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新婚
聽著樓下熟悉的汽車聲,舒曼正讓丫鬟吹干新涂好的金紅色指甲。林少庭是她新婚半年的丈夫,走過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
舒曼讓丫鬟先出去。
林家做的是什么營生,舒曼不知道,總歸是商界名流。半年以前從法國留學(xué)歸來的舒曼,在自家父親設(shè)下的接風(fēng)宴上,被鄭重介紹給林家大少爺,親事當(dāng)場定下。
舒家老爺管的是海關(guān),油水多風(fēng)險也大,上任以后就把妻子兒女都送到國外,這次讓舒曼回來,也是為了給她許配人家。撿到舒家千金的,就是林少庭這個幸運(yùn)兒。
捏起林少庭不輕不重拍在桌上的報紙,隨便一看就知道是看過的內(nèi)容,隨手丟開在一旁。
“怎么了?這張報紙展間的時候桃子給我看過,不就是一張照片嗎?一起出行而已,又不是拍到進(jìn)出林公館?!笔媛酒鹕?,邀寵一般把手指探到林少庭眼皮底下,“好看嗎?我特地挑的顏色,覺得你會喜歡。”
“是你會喜歡吧?舒小姐。”提高的音調(diào)里帶著的不悅。
“說得這么生分,我們才成親半年而已,你就受不了了嗎?林先生?!弊詈笕齻€字咬得極重,舒曼的話音帶著天生的傲慢,“是你巴著我爹要娶我,既然要娶,就該打聽得到我舒曼是什么樣的人,現(xiàn)在反悔可是來不及了啊?!?/p>
林少庭沉下眉,走到床邊坐下,怪不得舒老爺說要聯(lián)姻她答應(yīng)得那么爽快,原來是打算婚后“整治”。
舒曼揉搓著他的面無表情,繼續(xù)說道:“大不了我打個電話到報社,讓他們不準(zhǔn)再報就是,別再生氣了。”
等兩個人都洗過澡關(guān)上燈躺在床上,林少庭背對她的寬闊背脊散發(fā)出的熱度,讓舒曼這樣渴暖的動物受不住誘惑,攀上去的兩手還沒來得及在他前胸作亂,就被林少庭摁住。
“舒曼,我說過不干涉你的自由,就不會限制你什么。但你也稍微收斂一些,和那些人來往小心一些,不要讓報社逮到,難看的不止我一個?!睖睾偷恼Z調(diào)是林少庭一貫的風(fēng)格。
舒曼不耐煩地答應(yīng)著“知道”,心里卻不知在想什么,總歸不會是在想安分下來便是。
溫?zé)岬拇接|到林少庭的頸窩,正是敏感的地方,控制不住整個身體都顫動著,翻身將不安分地亂動著的舒曼一把拽到身下。
翌日一早,接到父親電話的時候,舒曼尚且沒有睡醒,懶懶應(yīng)著父親的話,不過是那些要她稍微收斂的老生常談。
父親的話說得不重,掛上電話再給報社撥過去~個,稍加威嚇那邊也就應(yīng)承不再亂說話。
這時候林少庭從樓上走下來,他已經(jīng)整理妥當(dāng),衣冠整齊地站在樓梯上,像是隨口提起:“順通洋行的張理事約好今日去騎馬,你要不要一起過來?”
放下杯子,舒曼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林少庭的右腳,雖然極力掩飾,但缺陷哪里是那么容易掩飾過去的,就算盡力裝成是正常人,仍舊蓋不過去林少庭是個瘸子的事實(shí)。
見舒曼的眼一直停在自己腿上,林少庭的耳朵有點(diǎn)發(fā)燙,越是故作鎮(zhèn)定越是難以平靜,在靠近過來的幾步路里終于因?yàn)榱Φ罌]有克制好,歪了一下。但他立刻抓住柜子,沒有讓自己狼狽難堪。
倒是舒曼伸出去的手沒扶到人,就那么頓在空中。尷尬半晌收回去,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讓林少庭久等到滾燙的耳朵都已經(jīng)冷下來,舒曼方才開口:“那要請你等一會兒,我還有一通電話要打,再收拾一下,可能要一個鐘頭……”
“我不急?!睕]容得舒曼把話說完,似乎是怕她最終會拒絕,林少庭穩(wěn)穩(wěn)坐到沙發(fā)上佯裝看報紙,自己才知道手心已經(jīng)緊張得有一點(diǎn)兒出汗。
林少庭競也會沒禮貌地打斷別人說話,舒曼心頭掠過那么點(diǎn)詫異,但在隨后聽到聽筒里傳來的那個報紙緋聞的男主角細(xì)細(xì)的聲音后忘得一干二凈。
“嗯,所以今天的見面取消,要和我先生出去騎馬。你就自行安排吧,和哪個貴家小姐夫人見個面什么的……
“吃醋?這個玩笑可不好笑,你要真想我吃的話,那好吧,我的醋缸子打翻了,你就別去問別人討新戲的行頭了,晚點(diǎn)讓人給你送過來……
“我還沒收拾打扮,就這樣吧,明天下午還能見到的,一起吃個茶什么的,著急什么?!?/p>
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擾得林少庭不能安心看報,忍不住出聲催促:“舒曼?!?/p>
舒曼匆匆道個別,放下聽筒時還不忘要調(diào)侃林少庭一句:“這就好,今日約好見面的,忽然推掉總要給對方個體面的說法,否則豈不顯得不重視?”
