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死的愛
第一章
這一場爭吵,史無前例地激烈,燁軒依舊不發(fā)一言,可是他的沉默卻像是刀,狠狠割開了她的堅持,盡管如此,她還是消氣了。十年了,他的冷漠和疏離自己早己經(jīng)習慣。
也許他在擔心自己也說不定,自己這么任性地跑出去,還開走了他的車,即便他想追她也沒有辦法。
若琳停下車,今天是大霧天氣,道路都被霧氣籠罩,視程不過一米,她這種沒有駕照,又是酒后駕駛的女流之輩,實在不該再繼續(xù)冒險下去。
她正想將車子掉頭,余光瞥到一抹刺眼的亮光。
若琳平時只是趁燁軒不在家時偷偷摸兩把方向盤,此時她早就慌了,再想躲避,為時已晚。她只覺一陣劇烈的撞擊,面前的景象像是快放的電影,從眼前急速掠過,胸口一陣劇痛,然后,一切歸于死寂。
若琳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家醫(yī)院,護士給她拔了針頭,向她揮揮手:“沒什么大問題,下次開車的時候要小心點?!?/p>
若琳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只注意到“沒事”,根本沒留意護士說的是“開車”,不禁高興地從床上跳下來就要往外跑,一下了撞倒了正要進門的中年婦人。
“對不起,您沒事吧?”若琳急忙上前扶起婦人。
對方忽然淚眼婆娑地握住她的手:“天天啊,可嚇死媽媽了,你說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幸好有好心人送你來醫(yī)院,身上有沒有傷?”
天天?
若琳一頭霧水地向前看,鏡子里清清楚楚地映著一張茫然的臉,她扯起嘴角,鏡子里的臉也扯起嘴角,她翻白眼,那張臉也呈現(xiàn)一副小丑樣,她一口氣提不上來,昏了過去。
她這一昏,又是幾個小時后才醒來。若琳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無法相信這一切,她到底是誰?
天天的母親送飯過來,是從外面買來的包子,包子用報紙包著。若琳怔怔地看著那張沾滿了油漬和水汽的報紙,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跑了出去。
初春寒涼的空氣透過單薄的病號服襲上她的皮膚,待她氣喘吁吁地到達目的地時,那里停了幾輛黑色的車子,兩位傷心的老人被人攙扶著上了車,老人懷里還抱著個相框,黑白照片上赫然就是自己,若琳一陣眩暈。 事實上,那場車禍可以算是本年最嚴重的一次交通事故了,媒體有詳盡地報道這次的車禍。車子被一分為二,車頭的部分是受撞擊最嚴重的地方,車主被撞得飛了出來,又撞到了路邊的石墩,當場死亡,死狀凄慘。
現(xiàn)在這個身體的主人名叫宋天天,是一名文職人員,在那家公司工作了三年,這些內(nèi)容是若琳從宋天天的日記里看到的。而天天的父母平時對女兒疏于關心,每天忙著工作,所以對女兒的莫名轉變也沒放在心上,若琳這才沒有露陷。
病好之后,若琳就以天天的身份到公司上班了。幸好天天的性格內(nèi)向,和同事的關系一般,若琳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很少和同事溝通,所以并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出什么。
“你們聽說沒有,舉行葬禮的時候,總裁都沒有到場,而是跑到外地開會去了?!?/p>
“是啊,聽說家里人給他打電話,他一直關機,真是太薄情了,好歹兩人也結婚七年了?!?/p>
“男人就是這樣啦,而且總裁高、富、帥三樣占全,守著那個女人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義盡了?!?“算了吧,要是沒有那個女人的錢,哪來的邵氏,這種事情報紙上見多了,說不定是陰謀?!?/p>
“咦,天天,你怎么還在這兒?怎么還不去送文件?”終于有人注意到了若琳。
若琳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笑了笑,抱著文件走了。
送完了文件她并沒有馬上回辦公室,而是跑到了洗手間,拼命地往臉上潑水才慢慢地冷靜下來。
看著鏡中那張陌生的臉,她又恨又有一種解脫的快感。如果沒有這次車禍,她根本不會看清那個男人的為人。
那么多年的付出等待,不過是笑話一場[前面刪去了幾個字。]。
邵燁軒,你怎么能這么狠?縱是一只小狗,養(yǎng)在身邊七年也該有了感情,她卻到死都無法得到他的一分憐憫。
也許,她該放開一切,去追求嶄新的生活。
不,她怎么能這么輕易地放過他?她要他補償她這些年付出的所有!
