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京城出了件大事。
端親王的愛貓鴛鴦死了。
這會兒,端親王下了早朝,心情愉快地往海福齋走去。鴛鴦嘴巴最刁,不是最新鮮的魚肉松它連看都懶得看,因此端親王親力親為,每天都趕早了去,給它買第一批烘好的魚肉松。
等端親王提著魚松哼著小曲踏進(jìn)王府的大門時,他發(fā)現(xiàn)氣氛不太對,全府的奴才瑟瑟縮縮地跪了一地。端親王正納悶?zāi)?,為首的管家哆嗦著跪行兩步,把這一噩耗告訴了他。
啪——端親王手里的油紙包掉到地上。
咚——端親王暈過去了。
全府上下的奴才頓時亂作一團(tuán)。
等端親王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他費(fèi)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霧蒙蒙的一片,他好像看見一只雪白渾圓的貓,瞪著一藍(lán)一黃琉璃珠似的眼珠,從床幔里探出頭望著他。
“鴛鴦……”端親王氣若游絲地哀號一聲,伸出手虛弱無力地向空中抓去。
“吾兒啊……”他的手被人握住了,太后揩著眼角晶瑩的淚,“你可千萬別再嚇哀家了?!?/p>
“母后,鴛鴦它……”端親王虛弱地回應(yīng)著,淚珠忍不住滾了下來。
“吾兒別哭,”太后溫柔地替他擦干眼淚,柔聲勸道,“哀家這就派人給你尋一只和鴛鴦一模一樣的。”
“鴛鴦它不一樣!”端親王別過頭,眼淚滴落在玉臥貓枕頭上,一想到這枕頭是按鴛鴦的樣子雕的,端親王的眼淚一時間嘩啦啦如小溪般奔流不止。
“不就是只貓嘛,還能不一樣到哪里去。”房間的一角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端親王努力抬頭張望,看見他的兄長,也就是當(dāng)今圣上正托著下巴坐在桌前,桌上擺滿了王府里的奇珍異寶。
“你怎么能這么無情無義!你忘了嗎?鴛鴦以前替你抓過老鼠!”端親王一時激憤,忘了那些條條框框,指著皇上就罵,太后趕緊按下他的手。
皇上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替朕抓老鼠的奴才多了去了,朕哪能一個個都記得?!边呎f邊拿起一支古樸的青玉簪塞到懷里,又拿起一只精致的金絲鑲寶石手鐲往手上套。
端親王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吼出了皇上最忌諱的那三個字:“娘!娘!腔!”
太后趕緊捂住他的嘴。
皇上騰地一下站起來,殺氣騰騰地沖過來,扯著他的嘴往兩邊拉:“長能耐了啊,都敢騎到朕頭上了?!?/p>
端親王淚眼蒙眬,疼得嗚嗚叫,太后心疼得不得了,勸道:“皇上,你和玉兒這孩子計較什么?!?/p>
“孩子?”皇上松了手,端親王的臉跟松開的皮筋似的彈了回去,他趕緊把頭縮進(jìn)被子里,“哪家孩子是二十好幾了,每頓飯能吃三條魚的?”
“是鴛鴦吃的!”端親王很委屈地把頭探出來一點(diǎn)點(diǎn)。
“好了好了,”太后開始打圓場,“今兒個玉兒身體不好,讓他好好休息吧。”
皇上很和藹地拍了拍被子,端親王打了個寒戰(zhàn),他才心滿意足地跟太后回了宮。
第 2 章
這日早朝,皇上端坐在龍椅上,額角青筋直跳,環(huán)視著大殿:“諸位卿家意下如何?”
“皇上,老臣有話要說!”剛正不阿的忠仁老將軍站了出來,吹胡子瞪眼的,“胡鬧!簡直是胡鬧!一只死貓都能當(dāng)將軍,那要我這個活人干什么?!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端親王眼淚漣漣,手在臉上亂抹:“鴛鴦不是普通的貓,皇上,鴛鴦死得太慘了,你就追封它為將軍吧,它生前一定最想當(dāng)將軍了?!?/p>
“胡說!”老將軍反駁了,“人怎么能知道貓在想什么?”
“我就是知道!鴛鴦它一直……”端親王說不下去了,抽搭兩下哀求地望著皇上。
“依老臣看啊,”圓滑得跟老狐貍似的丞相開口了,“這鴛鴦大人一定得厚葬,至于追封,我看還是得從長計議,好好研究研究。”
“不行!”端親王撅起了嘴,“馬上就封,不然我不起來了!”
皇上狠狠地捏了捏龍椅的把手,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隨你!退朝!”說完,甩著袖子就走。
大臣們也如潮水般退了個干凈。
第二天一早,皇上下了圣旨,獅子貓鴛鴦被追封為白毛將軍,全城百姓都得給白毛將軍戴孝三天。
這將軍也封了,端親王怎么著也得恢復(fù)正常了吧?可偏偏事與愿違,端親王的瘋魔癥不僅沒好,還越演越烈。他沒事就在大街上轉(zhuǎn)悠,看見哪只貓像鴛鴦,順手就抱走,先是抱了王貴妃的雪球,又抱走了周尚書的綿綿,還有花花、小寶、云朵之類的,數(shù)不勝數(shù)。
皇上接到各大臣彈劾端親王的奏折,憂愁不已,于是馬上召見了李太醫(yī)。
“愛卿啊,你說端親王這病還有得治嗎?”皇上躺在貴妃榻上,舒服地享受李太醫(yī)的面部按摩,順口問了句。
“依臣拙見,難?!崩钐t(yī)從懷里掏出最新研制的護(hù)膚品抹到皇上臉上,“這心病得要心藥醫(yī),貓都死了,端親王的病怕是難治了?!?/p>
皇上懶懶地伸了伸腰:“他的病治不好,朕也得跟著遭殃啊,你看看朕這臉,還能看嗎?”
李太醫(yī)真摯地說:“皇上膚如白雪,貌若桃李,美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p>
皇上很受用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拍了拍了李太醫(yī)的臉:“就知道你嘴甜?!?/p>
李太醫(yī)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皇上,臣有個主意,不知……”
“說!”
“西南方有個叫豐縣的小縣城,此地人大多尊貓養(yǎng)貓,端親王要是去那里休養(yǎng)個把日子,每天看見那么多貓晃悠來晃悠去的,說不定心病就醫(yī)好了?!?/p>
皇上聽得龍心大悅,拍了拍李太醫(yī)的肩膀以示獎勵,趕緊派人擬了道圣旨,繞過太后直接送到端王府去了。
第 3 章
經(jīng)過十多天的舟車勞頓,端親王總算到了豐縣,可惜天公不作美,這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縣令聽說要來一個端親王,不敢怠慢,召集了縣里的大小官員和地方鄉(xiāng)紳,一同站在進(jìn)縣城的小土道上恭候端親王大駕??h令腆著肚子,被雨打濕的臉像一個油光光的大圓盤,他笑得特別諂媚。
端親王剛打算下馬車,縣令趕緊一聲令下,身先士卒率領(lǐng)眾人在路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稻草。端親王看了挺滿意的,招招手,同他親切地說了幾句話。
一路上縣令都畢恭畢敬地替端親王打著傘,問什么答什么。
端親王抬頭看了看即將抵達(dá)的小縣城,問:“本王聽聞豐縣人養(yǎng)貓成風(fēng),此事當(dāng)真?”