緊接著就聽到鞋子噔噔噔的聲音,是舒曼上樓去了。手上的報紙怎么拿得顛倒著,林少庭回過神不由自主嗤笑自己的緊張,競偷聽起別人講電話,算不得光明磊落。
[貳]不能動
然而林少庭沒有想到,自己一時興起帶舒曼騎馬,她居然仗著皮毛的馬術(shù),就敢策馬狂奔,在馬跑到第二圈的時候,拐彎處被馬一個撅屁股摔下來。
“怎么不當(dāng)心點(diǎn),不會騎馬還騎得那么快!”林少庭把舒曼抱起來的時候,生氣得要命。
舒曼喘勻氣卻是嗔罵他:“我都說過我馬技不好,你還呆著,是要讓人看我笑話嗎?”
林少庭這才想起要立刻帶她去看腳,下人見他腿腳不便過來幫忙,被林少庭冷著臉趕走:“這點(diǎn)力氣我還有?!?/p>
舒曼奇怪地瞟他一眼,帶著一些微麻的暖意。她沒有忘記,被自己盯著傷腿看的時候,林少庭的別扭,這會兒怎么又想通了?身體不由自主往林少庭懷里多靠一些,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舒曼這回摔得骨頭都裂開縫,她自己待不住,林少庭只好給公館里的下人下命令,讓人看著不讓她下床。
“我現(xiàn)在是傷員,你還不對我好一些,枉費(fèi)我在你身上砸那么多錢,都當(dāng)做是喂狗算了?!笔媛瑡蓭о恋摹曅αR,從亮著一盞小燈的屋子里微不可聞地傳出來。
那個作勢要走的人,被這么一說只好又回到床前坐著。
舒曼硬把蘋果和水果刀都塞在他手里,弄得陸青衣除了認(rèn)命地低頭削蘋果沒別的辦法。
“這樣晚了,林先生該要回來了,撞見我們這樣不好?!?/p>
“怎么個不好法?”舒曼的音調(diào)忍不住高揚(yáng)個八度,“我就是要他看到,你不知道我就是嫁根木頭也比嫁給他好,又是個瘸子,又是個啞巴?!?/p>
“林先生腿有問題不是什么秘密,但嘴巴是正常的,你別亂說話?!?/p>
舒曼斜眼冷哼一聲,把陸青衣削下來的蘋果皮掐斷,狠狠地說:“嘴巴沒問題才怪,我把腿傷了也沒聽他多說兩句安慰,就是木頭我砍他一刀還有疤,上次看到那則新聞,他也不敢多問,有這樣的丈夫還真是倒霉?!?/p>
陸青衣輕笑著把蘋果遞給憤憤不平著的舒曼,溫軟地說:“真那么在意直接說出來就好,何必鬧些新聞出來讓他臉上無光,吃虧的還不是你。”陸青衣是覺得,林先生對舒曼不冷不熱,問題還是出在她自己身上,“結(jié)婚的時候說要自由的是你,現(xiàn)在人家依著你的意思撒手不管,你又心生怨念,真不知說你什么好。”
“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不該他管我的時候就不能管。你以為我想結(jié)婚?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好?!闭f著這話的舒曼卻心不在焉,往門口瞟了又瞟,耳朵其實(shí)也留意著有沒有汽車的響聲。
“你這口是心非的習(xí)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改得了,我今日真不能久坐,還約了白家的小姐,她要看我的《牡丹亭》,早約好的不能推。這都已經(jīng)晚了時候,你再不放行,我可不好對人家說?!?/p>
“好吧好吧,你走吧,讓我自生自滅死在這里好了,枉費(fèi)我這許多年從國外寄錢回來捧你場子,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笔媛f著就別過身子不看陸青衣。
陸青衣心知她不過是說氣話,搭住她的肩膀撥弄兩下,她也沒理,索性站起身先走,等著下回再賠個不是。
剛走出房間,陸青衣撞到一個黑糊糊的人影,沒來得及出聲,被黑影伸出的手緊緊捂住嘴。
踉蹌著被黑影拖到樓下,手方才肯松開,點(diǎn)上客廳里的燈,陸青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張大嘴巴喊出聲一一
“林先生?!?/p>
“嗯?!?/p>
“我是……”
“陵城名角陸青衣,我知道你?!绷稚偻リ幊林哪槝O是難看,“陸老板還有別的事沒有說完?難不成還是我打擾到了你們?”
