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寧波老鄉(xiāng)曾在異鄉(xiāng)邂逅。19歲的小弟窮困落魄，沒錢治病，年長10歲的大哥當即慷慨相助，兩人就此結(jié)下了兄弟之情。幾年后，身在黑龍江的大哥卻過早地離開了人世。痛不欲生的小弟像瘋一般尋找大哥的親屬，然而十七年的苦苦尋找終究一無所獲……當尋找恩人的親屬曙光已經(jīng)出現(xiàn)，這位小弟會有著怎樣令人激蕩的報恩舉動？

萍水相逢

結(jié)下兄弟真情

現(xiàn)年47歲的王國軍是浙江余姚人。高中畢業(yè)，他便到寧波一家煉油廠做小工。一天，他突然感到右腿不適，痛得走路都困難。當父母用擔架將王國軍送到杭州浙二醫(yī)院時，得到的竟是一份“死刑判決”：“你兒子患的是骨癌，估計活不到20歲?！币凰查g，父母頓覺天旋地轉(zhuǎn)……

已經(jīng)19歲的王國軍不想在家等死，他四處捕捉信息，一次偶然從報紙上獲知，山西稷山縣有一家專科醫(yī)院能治療他的病，求生的欲望讓王國軍熱血沸騰。為了不打擾父母，他給家里留了一張字條，偷偷乘輪船渡過長江，一瘸一拐地來到了這家地處偏遠的醫(yī)院。

經(jīng)過診斷，醫(yī)生說王國軍患的并非骨癌，而是一種叫做“廣泛性骨髓炎”的疾病，可以治療。當時，王國軍的腿部肌肉嚴重腐爛，部分腿骨已經(jīng)碎裂，鮮血和膿水伴著陣陣惡臭終日流淌。醫(yī)生皺起眉頭說：“要治好病，必須動兩次大手術(shù)，這需要好幾萬元的醫(yī)療費用?！币还上矏偮由闲念^，但當王國軍下意識地摸摸口袋里僅剩下的200元錢時，立刻悲從中來。家里為自己治病己經(jīng)一貧如洗，哪還拿得出錢來。想著這一切，王國軍不禁黯然落淚。正在此時，一個30歲左右的漢子來到他身邊，話語中帶有熟悉的鄉(xiāng)音，親切地問他：“小兄弟，遇上什么難事了？”

交談后，王國軍得知這位漢子名叫李信國，老家也在寧波，是當年在黑龍江插隊的知青，現(xiàn)在是黑龍江桃山煤礦的一名采煤工人，這些日子正在這家醫(yī)院里服侍一位腿部骨折的工友。異地遇老鄉(xiāng)，見面分外親。王國軍當即將滿腔苦水向這位大哥傾吐。李信國拍了拍王國軍的肩膀說：“小兄弟，不要難過，我會幫你的。你會重新站起來的！”這幾句帶著寧波鄉(xiāng)音的允諾，猶如黑暗中的一縷陽光，照進了王國軍的心房，讓他倍感溫暖，兩行熱淚禁不住滑落眼角。

李信國一諾千金，當即讓家里匯來錢，為王國軍墊付了醫(yī)療費用。望著如此熱心的大哥，王國軍激動得熱淚長流。醫(yī)院為王國軍做了兩次“剔肉敲骨”的大手術(shù)，把腐肉一一剔除，將碎骨逐塊刨去。手術(shù)后，王國軍疼痛鉆心，躺在病床上，一動都不能動。當時正是炎炎夏日，李信國除了幫王國軍洗臉刷牙，喂飯喂水，抓藥喂藥，端屎端尿，每天還給他擦身、翻身，以防王國軍生褥瘡。王國軍腳趾甲很長，腳底也長出了厚厚的老皮。李信國就拿來熱水，幫國軍將老皮泡軟，再一層層刮掉，還細心地幫國軍剪腳趾甲。眼看著李信國因兩頭護理而日益憔悴，王國軍經(jīng)常感激地說：“大哥，我該如何報答你的恩情？”李信國總是笑著說：“那你就早點站起來吧?！?/p>

十多天后，當王國軍的母親和姐姐聞訊趕到醫(yī)院，看到王國軍身邊有一位年長的大哥在熱心照料他時，母女倆愣住了。母親聽著兒子聲淚俱下的述說，驚喜得目瞪口呆：“他……大哥……恩人……太感謝了……”王國軍的母親哽咽著說不出話。李信國笑著說：“大嫂，別這樣，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更何況咱是老鄉(xiāng)?！崩钚艊f，國軍小弟就交給他照顧吧，他叫王國軍母親與姐姐盡管放心回去。當時寧波家里正值農(nóng)忙，人手非常緊張，在李信國的百般勸慰下，王國軍的母親和姐姐含淚叩謝李信國后，返回寧波。

