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語笑嫣然,將文字當(dāng)成一種信仰,執(zhí)著而虔誠;用文字灌溉自己對虛幻中美好的向往,有深入骨髓的古典情結(jié),并喜歡一切繁瑣的事物,偏好校園和古代題材,喜隨性而為,只寫能令自己接受的文字。
代表作:《深宮·花落晚妝》《十二濯香令》《九國·三生嘆》等。
內(nèi)容簡介:
現(xiàn)代女孩古綃綃,因為一只神秘的以人骨制成的花瓶而穿越回千年之前的琰昭王朝,卻落到一個瘋瘋癲癲的昭儀江如瑟的身上。
江如瑟是敵國奸細(xì),可綃綃只想過平凡的小日子,詐死脫殼,搖身一變成了伺候質(zhì)子的小宮女。
她想過平凡的小日子,可命運卻不給她這樣的機(jī)會。深宮波譎云詭,風(fēng)云暗涌,一再把她卷入。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察言觀色,憑著她對心理學(xué)的研究,一次又一次地揭露事件背后的真相。
第一章 春在深宮瓊樓殿
綃綃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青絲如瀑,慵懶地垂著,插著花,戴著簪,穿著玲瓏的古典衣裙,儼然就是古裝戲里面,清雅如蘭的女主角。她戳了戳自己臉上的酒窩,有點愣,之前經(jīng)歷的種種,驚恐還沒有完全散去,但還是忍不住笑了。
雖然綃綃自己也是個美人,還上過雜志,被稱為某某中學(xué)史上最美?;ā?墒?,跟她現(xiàn)在寄身的這副身體的主人比,她還是差了幾分。她僅僅用了半個時辰就弄清楚了眼前發(fā)生的事情:
她——穿——越——了——
掐也掐過,打也打過,是真的很疼,不是做夢。這周圍古典的陳設(shè),簡陋的床椅,褪色的幔帳,清冷的庭院,無一不在昭示,綃綃是真真切切地置身其中。而不是在鬧市新開的那間古董鋪子里。
雨后斜陽,半盞黃昏,過了不多時,天色徹底暗了,她甚至連燭臺也不知道怎么點,就窩在黑暗的房間里。這時候,有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哼著歌,提了一只燈籠從屋前的走廊經(jīng)過,綃綃連忙出去喊了她一聲:“喂?”
那女人提高了燈籠一照:“喲,江修儀?”她好像立刻來了興致,指著天空那輪大圓月說,“你今兒個怎么不到荷塘里撈月亮了?”
綃綃想了想:“江修儀嗎?這是我的名字?”
那女人立刻恨著她:“蠢貨,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活該被關(guān)在冷宮里一輩子。修儀是皇上賜你的封號,你姓江,叫江如瑟。”女人說著,掩嘴笑起來,“嘻嘻,真可惜,皇上至少還寵幸過我,你連被寵幸的機(jī)會都沒有。”
綃綃看那女人說話瘋瘋癲癲的,想是神志不太清醒,不過聽她那樣說,心里倒是驚了一下。
“這里是冷宮?那……是哪個朝代?哪個皇帝?”
那女人瞪著她左看右看,癡笑道:“朝代?皇帝?誰知道呢?誰把我關(guān)在這里的,我都不想記得了?!闭f著,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掐著綃綃的胳膊,“江修儀,為何你今天看上去跟以前不一樣了?你的失心瘋好了?”
