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道你從不來就不會記得有我,但是我依然不依不饒地跟著你,因為沒有你,我即可就會死去……
第一章 以后你再也不會孤單
門是虛掩著的,里邊沒有光。
涂鴉有點忐忑地推開它,濃到嗆鼻的酒味,煙味以及某種食物腐爛的味道爭先恐后地涌出來,熏得她連連往后退了幾步。
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涂鴉還是走了進(jìn)去。進(jìn)門的時候摸索著墻壁打開了房間的燈,被照亮的是橫七豎八堆滿酒瓶和煙頭的地板,角落破舊的單人床上堆著一個龐然大物,被一件臟兮兮的外套蓋住,隱隱還有點近似于呼吸的起伏。
涂鴉一路踢開地板上堆積的空酒瓶,把一些類似于建筑設(shè)計圖紙的圖稿一張張從煙頭底下抽出來疊整齊放到墻邊的書桌上,然后從廚房的儲物柜里掏出一個大編織袋,把酒瓶和煙頭全部扔進(jìn)去,扎緊袋口,拖到門口,扔掉。
打開冰箱將里邊所有的酒和垃圾食品換成自己來時買的蔬菜和肉類,把胡亂塞在角落水果筐里的臟衣服抽出來打包送去樓下洗衣房,打掃,拖地,打開這間房唯一的一扇窗讓新鮮的風(fēng)吹走污濁的空氣,輕車熟路地做完一切,涂鴉小有成就感地巡視一圈這個總算有點整潔的屋子,目光最后落在床上蓋著外套的那個龐然大物上。
輕輕地走到床邊坐下,掀開外套一角,底下是一張黑乎乎油乎乎外加胡子拉渣,此刻正睡得天昏地暗的臉。涂鴉對那張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快醒來吧,以后,你再也不會孤單了。
第二章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睡得朦朦朧朧地覺得酒癮又犯了,沈丹青煩躁地想要起來找酒喝,結(jié)果他一張開眼睛就對上一張女人的臉,涂鴉正坐在他床邊用一種“官人,你終于醒了”的表情無比溫柔安靜地望著他,這表情成功地讓他被一身雞皮疙瘩刺激地完全清醒了。
“你找誰?”這個女的感覺有點眼熟,而且環(huán)顧屋子,似乎她還在自己醉著的時候幫忙收拾過了。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涂鴉的眼睛猛的瞪大了。
沈丹青皺了皺眉,他是真的不記得這樣一個人了,可是不記得并不奇怪,長年累月的酗酒讓他的記憶力越變越差,有時候他甚至不記得上一秒自己在做什么。眼前這個人感覺這樣熟悉,又知道他家的位置,還幫他打掃屋子,也許真的是認(rèn)識的人也說不定。
我就知道是這樣~
涂鴉看著沈丹青一臉呆滯的表情,在心里默默抹了一把淚。然后,忽然抓住沈丹青的一只胳膊使勁搖晃起來,一邊搖一邊用一種被花花公子調(diào)戲再拋棄后的哀怨口吻大聲喊道,“沈教授我是涂鴉啊涂鴉啊!你不記得我了么!當(dāng)初我還跟你告白過的!當(dāng)時你還說我太小了等我長大了你就娶我的!現(xiàn)在我長大了回來找你了,你竟然裝作不認(rèn)識我想甩掉我!沈教授你不可以這么負(fù)心你答應(yīng)了要對我負(fù)責(zé)的?。?!……唔!”
沈丹青皺著眉一把捂住涂鴉聒噪的嘴,她是想嚷到整棟樓的鄰居都來看熱鬧么?
沈教授……這個稱呼,久遠(yuǎn)的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她是他以前的學(xué)生嗎?難怪會這么眼熟~可是那個娶她的承諾是怎么回事,即使他再記不得以前的事,他也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會跟自己的學(xué)生說這種話,更何況,那時他已經(jīng)和夏單結(jié)婚了……夏單……
涂鴉剛剛還想再猥瑣地享受一下被沈丹青的手捂住自己嘴巴的感覺,就突然感覺到身后那人身上瞬間爆發(fā)出某種暴戾的情緒,然后就被一股大力掀到了一邊。沈丹青陰沉著臉把她狠狠推開,暴躁地翻身下床,他想喝酒,很想喝酒。
“沈教授……”涂鴉有點懵了。
“滾!”
“…… = =”
沈丹青懶得管她,徑直走向冰箱,打開門想要找酒喝,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冰箱被各種蔬菜和肉類等食材塞滿了,原本的酒瓶都不翼而飛。一股怒火涌上來,他轉(zhuǎn)頭對身后的始作俑者惡狠狠地喊,“你把我的酒都放到哪里去了!”
“丟……丟了……”雖然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但是面對著狂怒中的沈丹青爆發(fā)出的強大氣場,涂鴉還是瑟縮了下。
“誰要你動我的東西的!”沈丹青紅著眼睛一步一步逼近涂鴉,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誰要你隨便進(jìn)我家的!”拉住涂鴉的手腕往門口拽,“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來干嘛的,滾!”后出最后一個字,開門,把人往門外一甩,關(guān)門,一氣呵成。
涂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jīng)只剩下一扇硬邦邦的木門了,她對著空氣委屈地愣了半天,忽然詭異兮兮地對著一直握著的右手笑了……攤開手,掌心躺著一把鑰匙。
“滾就滾,反正我趁你睡著的時候偷偷刻了你們家鑰匙~”
屋內(nèi),沈丹青瞪著紅通通的眼對著桌上那疊設(shè)計圖紙發(fā)了一會楞,忽然把他們抓在手里,狠狠甩出了窗外。
……
過了一會,樓下傳來涂鴉的大嗓門,“沈教授~你這樣亂扔?xùn)|西是不對的~萬一砸到小朋友了怎么辦~就算沒有砸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啊~而且還是這么珍貴的手稿啊~~~?。。?!你干嘛扔?xùn)|西砸我?。?!”