第二章
總裁辦公室在這幢樓的最頂層,平時只有公司的高層領導和總裁的貼身秘書來這兒,若琳苦苦計劃了很久,才尋了一個機會,偷偷跑了上來。此時正是午飯時間,她悄悄溜到總裁辦公室的門外。
她正琢磨著是要毀掉重要文件還是給他的座椅上放幾顆圖釘,門內(nèi)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她不禁抖了一下,那聲音熟悉得己經(jīng)刻進了她的靈魂。她貼到門上,隱約聽到男人說道:“晚上會有應酬,會晚一些回去,你不用等我,早一些睡吧?!?/p>
她才死了多久啊,他就開始公然地養(yǎng)情人,好歹也等到她的祭日過去吧。
搓搓滿身的雞皮疙瘩,若琳不禁撇嘴。那聲音溫柔得如浸了蜜一般,他什么時候對她這么柔聲細語過?他會說的只是:“若琳,不要逼我!”
逼他?笑話,她一無能女流之輩,每天除了待在家里等著老公回來吃飯,還能做什么?討厭一個人,連他呼出的氣都是討厭的,他能忍她這么久,還真是不容易啊。
若琳己經(jīng)沒有了偷聽的興趣,正準備離開時,邵燁軒發(fā)現(xiàn)了她。
“誰?”
若琳嘆一口氣,壓下心里的悸動和緊張:“我……我是來提醒您該吃飯了?!?/p>
才怪,你吃不吃,關她什么事?!
“李秘書呢?”
“她臨時有事。如果邵總沒有吩咐,我就先走了?!?/p>
“等等?!?/p>
身后傳來腳步聲,一聲聲像是踩在她的心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氣味躥入鼻中。
“走吧,一起下去?!?/p>
“不用了?!逼车剿麌烂C的眼神,若琳只好舉手告饒,“好啦好啦,遵命,我的大人。”
她跑到電梯前,卻不見邵燁軒跟上來,回頭一瞧,他正靜靜地看著她。
“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事,走吧?!?/p>
真是怪人!兩人進了電梯,電梯門一關上,她就感覺呼吸不暢,空氣里全是他的味道,逼得她想要逃跑。他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她無聊地用右腳在地上畫圈。
“女孩子就該有女孩子的樣子,站好?!?/p>
“老古板?!彼龂肃榈溃瑓s還是把腳收了回去。
若琳總感覺他在打量她,可是扭頭看去,邵燁軒站得筆直,目不斜視,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副不容侵犯的樣子。
十年的時光只在他臉上留下了成熟,她心里的不甘、委屈、仇恨一點點升起來,讓她無法平靜,幸好電梯門在這時打開了。
和他一起吃飯,她非噎死不可,所以待電梯門一打開,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了。
邵燁軒看著她的背影,許久才緩緩收回目光。
真的很像,一樣的毛躁,甚至是一樣的求饒方式。
第三章
若琳憤憤地踢著腳邊的垃圾桶,為自己浪費了那么好的機會而感覺到惋惜,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你是宋天天?”是人事部的李部長。
“是,請問有什么事?”宋天天不明所以地道。
“把東西收拾收拾吧?!?/p>
“為什么?”若琳心里一顫,“我的勞動合同還沒到期,你們不能隨便辭掉我!”她還沒讓那個人體會到她所承受的痛苦,她怎么能離開。
“什么亂七八糟的,你升職了,把東西收拾了,即刻上任?!?/p>
升職?她一個文員,哪有什么升職空間?頂多做個辦公室經(jīng)理??伤ぷ鞅憩F(xiàn)平平,學歷又不高,升誰也不會升她的。
若琳捧著工作資料,迷迷糊糊地跟著李部長進了電梯,直到電梯門打開,她還如做夢一般。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總裁秘書,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問小李。”
啊,上帝都在幫她,如果她不趁機報仇,簡直對不起上帝的良苦用心。
從這天起,她就成了仇人的小秘書。據(jù)說這個職位很難勝任,要經(jīng)過層層選拔,所以若琳很對此很迷惑。
她也曾問過小李,為什么總裁會升自己的職,可惜對方也不甚清楚。
說起來,若琳的工作并不辛苦,記錄會議內(nèi)容、整理一些重要文件,這些都是小李在做,她要做的只是幫總裁倒倒茶、擦擦桌子、按時通知他該吃飯了之類的。她也不明白邵燁軒是怎么想的,這種事情任何人都能干吧,何必惹人話柄,特意讓她來做?
