xiàn)在請背給我聽!”羅雨蕙道,“如果你忘記了,你也就不配再作為一個醫(yī)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打開輸液管上的閥門?!?/p>

        “希波克拉底誓言?”冉中旭冷汗直冒,是的,十年前自己曾經(jīng)背誦過無數(shù)次“希波克拉底誓言”,可這么多年,自己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

        “醫(yī)神阿波羅、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諸神作證,我——希波克拉底發(fā)誓……”冉中旭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始背誦起來,“凡教給我醫(yī)術(shù)的人,我應(yīng)像尊敬自己的父母一樣,尊敬他。作為終身尊重的對象及朋友,授給我醫(yī)術(shù)的恩師一旦發(fā)生危急情況,我一定接濟他……我愿在我的判斷力所及的范圍內(nèi),盡我的能力,遵守為病人謀利益的道德原則,并杜絕一切墮落及害人的行為……無論到了什么地方,也無論需診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對他們我一視同仁,為他們謀幸福是我唯一的目的。我要檢點自己的行為舉止,不做各種害人的劣行……我遵守以上誓言,目的在于讓醫(yī)神阿波羅、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諸神賜給我生命與醫(yī)術(shù)上的無上光榮;一旦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請求天地諸神給我最嚴厲的懲罰!”

        背完最后一句,冉中旭只覺得全身冷汗直冒。他抬起頭望著羅雨蕙,卻見羅雨蕙對他滿含深意地微微一笑,伸手打開了輸液管的閥門,吊瓶中的藥水順著輸液管流了下來!

        冉中旭一驚,頓時大叫起來:“我背出來了!你不是說放了我嗎?為什么?”

        羅雨蕙沒有回答,她含笑望著冉中旭慢慢癱倒在地。

        這是怎么回事?冉中旭竭力掙扎著,卻依然無法起身。他感覺輸液管中的藥水慢慢流進他的血管,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可過了許久,他的心臟不但根本沒有停止跳動,反而覺得那藥水進入身體后,自己竟然能夠使上勁了。他雙手一撐,跳下床來!

        羅雨蕙此時已經(jīng)躺在地上,臉色煞白,呼吸越來越弱。

        冉中旭撲過去將其抱了起來,急切地問道:“雨蕙,你怎么了?”

        羅雨蕙凄然一笑,道:“中旭,你別怕。剛才你是聞到我燃的迷香才暈倒的。我給你輸?shù)乃幨墙饷韵愕?,不是氰化鉀。讓你背‘希波克拉底的誓言’不過是為了拖延一點時間。這樣,等你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吃了藥,就沒辦法再阻止我自殺了……”

        “可是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冉中旭悲痛欲絕。

        “因為我殺了人……我也違背了我當(dāng)初的誓言……”羅雨蕙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睛也慢慢閉上了!

        “雨蕙!”冉中旭大聲呼喊著,他感覺淚水漸漸模糊了他的雙眼。他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臨海醫(yī)學(xué)院內(nèi),自己和宋哲、車偉、陳樹北都穿著學(xué)士服,莊嚴地齊聲發(fā)誓:“醫(yī)神阿波羅、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諸神作證,我——希波克拉底發(fā)誓……”

        (編輯:劉俠風(fēng)插圖:安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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