失心瘋?綃綃這會兒還不知道,她占據(jù)的這副身體,江如瑟,兩年前入宮,因為容貌出眾,所以被琰昭國的皇帝樓廷賜了修儀的封號。哪知道,就在皇帝準(zhǔn)備寵幸她的前夕,她卻得罪了宮里最驕橫跋扈的劉淑妃。
劉淑妃是眾多寵妃之中第一個為皇帝誕下龍子的,因此恃寵而驕,經(jīng)常在后宮里興風(fēng)作浪。她看江如瑟美貌出眾,擔(dān)心她會迷惑了皇上,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因此污蔑江如瑟對她因妒生恨,說她想害她性命,非逼著皇帝不許寵幸江如瑟,還把她打進(jìn)了冷宮。江如瑟從云端落入地獄,經(jīng)受不住打擊,沒幾天便瘋了。
這冷宮里住著的,都是跟江如瑟一樣失寵的妃子,有些也跟她一樣,瘋瘋癲癲的,喜怒無常胡言亂語。涼亭里的這個,凌氏,據(jù)說還差點被封淑妃,也是輸在后宮榮寵之爭,才被打入冷宮。她只不過比原來的江如瑟稍微清醒一點,平時最喜歡拿江如瑟尋開心。江如瑟每天都嚷著要到荷塘那邊撈月亮,是因為皇上承諾過會陪她賞月,月沒賞成,就在心里生出魔障來了。
凌氏不停地追問:“江如瑟,你為什么不瘋了?告訴我,是不是皇上要召見你了?”綃綃被她掐得很疼,心里生氣,一把扯掉她頭上的花簪,高舉著大笑說:“哎喲喂!月亮,我撈到月亮了?!?/p>
凌氏急忙來奪:“我還當(dāng)你是清醒的,原來你又瘋了??彀鸦⑦€給我!那是我的,沒人能搶走我的東西……”
綃綃覺得,裝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沒有很好的對策之前,她決定頂著江如瑟的身份,以不變應(yīng)萬變。她在冷宮里裝了幾天的瘋,倒是打聽了不少的事情。她此刻身處的,乃是千年之前的琰昭皇朝。而在位的皇帝,是已年過半百的樓廷。樓廷膝下兒女眾多,單是皇子便有十八個。這一年,是樓廷在位的最后一年,很快他的皇位便會由他的第九子樓湮祺繼承。
綃綃對琰昭國的歷史所知有限,就關(guān)于樓廷的這一點,還是在古董店的時候,店主告訴她的。
當(dāng)時,店主是在向綃綃推薦一只琰昭國墓葬群里出土的骨瓶。
綃綃不知何謂骨瓶,只是一走進(jìn)古董店,在琳瑯滿目的商品堆里,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精巧袖珍、純白如雪的骨瓶,她覺得,那瓶子好像很寂寞哀怨似的,她想要伸手去摸,卻被店主打斷了。
“你知道這只骨瓶的來歷嗎?”
“不知道。”
店主說:“相傳,這瓶子是用人的骨灰燒制而成的?!?/p>
“骨灰做的?”綃綃當(dāng)時只覺得驚訝,一點也沒有惡心或者害怕什么的,反而問店主,“那是誰的骨灰做的?”
店主說:“是一千多年以前,琰昭國的一位皇帝,樓湮祺?!?/p>
店主的聲音如在耳畔,綃綃仿佛又看見自己把骨瓶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然后天昏地暗,天旋地轉(zhuǎn),骨瓶“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竟然化成了飛煙!她大吃一驚,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原來是夢。
四更時分,窗外明月流光,萬籟俱寂。
這皇宮瓊樓玉殿,雖然充滿了新鮮與刺激,可是,那種深埋在骨子里的孤單和彷徨,這些天以來無時無刻不在侵襲著她。她不是不知道這場穿越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她的人生或許從此就要走入新的篇章,她激動,卻害怕,想退縮,可還有期待。每一次她感到惶恐無助的時候,便只有抬頭看天。
黑絲絨般的天幕,嵌著明月或星子。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里,滿到處都是她沒有見過的人或物,她只有抬頭望頭頂這片天空的時候,眼睛自動摒棄周圍的宮殿樓宇,便還能幻想自己是坐在家鄉(xiāng)的老房子里,心中就會有片刻的親切安寧。
這些天,綃綃一直在想,自己之所以會穿越,極有可能是那只骨瓶的作用。如果能再借助骨瓶,說不定就可以回到她的二十一世紀(jì)去??墒?,她偏偏來了這青弘十九年,樓湮祺不僅活得好好兒的,還連龍椅都沒有坐上,她難不成還能殺了他,自己動手去拆他的骨頭來做瓶子?
綃綃有點后悔,自己沒有好好兒啃課本。對琰昭國的正史基本上一無所知,她除了知道琰昭國的第七任皇帝樓青煜是個帥得掉渣、癡情得掉渣,又寂寞得掉渣的家伙,對別的皇帝就算絞盡腦汁也背不完他們的名字。到底樓湮祺生于何時,死于何時,她都不知道。他如果再活三十年,她就要等三十年?他如果再活五十年,她難道就要等五十年才有機(jī)會拿到他的骨瓶?
還是,她根本等不到樓湮祺死,她自己就先死在這森冷的宮廷里了?