“千真萬確。”縣令連連點(diǎn)頭,他也聽說這位端親王是愛貓之人,“我們這地方的人不僅愛養(yǎng)貓,還敬貓為神,城外山上就有一座貓公主廟,初一十五都興去那兒燒香?!?/p>
端親王一聽來了興致,很想去貓公主廟瞧瞧。
興許是老天爺也知道有貴客來了,雨只下了半天,到了下午就露出了湛藍(lán)的天空。端親王得了空,斥退隨從,打算獨(dú)自去城外山上的貓公主廟走走。
貓公主廟的由來無人知曉,只知它是附近這一片的山神,當(dāng)?shù)匕傩沼袀€小病小災(zāi)的都愛往那兒進(jìn)香祈福,靈驗非常,香火也越來越旺。
今天不是上香的日子,廟里人不多,端親王閑閑地邁進(jìn)廟里,看見了貓公主的泥塑像。爪握長戟,身披黃金戰(zhàn)甲,十分威武地瞪著一雙銅鈴大的怒目,耳朵卻捏得圓潤小巧。
拜過貓公主的端親王心情不錯,在下山途中,端親王偶遇萌貓一只,想上前捉住抱走,小萌貓卻不依,縱身一躍往山路旁邊跳去,端親王一時不察,也跟往山路旁邊跳去。
于是,端親王在山坡上滾了幾滾,暈了過去。
端親王醒來時,是在一個布滿碎石子的小河灘上,此時日頭灼灼,照得碎石灘白晃晃的一片。不遠(yuǎn)處是一個蔚藍(lán)的小湖泊,映滿了棉花般的云彩,美景如畫,端親王一時間以為自己升天了。
忽然他眼前一亮,河灘邊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睡著一只閃閃發(fā)光的大花貓,金色的軟毛如同天神的黃金戰(zhàn)甲一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閃花了端親王的眼睛。
端親王頓時來了精神,一路小跑著撲到大花貓身上。大花貓睡得很沉,不知自己被端親王吃了豆腐,端親王順著大花貓的頭一路摸到了尾巴,還在它有著雪白絨毛的肚皮上揉了好幾把,最后忍不住湊到它嘴巴上親了一口。
這一親就親出了終身大事。
大花貓就是貓公主。這幾天貓公主心情很好,它先是搶了只大灰貓的內(nèi)丹,又找了傳說中百年開花百年結(jié)果的神仙果,有了這兩樣?xùn)|西,成仙簡直是易如反掌,因此它特意找了個好地方閉關(guān)修煉。
然而,貓公主怎么也想不到成仙美夢會被一個凡人打破,碎得連渣子都不剩。
這神仙果其實就是山里一棵荔枝神樹上結(jié)的果實,在眾多荔枝樹里有一棵荔枝神木脫穎而出,它一次只結(jié)一顆果實,凡人吃了能延年益壽,神仙吃了能功力大增,唯一的缺憾就是不能接觸生人氣息,一旦接觸了就容易胎化,因此它成為了皇宮帝王家里可遇而不可求的治療不孕不育的仙藥。
簡單地說,貓公主有了。
第 6 章
端親王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jīng)西斜,他只得依依不舍地捏了捏大花貓的肉爪子,趁著天色還亮,趕緊去尋下山的路。
貓公主睡了三天才悠悠轉(zhuǎn)醒,這一覺睡得她四肢百骸又累又酸,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慢騰騰地伸了伸四爪,蹲坐在大石頭上,不解地歪頭看著自己的爪子,不明白一直身輕如燕來去如風(fēng)的自己怎么突然變得遲鈍起來。難道是因為神仙果?貓公主想了想,深以為然,畢竟神仙果有什么副作用也不太好說。
貓公主前爪用力往前,豎起尾巴伸了個懶腰,渾身輕松無比,她以為神仙果終于發(fā)揮功效了,興奮地?fù)P起頭,長久又悠遠(yuǎn)地叫了幾聲。瞬息間,河灘上擠滿了大大小小毛色各異的貓咪,它們蹲坐在地上,神色肅穆地望著首領(lǐng)。
貓公主神氣十足,清了清喉嚨,正想宣布她服用了神仙果,已得道成仙的好消息時,嗓子眼忽然有點(diǎn)癢,她輕咳兩聲想把癢勁壓下去,沒想到輕咳竟變成了劇烈咳嗽。
群貓一聲不吭,納悶地看著自家首領(lǐng)在大石平臺上咳得快要斷氣的樣子,心想這是哪出呢?
貓公主咳著咳著咳出一個小毛球,咕嚕嚕滾到一邊。
一只尖頭尖腦的小花貓趕緊湊上來拍馬屁:“老大果真不是凡貓,咳出的毛球也那么非同尋常。”
貓公主瞪了它一眼,小花貓自知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夾著尾巴悻悻地躲進(jìn)貓群里。
這時大家聽到一聲奶聲奶氣的貓叫,聲音小得可憐,群貓順著聲音望去,剛剛那個小毛球竟然伸出了四個爪子,小小的腦袋上頂著兩只毛絨絨的小耳朵,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群貓頓時嘩然一片。
小毛球只有一顆荔枝那么大,晃晃悠悠地滾到貓公主爪邊,親昵地蹭了蹭她。
貓公主仿佛巖石雕像般巋然不動,直到被夜里的涼風(fēng)吹了半晌才幽幽回過神,低頭看著腳邊那只小小的虎斑貓,瞬間好像領(lǐng)悟了什么。
群貓面面相覷,交頭接耳著,如同一大群蚊子嗡嗡作響。
貓公主聽過神仙果的傳聞,自然知道這只小貓是怎么來的,只見她滿目蒼涼,一揮貓爪,啪地把小貓拍得滾了三滾,然后一轉(zhuǎn)身,一頭撲到湖里。
“喵喵!老大你不要想不開喵!”
“大王啊,喵嗚喵嗚!”
群貓慌亂一團(tuán),爭先恐后地跑到湖邊,可誰也不敢下水把貓公主撈上來,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小毛球也擠到了湖邊,它比其他的貓更著急,四條小短腿還沒有什么力氣,卻在河灘上蹦亂跳去,喵喵直叫,終于被石頭一磕,摔到了湖里。
這只小貓連走路都不太穩(wěn),更不要說游泳了,它在水里掙扎了幾番,慢慢往下沉,咕嚕咕嚕灌了一肚子水。就在它快沉到湖底時,被一只大貓用腦袋輕輕頂出了水面。
貓公主頂著小毛球一臉沉郁地爬上了岸,抖抖身上的水,小毛球被一甩又滾出老遠(yuǎn)。可是它依舊不屈不撓地爬到貓公主腿邊,肚子朝天,四只小爪在空中晃動,像是在撒嬌。貓公主低下頭,拿鼻子仔仔細(xì)細(xì)地在它身上嗅了嗅,終于給她嗅出一絲生人的氣息。
竟然是人!竟然是她最看不起的人!
貓公主咬緊一口鋒利的白牙,她決定,下山尋仇!血債血償!