“沒……”陸青衣諾諾地喉中低語,匆忙幾步走到門口退出去。
林少庭卻忽然失了力地跌坐在沙發(fā)上,往日里看著會安心的溫黃燈光這時候像一個諷刺,以為是在等他,卻不知是在等誰。
[叁]金屋藏嬌
林少庭對舒曼雖不夠熱情,但總歸還是像個丈夫一般會噓寒問暖的。舒曼受傷以后卻變得疏離,親眼看到舒曼把來敷藥的大夫趕走也不吭氣,一副由得她去的冷眼模樣,讓舒曼難免“不小心”又摔碎了哪個理事老板送來的晚清瓷瓶。
舒曼的腿傷好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問舒老爺借來那幾個吩咐著偷跟林少庭的下人,喚到跟前問話。
總算讓她找到了林少庭對她冷淡的蛛絲馬跡,原是溫情用去別處,自然沒有多的留給她。
手下人帶路找到林少庭“金屋藏嬌”的院落時,死氣沉沉的天色像要下雨。
“小姐,要不要屬下幫您敲門,免得臟了手?!碧筋^探腦的是個極靈巧的小子。
舒曼就著手套掩飾著晦暗不明的臉色
說:“敲?!?/p>
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過后,院子的主人方才開門,毫無防備的一張臉就這么出現(xiàn)在舒曼面前。
原是生得秀氣的瓜子臉,五官眉目不同于陸青衣的媚氣,細(xì)細(xì)彎彎的眉顏色不深,透出一股青嫩的稚氣。鼻子又尖又小。笑起來雙頰有甜甜的梨渦,一派天真的神情就像剛摘下來的青梅,還沒放進(jìn)嘴里就能嗅見誘人的新鮮味道。
“你是?”女人抬起眉來問。
抬步正要上前的下人被舒曼的手?jǐn)r住,她盡量把眉眼放得溫和,說:“剛從別處回陵城來沒住上幾日,走到這里識不得路,這幾個下人也是我老家?guī)淼?,在街上繞得太久,口渴得很,見到這里有人家,所以來討杯水喝,不知道姑娘是不是肯行個方便?”
這話在舒曼說來已是客氣至極。
面前的女人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閃動一下,低頭小聲道:“那請幾位在這里稍等,我進(jìn)去給你們拿水,幾位大哥也要喝嗎?”
“他們就不用了?!?/p>
等到女人消失在門口,舒曼方才壓低聲音問道”你真的是親眼看到林先生每日離開洋行都進(jìn)出這個宅院?不會看錯了吧?”
在舒曼看來,這個女人像清水一樣澄澈,不像她想的是會勾人的狐媚子。
“絕對沒錯,就是這里。小姐腿傷以后,姑爺至少兩天會來一次,有時候連著四五天都是十點(diǎn)鐘過后才出來。”
舒曼緩緩摸著自己的手,肉都被掐痛了才回過神。
舒曼一面喝著水,一面眼風(fēng)不時往屋內(nèi)掃,把杯子遞回去的時候問道:“姑娘種了好多蘭花,屋子雖然舊,但也雅致,何不請我進(jìn)去坐坐?”
舒曼這樣厚著臉皮,對方也不好推辭,院子里到處爬著綠油油的植物,但枝條生得有條不紊,可見主人家心靈手巧打點(diǎn)得很好。
角落里的一聲脆響把舒曼的注意吸引過去,姑娘聽見聲音趕忙跑過去,著急地把打碎花盆的小孩子扶起來。
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子,臉上雖然被泥弄黑了一些,仍能辨出眉清目秀的模樣。
“姑娘一個人在家怪忙的,你家先生也不請個人幫著照看嗎?”舒曼走過去,摸出自己的帕子替小孩子擦臉,心里琢磨的卻是這孩子眉眼問和林少庭倒有幾分相似。
“林先生待我們母子很好,吃住全是靠著他,再要求他請人侍奉,太過意不去。”說著話女人忽然頓住,慌忙又說,“小姐看我這里這么亂,還有孩子要照顧,招呼不周到?!毖韵轮馐且涂汀?/p>
舒曼沒有多糾纏,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甚至可以說是滿載而歸,走出院落時步履卻比來時還要重。
林先生,原來我不叫你一句先生,倒是給了你在別處被叫做“先生”的特權(quán)。舒曼頭一次知道毒蛇緊緊盤踞在心上是什么感覺,好笑的卻是,被陸青衣說中,現(xiàn)在這后果都是她自找的。早知道在爹要她嫁人的時候就拖著,向來寵愛她的舒老爺還能把她怎么著。
那時候該是被迷魂煙給熏傻了,端著高腳酒杯姿態(tài)風(fēng)雅的男人往舒老爺面前一站,腳上的缺陷倒像是自己眼拙錨看一般。
林少庭不過是在大庭廣眾下拿出了一點(diǎn)點(diǎn)勇氣,當(dāng)著眾人說一句:“今日林某特來向舒總長的女兒提親。”
舒老爺隨口問:“我家女兒自小驕縱,不知道林少爺看上哪一點(diǎn)?”