每當(dāng)綃綃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的時候,新鮮感與興奮感就會在一瞬間熄滅下去。到第十天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當(dāng)時,有一只流浪的野貓跑到了屋梁上,小爪子一伸,打了滑,眼看就要摔下來。她心里著急,想撲過去接著,便是那一撲,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就像蚱蜢似的離了地,然后在半空一個旋身,不僅接住了小貓,而且穩(wěn)穩(wěn)地落回地上。
綃綃出神地盯著自己的腳,好半天緩不過來。接著,她便又試了幾次,飛起,落下,飛起,落下,雖然并不能運用自如,但無疑,她是會武功的。或者說,這身體的主人江如瑟是會武功的。
綃綃尚且不明白,就一個后宮妃嬪來講,會武功是一件多么不尋常的事情。她只是覺得興奮,心中激動,趁夜便在圍墻下輕輕一跳,繞過了看守冷宮的禁衛(wèi),溜進(jìn)了御花園。正值仲春,御花園中香粉氤氳,處處蔥蘢,月光下,樹影更是婆娑生姿,綃綃看得歡喜,卻忘了記路,不一會兒就辨不清東南西北了。
綃綃只好順著有光的地方走,躲過了好幾撥巡邏的禁衛(wèi),便看前方樓宇巍峨,明亮的窗戶上,映出幾道深深淺淺的側(cè)影。她無心窺看,正要走,垂花門外突然走進(jìn)來一個人。她急忙閃身躲回假山背后去。
月光如瀑,映在那個人潔白的長袍上,長袍輕盈,隨著他的每一個步子翩翩而起。他整個人超然得好像天上的神仙似的。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可是夜色朦朧,怎么也看不清他的五官。
只見他走進(jìn)那扇門,傾身向屋里的某個人行了個禮,門又關(guān)上了。不過綃綃倒不著急走了,以她多年研究美男的經(jīng)驗,剛才的那個,單從輪廓來看,也是極品中的極品。要是不看個清楚明白,怎么甘心?
綃綃偷偷地伏在窗外,窗紙一戳就破。她眨巴著眼睛從破洞里看去,卻偏偏只看到白衣男子的背影。在白衣男子面前,還有一個身穿黃袍的少年,也是清秀俊俏,氣質(zhì)不凡。綃綃看他神態(tài)天真,眉宇間凈是期盼,說話的語氣也輕快得很,他問白衣男子道:“我下午才和你說了,你這么快就想到辦法了?”
白衣男子負(fù)手而立,胸有成竹地說:“你不是說了,天底下沒有我想不到的法子?!秉S袍少年輕輕地打了他一拳,“嘿,說你胖,你還喘起來了。我那不過是給你戴高帽,讓你不好意思令我失望?!?/p>
白衣男子從容道:“可是在我看來,那就是實話?!?/p>
黃袍少年往流金雕花椅上一坐,拂袖道:“真不明白,以父皇那樣的性子,怎么會容許你在他身邊當(dāng)差,你這么囂張,他竟然沒有砍你的腦袋。”白衣男子說話總是不疾不徐,聲音里有幾分冷凝,他只說了三個字:“你不會。”黃袍少年大笑起來,調(diào)侃道:“我是不會,我那么疼你,如果你是個女子,我早就拉你拜堂成親了?!卑滓履凶拥念^輕輕一揚,說:“若我是女子,你不會疼我,只會頭疼?!?/p>
哎喲,如此基情四射,總算看到古裝活人版的了,內(nèi)心竟是如此蕩漾??!再香艷一點姑奶奶都受得起,你們倒是有點具體的行動??!綃綃蒙著嘴暗笑,眨巴著眼睛使勁往里瞧,不過里面的人倒是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白衣男子又說話了:“談?wù)掳??!?/p>
“嗯,你說?”
白衣男子道:“要救眾位后妃,可以借助一場大火?!比缓缶蜎]了。黃袍少年性急:“寒瑯,在我面前你就別端架子了,說詳細(xì)點不行嗎?你是不是非要我把你灌醉了,你才不會這么惜字如金???”
寒瑯?他就是東御府的都尉寒瑯?