第三章 以身相許我就借給你
有什么涼涼的東西被擦在臉上,被碰到的地方就像燃燒一樣火辣辣地疼,沈丹青睜開眼睛,涂鴉正拿著一根棉簽蘸了藥水一點一點往他臉上抹。
“滾?!鄙虻で鄵]開那只一邊涂藥水一邊順便吃豆腐的手,他明明記得他已經(jīng)把這個聒噪的人趕出去了的。
“教授~乖~先涂藥好不好?”涂鴉用一種哄小孩的輕柔口氣跟他說話,“你不記得啦?你酒癮犯了跑出去買酒喝,但是沒有錢,就跟超市的保安打起來了,然后……你被打暈了,還是我把你扛回來的。”雖然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想到她一個弱小女子把這么一個龐然大物一路扛回來了,她實在是有點小小地驕傲??!
打起來……好像是,沈丹青只記得自己很想喝酒,去超市拿了一些,卻在結(jié)賬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錢包里已經(jīng)沒有錢了,然后,然后就是被人扔到街上的畫面,在昏過去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一條飄飄曳曳的長裙停在自己身邊了,原來就是她啊。
作為一個老師,被自己的學(xué)生看到這樣的自己,他還真不是一般的失敗。
不過說到底,他又作為什么不失敗呢?
那股莫名的煩躁又涌上來……他又想喝酒了。
“那個……你有沒有錢?”自暴自棄地覺得,反正也很失敗了,面子什么的就統(tǒng)統(tǒng)去死吧。
“有啊~”涂鴉挑著眉一臉壞笑著看向沈丹青,“教授,你要向我借錢啊~可是向我借錢是要付出代價的哦~”悠閑地往指甲上吹口氣,“教授你要錢沒錢,要色沒色的,要不你就以身相許來報答我的恩情吧!”
“你如果有錢的話先借我一點,我會還你?!鄙虻で喟欀迹麤]有開玩笑的心情。
“你以身相許我就借你?!?/p>
“……”
“我錯了我錯了嘛,當(dāng)我沒說還不行么?不要這么小氣就趕我走嘛……喂!沈教授??!”
回答涂鴉的,是用盡全力的關(guān)門聲。
“沈~教~授~”涂鴉的大嗓門不甘心地在門外響起來,“我在你錢包里放了五百元錢,你記得不要再去買酒喝啊~會~喝~傻~的~!??!”
沈丹青走進(jìn)超市的時候,突然有種周圍人都用余光齊刷刷射向他的奇怪覺悟,伴隨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議論聲……
“就是他!”
“嘖嘖……真是恐怖啊……”
“他居然下的了手……酒鬼果然很恐怖!”
“小心他又發(fā)瘋了……我們離遠(yuǎn)一點!”
……
雖然感覺有些不對,但是也懶得管別人的反常來自于什么,沈丹青走到酒架上撿了幾瓶酒就往收銀臺走去,可是收銀臺的小弟見了他立馬就向見了鬼一樣死死揪緊自己的領(lǐng)口,一邊還用恐懼到極點般的語氣顫抖著說,“……我……我們……我們不賣酒……”
沈丹青微微皺眉,剛剛想開口說話,余光卻瞟到收銀小弟身后的一張告示上一張熟悉的臉,那是……他的臉。
告示內(nèi)容如下:
各位鄉(xiāng)親,各位父老,雖然這是一個難以啟齒的消息,但是由于怕同樣的慘劇再次發(fā)生在大家的身上,由于無法經(jīng)受住良心的拷問,我還是決定將事實真相說出來!
照片上的這個人(附上沈丹青的照片)是我的丈夫,我們結(jié)婚一年,原本過著無比幸福溫馨的生活,直到前一段日子,我發(fā)現(xiàn)他有酗酒的毛病。
如果只是酗酒,我也不至于在這里這么沉痛地向大家公開這件事。那是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晚上,我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他喝得醉醺醺地在街上走。當(dāng)時,整條街上除了他沒有發(fā)現(xiàn)的我,就只有一個老太太,一個壯年小伙子,和一只寵物荷蘭豬。
慘劇,就在這時發(fā)生了。只見他突然沖向那個壯年小伙子,途中順手抱起那只寵物荷蘭豬,然后又另一只手拎起老太太的后頸,把他們?nèi)颗獣灹巳舆M(jìn)后巷的死角里……然后,然后……然后把他們?nèi)wXXOO了?。?!
各位父老,各位鄉(xiāng)親,請相信我這是真的!從那時起我才發(fā)現(xiàn)我嫁了一個喝醉之后如此人面獸心的丈夫。從那時起,我每天都活在對那個老太太,那個壯年小伙子和那只荷蘭豬的深深的愧疚之中。反復(fù)掙扎,猶豫之后,我終于決心將這件事說出口,給大家一個警示!也請大家如果以后見到這個人來向你們買酒,千萬不要賣給他喝!請想想那個老太太!那個壯年小伙!和那只荷蘭豬?。?!
