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葉雙屬于一天不干些偷雞摸狗的事就渾身不舒服的奇葩人士,就連嫁給部隊軍官宋平安后都沒能把她這些根深蒂固的習慣徹底根除,但偏偏宋平安不死心,總試圖苦口婆心把人往正道上帶但屢屢失敗,就在二人對此明顯分歧即將陌路之際,卻得知自己懷孕……
1
葉雙其實是個好人。
這話由葉雙自己說出來的時候,包括宋平安在內(nèi)的所有認識她的人都表示不大相信。
于是葉雙就郁悶了,對著加班回來的宋平安死磕到底:“嗯,宋平安,我就不明白了,雖然我是個有前科的女人,但別人不相信也就算了,你作為我的正房我的配偶,你怎么還能不相信我呢?”
宋平安臉上帶著笑,事實上不管這人是發(fā)怒還是樂呵著臉上永遠罩著一層讓人看不透的笑,葉雙曾經(jīng)就被這貨純良無害的外表給騙了,結果到頭來才知道宋平安這人就是個冥頑不靈認死理的石頭,比三伏天不開空調(diào)電扇的地下室還要悶上幾倍。
天生一張笑臉的宋平安把外套給躺在沙發(fā)上摳腳指甲的葉雙扔過去,用一種笑瞇瞇可以理解為意味深長實則無比正直還帶著不贊同的語氣道:“把衣服穿上,你走光了?!?/p>
葉雙瞬間就奓毛了,霍然站起來對著宋平安張口就罵:“靠!宋平安你有點兒情調(diào)好不好,老娘這是要色誘你,拜托你配合點兒給點兒正常的反應好不好!”
宋平安聞言這次是真的笑了,狐貍眼也跟著瞇在了一起顯得這人不那么斯文敗類衣冠禽獸了,他幾步走過來抱起站在沙發(fā)上還沒有他高的葉雙,在葉雙的嘴角親了親,嘆了一口氣后無可奈何又恨鐵不成鋼地說:“聽說你又賒樓下小賣部的泡面不給錢了,下次不許這樣?!?/p>
葉雙的表情頓時有點兒不自然,但她精明得很知道曲線救國這個道理,她圈住宋平安的脖子就跳到了他身上,極其不安分地蹭來蹭去:“我的具體情況你是了解的嘛,所以讓我慢慢改不就行啦。”
宋平安被蹭得眼睛暗了暗,深吸一口氣后直接將人抱去了臥室。
葉雙的具體情況他怎么會不了解,最了解的就是他了,沒人會比他更了解。
葉雙沒金盆洗手從良嫁給宋平安之前,換個性別的話搞不好就徹底混成了社會敗類渣滓之類的存在,但她畢竟是個女的,好不容易干點兒偷雞摸狗坑蒙拐騙的行徑還屢屢被當時派到地方實習的小警官宋平安抓到,然后從此就過上了被迫從良滿是血淚的日子。
2
經(jīng)由軍隊長官宋平安的調(diào)解教育之下,葉雙終于在時隔半年之后一次性還清了所有欠樓下小賣部的賬目,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葉雙最近沒做過壞事覺得手癢,于是又趁著宋平安去車庫取車的空當兒找那個早就見怪不怪的小老板賒了一盒口香糖。
葉雙十六歲出來在社會上混,當過保潔員做過夜店舞女,傳過銷騙過人盜取過富婆小三的銀行密碼,也逃過票偷過東西吃過霸王餐,基本上除了殺人放火嚴重違法亂紀活動與嫖美男外,她都嘗試過,并且逐漸轉(zhuǎn)至業(yè)務熟練的慣犯。
宋平安剛來這片區(qū)實習的時候,抓到的第一個小偷就是企圖在公交車上對一個流里流氣的禿頭行竊的葉雙。宋平安當時還挺義憤填膺的,但當他提著領子把嬌小瘦弱的葉雙提溜出來時,手足無措的那個人反倒是在部隊里一直自詡為鐵血無情的他自己了。
不能怪宋平安心軟,實在是那時候的葉雙長了一張年輕而又嚴重營養(yǎng)不良的臉,乍一看上去實在很難讓人狠下心去罷了。
宋平安對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一番后將人放了,臨走時還不放心濫好人地塞給了葉雙二百塊錢,卻不料葉雙轉(zhuǎn)頭就去開封菜館瀟灑了一頓,吃飽之后又在大馬路上蹲點去了。
那之后不知是不是要說他們上輩子回眸太多所以這輩子孽緣特別豐富,只要是葉雙一出手做壞事,那必定是不出三分鐘之內(nèi)就被宋平安發(fā)現(xiàn)識破并抓獲,但抓了放放了又抓一而再再而三有了感情,這其間宋平安由于表現(xiàn)好,被派去外地受訓,提著大包小包行李前去集訓的那晚,宋平安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枚戒指就對葉雙求婚了。