“我看上的正是這一點(diǎn),舒小姐的驕縱,唯有我配得上。”
舒曼當(dāng)時含在口中的香檳頓了半晌方才順著喉嚨口滑下去,明明沒什么酒意,卻一肚子都燒起來。
[肆]難言之愛
像是印證舒曼的發(fā)現(xiàn),林少庭連著四天沒有回林公館。
這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正撞見陸青衣在舒曼的房間里,好像是舒曼纏著不讓陸青衣走,林少庭進(jìn)門舒曼兩條白生生的手臂環(huán)在陸青衣脖子上,晃眼得很。
怒不可遏地沖上去把舒曼扯過來,林少庭面色鐵青,若是見到這樣的場景他還是不瘟不火像杯溫開水,估計頭頂綠帽子可以壓得他背脊都伸不直。
“林先生不要誤會?!标懬嘁率潜煌崎_的,穩(wěn)住身體立刻解釋道。
“我沒有誤會!”林少庭幾乎是吼出聲來,平復(fù)下心情,抬眼看陸青衣的跟神里透出無盡疲憊,“陸老板還不走?想留下來聽我夫妻二人話家事?”
“林先生叫你走,就先走吧。下月初一你的新戲我一定來捧場,陵城只要是我認(rèn)識的人,都會來抬你的場子,只管好好兒準(zhǔn)備便是?!笔媛е喊椎氖直郏e閑地說。她不過是想看看陸青衣脖子后面發(fā)出來的瘡,陸青衣小氣不給看,她只好要求摸一下。
林少庭的壞語氣,讓她不想解釋。
陸青衣還要說什么,卻被林少庭一聲“走”吼得臉色都青了,匆匆奪門而去,明明什么都沒有做,被人當(dāng)成是過街老鼠,任誰也不會好受。
林少庭半天沒有回身,捏著眉心想讓自己盡量平和,奈何掉轉(zhuǎn)頭看到舒曼趴在窗戶上,目送那個人走遠(yuǎn)。
強(qiáng)壓下去的怒火極容易點(diǎn)燃,一把狠捏住舒曼的腰,將她拉過來摁在床上。
他的腳站不穩(wěn),力氣猛烈得連帶自己也摔在她身上,熱烈的呼吸盡量克制著。林少庭盯著眼前沒有怎么打扮的女人,沉聲問:“我到底是哪里讓你不滿意?你要這樣羞辱我?”
“羞辱?”舒曼笑起來,“你是說陸老板?我與陸老板是舊交,出國之前就認(rèn)識,這么多年他的行頭都是我從國外寄錢回來購置的,現(xiàn)在撈點(diǎn)本錢。林先生是生意人,我這么做不過分吧?”
“不過分?!绷稚偻パ例X咬得略咯作響,“只要不讓我看見,你做什么齷齪事都不過分
可是現(xiàn)在我看見了,你還想讓我裝瞎子嗎?”
本是威懾舒曼的話,誰知她竟不要臉地笑得更兇了,笑意里隱隱滲著悲哀:“林先生后知后覺無人能比,我裝作瞎子這么久沒有絲毫抱怨,你才剛剛開頭就忍不住了嗎?”
“什么意思?”
舒曼別過頭:“沒什么意思?!遍]上眼睛嘴巴,懶得說話的樣子徹底激怒林少庭。等她察覺到唇上的溫度,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林少庭狠狠地壓在她唇上,粗魯?shù)匾碎_她的嘴,她越是不肯說,他越要讓她開口。
等到唇舌交纏激烈得無法分開的時候,這才發(fā)現(xiàn)初衷已經(jīng)被拋棄在腦后,身下的人隱隱含淚的一雙眼強(qiáng)瞪著他,嘴上分毫不客氣,他咬一分她就還一寸。
很快呼吸的節(jié)奏被攪亂,他的手從她脆弱的腰肢上挪開,手下的體溫是活生生的誘惑,先不說舒曼本就生得妖媚,僅僅想到這個人是他的妻子,林少庭就忍不住拉拽開襯衣,扣子滾落在暗紅色的床被上。
再要低下去背上一痛,是舒曼長長的指甲發(fā)狠地掐著他。
舒曼眼里像燃著一簇火,問他:“你愛我嗎?林少庭,你娶我是因?yàn)閻畚覇?”