再次沉痛地向你們表示一聲感謝。
一位可憐的妻子:涂鴉
沈丹青極其緩慢地,一字一句地,讀完了這張告示。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兩個字時,雙眼極其緩慢地瞇了起來。
怒火還沒來得及燃燒的夠兇就被腦海里涌出來的另一個場景澆熄了,妻子,這個詞讓他從頭到腳都像被人凌遲一樣疼痛難忍,他有什么資格去對別人生氣呢?他本身就是一個應(yīng)該被千刀萬剮的罪孽。
想喝酒的欲望在身體里邊叫囂的越來越厲害,沈丹青也懶得去跟收銀小弟糾結(jié),搖晃著步子走出超市,想著換一家去買好了。
“你不用白費力氣了,這附近十條街的超市都被我貼滿了,飯店也是,連中小學(xué)門口都貼了,我還給電視臺寄了材料~”涂鴉略帶成就感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 = =”沈丹青無力了,“你是要斷我生路么,現(xiàn)在沒有人賣我酒了,可是也不會有人雇我工作了,你說你是我的學(xué)生,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其他學(xué)生,我的同事看到了,又會怎么議論我?”
“……呃……”涂鴉傻了,她怎么忘了這個茬,“那大不了你呆在家里嘛,我賺錢養(yǎng)你啊~”
“…… = =”
“走吧,我們回家去,我做湯給你喝~”似乎是覺得自己的這個提議很是不錯,涂鴉精神振奮地扯住沈丹青的胳膊,也不管對方皺著眉頭使勁掙脫,力氣奇大地把他拖走了。
習(xí)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好像莫名其妙地被人強行闖入了吶~
第四章 幫我畫一幅嘛
“丹青,你幫我畫一幅像嘛~”
“不畫?!?/p>
“嗚嗚嗚……你好狠心……就一幅~”
“不畫?!?/p>
“可是你畫畫的那么好看,我人又長得那么好看,我加上你的畫,根本就是天作之合嘛~”
“…… = = 不畫?!?/p>
……
又做夢了。沈丹青在夢里有點難過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夏單撒嬌的臉。
不是我不給你畫,是我不能畫啊~
“教授!起來啦!再睡太陽要曬屁股了~哦哦~教授你的內(nèi)褲是黑色的耶~好悶騷哦!”
有些傷心的夢被一個沒有一點美感的聲音硬生生打斷了,沈丹青在領(lǐng)悟過來后面那一句話的意思后猛地睜開了眼睛。
涂鴉放下掀開被子一角的手,依依不舍地移開了在沈丹青身上吃豆腐的目光,“咳咳……教授……那個,你工作的雜志社來人了,說是你的設(shè)計如果再不交稿,他們就要開天窗了?!?/p>
“我知道了?!鄙虻で嗳嗳囝~角,“你怎么又進(jìn)來了,我上次不是已經(jīng)把你的鑰匙收了么?”
“……”涂鴉向天空翻眼睛做無辜狀,誰告訴你我只刻了一個鑰匙的~
洗涑過后,沈丹青坐在書桌旁對圖紙做最后的修補。他在某人的“影響下”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碰過酒,胡子也刮干凈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很多。涂鴉在房里跑進(jìn)跑出地做早飯,時不時弄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簟?/p>
這個人真是……堅強,怎么趕都趕不走。沈丹青看著那個快樂的背影,覺得自己好像都已經(jīng)被她煩到有點習(xí)慣了。
“涂鴉,你怎么叫這個名字,你爸媽都沒有仔細(xì)挑過名字么?
“這個名字不是我爸媽取的~”
“那是誰?”
“……我自己取的!”
“……你生下來就會給自己取名字了?”
“…… = =”
“涂鴉,你怎么總穿這一件衣服???”
“……我喜歡?!?/p>
“……不洗么?”
“…… = = ”
“涂鴉,你這么閑每天過來串門,都不工作么?”
“我有工作啊,我是平面模特?!?/p>
“哦,你不說話的時候氣質(zhì)是還不錯的。”
“…… = =”
“教授~”
“嗯?”
“你今天話好多啊?!?/p>
“…… = = ”
“教授,說到工作,你為什么會當(dāng)設(shè)計師?。俊?/p>
“因為這樣離夢想比較近?!?/p>
“什么夢想???”
“當(dāng)畫家?!?/p>
“那教授你為什么不直接去當(dāng)畫家啊,你的圖紙都畫的很漂亮的嘛~”
“……”
對了,他為什么不去當(dāng)一個畫家的呢,他差一點都要忘記了。
每一個靠近他,給他溫暖的人,都沒有好結(jié)果。
看著涂鴉歡快活潑的背影,沈丹青在心里默默做了一個決定。
第五章 我不歡迎你
這天涂鴉來找沈丹青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把門鎖換掉了。
新的門鎖閃著金屬的光,沒有比這更加冷冰冰的拒絕了。
不是昨天還好好的么?涂鴉有點沮喪地坐在了沈丹青的門口。她又做錯什么了?她們家沈教授的態(tài)度這兩天好不容易才有一點軟化的跡象的,怎么說變就變呢?
哎~男人滴心,六月滴天,真是說變就變吶~!
沈丹青從醫(yī)院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涂鴉抱著膝蓋靠著他家的門睡死了,外邊的天降溫了,夜晚很涼,可是這個家伙只穿了一件八百年不變的長裙,頂著兩只紅彤彤的臉蛋睡死了,口水吧嗒吧嗒地往手臂上滴,一邊還發(fā)出“咩~沈教授~~”地花癡聲音。他被華麗麗地惡心了一把,但還是定了定心,視若無睹地從她身邊跨過去,掏出鑰匙,開門。
“教授~”涂鴉隨著門打開滑到地上被磕醒了,睜著兩只睡意還未全消的眼睛巴巴地望著沈丹青,像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動物,沈丹青突然覺得有點不忍。
“??!”涂鴉突然想到什么,從地上猛地跳起來,“教授,有人把你家門鎖換啦~!”