他說:“與其留著你去禍害其他人,不如從現(xiàn)在起就禍害我一個。”
葉雙嘴里嚼著口香糖,余光瞥到不遠處小區(qū)廣場上一對結婚的新人時瞇了瞇,回憶了一下宋平安當時跟自己求婚的場面后萬分懊悔地甩了甩腦袋,又回頭問小老板賒了一只打火機和一掛鞭炮。
然后葉雙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向那廣場上滿是鮮花祝福聲的結婚現(xiàn)場走去,她穿得體面長得也不猥瑣,一路走過去哪怕陌生也沒引起那家人多大的注意,從而順利深入到了敵營。
正好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在神父的見證下互訴衷情什么的,在場的來賓也都肅穆以待,一時間無人注意到葉雙躡著腳小心翼翼地來到了囤放著一大堆喜糖的白色桌子旁。她先把包裝精美的喜糖掃了一部分裝在方才買鞭炮給的塑料袋里,接著便把那掛鞭炮塞進了桌子,只留了一截引線。
葉雙噙著笑和眾人一起站起來看著那對接吻的新人,一只手卻握著打火機在桌子下點燃了那根引線,暗自飛速數(shù)了三聲后突然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那邊鞭炮突然噼里啪啦炸起來把婚禮現(xiàn)場鬧了個不可開交兵荒馬亂,這邊葉雙拎著喜糖一路飛奔笑得快要喘不過氣,但樂極生悲這個詞不是假的,下一秒葉雙就撞到了宋平安懷里。
知葉雙莫過于宋平安,宋平安瞥了一眼不遠處那雞飛狗跳的婚禮現(xiàn)場,又瞥了一眼葉雙嘴邊還來不及收斂的壞笑,頓時就一清二楚肅容道:“是你做的。”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但還未等葉雙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反駁,那邊遠遠就傳來了新郎大呼小叫的求救聲:“快打急救電話啊,我老婆被嚇暈過去了,她可剛被檢查出懷了孕??!”
葉雙嘴角的笑容就這么僵在了嘴角,宋平安臉上天生的淡笑也跟著逐漸收斂起來,葉雙甚至不用抬頭,也感覺得到宋平安投過來的嚴厲無比的銳利視線。
3
本該是好好兒瀟灑一番的周末,葉雙和宋平安此刻卻站在醫(yī)院的急診室門口,垂著腦袋不發(fā)一言地聽著急眼新郎痛恨不已的譴責。
兩人一動不動地大約站了兩個小時后,急診室的燈終于暗了下來,穿著白大褂戴著大口罩的醫(yī)生手插兜走出來,對著明顯一看就知道是新郎的男子說:“算你走運,再晚來一步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那新郎還沒喜極而泣,首先松了一口氣的卻是葉雙和宋平安。
宋平安捏了捏葉雙冰涼的小手,對喜出望外的新郎鞠了一個躬,用萬分抱歉的口吻道:“這次是我們不對,醫(y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交給我們就好,非常抱歉?!?/p>
然后宋平安當著所有人的面拉著誠惶誠恐的葉雙就走了出去,一直走到醫(yī)院門口,才松開了緊緊攥著葉雙的手。
宋平安手插到大衣口袋里往前走了幾步,葉雙本來想跟他搭訕來著,卻在瞥了一眼他那毫無笑意完全黑著的一張臉時很有自知之明地閉嘴,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極低極低的“對不起”。
宋平安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沒答理她,但后來想必真的是忍無可忍,轉(zhuǎn)過身幾步又回到葉雙面前,厲聲喝道:“還好新娘沒事,如果真的有事,你現(xiàn)在說對不起有用嗎?!”
