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蘇乾才回來。
屋子里漆黑一片,他也懶得喚人來掌燈,摸著黑喝了杯竟還有些溫?zé)岬牟?,接著便脫了衣服上床?/p>
他終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直到身體鉆入被窩,才驚覺異常——原本該是冰涼的床鋪此刻怎會是焐著暖意的?
正疑惑著,身體卻已被一雙溫軟的手臂環(huán)抱住,耳邊傳來熟悉帶笑的聲音:“少爺,您可回來了?!?/p>
蘇乾身子一僵,冷聲說:“放手!”
可是她不僅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一些,她離他這樣近,一說話就有溫?zé)岬臍庀娫谒牟鳖i處,意外地撩人。
她的聲音輕而柔軟,在他耳邊說著:“既然您不承認(rèn)您是姜明,那我就只好當(dāng)您是蘇少爺了。聽說,蘇少爺睡覺的時候,暖床丫鬟是必不可少的……少爺,奴婢一定會好好兒伺候您的?!彼贿呎f著,一邊還若有若無地撩撥著他的身體。
蘇乾明明是想推開她的,卻不知怎的,她的上下其手卻讓他覺得很舒服,這種舒服讓他渾身上下都開始發(fā)熱,并且變得越來越燙,如火燒一般,又如無形的壓力,讓他無比地渴求釋放……他開始變得不滿足于她如隔靴搔癢一般的挑逗,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他的反應(yīng),連林幼婷都感到意外。
“姜明……”她帶著一絲猶豫推拒著他的身體。雖然心里曾經(jīng)想過如果這樣還被他推開很丟臉,雖然知道自己并非不情愿獻身給他,可是……感覺還是好奇怪。
黑暗中她并不能看見他已被欲望燒紅了眼,猛地一低頭,他用力地以唇堵住了她的檀口,她漸漸在他熱烈的吻中迷失,她知道,這一刻,他是屬于她的,她為此感到心滿意足。
沒有人注意到,房外,一道不知何時駐足的身影,正悄然離去……
次日,當(dāng)蘇乾在晨光中醒來,扭頭看見伏在自己胸前睡得正香的人兒,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炸開。
一些關(guān)于昨晚的片段浮光掠影般地閃過他的腦?!豢赡埽∫运淖灾屏?,不可能會抵抗不住林幼婷那點菜鳥級的生澀挑逗,除非……他的視線一轉(zhuǎn),落在桌上的茶壺上,一頓,又將目光移回,若有所思地看著懷里的人兒。
這邊一夜美夢的林幼婷才睜開眼睛,蘇乾的質(zhì)問便迎面而來:“你竟然對我下藥?”
她有那么一瞬間的反應(yīng)不及,接著便被憤怒漲紅了臉,也不顧如今兩人之間是主仆關(guān)系,奮力地一腳將他踹下了床,接著又抓起枕頭奮力地砸過去:“姜明你這個渾蛋!我是有多賤啊要對你下藥!”
蘇乾坐在地上,也不忙著起身,就那么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
這讓林幼婷更加憤怒了,每次他不說話的時候,就讓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可笑最可憐的小丑,她的那些驕傲,就這么在他的不言不語中,低到了塵埃里。
她開始口不擇言起來,像是要宣泄所有的怒氣,罵著罵著卻又忽然一頓,身體像被點了穴一般地僵住,半晌,她忽然自嘲地一笑,幽幽地說:“是啊,我就是賤啊,你擺明了不肯認(rèn)我啊,是我自己要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跑,是我自己要擠到這里來當(dāng)你的下人供你使喚,是我自己脫光了衣服爬到你的床上……我在二十一世紀(jì)被你奚落和拒絕還不夠,到了這個什么狗屁天安王朝還要沒臉沒皮地纏著你,我怎么……就這么賤呢?”