那位礦工兄弟病愈回單位后，李信國繼續(xù)請假留在醫(yī)院照顧王國軍。在李信國120多天的悉心照料下，王國軍康復良好，其間的兩萬多元醫(yī)療費都是這位此前素不相識的老鄉(xiāng)幫他墊付的。其實，當時的李信國也很困難，妻子孫輔清靠賣冰棍撫養(yǎng)孩子維持生計。

王國軍康復出院，這對相識3個多月的患難兄弟，出院后繞道北京時特意合影留念。照片上“哥兒倆”親昵地依偎在一起，李信國面容清瘦，看上去比“小弟”高出近半個頭。這張照片一直珍藏在王國軍身邊。

王國軍的身體雖已康復，但家里卻陷入困境。想改變命運，出路只有一條：做生意。當時家鄉(xiāng)盛產(chǎn)榨菜，王國軍想到了做榨菜生意。而他推銷的第一筆生意就是在李信國的幫助下做成的。

這年冬天，東北氣溫零下30多度。沒有推銷門路的王國軍想到了李大哥。他冒著嚴寒，只身坐火車來到黑龍江七臺河。當看到衣著單薄的小兄弟鼻子凍得通紅、瑟瑟發(fā)抖來到家里時，李信國馬上拿出自己的大衣和圍巾為王國軍披上。接著，李信國領(lǐng)著王國軍到處聯(lián)系單位，一起奔波推銷。幾天下來，終于有家果品公司向王國軍要了一個車皮的壇裝塊形榨菜。這筆生意，王國軍賺了幾千元錢，這在當時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數(shù)目。李信國特別高興，一家人還特意請王國軍到一家小飯店里慶賀了一番。在李信國的幫助下，王國軍慢慢從人生的低谷躍起。

心懷感恩

成為無盡牽掛

那些年，大哥李信國“站起來，好好活著”這句話，一直激勵著王國軍。1990年10月，王國軍靠辦榨菜加工廠掙到的錢，將當時李信國為他墊付的兩萬多元治療費匯了過去，另外還加了二千元作為利息補償。李信國只收了那筆墊付的醫(yī)藥費，退回了二千元錢，并對小弟王國軍一頓數(shù)落。

王國軍與李信國分別后，一直有書信往來。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1991年7月的一封信，猶如晴天霹靂。這封信是李信國的妻子孫輔清寫來的，信中告知，39歲的李信國一個月前因肝癌去世了。王國軍看后失聲痛哭：“李大哥，我站起來了，你卻倒下了，可我還沒來得及報答您??！”他急忙回信，并匆匆寄去了五百元錢。

王國軍原本打算立即赴七臺河看望李信國家人，但當時他正忙著創(chuàng)辦一家山梨酸鉀企業(yè)，忙得焦頭爛額，實在無法脫身。無奈之下，他委托堂弟拿上2000元錢，代為去黑龍江安撫恩人的親屬，令人遺憾的是堂弟從黑龍江打來電話：“哥，找不到人??！”王國軍大吃一驚。接連幾天他一次又一次打電話到七臺河桃山煤礦，了解恩人親屬的情況，奇怪的是都無法聯(lián)系上李信國的家人。接著他又寫信，但一封封書信都因地址不詳被退回，這使王國軍非常失望和痛苦。

盡管如此，王國軍沒有氣餒。當時寧波有不少人在東北推銷榨菜，他通過他們不停地尋找李信國家人的下落，但李信國的家人像人間蒸發(fā)一樣，一直都沒有消息。

事業(yè)逐漸走上坦途的王國軍，尋找恩人親屬的心情愈加迫切。報恩，成了他人生的最大愿望與牽掛。王國軍發(fā)誓：就是找遍黑龍江，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恩人的親屬。2004年至2005年兩年間，他帶著妻子三次奔赴黑龍江桃山煤礦，見人便問，瘋一樣地向礦工們開展“地毯式”調(diào)查。因礦工們來自五湖四海，流動性很大，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曾經(jīng)一段時間，一種不可言狀的難過像毒蛇一樣一直啃噬著王國軍的心靈。

事情的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2008年10月，一位朋友無意中遇到李信國兒子李春龍以前的同學，順著這條線索查到了李春龍的電話，最后還問到了孫輔清在勃利縣的住址。一聽到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正在辦公室與一位客商洽談生意的王國軍，立即停止手頭一切工作，迫不及待地撥通了電話：“嫂子，是我啊，王國軍。我找你們找得好苦哇……”他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