葉雙被宋平安嚴厲的語氣罵得情不自禁就往后縮了縮,宋平安不是第一次這么罵她,但往昔那些錯誤多少沒這次這么惡劣又差點兒還搭上一條人命,因此愚鈍如葉雙,也能在宋平安這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里知曉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錯了。
宋平安瞧著葉雙那不言不語的小媳婦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手指也跟著不經(jīng)大腦思考就戳上了葉雙的腦門兒,不用幾下就戳出了幾個顯眼的紅印:“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有用嗎?我自從認識你就一直在給你收拾那些爛攤子,葉雙你也不小了,能不能長點兒心不要這么幼稚了!”
葉雙也不躲,就這么被宋平安戳了幾下,也不知是委屈還是覺得沒面子,再抬頭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帶了哽咽:“我知道我錯了,但不是沒出事……”
葉雙這話實在是冥頑不靈不合時宜,宋平安被氣得一向溫和的臉都開始扭曲了,右手都抬起來了卻在半空中停滯半晌又頹然地落了下去,他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對葉雙失望還是對自己失望,雖然不再咄咄逼人但卻有些無力地說:“葉雙,我有時候真懷疑你是不是有病,偷雞摸狗的事干多了染上癮的毛病,我不跟你吵,你也不要跟我抬杠,你自己好好兒想一想?!?/p>
宋平安最后說完這句話,深深地看了葉雙一眼后轉(zhuǎn)身就走,葉雙還來不及去分辨這一眼里面究竟包含了何種情緒,就在目及宋平安越來越遠的背影時模糊了視線。
“宋平安!”
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被丟在原地反省的葉雙這帶著哭音懇切而乞求的大喊并不能把鐵石心腸的宋平安喚回來,他就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留葉雙可憐兮兮地蹲在原地像個剛剛被甩的倒霉貨。
4
無家可歸被強制要求面壁思過自行反省的葉雙在大街上游蕩了一晚上,身上僅有的幾個硬幣在餓得前胸貼后背的時候也變成廉價的面包塞進了肚子里,結果坐在街邊花壇差點兒被硬邦邦的面包噎死也沒有礦泉水喝的葉雙又哭了。
葉雙自從認識宋平安以后就再也沒有吃過這一塊錢一個不新鮮干巴巴的面包,也再也沒擔心過吃了這頓沒下頓的民生問題,她只要花個幾毛錢給宋平安打個電話,那么不出半個小時她就可以吃到任何想吃的東西。
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被宋平安史無前例地嫌棄并拋棄了。
想到這一點的葉雙甚至完全不覺得自己昨天在婚禮上大鬧了一場的舉動是多么渾蛋多么欠揍了,她只要一想到連這世界上唯一會疼她愛她的宋平安都不要自己了,就覺得簡直生無可戀視死如歸了。
葉雙就這么一路想一路哭,將近天明的時候走到了鬧市區(qū),鬧市區(qū)仍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葉雙被摩肩接踵的非主流少年們撞了一下,抬起哭得紅腫的眼睛瞄準了離得最近的一家網(wǎng)吧。
剛才被少年撞的時候葉雙就知道他想偷自己東西了,葉雙甚至沒有多加思考,條件反射技術嫻熟地就順手牽羊拿走了少年身上的錢包。
別人的錢不費工夫就落在了自己手上,多年的職業(yè)病讓葉雙也顧不得去哭了,瞅著手里的錢包就咧開了嘴。
于是葉雙玩著游戲喝著飲料享受著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時,絕對沒想到下一秒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把水果刀。
剛才那個少年領著一群人重新出現(xiàn)在了葉雙的面前,還沒等葉雙回過神就大喝一聲道:“就是這娘兒們偷了老子的錢!大伙兒一起上??!”
