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敲門敲到第五下的時候,林桃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敲錯門了。
反正里面沒聲,想必也沒有人。于是她又任性地,借著酒勁兒,用力地握緊拳頭,多擂了那無動于衷的門幾下,以泄心頭的悲憤。
擂了好幾下,手痛了。連門都欺負她,這令酒精上頭的林桃更加悲憤,于是在拳頭上落足了勁兒,惡狠狠地朝門上擂過去。
這一下,就擂到了突然打開門的人的胸膛上。
手沒有預料中的痛,門還軟軟的。林桃沒回過神兒來,只是順著手,往那軟門上按了按;停下,像覺得好玩一樣,又按了按。
這一按,似引爆了炸彈,開門的那個男人似被人極力挑逗得無法自控那般,一把將林桃拉進房間,然后反身將她壓在門上:小妞,你喝得太多了。
她反手勾住他的脖子:那又怎么樣?
林桃面紅紅眼切切的樣子,像極了送上門的豪放女。更何況,林桃長得并不差;更何況,林桃這么熱情地吻上了他敏感的喉結。
房間里仿佛有一個激情的小宇宙,在這瞬間爆發(fā)了。他的手襲上了她的胸,她則在扯他的褲子。他沒有穿上衣,她頭一低,含住了他的乳頭。
他惡狠狠地呻吟一聲,一把抱起她往里走,房間里按了靜止鍵的電腦畫面上,一個赤裸裸的女人正捧著自己碩大的胸伸出粉紅色的舌頭作舐食狀,要多色情就有多色情。這時林桃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這個單身的男人在此之前到底在做什么。
林桃像朵渴望綻放的花那般張開了自己的身體,他則似一支昂揚的隊伍,正在掃平他的戰(zhàn)場。
就在這瞬間,整幢樓警鈴大作。然后門外便響起了奔跑的腳步聲,響起了“著火了快跑”的喊聲。
他隨即跳了起來,拉起了落到腳邊的中褲,林桃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個男人丟下她沖向了門口。
就在他拉開門的那一瞬間,他忽然回頭,三把兩把扯起床單,把全身已被脫得赤裸的林桃一包,像扛個麻袋那般把床單里的她扛著就往外跑。他的另一只手,順手還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個背包。
從九樓跑到一樓的廣場上,大半夜的,整幢大廈燈火通明。驚魂未定的人們議論紛紛,他們大多像林桃這般衣衫不整,還有更嚴重的,穿著內(nèi)褲抱著財物往下跑。
他一手拿著背包,一手摟著只披了一件床單的林桃,也抬頭看仍舊在警鈴大作的居民樓,試圖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十幾分鐘后,物業(yè)公司和消防民警出來解釋,這是一次消防演習。高層大廈里火警隱患嚴重,想以此提高大家的逃生意識。
大家半是抱怨半是驚醒地作鳥獸散,走進電梯的時候,林桃發(fā)現(xiàn)他仍然摟著自己的肩膀。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高大、帥氣、目光堅毅,似乎是個能擔當?shù)挠⑿邸?/p>
被這么一嚇,林桃也不好意思再裝醉。但進了門,男人用腳踢上門,那個背包隨手一丟,攬著林桃肩膀的手一扯,用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扯下了林桃的床單。
燈光下林桃的身體白生生的,美得動人。男人低頭吻了過來,纏綿悱惻,林桃體內(nèi)那只嚇呆了的欲望小獸瞬間驚醒,既而歡快地奔跑開來。
然后便是一夜的曲徑通幽,美不勝收。
清晨,林桃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閉上眼睛感覺身旁的動靜。察覺身邊的男人還在安穩(wěn)地呼吸時,她屏住呼吸開始悄無聲息地穿衣服。
睡了我,不打算對我負責嗎?
