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xiāng)有個小站,很多火車呼嘯而過,卻不曾有一輛停駐。后來遠(yuǎn)離家鄉(xiāng),經(jīng)歷了一個又一個站臺。我喜歡在夜里,火車??吭谀硞€不具名的小站寧靜在路上。我有很多次在列車?yán)锇察o到天亮。那年去上海,列車在凌晨四點??吭诹随?zhèn)江。我有一種提前下車的沖動。人們都說鎮(zhèn)江的女兒紅和香醋,彼時我堅信那些浪漫就藏匿在那看不見黑的背面。列車再次醒來,我安靜的看到上海的輪廓心卻留在了鎮(zhèn)江的黑。
有些年的夏天我喜歡穿一件米黃色襯衫,我穿著它打球逛街喝酒抽煙。后來我把那件米黃色襯衫放到了衣柜的最深處,再后來我就去了遠(yuǎn)方。沒有了米黃色襯衫,整個夏天都是一種深邃的藍(lán)。后來我學(xué)了一段時間水彩,我在一個陽光燃燒殆盡的夏日午后把那件米黃色襯衫染成了深邃的藍(lán)。色調(diào)過度的或許不太好,我很少拿出來穿。我覺得那件上色的米黃色襯衫好過LEE從紐約給我買的DIKENI。
大學(xué)好像讀了很久,人也就越來越慵懶。那件上色米黃色襯衫沒有跟著我四處漂泊流浪,它一直安靜地躺在我衣柜的最深處。我一直堅信,總會有一個人,讓我有勇氣穿給那個人看。告訴她這是出自我手藝術(shù)精品。我假想,那個人一定會把眼瞇成一條線然后傻傻的笑,或者,或許還有太多的或者我不曾想到。偶爾也會在某個黃昏,不管是雪后還是雨前。會想突然拿起一張票根,坐上列車享受一個燦爛到死的夜。當(dāng)黎明襲來,我想我依舊睡眼惺忪著只是睡眼惺忪里透徹著一個上一個黃昏的夢;不曾醒來。
我在列車上度過很多次夜晚,有硬臥上的局促,有軟臥下的安逸,有硬座的疲憊,也有站票的無奈。最近的一次是站票,那是兩點多的夜車。遇到一個沈陽的姐姐,她分了我一半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我分給她我一些過往,夜晚安靜的時候,列車在鐵軌上肆無忌憚的囂張。列車呼嘯而去,那熱了的鐵軌終究又趨于平淡冷漠。我在夜幕中看到第一絲微白,或許那是一種蒼白,無力卻在堅強的敘述。敘述一個關(guān)于遙遠(yuǎn)東方的晨曦和煦。天亮的時候我要下車,想給那姐姐說點什么,那些話被報站的廣播打斷。下車出站,聽到火車出站的汽笛聲。我拿出一支煙點燃,慢慢的燃燒。
我喜歡去接站,我總是習(xí)慣比列車早半個小時到站臺。我習(xí)慣在一個角落,點一支煙看著人來人往。等著那個從站臺出來的人,有時候接到歡欣鼓舞,有時接到惆悵萬千,有時接到的是平淡如水。時到今日,我喜歡那種平淡如水然后彼此會心一笑。將站臺與鐵軌遺忘,讓那呼嘯而去的載上你我的夢想,就這樣不停站開到國境之南。那天老K給我講,有一種煙味道很特別,名字也很怪叫黑鬼(black devil)。他從一個小站歸來,我嚷嚷著去接站卻被一上午的課程耽誤。后來抽到了他帶給我的黑鬼,有一種淡淡的巧克力味。我們咀嚼著黑鬼、青春還有他從列車上帶來的希望與疲憊。
有一天,姑娘突然問我一個問題。你小時候追過火車嗎?我說,火車沒有追過,我追過風(fēng)箏。她說,為什么要去追風(fēng)箏而不選擇追火車。我有點無奈,苦笑道因為風(fēng)箏飛得慢我可以追得到,而火車太快了我追不到。姑娘刨根問底,那風(fēng)箏是永遠(yuǎn)追不到因為它遠(yuǎn)在天邊,火車在快它屬于大地,你總會有一種辦法與決心追得到。我無言以對,風(fēng)箏與火車這是一個偽命題。我反問姑娘,你說青春是火車還是風(fēng)箏。姑娘說,青春是掛在火車尾部的一個不會斷線的風(fēng)箏。沉默,許久不被打破。那一刻我分外懷念那個叫做寂寞邊境的小站,也許到了那一站我們都會下車,風(fēng)箏也會安靜落寞的隨著我們遠(yuǎn)走他鄉(xiāng)。
有沒有一輛火車讓你不寂寞,如果有告訴我,告訴我那趟列車的始發(fā)站終點站運行區(qū)間。我會毫不猶豫的買一張全程的票,緊緊跟隨這趟列車直到終點。如果有可能我一定會要求售票員給我安排一個靠窗的硬座,把窗外的見聞消解于那濃得化不開的青春里。
等我到了終點站,找一個破敗的網(wǎng)吧選一臺機器安靜的把那些見聞化成文字。風(fēng)吹過,那輛火車就慢慢的開到我心底。
點一支煙,安靜的心疼,我的幸福從此秘而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