綃綃雖然在宮里只待了幾天,可也聽說過東御府和寒瑯的威名。聽說當(dāng)世兩大強(qiáng)國,琰昭和風(fēng)棲,琰昭國有東御府,風(fēng)棲國有錦儀司,都是各自朝廷的情報機(jī)構(gòu)。一來負(fù)責(zé)國內(nèi)外情報的搜集;二來負(fù)責(zé)皇宮的安全防衛(wèi)。東御府有七萬禁衛(wèi),人不多,個個卻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東御府都尉,更是這天底下鳳毛麟角的人物。
東御府直接聽命于皇帝,任何朝廷的官員都不得干涉他們辦事。人人都說,得罪東御府是死,得罪東御府的頭子,更是死上加死。
大家還說,幸虧現(xiàn)任東御府都尉寒瑯是個睿智正氣的人,東御府的驕橫霸道,在他手里才收斂了許多。而且寒瑯的模樣俊朗得就好像天上掉下來的神仙似的,別說是皇宮,就算全天下,估計也沒有比他更帥的,連十公主樓心柔也對他芳心暗許。只可惜他長了一張迷倒萬千少女的臉,卻不近美色,沒事就繃著臉,冷得像座冰山。
綃綃不由得更著急想看清楚他的容貌了,可他偏偏還是背對著她,低頭理了理他微皺的衣袖,全然不理會對面那人的調(diào)侃:“如果我說,火燒御書房,九殿下,你同不同意?”原來,這外表文弱的黃袍少年,就是當(dāng)今琰昭國的九皇子樓湮祺,也就是即將要成為新一任琰昭皇帝的人選!
綃綃一次過見了兩位皇宮里的傳奇人物,心中實在忍不住激動。聽樓湮祺問:“為什么要燒御書房?”御書房雅致華麗,一桌一椅都是百年來留下的珍品,樓湮祺向來喜歡,真要是燒了,他不是不可惜的。
寒瑯還是那樣淡淡地說道:“因為我們要借助天神的旨意。”
偷聽到這里,綃綃才知道,她困在冷宮消息閉塞,原來宮里的皇帝樓廷竟然在幾天前駕崩了。他死前留下遺旨,后宮之中大凡是有過封號的,卻又沒有誕下一兒半女的妃嬪,都得為他殉葬。
活人殉葬,是以前歷任琰昭國君都不推崇的。
太祖皇帝就曾在他彌留之際下旨所有后妃殉葬,但事實證明,皇陵之上哀哭震天,連民間百姓聽見那些女人的哭聲都難受得很,一傳十十傳百,大家紛紛對殉葬一事嗤之以鼻。因而到了太宗皇帝,他便說,他只要簡單的一座陵墓,幾尊石刻的人像伴著他就好,不要任何人為他殉葬。
太宗皇帝這一舉動,跟太祖皇帝形成鮮明對比,百姓紛紛稱頌。后來的歷任皇帝便都效法太宗皇帝,再也沒有活人殉葬的儀式了。所以,當(dāng)樓廷死的時候,說要后妃殉葬,所有的人也都是吃了一驚的。
消息傳出去,百姓們私下議論,大多是反對的,只不過懾于朝廷的威嚴(yán),不敢公然評論罷了。
樓湮祺一向心善,覺得這種做法實在太過殘忍。生者無辜,更何況,殉葬的人之中,還有一個與他有著密切關(guān)聯(lián),他非救不可的,所以他才會拉攏寒瑯來商議,想找個法子阻止這件事的發(fā)生。
寒瑯說,這幾日他夜觀天象,知道后日凌晨必有一場雷電。到時候,他會安排一場御書房失火的戲,造成御書房是被雷電擊中的假象。然后樓湮祺對外宣稱,說自己在御書房中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夢里有天神出現(xiàn),天神對于殉葬一事極為震怒,認(rèn)為生者無辜,要求他取消殉葬。但他遵從父皇遺訓(xùn),堅持不肯,因此觸怒了天神,而這場雷電,就是天神發(fā)怒的征兆。
樓湮祺想了想,贊同地說:“不錯,父皇生前最信神的旨意,這是舉國皆知的。雖然百姓都說他太迷信了點,但他還真的因為一個夢,而下旨在南邊大造風(fēng)水園林,他說那是天神托夢告訴他那么做的。既然父皇信天神,那我孝順父皇,因此也聽從天神的指令就不為過了。”
他自顧自地說:“幾位皇兄不滿父皇將皇位傳給我,我要是公然不遵從父皇的遺愿,他們一定會說我忤逆,說父皇尸骨未寒,我便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果再借此來煽動朝中一幫老臣子,阻撓我登基,那勢必不妙。可是,寒瑯,你真確定,這樣一場火,一個天神之說,就能扭轉(zhuǎn)局面?”