他聲音實在是大,葉雙平白無故就被震得頓了一下,而就在她發(fā)愣的幾秒鐘里,那群人已經(jīng)操著家伙朝著還正襟危坐的葉雙招呼過來。
等葉雙直覺反應意識到情況不對想要起身跑路的時候,下一秒一張木頭凳子就嚴嚴實實地砸在了她的腦袋上——
砰的一聲,葉雙微愕,下一秒鋪天蓋地的痛楚就向她席卷而來。
葉雙的身體晃了晃,那群人甚至不要再給她補第二下,她就這么不經(jīng)打地倒了下去。
葉雙暈過去的最后一秒鐘,腦子里莫名出現(xiàn)的卻是一句早已被說爛的話: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
但不知道該說葉雙的腦袋硬好還是她這人意志力強悍好,等到宋平安接到警察局消息馬不停蹄地趕過來時,本該腦袋開花的葉雙卻好好兒地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坐著,她的傷口太輕,沒必要專門為她浪費個床位。
葉雙遠遠地見宋平安走過來眼睛一亮,但下一秒念及自己干的好事又不可避免有些英雄氣短抬不起頭,于是就怯怯地說了一聲:“……你來了啊。”
抽了一晚上煙一宿沒睡的宋平安甚至沒來得及刮胡子洗臉就匆匆趕了過來,在路上他甚至想別計較了,就算葉雙被砸出個腦震蕩成了個沒自理能力的傻子他也會好好兒照顧她,所以也別一直苛求她對她要求那么高了。
但當宋平安手忙腳亂地出現(xiàn)在葉雙面前,看到這人仍然活蹦亂跳卻掩蓋不住額頭上那道顯眼的傷痕時,卻還是忍不住急火攻心。
“你什么時候能真正長大成熟一點兒?我這邊剛離開沒多久你又去惹是生非,沒出事是你運氣好,但你覺得光憑你那些登不上臺面的僥幸心理可以維持多久?”
宋平安居高臨下地站在沉默不語的葉雙面前,心里的一團火發(fā)泄不掉,出手就推了一下葉雙的腦袋,葉雙無意識地這么突然一推,措手不及就撞上了身后的墻壁。
咚的一聲,葉雙只覺得大腦蒙了蒙,眼前就迅速地黑了下來。
5
葉雙沒認識宋平安之前,在這片區(qū)域算是出了名的惡霸女痞子,身體也倍棒,腦袋也機靈,一般群戰(zhàn)斗毆什么的也都傷及不了根本,因此很長時間都沒光顧過醫(yī)院。
但自從認識宋平安之后,葉雙明顯覺得自己的身體素質(zhì)不如以前了,被宋平安好吃好喝地嬌慣習慣了,反倒不如以往饑一頓飽一頓身體好,尤其是最近,葉雙都覺得她是不是跟醫(yī)院這個地方犯上了沖,隔三差五就要來一回,要說為了別人的事來醫(yī)院她也不受罪是吧,可這回出事的換成是她自己那感覺可就不一樣了。
葉雙是被噩夢嚇醒的,她夢到自己得了絕癥,宋平安為了遠離病源殘忍地要和她離婚,葉雙死都不從兩人就打了起來,打著打著葉雙就嚇醒了,醒后第一眼對上的就是宋平安墨黑墨黑的瞳孔,她條件反射就往后縮了縮。
宋平安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很柔軟,也有憑葉雙的智商和情商都看不懂的內(nèi)容在里面,這讓這個男人忽然間似乎感性了不少。
他看著神色略微慌張的葉雙彎起嘴角,就連聲音也是耐心溫和的:“小雙,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葉雙當即雞皮疙瘩就掉了一地,這其實不能怪她,宋平安鮮少叫她小名,又突然說這么漫無邊際沒頭沒腦兒的話,任誰都適應無能。
葉雙甚至還在想,她是不是真的患了什么不治之癥,宋平安良心發(fā)現(xiàn)決定在她為數(shù)不多的日子里對她好了?