第 8 章
這天,護(hù)衛(wèi)突然慌慌張張闖進(jìn)來跟端親王稟報,說有人求見,護(hù)衛(wèi)話還未說完,就被人一腳踹開。
端親王看清了來人,那人一頭淡金色長發(fā),湛藍(lán)的眼睛深邃靈動,皮膚光滑細(xì)膩,像是牛奶里加了茶的顏色,端親王恍恍惚惚地記起似乎西域人都愛喝那樣的飲品。
端親王發(fā)現(xiàn)來者似乎不善,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一直用怒目瞪著自己,他思前想后也沒想起自己是不是有這么個仇家。與其想破腦袋不如直接一問,于是端親王平易近人地一拱手:“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貓公主這才想起還沒替自己起個名字呢。
其實貓公主是有名字的。
那時她還是只幼貓,某日她在山里玩耍時,遇見個白胡子道士。老道士說她有仙緣,是個修仙的好苗子,問她要不要拜入道門,假以時日便可羽化成仙。
剛斷奶的小貓覺得老道士不斷抖動的白胡子分外有趣,忍不住拿小爪子撓了撓。
老道士捋著胡須嘿嘿一笑:“好,既然你有意拜我為師,那我就勉強(qiáng)收了你這個徒弟吧?!?/p>
于是貓公主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開始了漫漫修仙之路,老道士還給她起了個庸俗的名字:黃燦燦。
“師傅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
老道士慈愛地摸著她的小腦門,扔下這句話就云游四海去了,此后百十來年都沒再露過面。
但黃燦燦這個名字……實在不足以襯托貓公主的威名。
端親王見她半晌沒有動靜,納悶地朝前走了兩步:“姑娘?”
“喵。”貓公主一門心思想名字,沒留神突然冒出一聲貓叫,悔得她只想一巴掌把自己拍到地上。
端親王反倒一臉了然:“原來是苗姑娘,不知苗姑娘突然到訪所為何事?”
苗?貓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氣,這個姓倒還不錯。
貓公主吸了吸鼻子,嗅出面前這個凡人身上有著和小毛球一樣的氣息,恨得咬牙切齒,從衣領(lǐng)里掏出小貓就要和端親王對峙。
哪知她還沒開口,端親王忽然驚喜地高呼一聲,三步并作兩步撲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貓公主的手,一雙眼睛溫情脈脈地盯著小貓。小毛球好像也很喜歡這個凡人,對著他軟綿綿地喵喵叫了,拿臉蹭了蹭他的手指頭。
貓公主被端親王輕柔至極的動作弄得一臉迷茫,還未等她回過神,那雙溫情脈脈的眼睛已經(jīng)轉(zhuǎn)向了她,看得貓公主心頭一顫。
端親王捧著貓公主的手,柔情蜜意地說:“苗姑娘開個價吧,不論多少本王都買了?!?/p>
貓公主不解地眨眨眼睛,看著他,聲音也沒了原先的中氣十足,低低地說:“不……不賣?!?/p>
端親王不依不撓,死死拽著她的手不放:“苗姑娘三思啊,你要什么本王都給?!?/p>
貓公主心想,你一凡人還能有什么,縮回手想把小毛球塞回衣領(lǐng)里,端親王哪里肯,趕緊拉住她的手不放,扯得小毛球在貓公主的手上滾來滾去,端親王的眼睛也跟著它骨碌碌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終于,貓公主火了,一腳踹到端親王的肚子上,把人踹得飛了出去。
呼啦啦一下子,端親王的侍衛(wèi)們從各個角落冒了出來,兇神惡煞地亮著刀,將貓公主團(tuán)團(tuán)圍住,端親王本人捂著肚子趴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喚。
貓公主輕蔑地掃了眾人一眼,哼了一聲,就憑這些凡人想攔住我?她瀟灑一甩袖,大步往外走。
“等……等等……”端親王努力撐起身體,話都說不利索了,“你走可以,但是貓得留下?!?/p>
貓公主剛邁出門檻的腳收了回來,剛剛一高興差點(diǎn)把正事忘了,她回頭陰森森地對端親王一笑:“行,留下就留下。”
端親王有些出神地看著她的笑容,心口怦怦跳了兩下,讓他沒想到的是,那位苗姑娘和小毛球一起留了下來。
清風(fēng)朗日,白云綠水,端親王在池塘邊的亭子里擺了桌小宴席,邀貓公主來吃。經(jīng)過幾天的相處,他發(fā)現(xiàn)苗姑娘就愛吃魚,對清蒸鱖魚更是情有獨(dú)鐘,只見她一手拿魚頭一手拎魚尾,津津有味地啃著肥美的魚肉,吃相頗為彪悍。
端親王溫柔憐惜地看著她吃魚,突然就想起了鴛鴦。
“那個,苗姑娘啊,”端親王至今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姓苗,“你考慮了這么些日子,考慮得怎么樣了?是否肯割愛將小貓……”
苗姑娘打了個飽嗝,抹抹嘴巴:“我再想想?!?/p>
端親王憂愁地皺起眉頭,這人想了這么多天怎么還沒想好啊,不就是賣只貓嘛。
貓公主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滿足地打盹去了。一開始她的確只想狠狠教訓(xùn)此人一頓,再讓他賠顆荔枝,卻沒想到這里竟有這么多好吃的魚,她決定了,除非把魚吃個遍,否則堅決不走。
貓公主舒服地窩在特地給她準(zhǔn)備的絲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瞇起了眼睛。
端親王輕手輕腳來到她身邊,他只想再摸摸那只惹人憐愛的小貓。端親王偷偷把手往她的領(lǐng)口里伸,摸來摸去也沒摸到小貓,他不甘心,繼續(xù)往下摸,還是摸了個空。端親王嘆了一口氣,但是伸出去的手怎么也縮不回來,繼續(xù)在苗姑娘身上游移。他覺得苗姑娘細(xì)膩光滑的皮膚如有魔力似的,把他的手牢牢吸住了,那觸感比摸著貓毛還要舒服。他一邊感慨一邊無恥地上上下下摸了個遍,還忍不住捏了捏,直到看到一雙碧藍(lán)碧藍(lán)的眼睛,才一哆嗦把手縮了回來。
貓其實是喜歡被人撫摸的,所以貓公主對端親王說:“再給我摸摸。”
貓公主慵懶地躺在床上,衣袍大開朝他招了招手,看得端親王臉上一熱,心想西域人就是比中原人熱情開放啊……
他趕緊別過臉,假正經(jīng)又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怎么行,我朝禮儀之邦,光天化日之下怎能……”話還沒說完,貓公主不滿地皺皺眉,拉過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摸!”
端親王一聽這話,求之不得,一下子撲到床前,上上下下摸個遍。貓公主舒服地哼哼,囑咐他一邊摸一邊撓別停下,端親王點(diǎn)點(diǎn)頭,一雙手也慢慢地往下移,忽然他摸到一根長長的、軟軟的、毛絨絨的……大尾巴?
端親王不可置信地又摸了摸,竟然真的是尾巴!
雖然美色當(dāng)前,但是小命更重要,端親王迅速一掉頭,跑了。
不過他沒跑兩步就被貓公主一伸手給撈回來了。
“妖、妖、妖……怪!”有過前車之鑒的端親王嚇得更加結(jié)結(jié)巴巴起來,“來、來……人,快……唔……”貓公主用貓爪一把捂住端親王的嘴巴,這才發(fā)覺自己剛才太過放松,不小心把爪子和尾巴都露了出來,不由得苦惱地歪了歪頭。按理說她必須毫不留情地殺了見過自己真身的凡人,但是,貓公主看著端親王,居然有些于心不忍。
門外的侍衛(wèi)頭子耳朵很尖,聽見端親王的喊聲,等他把頭貼到門縫上細(xì)聽,卻只聽到嗯嗯嗚嗚一片,瞬間,他了然了,踮著腳悄悄走遠(yuǎn),不敢打攪主人的好事。
貓公主正想著心事,全然沒注意貓爪把端親王的嘴巴和鼻子一起堵上了,端親王嗯嗯幾聲,氣息漸漸弱了下去,等貓公主發(fā)現(xiàn)時,端親王已經(jīng)臉色鐵青,命懸一線。
貓公主趕緊松爪,湊上去,嘴對嘴給端親王渡了一口靈氣,端親王這才慢慢轉(zhuǎn)醒。
端親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感覺到有毛絨絨的東西在自己身旁掃來掃去,他忍不住抓住用力扯一下。
被扯了尾巴的貓公主身子一軟,倒到端親王身上。
被重重一砸的端親王徹底醒了過來,只見身上躺著一個衣衫散落的美人,一雙幽藍(lán)的眼睛泛著粼粼水波,眼波流轉(zhuǎn),勾得端親王意亂情迷,徹底忘了剛才的驚慌,擁著美人倒在軟軟的棉被上。
端親王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才起來,他端著鏡子瞅著自己臉上那兩道對稱的、如貓胡須似的鮮紅血痕,幽幽落淚。
而貓公主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披上衣服,精神抖擻地吃晚飯去了。
這天晚上,端親王正往臉上身上抹云南白藥時,貓公主推開門閑閑地晃蕩進(jìn)來。
端親王立刻警覺了起來,擱下藥瓶問:“有事?”