二十一世紀(jì)的林幼婷,是萬人追捧的大明星,那時他尚且對她有著幾分不屑,何況現(xiàn)在他成了富家少爺,而她卻只是個粗鄙的賣菜女。
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像是聽懂了一個多么有趣的笑話,眼淚隨著笑聲不斷地落下,被她用手狠狠地抹去,倔犟得像是要維護最后的尊嚴(yán)。
她不再說話,只是平靜地將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然后挺直脊背,揚著下巴,從他面前離開,直到走出蘇府大門,再也沒有回頭。
距離林幼婷離開蘇府,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
“少爺?!卑坠芗襾淼剿砗螅廊还碜?,“林幼婷,就是之前伺候過您幾天的那個丫頭,在門外求見,說是有重要的事要對您說?!?/p>
“重要的事?”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瞟了一眼看起來低眉順目的白管家,“打發(fā)她走?!?/p>
白管家嘴角一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咽下,應(yīng)了聲“是”,弓身退下。
蘇乾怎么會不知道,自己就算是被下了藥,那個人也絕不可能是林幼婷——有一年她生日,派對上她直嚷著要將他灌醉了然后來個霸王硬上弓,那天他其實是裝醉的,她費了半天勁將他帶回自己家里,扭捏了半天卻只是偷偷親了下他的嘴唇,然后自己跑去睡沙發(fā)……
那日他故意氣走她,不過是因為……
窗外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也打斷了他的神游。
白管家吩咐小廝過來稟報,林幼婷仍冒雨守在府外,他手里的茶盞登時就擲了過去。
小廝退下后,蘇乾走到窗前,看著愈發(fā)猛烈的雨勢,一顆心也跟著潮濕起來。那家伙身子向來虛,吹個風(fēng)就能感冒咳嗽大半個月,以往總是有不知情的人背地里說她愛耍大牌,也不知道如今換了副身體,有沒有健康一些……
這一失神,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白管家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他身后,緩聲說:“少爺,家丁已用棍棒將那林幼婷驅(qū)開,可她還是在幾米開外的地方守著,看來是鐵了心要見您一面啊?!?/p>
蘇乾似笑非笑地睨了白管家一眼,擺擺手說:“那么,等雨停了她若是還等在門外,你便將她帶來見我吧。”說著,他打了個呵欠,往里屋走去。
然而躺在床上,卻怎么也沒睡意,只留神聽著窗外的雨聲了,心跟著一縮一緊……這場雨,似乎也太不識趣了點。
到了掌燈時分,下了一下午的雨才漸漸收住了勢頭,透過門看去,白管家領(lǐng)著人疾步行來,蘇乾便知道,穿越了千年光陰,這林幼婷還是難改倔犟。
她挺直腰桿站在他面前,直到他屏退下人,才不急不緩地丟出一枚重磅炸彈:“我懷孕了。”
他背對著她,連抹涼薄的目光都不肯給。
她盯著他脊背看的眼里透著一絲不甘:“你不認(rèn)我,連孩子也不認(rèn)?”
聞言,他輕笑出聲,慢慢地轉(zhuǎn)過身,漫不經(jīng)心地望著她,目光自上而下幾番打量,最后停在她的肚子上,語調(diào)輕浮地問:“你確定……是我的孩子?”
“姜明!”林幼婷瞪著一雙眼睛,眼白都撐得血紅。
他手指在紅木桌上敲了幾下,慢慢起身,手里不知何時握了一沓銀票,他慢條斯理地將一張一張銀票往她臉上扔去:“你不過是要錢罷了,這些夠了嗎?”
啪!
一張又一張的銀票輕飄飄地落了地。
蘇乾的臉頰上浮起鮮紅的手指印。
那一巴掌,她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以至于如今垂在身側(cè)的手依然止不住地顫抖。
蘇乾冷著一張俊臉,揚聲喊道:“來人啊,把這個潑婦給我丟出去!”