寒瑯道:“天神之說,是一個借口,你需要的,還得有一幫人支持這個借口,臣服于你的文武大臣。而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睒卿戊鼽c點頭:“你辦事,我什么時候都是放心的,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
寒瑯低眉沉思,樓湮祺問:“你還有話說?”
他道:“沈昭儀——”
樓湮祺頓時兩眼生光,藏不住的柔情婉轉(zhuǎn):“她怎么樣?”
寒瑯道:“很好。”
樓湮祺拍了拍寒瑯的肩:“寒瑯,我信任你,有些事情,你不必對我巨細(xì)無遺,也會給我一張滿意的答卷,是不是?”
寒瑯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沒有別的事,我出宮去了?!睒卿戊飨肓讼胝f,“對了,今早我見過十妹,她要我提醒你,你答應(yīng)過給她帶民間小玩意兒的,別忘了?!焙槕?yīng)承:“我知道了?!痹捯粢宦洌劢呛怏E然一凜,身體就如冷箭般敏捷地繞出門來,像一陣疾風(fēng)穿透朦月輕紗,一瞬間就到了綃綃的面前。
她竟然被他發(fā)現(xiàn)了!
寒瑯的熾金劍在手,劍刃向著她,月光底下泛著懾人的銀光。在那一瞬,她總算徹底看清楚了他的模樣。她只想搜腸刮肚,把自己所學(xué)的詞匯都拼湊起來,好好兒地描述眼前的這個人,可是,腦子里卻混亂一片。
那是她見過的最英俊的男子。濃黑英挺的眉宇,透著軒昂和裴崢。緊閉的嘴唇,再是不經(jīng)意,也帶著優(yōu)雅的弧度。從鬢角到鼻尖,從額頭到下巴,精致到嘴角的一點紋路,都好像是被一雙巧奪天工的手慢慢地雕琢出來的。
尤其是那雙眼睛。
深邃的眼睛,像含著星,璀璨,又像含著雪,冰涼,綃綃一對上他的眼睛,腦子里總算有了一個形容。
四個字。
舉世無雙。
這個人,跟樓湮祺的斯文和氣相比,更多的是凜冽,是一種如暗夜般的神秘。
等寒瑯也看清楚了綃綃的時候,眼睛里的那團(tuán)寒冰瞬間就瓦解了,眉宇之間隱約還有了幾絲錯愕的柔情。他收起了熾金劍,樓湮祺也出來了,把綃綃打量了一番說:“你不是舜禾宮的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綃綃那才回了神,將視線從寒瑯的臉上移開,抓著他的手哭著說:“你是壞人,你要打我……嗚嗚,你不讓我去找我的貓貓……我的貓貓……”
樓湮祺問寒瑯:“她是誰?”
寒瑯說:“她叫江如瑟,封過修儀?!?/p>
“江如瑟?江修儀?”樓湮祺想了想,他對江如瑟還有點印象,知道她自從兩年前被打入冷宮以后,神志就失常了。而且樓廷生前喜歡四處搜羅各地的美女,后宮佳麗三千,光鮮的少,可憐的多,他看她瘋成這樣,也不免心軟,便不追究她亂闖之罪,只命人把她送回冷宮去了。
后日,雷電果然如期而至。
御書房失火。樓湮祺依照寒瑯的獻(xiàn)計,順理成章取消了陪葬一事。事態(tài)的發(fā)展,完全如寒瑯?biāo)A(yù)想的那樣,一點差錯也沒有。
很快,樓湮祺登基,做了琰昭國的第十位皇帝。
居靖乾宮。
靖乾宮是歷任皇帝的寢宮,規(guī)模之大,金碧輝煌。樓湮祺將國號改為錦賢。而且,很快就頒布了圣旨,只將那些原本要陪葬,卻獲得赦免的后宮妃嬪,統(tǒng)統(tǒng)送往歸靈寺,常伴青燈古佛,剃度修行。
江如瑟也在出宮之列。
消息傳到冷宮,綃綃幾乎從椅子上栽下來,嘴里的棗核噴了一丈遠(yuǎn):“出家當(dāng)尼姑?想我花容月貌,凡心未泯,怎么能就這樣搭上了?”況且,如果不留在宮里,怎么能知道樓湮祺的動向,還怎么窺視骨瓶?