貓公主點(diǎn)點(diǎn)頭:“有。”
端親王一小步一小步往門口蹭:“什么事?”
貓公主坐在床沿上,拍拍床鋪:“雙修。”
端親王一溜煙推開門,正準(zhǔn)備跑,忽然聽到貓公主拖長了聲音問:“你確定要走嗎?”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只見貓公主衣衫半敞開,側(cè)臥在床上,一手托著下巴,一手繞著頭發(fā)玩,鉤起嘴角對端親王笑了笑。更要命的是,美人有一對尖尖的貓耳朵,毛色鮮艷的貓尾巴和軟軟的貓爪子……
端親王只覺得理智飄啊飄啊飄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他稀里糊涂地關(guān)上門,爬到床上。
貓公主心滿意足地想鉤住他的脖子,但是端親王還是心有余悸,按下貓公主的爪子:“你不許抓我?!?/p>
貓公主欣然點(diǎn)頭。
情到濃處,貓公主的小爪子忍不住搭到端親王肩頭,尖牙也抵在端親王胸口……
一夜春雨初歇,花蕊潤,端親王一夜風(fēng)流快活的代價是身上多了十四個血窟窿。
第 11 章
春天來了,花開了,草綠了,貓公主也愛鉆端親王被窩了。
貓是晝伏夜出的動物,貓公主每天晚上都精神得很,兩人翻云覆雨幾回后,弄得端親王白天總是精神委靡,哈欠連連,有時候和貓公主一起臥著曬太陽打盹。
府里的下人紛紛在背地里交頭接耳,說來歷不明的苗姑娘定是狐貍精變的,把端親王的魂都給勾走了。端親王的侍衛(wèi)里有一個是太后的眼線,他見此事不妙,偷偷寫了封信,托人快馬加鞭送到京城去了。
就在此時,李太醫(yī)帶著圣旨,風(fēng)塵仆仆地從京城趕來,一進(jìn)門就給端親王深深鞠了個躬,說:“恭喜端親王,賀喜端親王?!?/p>
端親王問:“恭喜我什么呢?”
李太醫(yī)答曰:“皇上特意派微臣給端親王您送禮來,不是可喜可賀嗎?”
端親王疑惑了,問:“既然是送禮,派一個太醫(yī)來干什么?”
李太醫(yī)輕咳一聲,尷尬地笑道:“這個嘛,當(dāng)然是皇上記掛著端親王您啦,西南地方濕熱,皇上怕您身子不適,讓我來給您看看。”
端親王更加疑惑了,難道他那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皇帝哥哥轉(zhuǎn)性了,竟然舍得派宮里最好的太醫(yī)給自己看???
李太醫(yī)扭頭吩咐下人:“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把禮物呈上來?!?/p>
幾個侍衛(wèi)趕緊護(hù)著一只精美的雕花大木籠上前,籠門一打開,一只毛球似的雪白大貓踱著優(yōu)雅小步走到端親王面前,乖順地蹲坐在地上,尾巴繞成一圈蜷在身旁,一藍(lán)一黃的眼睛柔柔地望著端親王。
端親王一看,兩行眼淚就流了下來,大喊一聲“鴛鴦啊”,就撲了上去,把白貓緊緊擁進(jìn)懷里。這一幕碰巧被貓公主看見了。
貓公主冷冷瞧著抱在一起的公貓和端親王,小毛球也從她衣領(lǐng)里探出頭來,好奇地朝那邊望。
動物的感官總是敏銳的,端親王懷里的白貓忽然覺得身上一陣發(fā)涼,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端親王以為它怕生,就把白貓摟得更緊了,直到瞧見貓公主的衣擺才訕訕?biāo)砷_手,抬起頭對貓公主討好地一笑。
貓公主面色不善,揪著端親王的耳朵往院子里走,一路上傳來端親王哎喲哎喲的呼痛聲。
李太醫(yī)一行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小毛球趁貓公主不注意,從衣領(lǐng)里跳了出來,跑到大白貓身旁蹭了蹭它的腿,大白貓低下頭,溫柔地舔了舔小毛球的腦袋。
第 12 章
貓公主揪著端親王的耳朵,直到走進(jìn)了小花園才松開手,端親王趕緊捂著耳朵后退幾步,埋怨道:“你這是干什么?有話好好說不行?!”
貓公主看著他冷哼一聲,倏地一下化成輕煙,消失不見。
端親王大為驚異,忙沖了上去,東看看西瞧瞧,滿院子亂找:“苗苗!苗苗!本王錯了,你快出來!”
花園拐角的小樹叢后,一只大花貓正躲在那兒,睜著一雙幽藍(lán)的眼睛,興致勃勃地偷看。
直到吃晚飯了,貓公主才散散漫漫地回到飯廳,端親王一見她來了,趕緊端了一盤酥炸魚討好地對她笑。
貓公主也不客氣,接過就往嘴巴里塞,還輕飄飄頗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端親王。這頓飯,貓公主吃得津津有味,端親王吃得膽戰(zhàn)心驚。
吃了晚飯,貓公主一言不發(fā)地往屋里走,端親王如小媳婦似的跟在她的身后。這么沉默著走到房門口,貓公主踏進(jìn)屋砰地關(guān)上門,把端親王關(guān)在了門外。
端親王越發(fā)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哀怨地拍著門:“苗苗,開門??!”喊了沒幾聲,門又砰的一下打開了。
端親王走了進(jìn)去,瞧見貓公主正斜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端親王忽然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貓公主朝他招招手,端親王十分狗腿地跑上前去,替她掐肩捏腿:“苗苗,本王……哎喲!”
貓公主一把將端親王推倒在床上,粗魯?shù)匕堑羲囊路骸皩δ羌一锿ι闲陌。??!?/p>
端親王知道貓公主說的是大白貓,也知道貓的嫉妒心強(qiáng),就像鴛鴦也絕對不準(zhǔn)他抱別的貓,因此他痛快地低頭認(rèn)錯:“是本王不好……不該抱其他貓……”
貓公主哼哼兩聲,不知是開心還是生氣,只是繼續(xù)扒著端親王的衣服,自顧自地往他肚子上一坐。
“苗苗……”端親王的臉有些泛紅了,雖然知道他的苗苗一直很熱情,但今天是不是熱情過頭了?