白管家進來的時候蘇乾正在逗鳥,賬簿和函件丟了一地,顯然玩世不恭的蘇公子還是吃不消這些蘇老太壓下來的生意事。
白管家弓身稟報,說蘇老太不知從哪里聽來了消息,親自去林幼婷家里將她接進了蘇府,還撥了整座院落供她居住,調(diào)配丫鬟老媽子若干,更不用提衣食住行方面的張羅了。
蘇乾冷笑道:“還能是誰泄露的消息,準(zhǔn)是那女人自己玩的把戲?!闭f著,他將手里的鳥食一扔,提步向外走去,“我倒要看看,這女人現(xiàn)今是如何得意的!”
身后的白管家,抬頭望了一眼他氣勢洶洶的背影,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
蘇乾踏進瀟園的時候,正碰上丫鬟給她送來補品,他揚手便將東西打翻,湯水差點灑了跟在身后的白管家一身:“隨便來個人就眼巴巴地伺候,還真是天生的賤骨頭!”
人沒進門,卻先給了個下馬威,罵聲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屋里,林幼婷的眸子一暗。
“我們蘇家不是善堂,也不容別人隨便大著個肚子就說是我蘇家的血脈,你這個潑婦若是識相,便趕緊滾出去,否則,可別怪我棍棒伺候!”隨著說話聲漸近,蘇乾的一只腳也邁了進來。
只是他腳跟還沒落地,便差點被橫空出現(xiàn)的拐杖掃斷了小腿骨,蘇乾眼明手快地往后一跳,隨后才定眼看清了眼前的情景,頓時收斂了神色,畢恭畢敬地笑道:“奶奶,您怎么在這里?”
蘇老太沉著一張老臉,拐杖敲得地板噔噔響,怒聲道:“你這個不肖子孫,我看你敢動我孫媳婦一根汗毛!”
“奶奶……”
“你要是還認(rèn)我這個奶奶,怎么會這般氣我?作孽喲!我可憐你自幼失去雙親,這些年是半點不逆你的意,結(jié)果就教出你這個紈绔子弟來!我蘇家一脈單傳,難不成你是想讓這香火斷在你的身上!”說著,蘇老太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執(zhí)起拐杖就往蘇乾身上招呼去。
蘇乾并不愿氣傷老人,所以明明閃個身就能避開,卻愣是挺直身板,不躲不閃。
然而最終挨了這一記打的人卻并不是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一直默默旁觀的林幼婷在蘇老太舉起拐杖的同時,不假思索地?fù)渖磉^去替他擋下一棍。
蘇老太雖已七十高齡,身體卻還算健朗,這一棍并非虛招,疼得林幼婷只覺得渾身骨頭瞬間都散了架。
這邊蘇老太被嚇得連聲驚叫,連忙遣白管家趕緊請大夫過來,深怕孕體有失。然而另一邊,蘇乾卻并不領(lǐng)林幼婷的情,甚至一把推開了她因疼痛而不自覺靠向他的身體,一臉嫌惡地說:“別以為使個苦肉計我就會上你的當(dāng)!”
林幼婷垂著頭,不讓人看見她臉上無限凄苦的笑容,眼前這個男人,哪里還是當(dāng)初她所認(rèn)識的那個姜明?。∷缭撁靼椎?,可為什么偏偏不肯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將自尊捧到他面前遭受踐踏呢?
一滴淚,悄悄落在地上,又很快化作水暈消失不見。
下一秒,她便昏厥了過去。那日雨中求見原本就受了寒氣,再加上這一棍,終是吃不消了。
夢境冗長。
仿佛時間還停留在二十一世紀(jì),她還是那個風(fēng)光無限的林幼婷,一邊忙著當(dāng)大明星一邊忙著當(dāng)他的小跟屁蟲。他時常擺臉色給她看,卻又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些許溫情,便縱是一廂情愿,也甘之如飴。
和如今比起來,原來那時才是好時光。
林幼婷昏睡了好幾天才緩緩轉(zhuǎn)醒,接著,便看到整個蘇府上下都在奔忙,一整排的紅色晃了滿眼,十分喜慶。她一下床,便立即有衣坊的老板親自給她量體,那邊又有金鋪老板捧了各式首飾供她挑選。
還來不及問身邊的丫鬟這到底算是什么情況,便見蘇乾氣勢洶洶地叫著她的名字闖了進來。
屏退了一干人等,房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人沉默相對。
最后反而是蘇乾先開的口,他嘴角一揚,冷笑道:“果然是錦衣玉食慣了的大明星啊,連這么點苦都受不了,居然不惜賣肉以求上位?!?/p>
他的話字字帶刺,她聽著卻是笑了,像是證明了一件多么偉大的事:“你終于肯承認(rèn)你是姜明了?”