男人咬著淺色的嘴唇,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你不是一早知道,我們只是結(jié)婚而已。”手上的動作片刻沒有停,已經(jīng)順著舒曼的肩頭滑下去。
“那你是為什么娶我?”
“我需要一個妻子,舒老爺需要一個好女婿,舒曼,你被法國的浪漫情懷沖昏頭腦了嗎?”林少庭白著一張臉,說著違心的話,全身都不尋常地哆嗦著。
不敢看身下的女人,要他怎么說?在商場上從來沒有輸過的林少爺,要怎么說自己還沒開始打婚姻這場戰(zhàn),就輸?shù)靡粩⊥康?
這只驕傲的燕尾蝶,還沒從樓下走下來的時候,彈著一曲激烈的《命運(yùn)交響曲》,他以為是舒老爺請來助興的樂師,卻在抬頭的時候見她一身織著黑亮細(xì)片的旗袍,款步走下來。然后宴會的主人,她身為海關(guān)總長的爸爸,手放在她的腰上把心愛的女兒隆重推出。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勇氣克制自己的手不要發(fā)抖,就像荒原上盛開的一朵紅花,瞬間將林少庭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住。
二十六載,他第一次知道心是為什么而跳動,過去的溫和平靜,只是為了等待這個剎那。
[伍]天倫之樂
林少庭的貨被海關(guān)扣下,他去過海關(guān),見到他的下人都客氣地稱他一聲“姑爺”,林少庭理所當(dāng)然地以為這是個誤會,在開口要貨的時候,下人卻露出為難的神色。
“大小姐吩咐的,這批貨一定要仔細(xì)檢查,我們也不好說什么?!?/p>
林少庭不知道,舒南成老來得女,即便后來又有了個兒子,但那是庶出。舒曼大小姐的身份不容置疑,手下人也懂看舒南成的眼風(fēng),舒曼說句什么就跟舒南成親自開口一樣。
回到家里舒曼不在,林少庭隨手拿起幾上的報紙翻了翻,這兩天的桃色新聞都有個共同的女主角。
林少庭指節(jié)發(fā)白地刮著報紙上女人的那張絕美容顏,舒曼,究竟你是什么樣的女人?
正出神時門響起來,林少庭遲疑片刻,沒有回頭就能嗅到舒曼身上濃烈的香水味道。
“我聽劉嫂說你一上午都不在,今天不是休息日,你去哪兒了?”質(zhì)問的語氣,在回轉(zhuǎn)頭看到舒曼的時候幾乎凝結(jié)成冰打在地面上。
因?yàn)槭媛皇且粋€人,她的身邊站著另外一個女人,女人穿著的素白蘭花裙裳,是自己親手選的,幾天前才送過去的。
“芷蘭?”林少庭的臉色比夜色還深沉,抬眼問舒曼,“你這是做什么?你怎么找到她的?”
“不要這么兇嘛,會嚇到小孩子,來,小凌過來?!?/p>
舒曼伸出去的手染著好看的甲油,小孩子看準(zhǔn)指頭上的鮮艷,也不怕生,抓住她的尖尖手指。
舒曼笑得儀態(tài)萬千:“我聽說你在陵城還有親眷,所以接過來讓你就近照顧,沙陌巷住的是些什么人你還不知道,販夫走卒的,你也放心把一對母子放在那里?!?/p>
她不是孩子的母親,卻在孩子的母親說話之前,怨怪起林少庭來。把母子兩個都拉過來,小凌一屁股就往自得晃眼睛的沙發(fā)上去。
“回來?!卑总铺m猛地一把把他抓回來,幾乎在胖乎乎的手背上留下掐痕,抱歉而恭謹(jǐn)?shù)氐椭^對舒曼低聲說,“小孩子不懂事,這么漂亮的沙發(fā),當(dāng)心坐臟了?!?/p>
“你當(dāng)心什么?”舒曼毫不介意,把小凌抱到自己懷里,坐在沙發(fā)上一下一下捋著小孩卷翹的頭發(fā),“這是我家,我讓你坐就坐,林先生也不會介意的。”
白芷蘭的頭更低了,雙頰害臊得紅起來,想起自己在舒曼面前大言不慚地講著這位先生的種種好處,誰知道她竟然會是林少庭的夫人。
林少庭果然沒有多說什么,白芷蘭嗚咽在喉嚨里的“謝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林少庭已經(jīng)站起來往樓上走去。
丟下一句話——
“你上來,我有話要和你說?!?/p>
舒曼瞟他一眼,對白芷蘭恰到好處地笑著:“你別介意,他素來就是這樣,脾氣壞,改不了。”
“不是這樣的……林先生是好人?!迸づつ竽蟀胩?,白芷蘭只說出這么一句來,就不敢再說下去。舒曼身上的氣勢,讓她覺得再多說一句就像是在肖想著她的東西。
而林少庭,就是舒曼的東西。
“你派人跟蹤我?還讓海關(guān)扣下洋行的東西,舒曼,你到底想做什么?”林少庭憋著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要太差。
舒曼卻懶洋洋地倚在椅子上,漫不經(jīng)心地說:“仗著你是我爹的女婿,洋行的東西多久沒被查過了,怎么,里面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正規(guī)的程序我一直在走,你這次是讓人強(qiáng)扣下來而且沒有理由,外面已經(jīng)風(fēng)傳我們夫妻不和?!焙瓦@個女人說話是很難心平氣和的,因?yàn)樗^于自信的表情總是讓人按捺不住好斗的情緒,“你難道想讓全天下都知道,海關(guān)總長的女兒,裙下之臣不止我林少庭一個?”拔高的聲音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他都替她臉紅。
舒曼輕不可見地抖動一下雙肩,但不過是一下,連抬起頭的笑容都沒打半點(diǎn)折扣。
“就算裙下之臣再多,我也能保證我舒曼的孩子姓林?!?/p>
“你說什么?”