“嗯?”貓公主挑挑眉毛,看著他。
“沒……沒什么。”端親王的心怦怦跳著,手扶著貓公主的腰際。
然而,出端親王意料,今夜的貓公主不僅過分熱情,還十分驍勇……
“嗯,苗苗,讓本王休息一下……”
“嗚嗚嗚,苗苗,停一下……”
一直折騰到大半夜,端親王屋里的聲響才漸漸低了下來……
端親王替大白貓起了個雅致的名字——白絲絳,小孩都管它叫大白,無論誰叫它,大白都會柔柔弱弱地喵一聲,一點(diǎn)脾氣也沒有。
也正是因為這好脾氣,惹得府里的頑童愛欺負(fù)它,揪耳朵、拎尾毛,還往下拔它的毛。大白不敢抓也不敢撓,真疼了,就用泛起波光的眼睛哀憐地看著對方,看得人心里蕩起一圈圈疼惜的漣漪。
不過自從有了小毛球就沒人敢欺負(fù)它了,小毛球雖然只有鵝蛋大,但發(fā)起狠來六親不認(rèn)。加上有端親王的寵愛,小毛球越發(fā)有恃無恐,要是被它瞧見誰欺負(fù)大白了,絕對張牙舞爪地?fù)溥^去撓。
大白對這只保護(hù)它的小貓充滿好感,小毛球去哪兒它就跟到哪兒,也不介意小毛球爬到它身上玩耍,或者臥在它肚皮底下睡覺。
第 13 章
接連幾天小雨霏霏,貓公主靠著欄桿瞇著眼睛,看細(xì)密的雨幕,似在沉思又像在發(fā)呆,雖眉目舒展神色淡淡,卻讓人覺得一朵陰云正籠罩在她的頭上。
作為貓公主肚子里的荔枝,小毛球猜到了自家娘親在煩惱什么,于是攀爬到貓公主的肩膀上,湊到她耳朵邊喵喵叫了幾聲。
貓公主側(cè)耳傾聽,鄭重地對小毛球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今天的端親王起得格外晚,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往飯廳走,下人早已為他準(zhǔn)備了豐盛的早飯。就在他思索著要不要再去睡個回籠覺時,一個小孩跑了過來,五六歲的模樣,像從畫里走出的金童。惹眼的是,他懷里抱著的大花貓,身上的毛金黃金黃,肚子上的毛雪白雪白,一黃一白,襯得分外亮眼。
換了平時端親王早撲上去了,只是他今天精神委實不好,也只看了一眼,沒過多理會。
小孩肉肉的小胳膊吃力地舉起大花貓,奶聲奶氣地對他說:“端親王,端親王,您識字多,給我家大花貓取個名字吧?!?/p>
“哦。”端親王放下調(diào)羹,用他那因疲憊而略顯遲鈍的腦子想了想,再看了看桌上的涼菜,思量片刻,“我看,不如叫……”
一人一貓立刻用無比熱切、無比期待的眼神望著他。
“叫黃花菜吧?!倍擞H王隨口一說。
片刻的沉默之后,小孩懷里的黃花菜憤怒了。
第 14 章
“哎喲,哎喲,疼,你輕點(diǎn)!”端親王梗著脖子,噙著淚珠對李太醫(yī)說。
“端親王,”李太醫(yī)細(xì)致地往他脖子上撒藥粉,“這可怪不得微臣,您看您這傷,嘖嘖?!?/p>
端親王脖子上那三道抓痕道道見血,皮開肉綻,看著都怪嚇人的。
這抓痕是怎么來的呢?端親王自己都想不明白,他正迷迷糊糊地跟一個小孩說話呢,誰知小孩懷里的花貓突然發(fā)瘋般撲過來,沖著他的脖子狠狠一撓,接著這一人一貓居然不見了。端親王捂著脖子派人搜查,府里上上下下都搜遍了也不見人影,下人們都面面相覷。
李太醫(yī)邊上藥邊感慨:“幸虧是傷在脖子上,要是傷在臉上,端親王得有段時間不能見人了?!?/p>
端親王哼哼唧唧,說:“本王和皇兄可不一樣,大丈夫臉上有疤也照樣能見人?!?/p>
李太醫(yī)的手頓了頓,沉默不語。
“李太醫(yī)你……”端親王正要開口數(shù)落,李太醫(yī)就匆匆替他抹好藥綁好繃帶,道了聲“微臣告辭”,心神不寧地提著藥箱走了。
端親王瞧著李太醫(yī)遠(yuǎn)去的背影,在心里瞎琢磨起來,莫非是這樣?還是那樣?難道如此?直到他的一個貼身侍衛(wèi)走了進(jìn)來,這才打斷他的胡思亂想。
侍衛(wèi)遞給端親王一封信,是太后派人送來的,端親王打開一看,眼淚嘩嘩地流下,沖出去喊道:“備馬,快備馬!本王要回京!”
信上寫著:太后病重,希望能見小兒子一面。
端親王真心實意著急,這一急就把貓公主給忘了,來不及告知,隨便收拾收拾準(zhǔn)備上路。
李太醫(yī)聽說了,趕緊抱了藥箱跑來,要和端親王一起回京,理由是太后身體有恙,微臣怎么能不盡心盡責(zé)。端親王覺得有道理,點(diǎn)頭同意了。
縣令也聽說了此事,腆著大肚子跑來,擦擦額頭的汗,遞上一個檀香木雕花小木盒,說:“端親王,微臣聽聞太后抱病,特尋來一味靈藥,望端親王笑納。”
走到半路,端親王忽然想起了那個小木盒,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靈丹妙藥,于是打開一看,雪白光滑的綢緞里襯著紅艷艷的,一顆荔枝。
第 15 章
端親王剛踏進(jìn)太后的寢宮就覺得事情不對勁。
太后正拉著丞相夫人的手,一臉歡喜,完全不像信上說的頭疼眼話,恐時日不多。
納悶歸納悶,禮數(shù)還是要的,端親王先是拜過太后,又問了問太后的病情。
“哀家的病呀,一見到你就好了?!碧笮Σ[瞇地拉起小兒子的手,“玉兒你也老大不小了,來,告訴哀家,可有中意的姑娘?”太后和丞相夫人出閣前是對好姐妹,端親王見了她也得喊聲姨媽。
端親王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成親嗎?從前的端親王心里只有貓,自然不會去想這些事,現(xiàn)在端親王心里除了貓還多了一個苗苗,但苗苗是妖,更是不敢想。端親王只好推辭。
太后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斥責(zé)了一聲“不成體統(tǒng)”,啪地把一封信拍到桌上:“你自己看看!”
端親王拿過來一看,臉上一熱,信上寫的都是他端親王和一貌美外族女子翻云覆雨的實錄,連端親王在床上說了什么不堪的話,都被一字不差地記錄了下來。
太后冷哼一聲:“平日你愛玩貓哀家也就依你了,現(xiàn)在倒好了,玩起外族女人了,你是想氣死哀家嗎?!”
端親王在母親面前自覺理虧,唯唯諾諾地說:“母后,不是的,兒臣是真的喜歡……”
“閉嘴!”太后一拍桌子呵斥道,“來人,把東西拿上來!”
太后身旁的兩個小太監(jiān)趕緊哼哧哼哧抬了兩大籮筐的畫像上來。
太后指了指畫像:“這兩天你就在王府里好好想想,給哀家挑個門當(dāng)戶對的兒媳婦出來,不然別想出門!”