他的眼里揚起無盡的嘲諷:“我是姜明還是蘇乾,對你來說就這么重要嗎?”
“難道不重要嗎?”她輕聲反問,眸子里似彌漫了霧氣一般,“忽然莫名其妙地掉到這個和原本生活完全相悖的時代,除了回憶一無所有,我每天生活的全部,就是賣菜,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可即使如此,只要想到在這里還有個和自己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們甚至共同擁有這一段不可思議的經(jīng)歷……那些寂寞和辛苦,就都不算什么了。因為,至少,我還可以和你呼吸相同的空氣……”
眼淚隨著情真意切的字字句句無聲滑落,然而蘇乾卻仿佛絲毫不受動搖,仍然冷著一張臉,嘴角的譏笑甚至比方才更多了幾分輕蔑:“怎么,賣完了肉,改打苦情牌了?是的,我怎么忘了,你演技向來出眾……”
聞言,她俏臉煞白,卻還不死心地追問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這樣的人嗎?”
“抱歉,你是怎樣的人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只想讓你知道,就算你哄得蘇老太肯讓你做蘇家的媳婦,你也不會成為我的妻子,你肚子里的野種也不會成為我的孩子,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沒有人會知道,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有多么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赏瑫r他也告訴自己,不能心軟!
“嗬——”她總算知道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了。她垂著頭不言語,好一會兒才輕輕抬頭,臉上的表情已變得淡然,“我想了想,還是做這個蘇少奶奶比較好,起碼衣食無憂不是嗎?像你說的,我畢竟是錦衣玉食過慣了的人……既然我是怎樣的人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重要,那我便也不必為此費心了,你說對嗎,蘇少爺?”
“你——”
她淡然轉(zhuǎn)身:“蘇少爺若沒有其他事,是不是要幫我一并挑選喜服和金器的款式呢?”他的威脅和府內(nèi)的喜慶氣氛,讓她總算明白了量體和金飾的用意。
原來,有一場婚禮正在籌備中。
可笑的是,此刻準(zhǔn)新郎正在威脅著準(zhǔn)新娘。
而那邊,蘇乾也著實是有些被她故意說的話惹怒了,他發(fā)狠地說:“你一定會后悔的!”
她該后悔的事還少嗎?如果從頭算起,她最該后悔的,就是對他的心甘情愿。
婚禮如期舉行,只是整個蘇府的人都知道,蘇少爺從始至終都沒有踏進新房一步,反而是很快地就迎了小妾進門,蘇少奶奶便仿佛成了一件灰暗的擺設(shè)。
表面上看,林幼婷似乎也并不以為意,每日去蘇老太房里請安,陪老太太閑話家常。老太太對這個孫媳婦也算疼愛,不時對她噓寒問暖,又總是往她房里送各種安胎補品。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小妾于氏那里也傳來了孕訊。雖說身份是小妾,但那女子無論家世或才貌皆在林幼婷之上,蘇乾娶于氏時對其父母也信誓旦旦地保證過,很快便會休掉林幼婷將他們的女兒扶為正室。而今于氏又懷了蘇家的骨血,蘇老太原本偏向她的天平也漸漸地傾向了二房。
林幼婷大少奶奶的地位岌岌可危。
然而對她來說,這些早已不重要了。她仍守著一方院落,看書養(yǎng)花,日子也算閑逸。她曾接觸過于氏,心想會讓蘇乾喜歡的一定不會是壞人。只是當(dāng)無意間聽到下人說起少爺對二少奶奶如何體貼寵愛時,心底難免還是會有些難過。
白管家有時會來看她,說起來他對她這個有名無實的大少奶奶也算很上心了,只是她卻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太常看到他。
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來,蘇乾幾乎沒有過問過一句。
直到忽然傳出于氏滑胎的消息。
“滑胎?”彼時林幼婷正在給花澆水,聞言吃了一驚,“有沒有說是什么原因?”