“林先生耳朵不大好,我說客廳里的那個孩子,好像是姓‘林’的吧?”
林少庭只是看她,氣得渾身發(fā)抖又找不出話來反駁,他要怎么解釋自己二十歲的時候娘親送來讓他懂事的“丫鬟”?
半晌才找到聲音:“是又如何?”
舒曼卻已經(jīng)不耐煩地站起來,背對林少庭的表情近乎是一種悲哀:“是的話你還能怨我什么?你的女人孩子現(xiàn)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林公館上下的人都是我爹派過來的。不要說我沒有提醒過你,林少庭,你再也沒有資格管我?!?/p>
男人沒有說話,她料想他也沒什么好說的,轉(zhuǎn)過頭不經(jīng)意地說:“人我已經(jīng)給你帶過來,想盡夫妻義務(wù)的話,也用不上我了吧?林先生,我們依舊像以前一樣,井水不犯河水。還請你看到什么人出現(xiàn)在林公館不要過于震驚才好,免得失了彼此的面子?!?/p>
舒曼不知道別人威脅人是不是有一種快感,她只知道,威脅林少庭就像是把她的心摁在粗玻璃上反復(fù)揉搓。然而她的驕傲容不得她低頭,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林少庭在背后辯解一句,她就可以什么都不追究,繼續(xù)和他“百年好合”。
她想自己的心大抵不在自己身上了,否則,怎么會疼呢?
[陸]兒子
日子還是一樣過,等舒曼想起林少庭那批貨的時候,林少庭已經(jīng)半個多月沒有進(jìn)過她的房間,也沒有在外面留宿。
果然把腥味放到家里來,野貓也能養(yǎng)得家。
打個電話到海關(guān)總署去,接線人聽到舒曼說要給林少庭那批貨放行,壓著嗓門道:“小姐還不知道?那批貨姑爺早就弄走了?!?/p>
“怎么弄走的?”
“姑爺見過老爺一面,提著一個黑色的箱子,裝的不知道是什么,老爺親自送他出來給他放行的,還讓再也別提這件事?!蹦穷^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我打聽過,底下人說好像屋子里有過打斗聲,老爺出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還說以后再也不許扣姑爺?shù)呢洠退闶切〗隳愕拿睢膊恍?。?/p>
掛上電話以后舒曼拿著本法語書在自己床上枯坐著,她想不出來林少庭是用了什么法子讓爹松口。
晚上林少庭不來找她,她按捺不住好奇,厚著臉皮想去打擾別人一家三口。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口,忽然輕笑起來,她這是在怕什么?她才是林公館的女主人。
這么一想又理直氣壯起來。
白芷蘭開門見到是舒曼,臉上剛打點(diǎn)好的喜色迅速消退下去,舒曼往屋子里掃一眼,問道:“林少庭不在你這兒?”
白芷蘭為難地搓著衣服角:“林先生從未來過我這里,住到這里我就沒有見過他,夫人天天都能見到林先生,如果方便的話,轉(zhuǎn)告一聲就說小凌很想他。”最后這句話說得帶著哭腔。
舒曼看了看縮在后頭的小孩子,小孩對著她眼色有幾分狠厲,被舒曼的眼神撞上,立刻把腦袋縮回去,生怕舒曼會咬他一口似的。
“過來。”
小凌不肯,還是在白芷蘭幾下硬推下方才走出來。
“你不喜歡我?”