只是下一秒,葉雙神經(jīng)的猜測就被完全打破了。
宋平安這邊將還有些防備的葉雙半攬進懷里,那邊手卻跟著滑下去落在了葉雙多少有些小肚腩的肚子上,葉雙覺得別扭剛要躲開,就聽到宋平安帶著憧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這里面,已經(jīng)有了一個生命呢?!?/p>
葉雙一下子沒聽懂,聽懂后也沒立刻反應過來,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后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驚迷惘中,良久后才被宋平安帶著笑意的聲音打斷思緒猛地回神。
“這是老天給我們的禮物,所以小雙,從現(xiàn)在起你就要學著做一個品德兼優(yōu)的媽媽了,那些偷雞摸狗的壞事不能再去干了知道嗎?”
葉雙的目光仍然還是震驚中的呆滯,她只顧得上和宋平安無比安逸的目光對視,然后下意識地跟著傻傻點頭。
但直到宋平安將她抱起來送回家,葉雙這一路都是反應慢半拍的遲鈍,渾身的血液冷一陣熱一陣的,葉雙甚至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勇氣,目光直直地看向背對著她一心一意開車的宋平安,有些怯懦卻心急地道:“我們不要這個孩子可以嗎?”
車子繼續(xù)向前滑行了數(shù)百米,然后猛地一個剎車停了下來。
6
宋平安那天破門而出的時候說了一句話,他說:“今天的事情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我也可以當做你剛才什么都沒有說,但是葉雙,如果你不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那么在這件事情上你就不能一如既往地再跟我任性較勁。”
然后宋平安就提著他的衣服行李回部隊去了,好不容易調(diào)休回家團聚一次,卻焦頭爛額鬧了個不歡而散,葉雙張了張嘴,始終還是沒敢出聲挽留他。
剩下葉雙一個人待在只有鐘表聲音在響的屋子里,手掌放在似乎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的肚子上,想象之中的平和安寧卻沒有出現(xiàn),出現(xiàn)的反而是越來越深的恐懼和不安。
她有光明正大似乎也理直氣壯的理由,但讓她怎么開得了口?
而一個星期后,宋平安拿到了申請調(diào)回地方工作的批準文件,正式工作第二天的時候還帶上了老婆及未出世的孩子去參觀一番。
宋平安的情緒算不上多好,但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害怕葉雙一個想不開就在他不在的時候再搞出點兒什么幺蛾子,于是在跟上面打過招呼后,他直接把近期一直精神不濟沒精打采的葉雙帶到了工作地方附屬的警犬研究基地。
葉雙喜歡大型犬類,果不其然一直懨懨的情緒在見到十幾只毛色發(fā)亮威武雄壯的各色犬種時霎時就不翼而飛了。她蹭過去摸摸這個揉揉那個,飽受訓練的警犬倒也不兇她,就這么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她,瞅著葉雙心里都跟著軟成了一攤水。
其中最得葉雙喜歡的是一只長相十分俊俏討喜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兩歲還不到,站起來就能把葉雙給撲地上,阿拉斯加也逗,把人給撲倒了就跟著壓上去,懂事地使著巧勁和葉雙玩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宋平安在一旁抽著煙愁眉不展地瞧著,深深地覺得如果葉雙對他也能有對這些狗這么關注和憐愛就好了,但本身有這種和動物比較的想法就是不對的,宋平安只是想想,回去還是繼續(xù)鍥而不舍地做葉雙的思想工作。
“葉雙你想想,等咱們有了孩子,就去養(yǎng)一只狗,兩只也行,一只阿拉斯加一只哈士奇,都是特別喜歡嬰兒的犬種,然后他們一起玩一起長大,不好嗎?”