“是我換的,”沈丹青看一眼她身上單薄的穿著,皺了皺眉頭,但還是冷冰冰地走進(jìn)門里,留給她一個門縫的背影,“你以后不要再來了,我不歡迎你?!?/p>
“教授……”
涂鴉還想說什么,沈丹青已經(jīng)把門關(guān)上了。
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沈丹青在空蕩蕩的屋子里邊坐了一會,聽著外邊的動靜漸漸走遠(yuǎn)了。他能夠理解這些女孩子的意氣用事,因為以前一次小小的崇拜衍生出來的執(zhí)著,其實如果理智地去想,并不值得她們付出那么多。
她只是還需要時間長大,她總有一天會明白的。更何況,對方還是他,一個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的他。
過了一會……
“沈~丹~青~~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夏锔四氵@么多年~給你洗衣做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老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你吃干抹盡了,就一腳把老娘踹開了,連門都不讓老娘進(jìn)了~老娘不依?。。。±夏镆ゾ游瘯婺恪ソ值擂k事處告你~要去婦聯(lián)告你~?。?!……”
樓下傳來了用擴音器擴大后的某人的聲音。
一秒……
兩秒……
“涂鴉~你給我滾上來?。?!”
就這樣,涂鴉再次,啊不,首次光明正大地拿到了沈丹青家的新鑰匙。
冷戰(zhàn)不管用,沈丹青轉(zhuǎn)而勸誘。
“涂鴉啊,難道你要一直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嗎?”
“當(dāng)然不是啊~”
“那就好……“
“在教授身上那不叫浪費!”
“…… = =”
“涂鴉啊,其實你還小,很多感情都只是意氣用事……”
“我早就長大了好不好,我連胸部都發(fā)育好了~”
“…… = =”
“難道……教授你要看?討厭~你好色哦~”
“…… = =”
沈丹青發(fā)現(xiàn),涂鴉就是一打不死的小強,無論用什么方法推開她,她都能四兩撥千斤地彈開,然后再次勇猛地?fù)渖蟻怼?/p>
所以,他只能使出最后的殺手锏。
“涂鴉,跟我一起去看一個人吧。”
“哈?教授你要帶我去看誰?”
“我……妻子……她的名字叫夏單。”
“討厭~你終于要帶我去跟她坦白你愛的是我了么?!真是的,你這么直接人家會不好意思……”
“…… = =”
第六章 真相
病床上的那個人很安靜地躺著,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儀器里顯示著她還有均勻的呼吸,可是她已經(jīng)十年都不曾醒來過了。
“教授?”隔著玻璃窗口望向里邊的情況,涂鴉有點不確定地看向沈丹青。
“植物人?!鄙虻で嘁荒樋斩吹赝蛳膯蔚乃?,涂鴉知道,那是背負(fù)了太多的痛苦卻無法宣泄以后才會形成的僵硬表情。沈丹青感覺到涂鴉在身邊輕輕地牽起他的手,可是他不動聲色地抽開了,夏單是因為他才會變成這樣,他不能背負(fù)著對一個人的虧欠去接受另一個人的愛。
“你不是問我為什么不去當(dāng)一個畫家么?
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
因為我畫的每一個有生命的物體,都會在被我畫過以后死掉。
我畫的每一張相,都會成為他們的遺像?!?/p>
沈丹青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是一個一生下來就注定要畫畫的人,他從小就被幼兒園的老師們看好成為下一個畫壇的超級巨星,他也是如此熱愛畫畫,恨不得把自己的生命融進(jìn)顏料里邊一起涂在畫布上。他原本以為,他這一生都將全心傾注在畫畫上。直到六歲那年,他開始學(xué)靜物素描。
六歲之前,沈丹青的畫基本上都是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那是他第一次照著實物畫畫,他還記得那天自己畫的是一盆含羞草。畫出來的結(jié)果讓所有老師都吃了一驚,大呼這孩子以后必定有出息,因為畫紙上的那株草就像是被僅僅涂成了鉛色的實體一樣栩栩如生。年幼的沈丹青十分得意,也因此更加想要把畫和含羞草一起帶回去向父母展示,可是那天放學(xué)當(dāng)他回到家時,發(fā)現(xiàn)那盆含羞草已經(jīng)枯死了。
沈丹青為此很受打擊,那天他哭了好久都沒能平復(fù)心中的失落。沈父沈母為了安慰他用盡哄勸招數(shù)都沒有用,于是沈媽媽說,不就是一盆含羞草嘛~小草有什么了不起,來,我們來畫媽媽,畫植物像很簡單,可是畫人物像就很難了哦。
沈丹青聽到這里,終于露出了一點安慰的神色。抱出一個小板凳和畫板開始準(zhǔn)備畫沈母。沈母選擇了門口的一棵大樹作為背景擺好了姿勢,微笑地看著忙得不亦樂乎的兒子。那是她留給沈丹青最后的表情。
畫畫好后,沈丹青獻(xiàn)寶一樣地先拿給站在一邊的沈父看,沈父笑著摸摸兒子的頭,覺得這個孩子果然不是一般的有天分,畫中的沈母,生動的就像隨時都可以走出來。再等到沈丹青想要拿給沈母看時,卻發(fā)現(xiàn)沈母正臉色蒼白地順著樹干一點一點倒下了。
那一天,沈母突發(fā)性腦溢血死亡。
畫入背景的那棵百年老樹,也在一夜之間枯死了。
沈丹青想到含羞草,想到自己的母親,想到那棵老樹,驚恐地察覺了什么,他發(fā)瘋一樣地畫遍了整座院子的花草,然后在第二天更加驚恐地發(fā)現(xiàn),它們?nèi)靠菸恕?/p>
從那時起,沈丹青就再也沒有畫過畫。就算偶爾拿起畫筆也只是畫一些無傷大雅的想象出來的人或景物,上了大學(xué),他學(xué)的是比較接近于畫畫領(lǐng)域的建筑設(shè)計。他本來以為他這一生再也不會畫實物。可是他終于還是因為夏單破了一回例。
“丹青~你就給我畫一幅吧~”
“不畫?!?/p>
“我保證不會有事的,那都是你小時候的事了,而且說不定真的都是巧合啊,你不用一直都這么放在心上啊~”
“不畫?!?/p>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一幅你給我畫的像~”
“不畫?!?/p>
“丹青~~我命很大,死不了的!”