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她發(fā)現(xiàn)他的工作真的很忙,每天一到公司,便有大大小小的會議等著他來主持,然后便是會客、簽收文件、出差……他幾乎每天都會忘記午飯時間,每每這個時候,她這個被破格提升的小秘書就派上用場了。
“邵總,該吃飯了?!?/p>
若琳敲敲門,見里面沒有回應,于是推開門道:“再不吃飯,飯要被搶光了?!?/p>
她說得誠懇,則是因為她也餓了,總裁大人不吃,她就不敢去吃,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革命尚未成功,她怎能倒下。
“幾點了?”
“十二點四十了?!?/p>
邵燁軒揉揉太陽穴,終于從文件里抬起頭,看她還站在門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幾號?”
“三月十六號?!彼月砸徽?。
邵燁軒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拿起電話:“老李,派人偷偷跟著她,把曾毅也帶上,即時回我電話?!彼窒肓讼?,說,“讓她多玩會兒,別掃了她的興?!?/p>
若琳心里的酸楚止不住地往上涌,這么貼心啊,也不知道那女人什么來頭,不但有保鏢暗里保護,連曾毅醫(yī)生都要隨行前往,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他當年對她能有這百分之一的好,她就是死也甘心了。
“走吧?!?/p>
不知何時,邵燁軒己經(jīng)來到她的身邊,她一怔,無名火躥上來,不禁冷聲揶揄:“邵總真是個體貼、專一的好男人,是所有男人的楷模??!”
邵燁軒不明所以,若琳更氣了,聲音也拔高了:“如果所有男人都像邵總這般溫柔癡情,天底下就沒有死不暝目的怨女了!”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你聽清楚了,負心漢是沒有好下場的!”
邵燁軒皺著眉看她,她卻抬腿跑了,兩條胳膊甩來甩去,像個不懂事的孩子。邵燁軒突然有些呆愣,記憶中,那個人也如她一般,半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從不在意外人的眼光。
第四章
若琳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小李輕拍了拍她:“怎么了?怎么這么沒有精神?是不是生病了?”
若琳正想著邵燁軒,不禁脫口道:“燁軒為什么對她那么溫柔?”
“邵總一直如此啊,在我心里,邵總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呢,不過……”小力頓了頓,“我以前一直以為邵總喜歡的是他的夫人,看來是我錯了,聽說他夫人的葬禮他都沒去參加?!?/p>
若琳故意忽略了最后一句話。一直如此?看來那個小三的存在不是一天兩天了,也許,從他們結婚開始就有了。想到這兒,她突然握緊拳頭,心里的恨意無處發(fā)泄。
又到中午吃飯時間,若琳敲敲門,不待對方開口,直接推門進去。
“邵總,您的飯?!?/p>
她大大咧咧地把飯往桌上一放,轉身就要離開。
“一起吃吧?!?/p>
若琳頓時一身冷汗,莫不是他發(fā)現(xiàn)了飯里有料?
“這么多,一個人吃太浪費了?!?/p>
若琳這才放下心,罷了,死都死過了,怕什么。
她大大咧咧地坐下,卻見邵燁軒從抽屜里掏出一個綠色的飯盒,她頓時愣住了。那是她第一次為他送愛心便當時用的飯盒,他當時是怎么說的來著:“誰讓你來這兒的?回去!”