林桃驚惶失措地轉身,褲子扣子還沒扣好,文胸剛穿了一半。清晨的陽光里,她的乳房泛著柔和的光芒,堅挺動人。
他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床單滑落,斗志昂揚。
林桃倒抽了一口氣,才記得伸手把胸捂上然后繼續(xù)穿衣服:我昨晚喝多了。
他卻并不介意她的冷漠,靠過來:可你的身體沒喝多。他的氣息吹在她的耳后,準確無誤地勾起了她敏感的神經(jīng)。
他是個聰明的男人,只不過昨夜一晌貪歡,他便清楚她的敏感點: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她閉上眼睛,用深呼吸來抵擋誘惑,她想說:我得走了??伤f出來的卻是:我想去做早餐。
他將她困回床上先讓我吃你。
接下來的三天,白天和他在這個城市的名勝古跡十指緊扣地流連,到了晚上,則和他在床上極盡纏綿。
他問林桃
你為什么不敲別人的門而未敲我的門?
林桃想說,男友大衛(wèi)又結識了新女孩向她提出分手,他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回來了。心里發(fā)悶出去喝了不少酒,想回九樓的家卻按錯了十樓的電梯,爽性假裝敲錯門,借著酒勁兒找放縱。如果開門的是男人,就勾引她;如果開門的是女人,就跟她吵架。
但這個講真話的念頭只在林桃的腦子里閃了閃,便半開玩笑半顯一臉為難地說非要我說出來幾次在電梯里遇見你都覺得你很帥么?
他哈哈大笑,將她撲倒在沙發(fā)上
你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
彼時,他們在九樓916室她的家里,他們在沙發(fā)上做,然后滾到地板上做。林桃的手機一直在響,林桃在他的沖擊里大聲地呻吟著,把手機踢到了沙發(fā)底下。
大衛(wèi)來用鑰匙開門的時候,他正在衛(wèi)生間洗澡,林桃還赤裸著像只享受的貓一樣在沙發(fā)上回味剛才的激情。聽到鎖孔響,林桃隨手扯過一件衣服披上走了過去。門開的那一個瞬間,她不動聲色地順手從鎖孔里拿走大衛(wèi)的鑰匙,大衛(wèi)也不介意,一如以往的那樣笑著我回未了。
如果是以前,林桃會哭會鬧,或者會撲上去對著他又抓又咬,但不會似今天這樣伸出手,抵上他的胸膛,以一種不大卻堅決得不容置疑的姿勢,把他往門外推:這是我的家,請你出去。
大衛(wèi)沒想到林桃會這樣,就在猶疑問,門已經(jīng)呼的一聲關上。
因為正在衛(wèi)生間里沖澡的那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讓林桃多少多了幾分底氣。
那天晚上,林桃有點提心吊膽,又有點快意恩仇。她翻坐在他身上,使勁兒地扭動身子,瘋狂極了。
她覺得他在衛(wèi)生間里,一定也聽到了大衛(wèi)來時的開門聲。她怕他問起,又希望他問起??伤{(diào)著情,對于誰未開門的事,只字不提。
這時候,林桃應該奇怪的。
可林桃卻沒有,她一心一意要開始她的新戀情,和這個誤打誤撞上了床的男人。
那天,林桃出去了一趟,辦完事,又去了超市,水果蔬菜雞肉肘子買了一大堆,她做得一手好菜,是為了留住大衛(wèi)才學的。大衛(wèi)走后,她就不再做飯了,和他在一起后,總是在床上廝混到餓,才匆匆忙忙去吃東西,根本想不起來要自己做。
林桃興沖沖地提著菜,直接按了去十樓的電梯,電梯里,有一對似乎正旅行歸來的夫婦,也像她這般,大包小包。十樓到后,林桃先出來,往1016走去,想騰出手來敲門的時候,一個袋子掉了,西紅柿和蘋果就那么掉在地上,滴溜溜地滾著。
林桃只得放下東西撿,撿著撿著,就看到剛才電梯里的那對男女掏出鑰匙,順利地打開了1016的門。
男人說:這次換房玩得真過癮。那個家伙的房子雖然收拾得亂了點,但開窗便可看見大海,住著真舒服。女人說:是呀,不過我擔心他把我們的房子也弄得一團糟糕,男人都不愛收拾。
他們進去了,他們關上門了。林桃蹲在地上,手里拿著一個摔碎了的西紅柿,忽然想說一聲你們的房子不會亂的,因為昨天我剛來收拾過。
林桃沒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往九樓跑去,當林桃滿手番茄汁地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她幾乎緊張得忘記了呼吸。
屋子里的空寂冷清打碎了林桃的最后一點妄想,林桃吸了吸鼻子,總算重新開始呼吸,但當她關上門,卻聽到有人在尖利地抽氣和嗚咽的聲音。
那是她自己。
隨即林桃又出了門,跑上十樓,把1016的門擂得山響。
面對著那個一臉謹慎又詫異又憤怒的女人,林桃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把他的地址給我!