“不畫?!?/p>
“丹青~你怎么可以這樣,才結(jié)婚幾年就不聽老婆的話了!給老娘畫!畫!”
“不畫?!?/p>
“……”
他們結(jié)婚四年,夏單就央求了他四年??墒撬趺磾车眠^最愛的人所向披靡的纏人戰(zhàn)術(shù)呢?他本來想著,也許他長大了以后就真的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了,實在不行只要畫好讓夏單看一眼,然后馬上毀掉就沒事了。
可是,還是出事了。
畫畫好的那個下午,夏單就因為車禍,成為了植物人。
從痛苦的回憶里脫身是很困難的事情,沈丹青深深吸了一口氣,并沒有去看身邊涂鴉的表情,“我不可能接受你,我也想提醒你,這些對我好的人,最后并沒有得到好的結(jié)果。你真的不用再對我好了,沒有用的。”
他轉(zhuǎn)身想離開,步子還沒有賣出去就被涂鴉一把拉住,涂鴉抬起頭,露出一張爬滿眼淚的臉,“教授,你畫我吧,我不會死的,真的不會死的。”
沈丹青沒由來的一陣煩躁,怎么她們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執(zhí)迷不悟。他狠狠甩開涂鴉的手,也不管涂鴉因著他突然的大力被狠狠摔到一邊的墻壁上。
“要我說多少遍,沒有用的!你懂不懂!我不需要你對我好!”
“真的,我不會死的,你真的可以畫我,我保證我不會有事?!?/p>
“神經(jīng)病?!鄙虻で嗄麩┰甑乜戳送盔f一眼,轉(zhuǎn)身丟下她飛快走掉了。
沈丹青坐在書桌邊上全神貫注地畫圖,那些細(xì)密的線條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周圍很安靜,他卻還是習(xí)慣性的豎起了耳朵,好像下一秒就會突然爆出某個人大驚小怪的咋咋呼呼,可是并沒有。事實上,這已經(jīng)是醫(yī)院那次之后的第十天,涂鴉真的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空氣中的安靜讓人心里感覺好像有一小塊突然空了出來,晃晃蕩蕩的,他努力忽略那種奇怪的感覺。
在一連畫錯第四條線以后,沈丹青嘆了一口氣,拿起外套打算出門。
伸手去拿放在沙發(fā)上的錢包的時候,看到里面露出來的粉紅色鈔票一角,沈丹青再次僵在原地。
那里面,還放著涂鴉塞進(jìn)去的五百元錢,因為涂鴉強行讓他戒酒,又自動負(fù)擔(dān)起他每天的伙食,這么長一段時間,那些錢都不曾動過。
在涂鴉出現(xiàn)之前很久都不曾開伙的廚房里,現(xiàn)在堆滿了她買來的鍋碗瓢盆,曾經(jīng)被垃圾食品和酒瓶賽買的冰箱里,如今也整齊地擺放著蔬菜和肉食,原來終日緊鎖的窗戶,現(xiàn)在也常年維持著敞開的狀態(tài)。
原來一個人的生活,可以不知不覺被另一個人介入這么多。
只是,真的有些太多了。
第七章 念念不忘
入秋的小鎮(zhèn)有一點涼,沈丹青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他的酒癮又有些犯了,但是一想到涂鴉貼滿大街小巷的告示,買酒的念頭就被徹底掐死在搖籃里。涂鴉,又是涂鴉,沈丹青有點悲催地笑了。自己怎么會對一個才出現(xiàn)不到一個月的小姑娘念念不忘。
可是這樣想的時候,眼前卻真的好像就浮現(xiàn)出了她的樣子,穿著萬年不變的長長裙子,手上捧著一個遙控器似地儀器貓著腰在街邊掃蕩,一邊走一邊還小聲叫著什么…… = = 不對,那明明就是真的涂鴉本人!
“沈……沈教授~”涂鴉剛好也向他這邊看來,明顯地嚇了一跳,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臉做賊心虛地把手上的遙控器藏在身后,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 = = ”那種拙略的演技也敢拿來糊弄他,當(dāng)他之前沒有看到她在鬼鬼祟祟做什么么?
“我只是剛好在這附近走走,”生疏地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沈丹青轉(zhuǎn)身想走,涂鴉就算真的是在做什么,也跟他沒有關(guān)系。
涂鴉有點委屈地看著沈丹青冷漠的背影,想要跟上去,卻又想起什么,為難地看了自己手里的儀器一眼,然后下定決心般地拉開領(lǐng)口……把儀器往胸部一塞,接著飛快地向沈丹青奔去,一個熊抱撲在了他的背上。
“教授~我想死你了~嗚嗚嗚嗚……”
“…… = = 從我背上下來?!?/p>
“人家不要嘛~你都不知道人家這幾天有多忙多辛苦,都累得發(fā)燒了,你看你看~”一邊撒嬌還一邊抓起沈丹青的手往自己的額頭上放。
“你真是……”沈丹青無奈地皺了皺眉,好像是真的有點燙。
“嗚嗚……教授我照顧了你那么久,現(xiàn)在你總不會忍心把我這個弱不禁風(fēng)無依無靠發(fā)著高燒的弱女子一個人扔在街上吧?”