端親王不愿意,咬牙說:“那還不如讓我死了呢?!?/p>
太后一怒之下讓侍衛(wèi)把端親王捆結(jié)實扔進(jìn)大牢里:“好好面壁思過去吧?!?/p>
這天夜里,端親王縮在大牢的干草堆上,抬頭望著小小窗子外的一方天空,心想他的苗苗很快就會來救他的吧。
第 16 章
端親王在牢房里受了寒,一出來就病倒了。
太后讓幾個太醫(yī)輪流診治,怎樣名貴的藥湯都灌下去了,端親王的病還是不見好,身體反而越來越虛弱。
要不是遇到了一個老道士,端親王估計還真得去鬼門關(guān)逛一圈。
那個須發(fā)皆白的老道士往端親王嘴里塞了顆小藥丸,小藥丸順著喉嚨滑了下去,端親王慘白的臉色也漸漸恢復(fù)了往昔的紅潤。
端親王休息了一天,又吃了些滋補(bǔ)的藥湯,病已經(jīng)痊愈,除了臉上還顯出些久病初愈的疲憊之色。他坐在床上對老道士虛弱地笑笑:“多謝道長救命之恩?!?/p>
老道士擄著胡須,微微一笑:“貧道此番前來,其實是想為端親王了斷一樁凡塵姻緣?!?/p>
端親王迷惑地看著他,老道士不再說什么,甩著他的拂塵,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衣袂飄飄,仙風(fēng)道骨。
貓公主其實早就到京城了,但京城那么大,哪里都是人擠人,小巷子又七七八八彎彎繞繞的,轉(zhuǎn)了好幾圈,她連端王府的門都沒摸著。
到了最后,貓公主不耐煩了,捏著個小販的脖子逼他帶路,才總算尋到了端親王的住處。
等到了天黑,趁著夜色的掩護(hù),她悄悄翻墻而過。她剛一跳下墻,就看見一個人影立在花園的亭子里。
是端親王,比以前清瘦了不少,穿著一件緄黑邊的青緞廣袖長袍,被柔和的晚風(fēng)輕輕吹拂,衣袂翩翩的模樣還挺有點(diǎn)仙氣的。
貓公主急急地跑上前,端親王聽見了腳步聲回頭一看,對她笑道:“你總算來了?!?/p>
貓公主氣得直跳腳:“這話應(yīng)該是我對你說才對吧!”
端親王笑著搖搖頭,不語,指了指亭子里的石凳,示意貓公主坐下,再擺開兩只白玉酒杯,斟滿酒,遞到她面前:“請?!?/p>
貓公主疑惑地接過酒,打量起端親王來,她還沒見過端親王什么時候這么風(fēng)度翩翩、溫潤如玉過。
“怎么不喝?”端親王飲盡杯中酒,望著貓公主。
“你怎么跟變了個人似的?”貓公主嘀咕兩句,一仰頭喝光了酒。
“我的好徒兒啊,”端親王看著她感慨萬千,“不記得為師了嗎?”
“你是……”貓公主忽然眼前一花,腹中痛如刀絞。
第 17 章
貓公主費(fèi)力地眨了眨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人影立在她面前。
那人彎下腰,拍了拍貓公主的臉:“好徒兒,千萬勿怪為師,為師這是為你好啊。”
貓公主蒼白干裂的嘴唇顫動了兩下,似乎竭力想說什么。
老道士興致勃勃地把耳朵湊過去:“嗯?什么?拿?徒兒你想叫為師拿什么呢?”
貓公主嘗試著動了動手,想揪住老道士的衣領(lǐng)問個明白,可是她的身子沉重得很,只能睜著眼睛怒視老道人。
“哎哎,我的乖徒兒,”老道士大概玩夠了,直起身無奈地攤開手說,“好徒兒,為師口重,鹽啊醋啊藥啊都愛多加點(diǎn),害你還得多受會兒苦了?!闭f完又撣撣衣袍上的塵土,頗為感嘆地往四周一望,“這牢里陰濕,為師一把老骨頭可真受不住,先行一步?!?/p>
貓公主趴在地上喘氣,她只想知道端親王在哪兒,可還安好?
端親王吃好睡好,自然是身體安康,當(dāng)然也只是身體上的,他這心里從今天一早開始就不知怎的,總是不安穩(wěn)。
但凡達(dá)官顯貴,身旁總有幾個馬屁精,最會察顏觀色,逗人開心。端親王身旁也有這么一個人,這個人看出端親王的憂心忡忡,就想了個主意逗端親王開心。
于是他就對端親王說了:“端親王可千萬別為國事憂心拖壞了身體,瞧瞧這春光大好,何不出去逛逛?屬下聽聞西市開了個貓市,什么貓都有……”
端親王一聽,也行,權(quán)當(dāng)散心。
端親王心不在焉地在貓市上東走西逛,沒什么興致,正要打道回府的時候,忽然瞧見了一團(tuán)雪白,他快走幾步,仔細(xì)一看,果然是他家的白絲絳。
不僅僅是白絲絳,連小毛球都在。
小毛球給人關(guān)在一個精致小巧的鋼絲籠子里,氣得發(fā)出低低的怒吼,柔軟的爪子上斷了幾根指甲,往外冒著血珠。
大白的脖子被捆得死死的,可還是一個勁想往小毛球身旁蹭,被麻繩勒緊的脖子里發(fā)出變了調(diào)的凄慘叫聲。
端親王心疼極了,一揮手,幾個侍衛(wèi)就把賣貓的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把將他按倒在地上。
端親王打開籠門,小毛球一下子縮進(jìn)端親王懷里,兩顆大大的淚珠落在了端親王的手上。
賣貓的被關(guān)在王府里,責(zé)打了幾棒子,慘叫討?zhàn)堈f貓是他在城墻根下?lián)靵淼摹?/p>
端親王捧著小毛球,親自給它上藥,他摸了摸小毛球的腦袋:“苗苗呢?她和你一起來京城了嗎?”他又嘆了一口氣,無不遺憾地說,“可惜你只是只貓,要是會說話該多好啊?!?/p>
小毛球抬頭望著端親王,眼淚滴答滴答往下淌。
“乖,不哭……”端親王溫柔地替它擦去眼淚,話音未落,小毛球忽然搖身變成一個小孩子,哭著撲進(jìn)端親王懷里。
“父……父王……”小孩抽抽噎噎地把頭埋在端親王胸口,“去找娘親,我找不到娘親了!”
第 18 章
端親王呆愣著,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終于消化掉他有一個兒子的事實,而且還是他和苗苗共同的孩子。
“兒子!”端親王含著晶瑩的淚花,把小毛球擁得更緊了。
“父王!”小毛球淌著兩行清淚,吸著鼻子把腦袋埋進(jìn)端親王的頸間。
大白坐在床頭看著他們,輕柔地?fù)u了搖尾巴。
端親王和小毛球就這么對泣了半晌,終于想起正事了,苗苗還不知所終呢。
端親王派探子出去尋訪,誰知把京城都翻了個底朝天,貓公主還是連個面都沒露。端親王急了,一拍桌子,把全府的老老小小都轟出去找人,自己也帶著小毛球去外面找。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經(jīng)過幾番波折,端親王總算找到了據(jù)稱曾見過一金發(fā)藍(lán)眼西域姑娘的小販。
小販說他把人帶到端王府的后門就走了,之后那人去哪兒了自己一概不知。端親王賞了他一些銀兩,一臉擔(dān)憂地在后院瞎轉(zhuǎn)悠。
按理說,苗苗既然都找到了這里,是不可能不來見他的。端親王看著這一院的花木、小橋流水,實在想不出王府里還有什么地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藏住一個人。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只有王府的地牢了……對了,地牢!端親王一拍腦門,急急忙忙地派人取了鑰匙,打開了地牢的大門。
貓公主聽見了響動,一直低垂著的頭抬了起來,正對上端親王的眼睛。
端親王打開牢門沖了進(jìn)來,把他的苗苗攬進(jìn)懷里,動作輕柔至極,帶著小心翼翼的呵護(hù)和心疼。
貓公主躺在端親王懷里,覺得全身力氣仿佛用盡一般,又像是歷盡千難萬險終于能安心好好休養(yǎng)一會兒,她看了端親王一眼,頭一歪,沉沉睡去。
貓公主再度醒來時還是在端親王的懷抱里,端親王已經(jīng)為她洗了澡,換了件干凈衣裳,所以貓公主只覺得全身清清爽爽,心情也輕松了。
端親王見她終于醒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湊到貓公主耳邊親了親:“苗苗,你知道本王有多擔(dān)心你嗎?”