綃綃沒有別的辦法,東御府的禁衛(wèi)來冷宮領(lǐng)人的那天,她一個飛身躍上屋頂,躲在上面大氣也不敢出。
手拿名冊的太監(jiān)喊了好多次,江如瑟,江修儀,沒有人應(yīng)。那瘋瘋癲癲的凌氏忽然大笑起來,說:“不知道是不是昨兒個撈月亮的時候,掉進(jìn)荷塘里淹死了。”太監(jiān)皺了皺眉,對禁衛(wèi)道:“白闕門那邊還等著呢,誤了時辰就不好了,我暫時將這些人帶過去,你們幾個四處找找?!?/p>
眾人便依照吩咐,走的走,找的找,散開了。綃綃鼓著腮幫子嘆了一口氣,冷不防覺得眼角余光處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飄蕩著,一看,竟是一件縹色的袍子。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那件袍子,負(fù)手站在斜對面的屋頂上,袍子上用銀線繡出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清冽的白光。
少年生得白皙,面如堆瓊,眼若點漆,嘴角含著笑,微微撅著,神態(tài)間頗有點戲謔和挑釁的意味。他指了指下面院子里正在四處搜查的禁衛(wèi),示意綃綃別出聲,又指了指他身后的另外一座庭院,再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輕輕一躍,便下了屋頂。
綃綃耐不住好奇,也跟著飛身落下,只是一時沒掌握好力道,著地的時候差點摔倒。那少年忍不住笑起來:“我還以為你的武功不錯呢,原來也就是個花拳繡腿。”綃綃低頭絞著手指,沒吭聲。
少年又問:“你是誰?”
綃綃忽然指著他笑:“嘻嘻,你會飛,我也會飛?!?/p>
少年拂袖:“得了,別裝瘋賣傻了,我在屋頂站了兩三個時辰,什么事都看得一清二楚,你騙不過我的?!?/p>
綃綃聽他這么說,收起了裝瘋的表情,不滿道:“你沒事跑屋頂上干嗎?”
少年道:“看風(fēng)景?!?/p>
“風(fēng)景?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覺得站得高,才能看得遠(yuǎn)嗎?”
“我就怕你是好高騖遠(yuǎn)……”綃綃說著,上前一步問,“喂,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什么人呢?”
少年戲謔地一笑,道:“喂,這話是我問你呢?”
綃綃指了指屋頂,說:“你在上面,沒聽見他們剛才喊我的名字嗎?”
“江如瑟?”少年卻搖頭,“我不是問你的名字,我是問你,為什么會武功?這后宮里會武功的女人實在罕見,要是被樓廷知道了,只怕又要派東御府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查遍了才安心?!?/p>
綃綃盯著少年:“咦,你敢直呼樓廷的名字?”
少年不屑地道:“有何不敢,反正我也是個階下囚。”
“階下囚?”綃綃聽他那樣一說,再向四周打量,才發(fā)現(xiàn)這園子比她所在的冷宮好不了多少,也是一派蕭瑟冷落,就連角落里那株枯死的柳樹也在,無人打理。少年道:“我是風(fēng)棲國的十三皇子,容千尋。”
綃綃糊涂:“風(fēng)棲國皇子?那你怎么會在這兒?”
容千尋不耐煩地道:“不是說了嗎,我是階下囚。”綃綃搖頭:“不明白?!比萸ぐ琢怂谎壅f:“兩國交戰(zhàn),征戰(zhàn)不休,后來打累了,議了和,為表誠意,雙方互派質(zhì)子,我父皇把我送來這里,樓廷也把他那個沒出息的第十二個兒子樓晉送到我們風(fēng)棲國去了,你懂了嗎?”一副這女人真是蠢得要死的表情。
綃綃一想:“哦,我明白了,不就是質(zhì)子嗎,我懂……樓廷把他那沒出息的兒子送到你們風(fēng)棲國了,于是你爹也把他最沒出息的兒子送過來了,是不是?”
容千尋被綃綃反奚落,眼睛一瞪:“你——”綃綃咧著嘴笑了,兩個酒窩煞是可愛:“嘿嘿,別生氣嘛,跟你開玩笑的啦!”