那個時候她剛剛流產(chǎn),身子虛,一氣之下便從公司跑出來,最后還迷路了,要不是碰到幾個好心人,估計過不了幾天她就成為流浪人口薄上的一員了?;厝ズ笏执蟛×艘粓?,然后再也沒有去過他的公司。
如今再看到這個飯盒,若琳心里五味雜陳。
邵燁軒把飯和菜分好,自己先吃了起來。他不挑食,什么菜都吃,因為從小家貧,能吃飽就己經(jīng)不容易。若琳有些食不知味,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這是個灰小子和富家女的故事?;倚∽娱L得帥,學習好,人冷話少,富家女對其傾心,苦追了三年,仍無結果。女孩按捺不住了,直接灌醉他,將他撲倒,兩人奉子成婚。
只可惜,那男人雖娶了她,卻不愛她,那個被她當成了砝碼的孩子,也被他逼著打掉了。她像個豪賭了一場的賭徒,最后傾家蕩產(chǎn),一無所有。
“怎么不吃?”邵燁軒抬起頭,看到若琳拿著筷子,面前的飯菜一口也沒有動。
若琳看著他,那些泛黃的歲月忽地全涌到了眼前,眼圈瞬間泛紅,她忽然就哇哇大哭起來。
邵燁軒愣了,面上一慌,急忙拿紙巾要替她擦眼淚,手堪堪伸過去,他面色一變,倒在了地上。
邵燁軒被送去醫(yī)院,若琳被幾個人困在辦公室,邵燁軒吃過的飯被送去化驗了。
若琳坐在偌大的辦公室里,肩膀還是一抽一抽的,小李坐在她對面,對她的行為十分不解。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若琳不說話,直到小李幾乎要失去耐性時,才聽到她極輕極輕的聲音:“我恨他?!?/p>
恨他?簡直是莫名其妙。邵燁軒自覺沒有什么地方對不起宋天天,當小李把這個答案告訴他的時候,他的身體己經(jīng)恢復了,能坐著審批文件了,只是對于這個答案有些費解。
“邵總,宋天天的事要怎么處理?要不要報警?”小李依舊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邵燁軒沉默了一下,眼前是宋天天號啕大哭的樣子,一瞬間將她和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他不禁搖搖頭:“只是巴豆而已,算了?!?/p>
邵燁軒大度,公司的員工可沒那個氣量,若琳被人孤立了,每個人見到她都像是見了怪物,恨不得跳離三尺遠。
對于這些若琳都不在乎,讓她匪夷所思的,是邵燁軒對她的態(tài)度,他不但沒有辭退她,反而將小李的一部分工作轉移到了她身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若琳整日提心吊膽、誠惶誠恐,卻不見邵燁軒有什么報復行動,慢慢地,她把心放下了。
第五章
若琳依舊是那個小秘書,陪總裁應酬、出差、見客戶,尋著機會對他下手。
邵燁軒酒量還不錯,但禁不住輪翻敬酒,往往飯局一結束人也就倒了,若琳把他扶到車上。
“喂,今晚……應酬,晚一些回去,別擔心?!?/p>
他又打電話給老李:“今天有些冷,讓林嫂煮一些紅棗粥給她,別忘了提醒她,窗子要關好?!?/p>
他每次都要打完這兩個電話,才肯睡過去。若琳看著他緊緊握在手里的手機,將頭轉向一邊。
她嫉妒那個女人,嫉妒得要死,被這樣的男人放在心坎里,應該是死而無憾了吧。
初秋的天氣,一天一天地涼了,車里沒開暖氣,她冷得發(fā)抖。
幾乎是熟門熟路地,她找到了兩條毯子,還是她生前準備的。她拿過一條蓋在身上,另一條……她不情愿地給邵燁軒披上了。
若琳仔細打量著他,忽然苦苦地一笑:“當年那么多人追我,我偏偏喜歡你這個呆板、木訥的男人,除了痛,你什么也沒留給我。你現(xiàn)在有錢了,又跑外面養(yǎng)小三,也不算是小三了,你己經(jīng)打算將她轉正了吧,婚禮會辦得風風光光嗎?我的東西會全部丟掉嗎?”
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她憤憤不平地揪著邵燁軒:“憑什么你佳人在懷,我卻茍延殘喘地活著?就算死,我也要拉個墊背的!”
她忽然狠狠地扯過他手里的手機,打開通話記錄,上面親親密密地寫著一個字:她。
若琳擦掉眼淚,撥打那個號碼。
“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睖喌埃∵B老天都幫著你!
新仇舊恨,若琳委屈不已:“所有人都欺……欺負我,我被你們害死了,你們高興了吧?嗚,你們終于可以幸福地過日子了……”
“不哭,乖,不哭……”驀地,一只白皙的手抹掉了她的淚。
邵燁軒看不清面前的女人,只是聽到她的哭聲就會覺得心痛,于是將對方緊緊攬在懷里:“不要哭了好嗎?不要再哭了。”
若琳狠狠推開他,啪,一巴掌扇了過去。
邵燁軒頓時酒醒了一半,看著面前哭得一臉是淚的若琳,眉頭不禁微微皺起,他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若琳幾乎想把他咬死,原以為他對小三那么癡心,不論如何也算是個癡情種子,不料卻是個四處揩油的登徒子,她打開車門跑了出去。
兩天、三天……幾乎每天都是煎熬,她怕見他,又怕永遠也見不到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報仇的決心似乎開始慢慢動搖。他愛那個女人是不爭的事實,一如當年她深愛著他,那么自己呢?難道她才是害他痛苦的第三者?
