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作為一種奔跑,多了幾分奢侈,馬作為一種速度又少了幾分節(jié)制。千百年來,馬就這樣被我們定義來定義去。
不要指望哪匹馬能在畫幅中留下身影,那些能夠懸之以壁供我們靜靜觀賞的,充其量不過是我們對馬的一些印象和想象。想想看,誰能真正留存住閃電和時間這類與奔跑、速度一致的東西?
我們熱愛馬,那是因為馬的許多品質是我們崇尚而我們自身又缺少的。人被馬逼迫到一個難堪的境地——我們騎著馬、駕馭著馬,我們還誕生了伯樂用以甄別馬的優(yōu)劣,而我們不知道,真正被甄別挑選的是自己,對于一匹細腰圓臀,蹄腿修長,長鬃飛揚的馬來說,不是誰想穩(wěn)坐其背都能夠實現的,難道它不是在挑選騎手,甄別善惡?
馬不被人騎顯出的是野性與落寞,背脊感到陣陣冰涼;馬背上長出一個騎手,馬便立刻顯得隱忍而高貴,人在馬背是馬對人的認同還是人對馬的馴服?我們都確信,馬從來沒有駕馭過一個人,被馬背掀翻在地的人尚可爬起來,而被時間速度掀翻落地的人,就難再站立起來了。
因此我們不能被馬輕易迷惑,不管是什么顏色的馬,都逃不脫干系。藍色,那是草原夜色的再現,它是寧靜與平和,而藍馬一定是暴烈的內核包裹了一層寧靜平和,是一團隨時準備燃燒一切的火,被包裹了一層月色般的溫柔。它的骨頭錚然,猶帶銅聲;它的肌肉嘯聚,澎湃如峰;它的血脈賁張,大起大落。然而,它又是虛幻的,在最不可能誕生夢境的山谷,飄忽而至,如影而逝,把大片的藍色用嘶鳴的方式贏得遠遠近近的回響。
一個部落的目光最有份量的部分,都聚集在藍馬的腰臀,因此她的細腰深深凹陷,而肥臀卻傲然凸起;還有她的雙耳尖立,耳孔朝著迎風的地方擺動,仿佛聳峙的山峰,磨擦著寧靜的天空;只有巨大的蹄子穩(wěn)穩(wěn)釘在大地上,在沒有奔跑,在沒有形成風暴之前,四柱雕塑的肢體,以樹的筆直與沉默,構成速度爆發(fā)的前提。
藍馬,紅色的響鼻不絕于耳。
大快朵頤的補
中國老百姓都知道這樣一句話:吃啥補啥。這是針對食用肉類而言,比如吃腦補腦,吃心補心,吃鞭補腎什么的。他們從那些動物的強壯體魄以及想象中對它們賦予的超乎異常的功效特別看重,因而自然就找到了一種神秘的相關聯系,但聽起來好像又充滿了血腥和獸性。
還有一種說法大多數人未必都知曉,那就是像啥補啥。這往往是相對食用果蔬而言。大自然的神奇造化,使得一些果蔬具有不可思議的形狀,這很容易激起人們的聯想,你一定沒有仔細想過:蘋果為什么是圓形的?玉米為什么是寶塔狀的?而絲瓜卻有蛇一樣的外觀。美洲的印地安人奉玉米為神圣的植物,象征生殖與豐收;而胡蘿卜這種營養(yǎng)豐富的根莖則有個頗為粗鄙的別稱:寡婦的安慰。
我生活的地方處中國西部,那里生活著幾十個中國少數民族。由于地理、文化、宗教習俗上的原因,他們幾乎都信奉安拉,真主既然安排了那么豐富的食品供人們享用,那么你就要盡量發(fā)現它們的優(yōu)點,為你所用。
面對一堆果蔬,當地人幾乎不用思考,就可以選擇出哪些適合男人,哪些適合女人,這是千百年來流傳下的經驗,沒有誰提出異議。男人會選那些圓柱形的果蔬——它有與男人最值得驕傲、最堪炫耀,也最憂慮的根本大致相似的外觀,因而食用它們對男人是大有益處的。長條形的甜瓜、茄子、黃瓜、胡蘿卜、辣椒、豆角等等,都是男人應該放口大嚼的。就是同一種果蔬,男人也決不選擇圓形的,比如葡萄稱之為“馬奶子”,其中所含的性的暗示可見一斑。即使長形的果蔬滋味不如圓形的,男人也決不選擇圓形的。
而正好相反,女人們更青睞圓潤和鮮艷的果蔬。水蜜桃、西瓜、蘋果、圓形的葡萄、茄子、甜瓜、南瓜等,這些果蔬更接近女人身體的某些部位,要想讓她們豐盈如這些誘人的果蔬最簡捷的方法就是大量食用它們,讓它們轉化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煽情的食物,它的形、色和香,宛如人體的性感,總是令人浮想聯翩,忍不住想觸摸,進而有大快朵頤的沖動。
當有一天黃昏,你走進新疆某一人家,哪怕是最偏遠的鄉(xiāng)村,主人熱情款待你的吃食,肯定是他有意或無意安排的充滿了新疆特色的風味,他在喂飽你的肚子,同時也在操縱你的情欲,他按照他的想法和多年來的經驗,在你毫無覺察的情況下,為你的身體,為你的腎、為你的男人的根本或女人的味蕾著想,在它得到有效的進補之后,你一定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多少與我們器官相像而尚未被我們知道的吃食在等著我們。而主人的毫無圖謀的熱情款待和我們的毫不設防的欣然接受再一次證明我們都是那樣的脆弱,那樣的需要從萬物中榨取我們所需的能量。
選自《伊犁河》2011年6期
凸凹(北京市) 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