“…… = = ”
雖然很不情愿,最后沈丹青還是把涂鴉扛回了家。
“教授~討厭,你好色哦~來,親一個~@#¥%……”
沈丹青滿臉黑線地看著某個睡夢中還不忘吃他豆腐的人,一手拎起蓋在她額頭的濕毛巾,試試溫度,燒已經(jīng)退了。
從昨天被扛回來起就一直霸占著整個房間唯一的一張床睡得死香死香的某人很不自覺地順手扒住了沈丹青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拿到嘴邊擦了一把口水。
“…… = =”
瞥見她胸前十分搞笑地鼓在那里的長方形物體,沈丹青覺得那種專屬于涂鴉給人的無力感又涌上來了。這個人是傻的嗎?以為只要塞在胸部,他就不敢拿出來看?
兩只手指夾起探出涂鴉領(lǐng)口外的一截天線,沈丹青把“遙控器”從涂鴉衣服里抽了出來。那是一個黑顏色的長方體小匣子,只有一個開關(guān)按鈕和一個顯示燈外加一短截天線。翻過來,儀器背面寫著華麗麗地五個大字~
“靈魂探測儀”。
沈丹青無語,這人都買些什么東西!
第八章 靈魂探測儀
“你打算什么時候走?”沈丹青一只手托著下巴,糾結(jié)地看著那個歡快地在廚房跑出跑進(jìn)做飯的身影。他把她帶回家只是因為她在發(fā)燒而已,并沒有一點要收留她的意思啊。
涂鴉頓了一頓,扭著手指一臉小媳婦狀地轉(zhuǎn)過身來,兩眼水汪汪地看著沈丹青,嬌羞地道,“官人在奴家病危時收留了奴家,奴家無以為報,想來想去只好以身相許了,從此以后,奴家就是官人的人了~官人放心,奴家不會離開官人的!”
“…… = = ”
胡扯不過她,沈丹青換一個話題。他從桌上拎起什么舉到涂鴉眼前,“這是什么?”
“呃……”糾結(jié)的人換成涂鴉,她不是明明把這個塞到內(nèi)衣里了么?難道……低頭看看自己的胸,早知道教授要趁自己睡著的時候吃豆腐,她就……她就應(yīng)該穿個調(diào)整型內(nèi)衣的??!
“…… = =”看著某個人不斷變換的表情,沈丹青知道她又想偏了,“我問你,這是什么?”
“……這個是……呃……靈魂探測儀……”雖然很不想講實話,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對著她們家親愛的沈教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啊~
“你從哪里找來這種東西的?”
“……淘寶……”
“…… = =”
“很便宜的,還送了我一個頭筋做贈品呢!教授你要不要?”
“…… = = 你要這個做什么用?”
“……呃……”
“不想說就算了?!?/p>
“我說我說,你不要生氣嘛~”涂鴉在心里嘆口氣,她果然還是拿自家教授沒轍啊,“這個是……用來找教授老婆的?!?/p>
“……”
“我聽人說,植物人之所以會變成植物人,是因為靈魂不在身體里邊了。所以啊,只要找到夏單姐的靈魂,再要她趕緊回到自己身體里邊去,她就可以醒過來了?!?/p>
“……”
“而且啊,一般出事之后的靈魂都喜歡在出事前經(jīng)常呆的地方徘徊,所以我想著在小鎮(zhèn)附近找找,說不定可以找到,可是……”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可是找了十天,指示燈都沒有亮過?!?/p>
“……”
“不過,教授你放心,我保證不會放棄的!夏單姐的靈魂一定還在,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
“……教授?”涂鴉講了半天,卻發(fā)現(xiàn)沈丹青只是垂著眼睛不發(fā)一語,太陽的光線從他身后的窗戶外進(jìn)來在他的側(cè)臉上打下一層模糊陰影,這讓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一點危險。
“你走吧。”沈丹青再開口時,語氣突然變得很冷漠。
“哈?”
“我說,你應(yīng)該走了?!?/p>
“可是……”涂鴉很想說要不我就留在你這里過夜行不,但看著沈丹青的表情有些奇怪,覺得自己還是收斂些比較安全,“那,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哦~”
沈丹青沒有答話,涂鴉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在她身后緩緩合上的門另一側(cè),沈丹青那只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慢慢用力篡緊了。
兩個人相處久了,是會生出依賴和軟弱的。這一點,沈丹青一直都知道。
在剛剛失去夏單的那一段日子里,如果沒有酒精來麻痹自己,他幾乎挺不過去。
他對夏單是這樣,涂鴉對他,更會是這樣。
他原本以為那個整天追著喊著要照顧他的小女孩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只要受點打擊,看清點現(xiàn)實,就不會再執(zhí)迷不悟了。
可是他估計錯了。
當(dāng)他得知涂鴉拿著那個一看就是騙她用的探測儀用了整整十天在鎮(zhèn)上的每一條街道搜尋那個根本不可能有的下落以至于自己的身體都不堪重負(fù)虛弱發(fā)燒的時候,那種又內(nèi)疚又心疼的情緒,就像螞蟻一樣爬在他的血管里,噬咬著他的每一寸血肉。
沈丹青,你還嫌你傷害的人不夠多么?