終于,他打來電話,絲毫沒有提及那天晚上的事情,只讓她回公司消假。她打了公司的總裁,卻完全沒有了下文。
她來到公司就去見了邵燁軒,他面色平靜,仿佛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是她在做夢。
邵燁軒對她越恩慈,她就越覺得煩躁,她恨自己的心軟,于是三天兩頭地給他找麻煩,弄丟重要文件、會議記錄丟失、杯子里出現(xiàn)巴豆和各種莫名的藥材……她變著花樣地折騰他,心里卻越來越茫然。
每次看到他痛苦又隱忍的笑容,她心里都有瞬間的動搖,殺兵一千自損八百,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第六章
“收拾一下,明天去北京。”
“我可以不去嗎?”一連幾天,若琳都有些不在狀態(tài)。
邵燁軒沒說話,一個眼神就說明了一切。當她和他一起坐在飛往北京的飛機上時,她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兩人還是夫妻時,一起出游的機會少之又少,她一直盼望著能和他一起旅行,只有他們兩個安靜地待在一起?,F(xiàn)在,她死了,她變成宋天天了,這個愿望竟然實現(xiàn)了。
真是太諷刺了。
邵燁軒下飛機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打電話。
她隱約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老李。
原來是打給管家。李伯是個和藹的老頭,從小看著她長大,簡直如同她半個父親。沒想到自己死了之后,他竟然馬上倒戈,成了邵燁軒的得力助手,幫他一起照顧小三。真是遇人不淑啊。
電話沒人接,這沒什么奇怪的,老李是管家,事情多著呢,難道每天就坐在那里等著邵燁軒的電話?
可邵燁軒不這么想,他連打了幾個電話,見對方不接,竟然有些慌了手腳。他急急地往外走去,她齜牙咧嘴地拎著大箱子跟在他后面跑,好不容易才趕上他。
“邵……”
一句話沒說完,他突然轉過身來,若琳愣了,他哭了。
邵燁軒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卻感覺他離她好遠,這樣的他太過陌生,他竟然也會慌,也會傷心,也會難過,她以為他一直冷血、薄情,對所有事情都不關心呢。
邵燁軒怔怔地望著遠方,眼里的茫然讓她心里劃過一陣莫名的快感,可轉瞬間,又化成揪心的痛,鋪天蓋地襲向她,讓她措手不及。
若琳知道自己完了,她的恨敵不過她對他的愛,她以為他的痛苦會是她的良藥,醫(yī)好她心里的不甘和傷痛。事實恰恰相反,他的每一分傷痛都會在她心里放大百倍千倍,她認輸了。
她走上前,輕聲安慰他:“老李很忙啊,你過一會兒再打,一定能打通?!?/p>
“是嗎?”邵燁軒像是找到了依靠,輕聲求證。
若琳心里又是一痛,幾乎就要忘了這個男人是如何決絕地對她:“當然,他是老管家啊……”她急忙捂上嘴,差點就暴露了自己,好在對方根本沒有察覺。
若琳坐在長椅上陪著邵燁軒等待,邵燁軒每隔幾秒鐘就要打上一個電話,可惜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若琳在一旁看著,心里痛得幾乎麻木。
十幾分鐘后,邵燁軒忽然起身,直愣愣地往候機大廳走去。
“邵總,您去哪兒?”
“回去?!?/p>
“回……回去?!您不是已經(jīng)約了人嗎?”
邵燁軒不答理她,直接走向售票處,難以掩飾的焦急爬滿他的臉龐,若琳察覺出古怪。
很不巧,上一班飛機剛剛飛走,下一個航班要等三個小時,邵燁軒心急,只能來回踱步,完全沒有了平日的冷靜和沉穩(wěn),若琳一直在靜靜地觀察他。
“邵總,即使對方電話打不通,也不必這么急吧?也許是家里有急事。”
“不可能,不可能!”邵燁軒喃喃自語,頻頻看著手表,眼里的不安那樣明顯。
“邵總是不是也該給她一些空間?”