小凌抬頭看了看白芷蘭,舒曼卻捧著他的小腦袋掉轉(zhuǎn)過來。
“喜不喜歡我這么難講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男子漢要講真話才能受人尊敬?!?/p>
被舒曼堅定的神情蠱惑著,小凌大聲說:“你是壞女人,是你讓娘不能和爹見面,還不讓爹爹來見我,我想爹爹了,我恨你這個壞女人?!?/p>
白芷蘭嚇得面無血色,雙腿一軟要跪下去。
舒曼的手遲疑了一下,沒來得及躲過小凌的嘴巴,小孩子的牙齒十分尖利,舒曼疼得想叫又覺得不能當(dāng)著這個女人叫,直到小凌肯松口。
白芷蘭哭著跪在她面前:“夫人不要趕我們走,小孩子是無心之失,不懂事……”
血紅色綻開在白如霜雪的手上,美得讓人心碎。
“我知道他不懂事,我會讓林少庭來看他,你們母子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碧羝鸬拿忌矣持秀绷诵┑纳裆傲稚偻デ返膫?,我?guī)退€,誰讓我是他的妻子呢?!?/p>
最后一句連炫耀的力氣都沒有,她只是覺得好笑,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曳似的。
[柒]名分
林少庭沒有去兩個女人那里,一到晚上就嚴(yán)重失眠,窩在冷冷清清的書房里反倒清靜。
起身想叫下人熱牛奶去,開門的時候因?yàn)橐姷介T口的女人,嚇得不輕。
“舒曼?”
兩個人無聲地冷戰(zhàn)這么些時日,此時見到了,林少庭只覺胸懷里躥起來的溫暖,讓他別的什么都不想問,抓住她的手帶進(jìn)門里。
“怎么這么涼,這么大個人,入秋也不知加件衣服?!?/p>
她像木頭人一樣,任由這個人擺弄,她知道他去找出毯子來蓋在自己身上,她知道他去門口叫人熱牛奶過來,知道他跪在面前想溫暖她的手。
只是說不出話來。
手上的傷口那么猝不及防地以猛烈的姿態(tài)撞進(jìn)林少庭的視線,舒曼的手素來保養(yǎng)良好,這么兩排深深的牙齒印,讓林少庭的眼角都激烈地跳動了起來。
“這是誰咬的?誰敢咬你?不要不說話,你不是伶牙俐齒的嗎?你有什么事罵我就好,不要這么呆著,悶在心里懲罰不到我。”
吞咽的動作太困難,舒曼口中發(fā)干到說不出話,圓睜的眼好容易找到焦距,摸著林少庭的臉。
“林先生?!?/p>
“你說?!?/p>
“你是我先生?!睙o比艱難地說出這句話,舒曼緊繃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手猛然捏住林少庭的下巴,他疼得皺起眉,舒曼的眼瞳黑得不見底,隱隱透出的絕望讓林少庭覺得再疼也只能受著。
“我知道,是我選擇的你,怎么會忘記?舒小姐,你是我夫人。”如釋重負(fù)一般地說出這句話,林少庭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差點(diǎn)兒坐到地上。他即將脫口而出的關(guān)于白芷蘭的解釋,關(guān)于那個可憐巴巴被母親送來讓他經(jīng)人事的女人的插曲,在舒曼熱烈的唇舌之下,變得那么微不足道。
等到兩個人分開,林少庭的腦中剛剛過完電,還冒著電光,不記得自己要說什么。
“先生?!?/p>
“夫人?!?/p>
僅僅是一個稱呼,讓舒曼孩子一般地笑了,林少庭替她涂藥的時候手背刺刺地疼,她天真地咧著嘴巴:“這么疼就不是假的,林少庭你答應(yīng)我的,你是我先生了,我一生只給自己一次結(jié)婚的機(jī)會,你懂嗎?”
林少庭不知最后怎么就把她抱上了床,連日來一個人就寢的感覺也不見得就是苦,唯獨(dú)相思難熬。
他只要知道她躺在身邊,就有一種難言的安心,也許這就是婚姻的意義。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失眠到半夜,舒曼渾身火熱地纏過來。唯獨(dú)記得的是她的嘴唇落下來眼睛是別樣的亮,一直喃喃著林少庭的名字,還有結(jié)婚以后到現(xiàn)在才定下來的“名分”。
[捌]血濃于水
林少庭怎么也想不到,和舒曼和好以后過得如魚得水的日子里,給小凌送去新買的玩具,卻已經(jīng)人去樓空,地上積著厚厚的灰。
“你怎么在這兒?”舒曼帶人來收拾屋子,意外地看到林少庭也在,屏退了左右,揚(yáng)著笑意闌珊的臉湊過去。
“你說小凌想我,我來看看,可是發(fā)現(xiàn)人不在?!彼椭^看不清表情,聲音清晰帶著硬。
“我不是早說過小凌想你,讓你來看他們嗎?”舒曼一派輕松地環(huán)著林少庭的脖子,并未察覺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緊張感。
林少庭冷冷把她扒拉下來,舒曼才覺得有點(diǎn)不對,林少庭鐵青著的臉,失卻一貫的溫和,質(zhì)問道:“人呢?你把人弄去哪里了?”