容千尋走近兩步,視線落在綃綃的后頸窩上:“這兩年在琰昭,我瘋狂地想念著故鄉(xiāng)的一切。我最喜歡的就是風(fēng)棲皇城里那座九重寶塔,夜晚的時候,站在寶塔的最頂層,看滿城燈火,最是巍峨壯觀,也華麗浪漫,你說,是不是?”
綃綃被他那眼神看得不自在,說:“好看不好看我怎么知道,我又沒看過?!比萸ぬ裘夹Φ溃骸熬退銢]看過也聽過吧?風(fēng)棲的百姓都知道?!苯嫿嫲琢怂谎郏骸拔梗首拥钕?,聽說我江如瑟是琰昭國的人呢?”
容千尋一愣,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讓綃綃著急,怕引來了隔壁搜索的禁衛(wèi),就想伸手去捂他的嘴。容千尋正好捉住綃綃纖細(xì)的手腕,眼神曖昧地打量著她:“你為什么不跟他們走?”
綃綃掙脫他道:“去做尼姑?我才不要呢?!比萸枺骸翱墒悄憔退愣氵^了,又怎么在皇宮里立足呢?”
綃綃得意道:“其實這皇宮也不是很可怕嘛,后宮那么多人,樓廷自己都認(rèn)不全,更別說樓湮祺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一定能想到法子蒙混過關(guān)的?!毙南耄ǔ4┰脚搅嘶蕦m,就沒見有誰混得差的,我這樣一個有頭腦、有見識、還有美貌的二十一世紀(jì)來的少女,會搞不定你們這些之乎者也的古代人?
容千尋笑她說:“你倒是很天真嘛。如果我有法子讓你安然地留在皇宮里,你聽不聽我的?”
綃綃不信:“你真的有法子?”
容千尋胸有成竹地道:“這幾天你就留在我的綠曦園,別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你,其余的,我自會打點。”
綃綃想了想,她既然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不如就信他這次?!昂?,我聽你的?!?/p>
“說你天真,一點都不假。”容千尋笑她。
綃綃道:“哼,我反正也沒有想到什么法子,況且,你要是想害我,剛才在屋頂上你只要喊一聲,我就會被他們抓走了,犯不著費這么大的勁兒?!彼D了頓,道,“可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么要幫我?”
容千尋想了想,說:“你看我每天無聊到要靠爬房頂來打發(fā)了,就知道我多想有個人在綠曦園里陪我玩,你要是留下來,我這日子不就有趣得多了?”
容千尋說話的時候,綃綃幾乎是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著他。她有一個特別的嗜好,那就是揣摩跟她說話的人的內(nèi)心,企圖從對方的表情細(xì)節(jié)或者肢體語言來解讀更多的信息。
綃綃是單親家庭長大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她們母女,媽媽是城里最有名氣的心理師,家里有關(guān)心理學(xué)的書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幾年前媽媽被查出患了肝癌,很快就過世了。綃綃最悲痛、最頹廢的那段時間,躲在家里把媽媽留下來的書全都看了一遍,不知不覺竟然喜歡上了心理學(xué)。后來回到學(xué)校上課,就經(jīng)常在同學(xué)面前充當(dāng)心理專家,煞有介事的樣子。
現(xiàn)在她看容千尋說話時兩手抱在胸前,身體不經(jīng)意地向后微傾,說完又忍不住低頭摸了摸鼻梁,她就知道,這些都是他有所掩飾,并不誠實的表現(xiàn)。她便咧著嘴沖他笑了笑說:“你以為我真的很天真,你說什么我就會信你嗎……不過呢,你只要真的可以幫到我,我才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呢,到時候你要我每天陪你爬屋頂都行?!闭f完,就開始在綠曦園里四處轉(zhuǎn)悠起來。容千尋望著她的背影,嘴角慢慢鉤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眼中的精光再次落在她的后頸上。
那個時候,綃綃還沒有把江如瑟的身體研究透徹,她也是過了好多天才知道,原來江如瑟的后頸處有一道文身。
玄青色的文身,是一只小小的毒蝎圖樣。
下期預(yù)告:容千尋為綃綃準(zhǔn)備了一個全新的身份——十三公子的侍婢薩顏圖古綃綃,便于她在后宮走動。綃綃無意間遇上先皇寵妃帶著兒子瘋狂尋死,欲出手救人,又害怕被東御府都尉寒瑯拆穿身份,慌亂中被匕首刺傷。昏迷時,神秘人送來蜜餞,還留下一道平安符,引得容千尋一番質(zh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