“閉嘴!”
這一聲怒吼,震驚了整個機場的人,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他們,連一向大大咧咧的若琳都有些不好意思。邵燁軒卻沒有感覺,他依然來回踱步,像只找不到方向的螞蟻,嘴里還在喃喃自語。
結果,因為他擅自取消了行程,得罪了客戶,三千萬的訂單就這么飛走了,員工們敢怒不敢言,私下紛紛抱怨總裁的隨心所欲。只有若琳知道,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從北京回來后,一向以工作為重的邵燁軒竟然消失了一天,也不知他去了哪兒,只知道他回來之后,又恢復成那個認真、嚴肅、出色的總裁了,仿佛那天失控、哭泣的男人并不是他。
看著他一臉的神采飛揚,若琳心里除了痛還有深深的不舍。
因為她已經(jīng)定辭職了,既然報不了仇,何必還要待在他身邊折磨自己。
第七章
離開前,她偷走了邵燁軒的手機,既然已經(jīng)認輸,何不瞧瞧那個女人的廬山真面目。
她想好了如何應對所有的狀況,若是對方問起來,她就說是無意中撿到了這部手機,想見面歸還。
未曾想,邵燁軒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她嚇了一跳,竟然是李伯打過來的。
“請把邵先生的手機還回去?!崩畈穆曇羧缬洃浿幸话銍烂C。
若琳心里的委屈和傷心一蜂窩地涌了上來:“還?讓他自己來拿??!李伯,你家小姐才剛去,你就這么護著那小三,不怕你家小姐半夜去找你嗎?”
對方沉默一會兒后,問:“你是誰?”
“這個你不用管,你們小姐一直當你是半個父親,你這樣做,完全不考慮她的感受嗎?她有多愛那個邵燁軒難道你不清楚?”
“有空嗎?我們見個面。”
若琳竟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兩人約在一家茶館見面。
一見面,若琳就看出了李伯的不同,他的頭發(fā)更白了,眼里隱隱藏著悲傷。
服務生上了茶便離開了。若琳喝茶與別人不同,總喜歡先抿兩口再將茶葉送到舌尖咬,李伯靜靜地看著她,若琳意識到了什么,猛地將茶杯推遠。
“小姐?!?/p>
“李……李伯,你……你開什么玩笑,我不是……”
“我從小看著小姐長大,她的習慣我了如指掌。”
若琳眼眶濕潤,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讓她感覺到她是若琳,而不是宋天天。
“小姐,其實……”李伯正想說什么,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若琳一眼,接通了電話。邵燁軒的聲音很大,以至于若琳聽得一清二楚:“她手機關機了!為什么關機?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她又離家出走了嗎?我不該打她,都是我的錯,我該怎么辦?怎么辦?”
李伯的神色還算正常,只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部女式手機,然后按了開機鍵。
“夫人的手機剛剛在充電,現(xiàn)在打打試試?!?/p>
果然,不一會兒,那部手機就響了,卻只響了一聲對方就掛斷了,緊接著,李伯的手機響了:“太好了,她沒事,李伯,好好照顧她,我……我忙完再去看她?!鄙蹮钴幍恼Z氣是說不出的輕松和愉悅。
李伯像安慰孩子一樣安撫了他兩句,然后才掛斷電話。
若琳有些震驚地看著李伯,李伯嘆了一口氣,將手機遞給她:“當時撞擊力道太大,手機只能修補到這樣?!?/p>
若琳張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三月十六號是業(yè)余女子足球開課的日子,你以為邵先生不記得,其實他抽時間去看了,不然你以為曾毅為什么會在你受傷后第一時間出現(xiàn)?”