“什么人?”話已經(jīng)出口舒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問得傻,能問到的還有誰,自然是說白芷蘭母子,“不過是不見了,至于發(fā)這么大脾氣嗎?”舒曼訕笑著背身要走,腕上的力度緊得可以把她的手拽脫了。
“人呢?!”再次質(zhì)問的語氣已經(jīng)連勉強(qiáng)的平靜都裝不出來,林少庭見舒曼遲遲不回答,猛地將她拉拽著丟在沙發(fā)上,“我一直放縱你,還想要對你解釋的,你就這么等不及,要趕他們走?陵城這么大,又亂,若是出什么事,我不會讓舒家好過。”
笑意僵在舒曼臉上,被摔得頭發(fā)著暈,聲音已經(jīng)冷下來:“你就這么不相信我?”
“你能把小凌弄過來,把他弄走也不是什么難事,我只希望你沒有那么惡的心腸,畢竟小凌是我的兒子?!绷稚偻プ载?fù)地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是愛他的,至少最近是。
笑聲爆出來的時候,林少庭一背都在冒冷汗,他打斷舒曼的笑聲:“快告訴我,你把他們母子弄到哪里去了?我能讓你爹乖乖放我的貨,就能讓你乖乖聽我的話,你信不信?”
林少庭血紅著眼,只要多想一下小凌可能就這樣消失,他的兒子再也回不來,就越覺得面前這個女人面目可怖,更惡心的是自己,還希冀著能挽回她的罪惡。
“你怎么讓我爹放貨的?”舒曼好奇的是這個。
“槍?!?/p>
林少庭只說了一個字,舒曼就恍然大悟,他帶進(jìn)去的箱子里裝著的就是用來威脅舒南成的槍,林少庭曾經(jīng)用烏洞洞的槍口指著她爹的腦袋。
“如果小凌不是你的兒子,那多好?!陛p如塵埃的一句話,舒曼的神情變得恍惚,說出來的是自己都沒想到的謊話,“沒聽說陵江是無蓋的棺材嗎?”
陵江?林少庭一刻也不敢多待,近乎是跌撞著沖出門去。
舒曼從沙發(fā)上慢慢爬起來,一身的氣力都耗盡了,讓下人進(jìn)來收拾。
那終究是他的孩子,無論如何,小凌身上流著的是林少庭的血,盡管她根本不想再追究這個孩子是怎么來的,仍舊一寸寸心如死灰。林少庭愛那個孩子勝過愛她,光想著這個,舒曼就一刻也待不下去。
[終回]燕尾蝶
舒曼說的是假話。
林少庭把陵江沿岸搜了個遍快要絕望的時候,聽有人描述的在沙陌巷一代出沒的女人外貌上很像白芷蘭,懷著一絲僥幸找到曾經(jīng)安排給他們母子的住處。
推開門的時候林少庭的手抖得像篩子一樣停不住。
“林先生?”白芷蘭又驚又喜。
小凌也大聲喊著“爸爸”沖過來。
林少庭被突如其來的天倫之樂嚇得不輕,如果眼前的是真的,那舒曼……
汽車剛停下還沒熄火,林少庭就立刻沖出去,樓上樓下都沒有舒曼的身影。二人住過的屋子里分明還有舒曼的衣服和化妝品,她沒有帶走任何一樣?xùn)|西。
林少庭在自己房間里不吃不喝呆坐到第二天晚上,整整二十四個小時,出去搜尋的人也沒有發(fā)現(xiàn)舒曼的影子。
支著下巴打盹兒的時候,一不小心做了個夢。
夢見舒曼在他面前高昂著下巴對他敬酒,卻在他接住杯子的時候變成一只通體烏黑的燕尾蝶,投入一團(tuán)烈火里。他想叫都叫不出聲,眼睜睜看著她化成虛無的塵埃,一把抓出去連塵埃都抓不住,被風(fēng)吹散的尸骨,不知道消失在哪里。
翌日。
林少庭打開報紙,上面寫著駭人聽聞的新聞,圖片上是一輛燒焦的汽車,黑糊糊的一團(tuán)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眼角猛烈跳了一下,報紙上的字一行行不受控制地躍入眼里。
“海關(guān)新政觸犯商家利益,昨日傍晚,海關(guān)總長舒南成長女林舒氏于回家省親途中汽車爆炸,經(jīng)查實(shí),林夫人身懷有孕三月有余。舒南成發(fā)表聲明,將對此事徹查到底……”
劇烈抖動著的手終于拿不住報紙,呆若木雞的林少庭腦中,只剩下照片上面目全非的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