在電話中，驚喜萬分的孫輔清告訴王國軍，當年李信國去世時，兩個孩子都還小，家里又負債累累，日子非常困難。為了還債，孫輔清將房子賣了，然后帶著李信國的骨灰和一雙兒女，悄然離開煤礦回到娘家勃利縣。這么多年，她一直沒有再嫁，靠賣菜、賣早點、給人家當保姆，撫養(yǎng)兒女長大。如今，女兒李春燕已經(jīng)成家，在哈爾濱賣炒貨和冷飲；兒子李春龍27歲了，還沒有工作，尚未成婚。聽著孫輔清的話，王國軍鼻子一酸，眼眶里一片濕潤?！吧┳?，這些年你受苦了，我心里好難過啊……”

2009年初春，王國軍千里北上，奔赴恩人遺孀孫輔清在黑龍江勃利縣的家。飛抵哈爾濱后，王國軍立即與李信國的女兒李春艷聯(lián)系，決定與李春艷一起去勃利。聽到這個消息，李春艷非常興奮。雖然相隔20多年，但李春艷還是從眾多的人中一眼認出了“南方叔叔”王國軍。見到恩人的第一個親屬，王國軍掩捺不住心頭的喜悅。

踏上去勃利的汽車后，王國軍讓李春艷坐在自己的身旁，急切地詢問家中的情況。李春艷說：“媽媽身體倒還好，現(xiàn)在還在打零工?！蓖鯂娦老驳貙畲浩G說：“我找得你們好苦?。‘斘耀@知你母親及一家人的消息后，我連續(xù)幾天激動得睡不著覺。大哥及你們一家人對我的關(guān)心、照顧，都歷歷在目啊！今天又能與你們見面，我心里的高興真的難以用語言形容，上蒼有眼，讓我找到了恩人的親屬！”王國軍當著李春絕的面像小孩一樣歡呼雀躍。

下午四時，汽車停在勃利縣城一條陋巷前。王國軍快步走向一間低矮的平房，緊緊握住一位站在門口頭發(fā)花白的婦女的雙手：“嫂子，小弟看您來了?！苯K于見到恩人的遺孀，王國軍的心頭一陣顫栗，聲音哽咽……屋內(nèi)的情景更令王國軍心酸：20多平方米的舊平房里，住著婆婆、孫輔清和兒子李春龍一家三代，一張炕頭占去了大部分，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王國軍感慨萬千。

王國軍拿出當年與大哥的合影，孫輔清也拿出了那張相同的照片，兩人無語凝噎。良久，王國軍對李春龍、李春艷姐弟倆說：“你們的爸爸是一個了不起的好人啊。當時他自己也要養(yǎng)家糊口，過得很難，還幫助我這個窮小伙，不求任何回報。病床邊120多天那，就是親兄弟也很難這么盡心盡力啊。我為有這樣的大哥一輩子感到自豪！如今你們爸爸已經(jīng)走了，我就是你們的親叔叔，我就是你們在浙江寧波的親戚?！?/p>

義舉激蕩

告慰天堂大哥

孫輔清一家的貧寒令王國軍揪心。臨別時，王國軍執(zhí)意要留些錢。孫輔清再三推辭：“國軍，你能來看我們，我們就領(lǐng)情了。當年要是換了別人，信國也一定會幫的?！泵鎸Χ魅说倪z孀遺孤，王國軍再度哽咽：“嫂子……是信國大哥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您如果真把我當小弟，瞧得起我，這點錢您就留下吧！”王國軍拿出25萬元現(xiàn)金，叫嫂子趕緊把房子換一下，并囑咐李春龍盡快成家，讓媽媽享享清福。望著滿臉淚痕的國軍小弟，孫輔清除了感激，她還有什么話好說。王國軍想前往李信國的墓地拜祭，無奈當時冰天雪地，大哥的墓地沒有墓碑，難覓蹤影。

半年后，王國軍又一次登上北飛航班，前往千里之外的勃利縣。王國軍來到孫輔清剛剛搬進的新家。寬暢的新房讓孫輔清整天笑得合不攏嘴，逢人便說：“這是信國的小弟給咱買的?！碑?shù)弥畲糊埧煲Y(jié)婚，王國軍從包內(nèi)拿出一筆錢交給孫輔清：“嫂子，這些錢給春龍購幾件像樣的家電家具，順便辦喜事用。春龍的新房間要打扮得漂亮一點?！睂O輔清再也抑制不住淚水，激動地說：“我活了這么多年，沒見過像你這樣好的人啊，二十多年了，你還如此掛念著我們。國軍，你是個重情義的好人啊！”孫輔清用衣服袖子擦擦滿臉的淚水，轉(zhuǎn)過身對兒子說：“春龍，你要踏踏實實做人，向你國軍叔叔學習，要多幫助別人！”一旁的王國軍、李春龍叔侄早已緊緊地擁在一起，眼眶里蓄滿了熱淚。