三月十六號……她驀地記了起來,原來邵燁軒那天的電話,竟然是囑咐曾毅去看她。她天生好動,又一刻也不肯閑著,身上總有大大小小的傷,每次都是曾毅及時出現(xiàn)在身邊,她一直以為那只是巧合。[加了一段解釋]
若琳感覺心里一直壓下的念頭開始蠢蠢欲動,她有些慌張,幾乎不敢再聽下去。
“你負氣離家出走,邵先生不眠不休地找了你整整三天,幾乎要崩潰。你的身體不適合妊娠,邵先生一個人跑出去哭了很久,才決定讓你打掉孩子。你為了氣他和其他男人出去玩,夜不歸宿,盡管我向他解釋你們只是同學,但他依然很生氣,打了你之后,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這些……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比袅占贝俚卮瓪?,緊緊捂著胸口。
“邵先生一直不肯正視你的死亡,他太愛你了,愛到不知道該怎么辦。他不想你和任何人接觸,每天都處在失去你的惶恐之中,他怕自己配不上你,怕自己的嫉妒和占有欲會讓你產(chǎn)生恐懼,于是故意疏遠你,他怕他會再次傷害你。
“他每天都對著你的手機自言自語,回到家時,他會到你的臥室看一看,仿佛你還在。
“他有偏執(zhí)性精神病,是家族遺傳。”
第八章
若琳敲了敲門。
“進來。”邵燁軒抬頭,“是你?!?/p>
若琳靜靜地看著他,仿若第一次見到他一般。邵燁軒放下手里的筆:“怎么,有事?”
若琳徑直走到他面前,將手機放到桌上。
邵燁軒看到手機,表情瞬間變了,他陡然站起身:“手機為什么在你手上?”
若琳深深地看著他,她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臉,邵燁軒卻避開,眉眼間都是厭惡。
“我警告你,離她遠點,敢動她分毫,我不會放過你!”
“她己經(jīng)死了?!比袅盏穆曇舨淮?,邵燁軒卻驀地后退了幾步,若琳不放過他,“她死了,六個月前她在車禍中死了,如今她已經(jīng)成了灰。”
“你閉嘴!”邵燁軒撥通內(nèi)線電話,“保衛(wèi)處,上來把這個女人拖出去!”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已經(jīng)死了!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門忽地被打開,幾個保安走到若琳身邊,若琳掙扎著不肯離開:“她愛你,她不會忍心看你變成這副樣子的,為了她,你也要好起來!
“木頭軒!我愛你!”
結尾
十二月的天氣,已經(jīng)真真正正地冷下來了。
若琳從車上下來,頓時被凍得手腳發(fā)涼,李伯替她披上大衣,她笑笑,無所謂的樣子:“東西不要忘了啊,那可是我親手做的,瞧瞧他多福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竟然為了他流連廚房,說出去真是個大笑話?!?/p>
“小姐當心?!?/p>
“李伯,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媽媽爸爸還沒承認我呢?!?/p>
“老爺、夫人心里定是歡喜得不得了的,但要給他們一些時間,老人的思想總是最難改變的。”
若琳熟門熟路地來到病房外,深吸了一口氣:“加油!”
“小姐,先生的病情已經(jīng)好了很多?!?/p>
若琳點點頭,透過窗子看著里面的男人。
當初她聽從了醫(yī)生的意見,先刺激邵燁軒,將他的病狀引出來,再對他進行治療,雖然沒有人能預測他真正康復的時間,但總歸是有希望了。
若琳走進病房,男人并沒有什么反應,她反手將門關上,走到男人身邊。
男人正在玩手機,紅色的,屏幕碎了幾塊,拼貼的痕跡很重。
“啊,外面天氣這么好,你可不能一直悶在這里,我們得出去走走?!彼龓退麚Q了陽臺上的花,然后打水,幫他洗臉、梳頭,“頭發(fā)都長長了,該剪剪了,不過這樣也不錯,我的木頭軒不論什么時候都這么帥氣?!?/p>
若琳說個不停,男人卻毫無反應,喂他吃東西,他也沒有意見,問他要不要出去走走,他依舊沒有反應。
若琳偷偷擦干眼淚,開始每天例行的抱抱,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感覺到他還活著,而不是一個真正的木頭。
轉眼,日落西山,窗外是紅艷艷的晚霞,若琳該離開了。
“要乖乖睡覺,明天我再來看你?!彼鹕?,正要離開,袖子突然被人拉住,她想了想,恍然大悟,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我愛你?!?/p>
窗外,火燒一樣的云朵布滿天際,半年了,她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個半年,但是不論多久,她都會等下去,直到他重新回到她身邊。
她回過頭,透過病房的玻璃看到邵燁軒一直望著她的方向,半晌,他忽然張了張唇。
他幾近半年沒有說話,吐出的只是呼吸聲,但是剛才她卻看清了他的口型。
“我愛你?!?/p>
一瞬間,若琳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