“還不知道……現(xiàn)在少爺和老夫人還有大夫都在二少奶奶的房里……”
她想了想,吩咐丫鬟去將房里最好的補品拿出來,便準(zhǔn)備前去看望。只是還沒跨出門檻,便見一道身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直往這邊趕來。
“林幼婷,是你做的對不對!你怕她的孩子影響你的地位,所以你下藥讓恩怡滑胎是不是!你這女人,怎么這么狠心???”
劈頭蓋臉地一通罵,險些讓她回不過神來,待到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后,林幼婷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夫君真是愛說笑,你疼妹妹也就罷了,卻總不能因為不待見妾身便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身上來?。∽悦妹糜性幸詠?,我就是怕惹來誤會,甚至不敢前去探望。夫君你平日里不進這邊廂一步,怎么一出了事,就想起我來了呢?妾身真是受寵若驚啊。” 心里覺得苦,表面上卻還在逞強地?fù)P眉。
“你還狡辯!試問你昨天讓小云送去給恩怡的又是什么?”
“昨天?”林幼婷一愣,轉(zhuǎn)身看著小云。
身后的小云撲通一聲跪下,慌忙解釋道:“少爺明鑒,昨天大少奶奶吃蜜餞的時候見那梅子酸,隨口說了句怕是合二少奶奶現(xiàn)今的口味,奴婢是心疼大少奶奶,連個下人都能欺負(fù)到她頭上來,又見二少奶奶是能幫忙說得上話的人,便自作主張將梅子送了去,大少奶奶是不知情的!奴婢發(fā)誓,那梅子絕對沒有問題!”
林幼婷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也知道如今自己是百口莫辯了。她彎身將小云扶起,再不看蘇乾,只是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無話可說,你想怎樣便怎樣吧。”
蘇乾拂袖而去之前,只丟下六個字:“如此劣妻,當(dāng)休!”
不知做了什么夢,只是覺得渾身筋疲力盡,倉皇醒來,卻見床前杵著一道黑影,她很快就辨認(rèn)出了對方,眉頭頓時蹙起:“是你?”
那人站得筆直,只是身形看起來卻有些佝僂,他說道:“那于恩怡根本沒有身孕,一切只是個計,看來,蘇乾是鐵了心要休你?!?/p>
林幼婷無聲地苦笑,低聲說:“看來,他真是很討厭我?!?/p>
那人又說:“他現(xiàn)已擬好休書,估計明日就會送來。所以在他休你之前,我們必須有所行動?!?/p>
“行動?”不知怎的,一聽他說要行動她的心便是一陣緊張。那人遞來一個紙包:“這藥你稍后服下,明日,你便會——早產(chǎn)。”
次日一早,便有下人來說少爺請大少奶奶到正廳去,她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蘇乾和蘇老太已經(jīng)在那兒了,甚至,連剛滑了胎本該休養(yǎng)的二少奶奶也在場。
林幼婷一到,蘇乾便開始口若懸河,羅列七出之條,又列舉她種種惡劣行徑,她始終望著他,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恍惚覺得眼前的一切其實只是一場無稽的夢境。夢醒之后,她還會是那個大明星林幼婷,還在演各種電視劇電影,然后繼續(xù)固執(zhí)地喜歡著那個總是對她若即若離的姜明。
腹部忽然一陣絞痛,陣勢太猛,以至于她不自覺地呻吟出聲,捂著肚子傴僂了腰,接著,一陣接一陣的痛楚幾乎將她淹沒,她半倒在地上,額頭上滲出了密汗。
還是蘇老太先反應(yīng)過來,緊張地說道:“莫非是要臨盆了?來人啊!快去請大夫!”