他知道,他的每一次不忍心,都是在給涂鴉錯誤的希望。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第九章 其實你喜歡我對吧
“教授,你不吃么?”涂鴉坐在沈丹青的對面扒著碗里的飯,這一桌菜她可是做了好久,可是沈丹青一筷子也沒有動。
“你說你很喜歡我,對吧?”燈光打在沈丹青臉上,他的表情隱藏在投下來的陰影里,看不清楚。
“??!教授你終于愿意接受我啦~”涂鴉作喜極而泣地雀躍狀。
“喜歡到想要永遠(yuǎn)跟我一起生活,對吧?”
難道……涂鴉半扭捏半激動滴想……我們家教授終于要向我求婚了么?!可是……我是答應(yīng)還是拒絕呢?如果立馬答應(yīng),是不是顯得太不矜持了點~可是……如果拒絕了以后教授又反悔了怎么辦?!
冷淡地看著涂鴉糾結(jié)地表情,沈丹青一字一句,又緩慢地開了口,“兩個一起生活的人,是應(yīng)該坦誠相待的,對吧?”
“對啊~”涂鴉滿臉問號,她家教授這是怎么啦?
“那好,你再回答我下一個問題,”沈丹青不動聲色,“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教授?”
“我回過一趟學(xué)校,S大從來都沒有一個叫涂鴉的學(xué)生。你不是我的學(xué)生,你打著我學(xué)生的名義接近我,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教……教授……”涂鴉整個人傻在那里,支支吾吾說不清話。
沈丹青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底是從未有過的冷漠。
涂鴉有點著急地去抓沈丹青的手,可是動作太猛,一不小心帶翻了桌上的湯碗,滾燙的湯水潑了她一身。
沈丹青冷冷地看著涂鴉狼狽的樣子,將自己的手從她的兩只手中抽出來,然后緩緩……將一桌的飯菜都掃到地上。一陣慘烈的碗碟破碎聲響起,涂鴉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準(zhǔn)備了一桌的飯菜成為垃圾。
“我這一生,最討厭的一種人”,沈丹青慢慢走向門口,留給她一個不近人情的背影,“就是騙子?!?/p>
涂鴉看著漸漸在兩人之間合上的門,還未從突然的變故中緩過神來。
教授,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么?
不是我故意騙你,是你自己,早已不記得我了。
第十章 夜路走多了,總是會遇見鬼的
涂鴉一連猛灌了四瓶白酒,才悲催地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不會醉的。
可是,當(dāng)他看見遠(yuǎn)處街角出現(xiàn)的,那個漸漸走近的身影時,還是決定接著發(fā)酒瘋的名義耍一回?zé)o賴。
夜路走多了,總是會遇見鬼的。
這是沈丹青此刻的感想。
那個滿身酒氣擺著自以為嫵媚的姿勢掛在他身上喊著“帥哥~陪我一起喝杯酒~”的活寶,不是涂鴉又是誰。
想把人推開,但是看到她裙子上的那一大片湯漬,想到自己對她說的那些話,又有些不忍心。
不過,活寶竟然也會去借酒消愁,可見這次是真的把她刺傷了。
長痛不如短痛,希望你以后能理解我的狠心。
把掛在身上的醉鬼拉開一段距離,沈丹青打算去酒店里找個女服侍出來,付些錢給她,托她幫忙照顧涂鴉一晚上。
可是剛剛轉(zhuǎn)身衣角就被人拉住了,他轉(zhuǎn)過頭去,涂鴉睜著兩只紅彤彤的眼睛望著自己,吐詞不清地亂嚷嚷。
“為什么不喜歡我?我長得不夠漂亮么?我飯做得不夠好吃么?我對你不夠好么?還是你嫌我胸部不夠大?如果真的找不到夏單姐,你就真的打算一個人這樣過一輩子了?”
沈丹青心里疼了疼,終于轉(zhuǎn)過身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輕輕將涂鴉抱在了懷里,就像害怕驚醒了熟睡中的公主那樣小心。
“對不起?!?/p>
第十一章 我保證我不會死
“教授。”沈丹青打開門,就看見涂鴉靠在門框上,拎著一袋啤酒,有點虛弱地對自己笑笑。
“怎么又是你?”皺了皺眉,他還以為已經(jīng)讓她死心了。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我接了一份國外的工作,就要出國了。”
“……進(jìn)來坐吧。”
涂鴉走到餐桌邊上坐下,一邊把袋子里的啤酒一罐一罐擺上來,一邊說,“教授陪我喝些酒,就當(dāng)是為我踐行吧?”
沈丹青想起她那天喝醉時的情形,張嘴想要拒絕,可是涂鴉有點哀求地望著他說,“最后一次了?!?/p>
沈丹青無奈,拉開凳子坐下。
“你這些天干什么了,怎么幾天不見,又虛弱成這樣?”
“沒有,出國前期有很多準(zhǔn)備工作要做,有點辛苦?!?/p>
“哦,是這樣啊,一個人在國外總是會很辛苦的,你能挺得住么?”
“嗯,挺得住。”
“那,記得好好照顧自己?!?/p>
“嗯?!?/p>
……
“教授,你相信下一世這種說法么?”
“不太信。你相信?”
“嗯……我希望下一世我可以做一個人。”
沈丹青輕笑,涂鴉果然是醉了就胡亂說話,難道她這輩子不是人么?
“為什么這么想呢?”
“嗯……因為,我希望下一世,可以和教授一起白頭到老,老來得子,??菔癄€,濫竽充數(shù)……”
“…… = = 不要亂用成語?!?/p>
“那,教授你希望下一世是什么樣子?”
“我?”沈丹青淡淡地笑了,啤酒讓他臉上帶上了淺淺的紅暈,把雙眼染得清明透亮,“我希望下一世,可以給最愛的人畫一幅畫?!?/p>
“教授……”
“嗯?”