貓公主懶懶地推開他,只說了三個字:“我餓了?!?/p>
端親王趕忙讓下人去燒一桌魚來,又拉起貓公主的手,望著她的眼里滿是真摯,一字一頓地說:“苗苗,本王于你,情真意切。”
貓公主一聽這話,心里莫名泛起了點(diǎn)點(diǎn)柔情,一池渾水?dāng)嚨盟鈦y情迷。可她偏偏又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把頭一歪,嘟囔道:“等我吃飽了找你算總賬!”
端親王點(diǎn)點(diǎn)頭,連聲說好。
這邊端親王一家團(tuán)聚,其樂融融,那邊皇上開了賞春宴,邀了群臣前去。
端親王現(xiàn)在是一刻也不想和他的苗苗、小毛球還有大白分開,就把皇上的請?zhí)拥揭慌?,在院子里的一株粉梨樹下擺了桌小小的宴席。
梨花下鋪了塊錦布,端親王席地而坐,賞花賞月賞美人,貓公主低頭擺弄幾盤精致的小點(diǎn)心,不知該先吃哪個好。
端親王不說話,抬頭望著滿樹梨花,嘴角含著笑。左有美人貓公主,右有大白、小毛球,這大概是端親王這輩子最逍遙快活的日子了。
趁著興頭上,端親王還吟了幾首詩。他不善詩詞,勉強(qiáng)搜腸刮肚,才說出幾句不押韻不通順的句子來,什么梨花滿樹云映月,星斗如棋人成雙之類的。
貓公主覺得“云映月”三個字很有那么點(diǎn)意境,于是偷偷記了下來。
就在這一家人歡樂融融的時候,一個蟄伏在花園角落的黑影動了動,悄無聲息地翻墻而過,朝著皇宮飛奔而去。
第 19 章
太后眉頭深蹙,攥著一張白紙沉默不語,忽然她像是壓抑著極大的怒氣,把白紙捏成一團(tuán),扔在地上:“道長,當(dāng)初哀家于你可不是這么說的吧?你說說這算怎么回事,人沒拆散反倒湊一塊了?!”
老道士但笑不語,捧著茶盞,輕輕吹開飄飄浮浮的茶葉子,心滿意足地呷了一口。
太后柳眉倒豎,一拍桌子:“道長,你倒是說話呀!”
老道士捻須道:“太后莫急,貧道自有辦法。太后可曾想過,若是太后硬要阻撓端親王與劣徒,結(jié)果會怎樣?”
“這……”太后遲疑半晌,說不出話來。她是曉得自家兒子的倔脾氣的,要是自己真這么做了,恐怕寶貝兒子得埋怨她一輩子了,“哀家也是有苦衷的,皇家的臉面重要,就讓他恨我去吧?!?/p>
老道士搖搖頭:“依貧道愚見,恐怕沒那么簡單。”
太后皺眉:“道長言下之意是……”
“求不得,放不下。”老道士又端起茶盞呷一口,“要是太后真這么做了,端親王和劣徒就是斷了的藕,絲還連著,端親王以后恐怕不會過得安樂了。”
太后嘆了一口氣:“這點(diǎn)哀家怎么會沒想到。玉兒是哀家懷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來的,哀家自是最心疼他,只是這次……”
老道士微微一笑:“太后大可不必?zé)?,貧道以為,只要讓端親王自個兒死了心,那也就萬事無憂了。”
太后一聽這話欣然道:“道長若真能讓玉兒死了這條心,皇宮內(nèi)院奇珍異寶隨你要去?!?/p>
老道士依舊一副溫良的模樣:“那貧道就恭敬不如從命了?!?/p>
當(dāng)晚,太后聽從老道士的吩咐,寫了封密函偷偷送到了皇上寢宮。
翌日早朝,皇上坐在龍椅上,瞧著端親王也挺不自在的,無奈有太后之命在身,也只好板起了臉對著端親王道:“朕昨日在御花園擺了賞春宴,群臣也都賞臉來了,倒是你端親王,朕的親弟弟不肯賞光,好得很哪!”
端親王莫名其妙,不曉得皇上唱的哪出,只好恭順地一鞠躬,道了聲“臣知錯了”。
皇上冷哼一聲,一拍龍椅:“真知錯了?朕可是一點(diǎn)也看不出來?!?/p>
端親王無比真摯地望著皇上,那眼神明擺著是說皇上你要是再看不出臣的真心,那就是個瞎子!
皇上和端親王畢竟手足情深,要真算計起他來還有些于心不忍,他清咳一聲:“來人,跟端親王說說他到底哪里錯了。”
站在一旁的老太監(jiān)往前一步,拿了張圣旨宣讀,一一列舉了端親王哪年哪天在哪里犯了哪些錯,長長一大摞,聽得端親王頭暈眼花,直到他聽到“里通外敵”這項才猛然清醒。
順了誰家貓、打了誰家兒子都是小事,但里通外敵就和犯上作亂一樣,是死罪一條,端親王趕緊給皇上跪下,聲稱絕無此事,是給人冤枉的。
這話對皇上說又有什么用呢,冤枉他的可不就是皇上嘛。
皇上又讓人羅列了一些證據(jù),一口咬定端王府里來歷不明的西域美人是敵國間諜,這下端親王百口莫辯,他能怎么說,說他家苗苗其實是個貓妖?誰會相信呢。
端親王跪在地上,雙目含淚,凄涼地望著皇上。
皇上不忍心看下去,招招手讓幾個侍衛(wèi)把端親王押進(jìn)天牢,里通外敵,謀逆造反,證據(jù)確鑿,念在與他手足情深,特賜鴆酒一杯,也算是個體面死法。
就在這樣的高效率下,正午一過,端親王的尸身就給裝殮好,大張旗鼓地發(fā)喪了。
與此同時,貓公主正窩在床上抱著被子睡大覺呢,外面發(fā)生的事情她全然不知,直到一聲凄厲的喪炮聲吵醒了她,才睜開蒙眬的睡眼。
第 20 章
太后站在城墻上,望著漸行漸遠(yuǎn)的送葬隊伍,心下一片凄哀。
糊涂!當(dāng)真是老糊涂了!還真同意那道人的荒唐主意。
道人信誓旦旦,說只有讓他那徒弟當(dāng)真以為端親王死了,才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跟他成仙去。等那倒霉徒兒了無牽掛地成了神仙,與端親王仙凡永隔,她可不得死了這條心嗎?