這突發(fā)的狀況也打亂了蘇乾休妻的計劃,一封休書握在手中,卻一時間無用武之地了。他心里明白,如果林幼婷產(chǎn)下的是個男嬰,那么想再說服蘇老太同意他休妻便不太可能了。
終究,還是棋差一著。
近午時分,蘇老太和蘇乾同時接到下人稟報,大少奶奶順利產(chǎn)下小少爺,母子平安。
蘇老太欣喜萬分。
反觀蘇乾,臉色卻更加沉重了。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那日她能收了那些銀票,在蘇府之外平安地過小日子。她哪里知道,如今的蘇府根本就是龍?zhí)痘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堅持到最后……
他沒有把握,卻也只能盡力,護她母子周全。
林幼婷也算是母憑子貴,雖然蘇乾仍視她如無形,但蘇老太卻是著實地將她放在心上,時不時地差人送來各種物品,平日里也經(jīng)常過來看望小曾孫。
每次,林幼婷看著老太太逗弄孩子的笑顏,心情總是十分復(fù)雜。
現(xiàn)在孩子出生了,那個人是不是就會采取進一步的行動了?如果那樣的話,蘇乾現(xiàn)在豈不是很危險……不,應(yīng)該說,整個蘇府都很危險。
轉(zhuǎn)而她又鄙視自己,林幼婷,那個人甚至連正眼都不肯看你一眼,你又何必為他焦慮?他視你如眼中釘,就算你對他說什么,他也不會信的。
一連幾日,她都連番做著相同的噩夢,蘇府易主,她苦苦哀求那個人,一再提醒他曾答應(yīng)過自己,她若幫他,他朝事發(fā)便放過蘇乾。然而最后,那人還是將毒藥灌進了蘇乾口中,她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人七竅流血而亡,死不瞑目。
醒來后,汗水夾著淚水,濕透了枕巾。
不日,蘇乾忽然領(lǐng)著一干人等闖進她所在的廂院,冷聲宣布,他懷疑孩子非他親生,要滴血認(rèn)親。
林幼婷不肯,那蘇老太也是一臉不悅,安撫她道:“咱們真金不怕火煉,待讓這逆孫無話可說,奶奶再替你杖斷他的腿?!?/p>
銀針刺入之間,鮮紅血液滴入盛有清水的瓷碗內(nèi)。
嬰孩啼哭聲不斷。
眾人屏息以待,只見碗內(nèi)兩滴鮮血斷然相斥,眾人驚訝地低呼,就連蘇老太也煞白了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蘇乾將碗摔在她面前,厲聲道:“蕩婦,你還有何話說!”
林幼婷似乎慌了神,嘴里卻說:“這滴血認(rèn)親不準(zhǔn),不準(zhǔn)!夫君,孩子確是你的骨肉啊!”
啪!
話音未落,臉卻已被一記耳光甩得偏了過去,蘇乾面露悍色:“事到如今,你還狡辯!來人啊,把這蕩婦和野種鎖進柴房,不許給水和食物,待我想到如何懲戒再論!”