當天下午，在泥路上艱難步行了一公里后，王國軍終于來到李信國的墓前。墳土是新培的，一塊嶄新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引人矚目。王國軍飽含熱淚，心頭百感交集。他把寫著信國大哥永遠活在我心中”的花圈，親手搬到李信國墓前。

緊接著，王國軍雙膝跪地，眼眶潮紅，動情地說：“二十多年了，我終于再次見到了大哥……大哥，你好好安息吧！你放心，大嫂、春燕、春龍就是我的親人，他們的事我都會照顧安排好的……”王國軍在墓前作出了報恩的承諾，在場的人無不為兩位寧波老鄉(xiāng)的隔世情緣而動容落淚。突然，王國軍冒出一個設想，讓自己的報恩升華，弘揚大哥的高風亮節(jié)。他決定每年出資20萬，在桃山煤礦建立“李信國教育基金”，以大哥的名義傳承愛心，長期資助礦上困難家庭的學生……當消息傳到桃山煤礦，礦區(qū)沸騰了，礦工們?yōu)橥鯂姷牧x舉贊不絕口！

回到寧波后，王國軍開始一一落實李春艷、李春龍姐弟倆的事情。他委托朋友，出資在哈爾濱維也納音樂廣場旁租了一個門面，讓李春艷夫婦經(jīng)營休閑食品。店子開業(yè)后，生意一直十分火紅。李春龍在國軍叔叔的資助下，先去考了駕駛執(zhí)照，后又買了輛半新的出租車，當起了出租車司機，收入頗為可觀。2010年元旦，李春龍幸福地步入了婚姻殿堂。王國軍老早就打算參加春龍的婚禮，想給一對新人證婚，可不巧他在國外有個重要的洽談，只好通過越洋電話表示祝賀。他對李春龍認真地說：我自己的兒子還在上高中，希望你早生貴子，我可以早點抱上“孫子”啊！

2011年“五一節(jié)”，王國軍將遠在黑龍江的嫂子孫輔清和侄女李春艷接到了杭州，安頓在五星級賓館，讓母女享受到貴賓級待遇。他甩掉公司的所有事務，與妻子一道陪同她們游覽西湖風景。整整三天，王國軍夫妻倆陪著孫輔清母女，把“天堂”里的風景逛了個夠。三潭印月，花港觀魚，靈隱寺……看得孫輔清眼花繚亂，心花怒放。“國軍，托你的福啊，讓我們母女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么好的風景，這么美的西湖?！?/p>

孫輔清欣喜地告訴王國軍，媳婦生了一個胖小子，有7斤重，春龍小兩口過得非常美滿。信國的新墓地也已經(jīng)弄好了。孫輔清感激地對小弟說：“國軍，沒有你，哪有我們的今天啊。信國如果有靈，他在天堂那邊肯定會笑的?！蓖鯂娭t遜地笑著說：“嫂子，不要說我好，比起大哥，我那夠格??！”繼而他對春燕說：“好好照顧你母親，不要讓她再去當幫工，太辛苦了?！闭f著王國軍又拿出一筆錢塞給孫輔清。“嫂子，你再蓋套大點的房子，在家?guī)蛶妥优?，安享天倫呵！我會常去東北看望你們的?！贝藭r此刻，孫輔清淚眼朦朧，激動的淚水在她滄桑的臉上姿意奔流。

2012年春節(jié)，李春龍夫婦抱著孩子來到寧波，他們看望國軍叔叔來了。王國軍望著李春龍那胖乎乎肉墩墩的兒子，一把搶過來抱在身上親了又親，欣喜地叫著：“太可愛了，太可愛了！”他真有一種做爺爺?shù)男腋８小?/p>

5月4日，王國軍飛抵黑龍江桃山煤礦，出席他創(chuàng)立已經(jīng)5周年的“李信國教育基金”發(fā)放儀式。被請到發(fā)放儀式現(xiàn)場的孫輔清，望著臺下一張張激動感恩的面孔百感交集。她含著熱淚喃喃自語：信國，你在天堂有靈吧，你的小弟國軍以你的名義資助礦上的困難學生已經(jīng)5年了，他的報恩方式耐人尋味啊……在回家的路上，王國軍飽含深情地對李春龍說：“春龍，我不是想出風頭，我這個錢掙得也不容易，但我真的是想把你爸的愛心精神傳承下去，去幫助那些貧困的家庭。做人，就要像你爸爸一樣！”

（責編：弘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