太后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竟然點(diǎn)頭同意了,給親兒子扣了個里通外敵的罪名。這下倒好了,直接斷了端親王的后路,即便他日端親王又活過來,這京城恐怕也無他的立足之地了。
一想到這里,太后懊悔地直捶墻,手上被堅硬的石壁劃出道道血痕。若要是她知道了老道士給的假死藥其實是真毒藥,估計就得直接從城墻上跳下去,隨端親王去了算了。
而此時,貓公主被一聲又一聲的喪炮聲擾得睡不安穩(wěn),索性從暖床上一翻而下,整整衣服正琢磨著去哪兒打發(fā)時間時,小毛球眼淚汪汪,跌跌撞撞地跑了進(jìn)來。
小毛球跑到貓公主腳下,拼命抓撓著貓公主衣服的下擺,凄凄慘慘地哭叫著,嗓子都沙啞了。小毛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喵喵直叫,貓公主眨眨眼睛,還是聽不懂小毛球在講什么。
最后還是大白解了圍,它跑到貓公主腿旁,喵喵叫了兩聲,把端親王被賜死的事情告訴了貓公主。
貓公主一聽傻眼了,像是被一根大木棒狠狠砸在頭上,一把捂著心臟,生生地疼。她顧不上多想,把小毛球往大白懷里一塞,架起云霧就追了過去。
小毛球哪里肯安生待在家里,邁著四條小短腿也追了出去,大白步步緊跟在它身后。
等貓公主終于追上了送葬的隊伍,暗中施法,刮起一陣大風(fēng),混亂中,貓公主偷偷打開了端親王的棺材。
端親王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里邊,臉色蒼白,一副氣息全無的模樣。
貓公主的手微微顫抖著,慢慢貼上端親王冰涼的臉,她忍著淚水,還是不相信昨天還好好的人,就這么不聲不響地去了。手移到端親王的鼻下,沒有氣息,又摸到端王的胸口,沒有心跳。
啪嗒,淚水落在了端親王臉上,緩緩滑落,像是端親王也在忍不住流淚。
貓公主不死心,想帶走端親王的尸體,讓人起死回生的法子世間罕有,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還是愿意一試。
只可惜老天爺愛攪局,她的好師傅喬裝打扮了一番混在送葬的隊伍里,貓公主的手剛剛托起端親王,忽覺一陣?yán)滹L(fēng)襲來,她靈敏地側(cè)身躲過,叮的一響,一枚暗器深深沒入端親王的棺材板上。
貓公主恨得咬牙:“你個老頭又來做什么?!”
老道士頗為感慨:“燦燦啊,為師的用心良苦你還是不明白嗎?成仙才是正途,和一個凡人糾纏什么呢?”
“呸!”貓公主啐了一口,“老娘喜歡你管不著!”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說我管得著管不著?”老道士依舊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看在貓公主眼里卻是極其可惡的。
“老娘成不成仙究竟關(guān)你什么事,識相的最好讓道!”貓公主是氣急了,亮出尖利的利爪。
老道士依然云淡風(fēng)輕:“好徒兒,話可不是這么講的。你若成仙也算是圓了我一份功德,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一件?!?/p>
“道貌岸然!”貓公主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四個字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這點(diǎn)道理你總是懂得吧,我的好徒兒?”老道士走到棺材旁,一手蓋在端親王腦門上,“你要是乖乖隨為師走了,為師給你的小情兒留個全尸怎樣?”
“人都死了要個全尸有什么用!”貓公主作勢要奪過端親王。
老道士冷笑一聲,正欲動手,卻眼前一花,鼻尖狠狠一疼。
原來小毛球跟著他娘親追了過來,一著急,踩在大白身上,撲到老道士臉上狠咬一口。
老道士一分心,貓公主趁機(jī)抱著端親王的尸體跑了。
第 21 章
老道士拂塵一掃,把小毛球掃了老遠(yuǎn),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大白沖上去攔在小毛球身前,炸起毛壓低身子對著老道士低低地怒吼。
老道士摸摸鼻子,對這一大一小兩只貓毫無興趣,轉(zhuǎn)身追向了貓公主。
貓公主抱著端親王一口氣跑了十多里地,在城郊一處小湖泊旁停了下來。她小心翼翼地把端親王放在草地上,讓端親王的頭枕在自己腿上,輕輕把端親王被風(fēng)拂亂的發(fā)絲撫到一邊。
春水碧綠,暖風(fēng)輕輕吹過,泛起粼粼水波,幾只色彩斑斕的蝴蝶翩翩繚繞在兩人身旁。
貓公主細(xì)細(xì)地端詳著端親王蒼白的臉,恍然覺得自己從前大概從未這么好好地看過他,端親王的眉眼她是熟悉的,但此刻的神情卻是最陌生不過。
為什么偏偏是對我……貓公主的淚水滑落下來,滴在自己的手背上,端親王聽不見她的責(zé)問,依舊一動不動地躺著。
曾幾何時,貓公主也會這樣為一個人失魂落魄,想她獨(dú)行修煉了幾百年,占山為王,稱霸一方,以為最是逍遙快活,卻始終還是比不過與他相識相守的短短數(shù)月。
世間七苦,最苦不過愛別離。
貓公主思及此,心一橫,從丹田處緩緩提出自己的內(nèi)丹,低下頭貼上端親王的嘴唇,將內(nèi)丹渡了過去。
隨后趕來的老道士正巧瞧見了這一幕,大驚失色:“你這是何苦!”
貓公主不語,只覺得全身無力,頭暈眼花,但抱著端親王的手始終不肯松開。
老道士欲動手奪走內(nèi)丹,貓公主冷冷一笑:“已經(jīng)晚了?!彼芨惺艿侥穷w伴隨了自己數(shù)百年的內(nèi)丹在端親王體內(nèi)慢慢消散,融進(jìn)他的血骨里。
“你!”老道士憤憤一甩手,“沒了內(nèi)丹你這數(shù)百年的苦都白熬了,最后落個法力全無,與凡獸無異的下場,值得嗎?”
“值得?!必埞餮矍昂诔脸恋囊黄?,就快支撐不住了,“有什么不值得的?”
老道士搖頭一嘆:“執(zhí)迷不悟!”轉(zhuǎn)身飄然遠(yuǎn)去。
貓公主瞧見老道士的身影消失不見,松了一口氣。她不會告訴那老頭其實她有兩顆內(nèi)丹的。她曾經(jīng)奪過一只大灰貓的內(nèi)丹,如今要化為己用,雖不是不可,但須慢慢調(diào)息修煉,頗費(fèi)一番波折。
貓公主的眼皮越來越沉,只想在自己陷入無盡黑暗的沉睡之前,能告訴端親王她新取的名字,能聽見端親王鄭重認(rèn)真地叫她一次……
等端親王醒過來時,湖邊春風(fēng)依舊,彩蝶蹁躚,身旁卻沒了貓公主,只有一只小花貓臥在他的膝頭。
變成人形嗚嗚哭泣的小毛球見父王醒了,一頭扎進(jìn)他的懷里,抹著眼淚:“父王,娘親她……”
端親王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抱著小花貓回到京城的,他只記得自己在太醫(yī)院里問李太醫(yī)、問張?zhí)t(yī),問遍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告訴他,這只貓沒救了。
但是端親王不相信,他撫摸著貓公主柔軟的絨毛,心里知道,他的苗苗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
端親王把府里的東西都給了皇上,抱著小花貓帶著小毛球和大白回到了豐縣。太后后悔不已,想要挽留,端親王搖搖頭拒絕了。
平淡的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貓公主始終不曾醒來,端親王每晚都會抱著小花貓入睡,有時也會湊到她毛絨絨的耳朵邊說幾句悄悄話,他知道,苗苗一定能聽到的。
春暖花開,暖風(fēng)醉人,端親王推開小窗,院里的桃花開了幾株,紅粉俏麗,煞是好看。一陣微風(fēng)吹過,幾點(diǎn)粉紅悠悠飄進(jìn)房里,蹭過縮在錦被上的那只小花貓的鼻尖。
一直沉睡著的小花貓,輕輕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