跑回家收拾衣物拿存折的時候,林桃一臉悲憤。
對售票小姐說給我一張今天最快那班去三亞的機票的時候,林桃還是一臉悲憤;空中小姐說歡迎您來三亞的時候,林桃更是一臉的悲憤。
站在那個海景小區(qū)某棟樓七樓握緊拳頭使勁兒地擂門的時候,林桃蒼白著一張臉,已經(jīng)悲憤到了極點。
門越擂越響,可門里悄無聲息。
林桃坐在行李箱上,就那么等了半夜,等著一臉的悲憤終于因為無處發(fā)泄而郁結成傷凝聚成淚的時候,終于有人似她這般疲憊地拖著一個行李箱走了上來。林桃一臉淚水地從行李箱上跳起來,沖向那個人揚起手,落足全身的勁兒要打過去。
可手卻硬生生地被人攔住了,攔住她的人,是一個陌生的男子,身邊跟著一個驚魂未定的女人。
那是又一對換房旅行的情侶。
也就是說,林桃要找的那個人,還旅行在某一個城市,居住在某一處別人的房子里,心在旅行,身體也在陌生女人的身體上旅行。林桃只不過是他的身體所旅行過的某一個地方,不是他的終點。
林桃拖著行李箱離開三亞的時候,臉上的悲憤已經(jīng)不見了。不是已經(jīng)消失,而是進了她的心里,像一?;蔚姆N子,在她心里長著畸形的根系。每當身體寂寞的時候,心寂寞的時候,便會時時抽痛一下。
寂寞在左,欲望在右,中間那點愛情艱難生存無處可逃,直至在不動聲色的一聲嘆息里,枯萎死去。
后來,大衛(wèi)未了兩次,第一次,林桃沒讓他進門;第二次,林桃讓他進未了,還上了床。不過半年,再次說只愛她一個的大衛(wèi)又認識了新的女孩,再也沒有回來。
之后,林桃去相了幾次親,無果。身體寂寞的時候,林桃再也沒有玩過假裝喝醉去隨便敲別人家的門的發(fā)泄游戲。她重新找了份工作,經(jīng)常要天南海北地出差。
那次出差去海南,林桃想起一年前一臉悲憤夜奔而來的樣子,也覺得可笑。笑著,心里那點痛,抽了一下,又再抽一下。
怎么也沒有想到,對方公司負責接待她的人,竟然是他。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女子。
林桃向他走過去的時候,看得見他眼里的慌亂。林桃主動伸出手你好。在他愕然得有些尷尬的表情里,林桃覺得,心里那個在她身上激情昂揚的男人,才總算漸漸模糊。
飯間,同行的女子去洗手間的時候,他說:她是我的助理,也是我的未婚妻,可不可以請你假裝不認識我?
林桃盯著他,看著這個眉目英挺,一臉懇求的男人,看了三秒,然后才說我以前認識你嗎?
那天晚上,林桃喝了很多酒。但回酒店的時候,滿身酒香的她言語清晰步履穩(wěn)健。關上了門,林桃很久都沒有開燈,她不想看見自己已是淚水滿腮。
(責任編輯:花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