一聽到要連孩子都關(guān)起來,林幼婷害怕了,看著步步逼向自己的家丁,驚懼地叫了起來:“白管家,救我!救我啊白管家!你不是說只要我聽你的話,你就保我和孩子做蘇府的主人嗎?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始終弓著身的白管家此時仍不動聲色,只是畢恭畢敬地說:“少奶奶,您說的話奴才聽不懂?!?/p>
見他要置身事外,林幼婷叫得更響了:“聽不懂?你怎么會聽不懂?當(dāng)日我離開蘇府,是你找到我,說只要你幫我,便保我日后榮華富貴。你還說那日是你在少爺?shù)牟枥锵铝怂幉艜屛液蜕贍敗阌纸涛壹傺b有孕,又將我懷了蘇家骨血的訊息透露給老夫人,其實我根本沒有懷孕,若不是你收買了大夫和穩(wěn)婆,我又怎能瞞天過海做這一切呢?”她又轉(zhuǎn)向蘇乾等人,“你們?nèi)舨恍?,可以去查那大夫和穩(wěn)婆?!?/p>
蘇乾深深地望著林幼婷,她卻假裝無意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隨后,他又揚聲道:“來人啊,將白管家綁起來!”待白管家被捆,他又笑道,“那蕩婦的話不可盡信,待我查清原委,定還你一個公道?,F(xiàn)在,就先委屈你了。”
柴房的門忽然打開,似是有人進來了,她抬眼看去,意外來人竟是蘇乾,頓時別過臉去:“你來干什么?”
他在她面前蹲下:“這里沒有外人,你就不必演戲了?!?/p>
她冷哼道:“我可是堂堂大明星,演出費很貴的,你又沒給我錢,我為什么要演戲給你看?”言語間,不乏賭氣。
他輕輕地笑開了,用手輕敲了她的腦袋一下:“那封告密信,是你寫的吧?”
她還是不看他:“什么告密信,我不知道。”
他干脆盤著腿在她身邊坐下,說:“我回頭細(xì)想了一下,只覺得越想越好笑,我們明明都在為對方著想,卻偏偏繞了這么大個圈子……”
聞言,她猛然回頭看他:“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認(rèn)你,又一再地想把你從蘇府趕出去嗎?”他輕點她的額頭,“傻瓜,那是因為我早就知道這蘇府是個龍?zhí)痘⒀ò?!?/p>
接著,他緩緩地說起,他是如何無意間得知蘇乾的父母早年被那白管家陷害,而蘇乾更是個遺腹子,這是連白管家都沒有料到的。這些年,白管家都在處心積慮地將蘇乾導(dǎo)入歧途,更是借機殘害他……姜明說,在他作為蘇乾醒來的時候,其實那時,蘇府的人都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所以說,我怎么能讓你留在蘇府呢?太危險了!可是你這個笨蛋,卻偏偏要一再地闖進來,也不管我怎么差勁地對你……”
她吐氣:“我要是不答應(yīng)他,他一定還會去找別人啊,那萬一你真的被害到了怎么辦?” 就先委屈你一下。
他笑道:“如果是別人,我一定會防著她。可偏偏是你,我非但沒想著要設(shè)防,還絞盡腦汁地想著要怎么保護你和孩子……”結(jié)果竟然連孩子都是假的,他其實還是有點失望啊。
“其實有時候,因為你那些可惡的樣子,我真的有想過,干脆就把你害死掉算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只要一想起以前,想起為什么你會和我一樣掉到這個時代來,我就氣不起來了……沒辦法,我就是覺得,你的心里不可能沒有我。”說到這里,她的眼眶頓時變得通紅,只能不斷地吸氣才能讓眼淚不掉下來。
那天在片場,吊燈落下的時候,如果他沒有沖過來推開她,也許穿到這勞什子天安王朝的人只有她一個。
即使他對她總是不冷不熱,可是在她發(fā)生危險的時候,第一個沖過來的人,是他。
是他?。?/p>
他嘆息著,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傻瓜。”
沒有白管家的從中作梗,蘇乾很快找到了證據(jù)將罪犯移送衙門。之后,又因那無辜嬰孩是個孤兒,又將其認(rèn)為養(yǎng)子。
林幼婷自然是名副其實的少奶奶。
至于二少奶奶,蘇老太后來才知道,那其實是孫子請來保護林幼婷的,白天做人前的二少奶奶,入夜便悄悄守在林幼婷的廂院外。事情告一段落后,自然也功成身退。
從此,少爺和少奶奶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