“其實你真的可以畫我,我保證我絕對不會死~”
沈丹青伸出手去,揉了揉對面涂鴉的頭發(fā),沒有回答她。
“教授,那我走了?!蓖盔f收拾好桌上的空啤酒易拉罐,對坐在另一側(cè)揉額頭的沈丹青告辭。
“到了國外,好好照顧自己?!?/p>
“嗯,”涂鴉走到門口,想了想還是停下,轉(zhuǎn)身最后一次問他,“教授,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么?”
哎,該來的還是來了,沈丹青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抬起頭安靜地與涂鴉的目光對上。
“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喜歡你,也永遠(yuǎn),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p>
涂鴉看著沈丹青堅定的眼睛,有些傷心地笑了。
教授,再見。
沈丹青聽著門外的腳步一點一點走遠(yuǎn)了,有點苦澀地?fù)u了搖頭。
你好不容易才有了一次生命,不應(yīng)該跟我這個已經(jīng)沒有任何希望的人攪在一起。外邊的世界很美好很精彩,我希望你能認(rèn)真去看。
他起身走到書架前,從排的整整齊齊的書稿間抽出一疊黑色封面的畫冊,一頁一頁翻過去。
畫冊的第二十四頁,是空白的。
而他記得,這一頁,原本有他畫來哄小侄子的一幅畫。
涂鴉曾經(jīng)問過他,“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怎么會不記得你呢?
你是我親手畫下的畫啊。
第十二章 我叫涂鴉
“涂鴉,你怎么叫這個名字,你爸媽都沒有仔細(xì)挑過名字么?”
“這個名字不是我爸媽取的~”
“那是誰?”
是你啊。
“涂鴉,你怎么總穿這一件衣服???”
“……我喜歡?!?/p>
“……不洗么?”
洗不了啊,你當(dāng)初只給我畫了這一件衣服嘛。
“涂鴉,你這么閑每天過來串門,都不工作么?”
“我有工作啊,我是平面模特。”
“哦,你不說話的時候氣質(zhì)是還不錯的?!?/p>
那當(dāng)然,因為我是你畫出來的嘛。
最開始,涂鴉只是沈丹青隨手畫的一幅畫。夏單還未出事的那幾年,有一次沈丹青的小侄子來找沈丹青玩,沈丹青為了哄他,隨手在一張稿紙上,給他畫了一個女神。
可是莫名其妙地,這幅畫卻有了意識,有了感情,它被夾在沈丹青畫冊的一頁,每天和創(chuàng)作出它的人一起入眠一起醒來,看著他遭遇失去妻子的變故,看著他痛苦到不得不去用大量的酒精來麻痹自己的感情,看著他在醉死過去以后無數(shù)次在夢里邊撕心裂肺地向沈母,向夏單懺悔和道歉,流下滿臉縱橫的眼淚。
一幅畫是沒有心的,可是涂鴉卻感覺到心疼了。
它想照顧這個人。
這個信念越來越強烈,終于有一天,涂鴉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在畫外了。
沈丹青只知道她原本不屬于這個世界,可他不知道的是,涂鴉和正常的人始終是不一樣的,她不能呼吸,不能有心跳,她不能汲取事物的營養(yǎng)來維持生命,涂鴉是因為對他的執(zhí)著才會從畫里脫離出來,她維持生命的唯一方法,就是待在他身邊。一旦脫離了沈丹青,涂鴉就能痛苦地感知到生命在洶涌地脫離自己,所以每次她消失一段時間以后再次出現(xiàn)在沈丹青面前時,總是異常虛弱。
沈丹青不知道,可是涂鴉知道。她想要繼續(xù)存在下去,可是她只有人的靈魂,頂多只是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靈魂,卻終究沒有人的身體。
你總是趕我走,可是我走了,就沒有我了啊。
大不了我不逼你喜歡我了,還不行么?
涂鴉照顧著沈丹青,她一開始天真的以為,只要有自己的介入,沈丹青總有一天會重新振作起來,忘記夏單,然后接受自己,兩個人像童話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樣永遠(yuǎn)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可是漸漸她發(fā)現(xiàn),她低估了內(nèi)疚對一個人的影響。
沈丹青壓抑著自己永遠(yuǎn)都不去畫最心愛的事物,沈丹青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畫筆害死了自己最愛的親人,他的人生就像背著鐐銬一樣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痛苦沉重,她的愛,對于這樣一個人來說,太無力太蒼白了。
沈丹青需要的并不是另一個人的愛,而是從負(fù)疚里邊解脫出來,去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涂鴉知道讓沈丹青解脫出來的鑰匙在哪里。
她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一個決定。
她覺得一切都是冥冥里邊早已安排好的,那么剛好,她只是一個沒有身體的靈魂,而又那么剛好,夏單只剩一個沒有靈魂的身體。
每一件事物地存在都是有原因的,而涂鴉覺得,她存在的原因,就是為了給沈丹青一個成全。
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夏單安靜沉睡的床邊,涂鴉輕輕走進(jìn)來坐下。
“夏單,我找了好久你的靈魂,可是找不到。我想說,你是不是已經(jīng)去投胎了。
可是,如果你一直不醒來,沈教授就一直沒有辦法開始新生活,你也不愿意看見這樣的沈教授對吧?
所以,我想借你的身體騙騙他。
希望你不要生我氣?!?/p>
陽光從窗外緩緩滲透進(jìn)了病房,把手覆蓋在夏單的額頭上,涂鴉的身影一點一點變淡了。
終篇
在這個世界上,奇跡是會發(fā)生的。
當(dāng)沈丹青接到醫(yī)院打來的電話時,他是這么覺得的。
他急匆匆地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夏單正穿著略微顯大的病號服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等他,那個微笑著看向他的表情還是一如從前,卻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