葉雙也有點兒被說動了,手指摩挲著手機背景上阿拉斯加的照片既期盼憐愛又糾結悵惘。宋平安也沒再說下去,他是覺得葉雙還是年紀太小所以心性不定的緣故,只要多加引導應該不是什么問題。
但還沒等宋平安完全想好對策,那邊卻傳來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那只阿拉斯加丟失了,負責人大清早起來查看就發(fā)現(xiàn)沒了動靜,等了將近大半天也沒能見那只很是聰慧的大狗自己雀躍著從操場上跑回來。
宋平安得到消息后,第一個想法就是葉雙,他沒辦法不去懷疑葉雙,先不說葉雙對那狗的喜愛盡人皆知,就光是她這段時間都強忍著沒再犯偷雞摸狗的小錯誤,宋平安都覺得不太對勁兒。
于是宋平安在連續(xù)值了兩天的班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問葉雙:“那只阿拉斯加是不是你帶走的?”
葉雙愣了愣,像是沒預料到他回來的第一句竟是問這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好端端的帶走一只警犬做什么,這是要犯法坐牢的吧?!?/p>
宋平安蹙眉,似是有些困擾:“你也知道這是要犯法坐牢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著手查這個案子了,別看這只狗兩歲沒到還小,卻是破了上次那個走私案的大功臣,你要是真的把狗牽走了就趕緊給人還回去,不然連我都沒辦法。”
葉雙張口大概是想說些什么,手機鈴聲卻在這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葉雙見宋平安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后又抬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接通了電話。
那個電話很短,也不過一分鐘的樣子,葉雙卻在見證了宋平安逐漸緊鎖的眉頭和越加風雨欲來的表情時一點點蒼白了臉。
宋平安放下電話,不言不語地盯著對面冷汗涔涔的葉雙,復雜的目光里像是包含了千言萬語,每一種都深深滿溢了失望。
葉雙自以為很強硬的心防就在宋平安這個默然不語的目光里徹底潰不成軍,她努力抑制住顫抖的身體迎上宋平安暗沉的視線,嘴巴動了幾次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對,你沒猜錯也沒懷疑錯,就是我做的,我給那只狗喂了安眠藥,然后趁著天黑交接班的時候把它運了出來,畢竟我是個有前科并且屢教不改的人嘛,懷疑我很正常?!?/p>
這急轉(zhuǎn)直下的情況和想象中有點兒不一樣,宋平安似乎是想開口說些什么,但很快卻被葉雙截住了。
“還有你不是想知道我不想要孩子的理由嗎,理由就是這個,”葉雙忽然苦澀無比地笑了笑,“因為我有病,一天沒偷東西干壞事就渾身不舒服的毛病?!?/p>
宋平安霍然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葉雙。
葉雙似乎早料到了他的反應,繼續(xù)說了下去:“我沒和你開玩笑,我做過一份很有權威的心理測評,三百多道選擇題幾乎全錯了個沒譜,然后那個實習心理醫(yī)生就告訴我說,小姐你這是心理疾病,應該盡快配合治療。我當時以為他在說笑,我好好兒的活蹦亂跳哪里有病,但自從和你結婚徹底遠離了從前那種動蕩不安的生活以后,我才漸漸發(fā)現(xiàn)他說的原來都是真的。”
葉雙低下頭,任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但我不敢告訴你,我怕你嫌棄我不要我,我也怕我們的孩子生下來被這樣的母親影響也會有這個毛病,我很怕,宋平安,我每天每個鐘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害怕……”
宋平安愣了良久,然而隨著時間過去他臉上的震驚卻一點點地平靜下來,緊鎖的眉頭也跟著一點點地舒展開來。他朝著自顧自哭得不可開交的葉雙走過去,剛想伸出手將人擁到懷里,卻聽到了葉雙接下來的一句話。
“宋平安,我們離婚吧,然后我就可以去心理疾病研究所放心地治病了。”
7
葉雙絕對是少有的幾個因為妄圖偷盜警犬而被法院傳票的衰人之一,并且警犬基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攝像頭早就把她拍了下來,空出來的那兩天純粹是看在宋平安的分上想讓她牽著狗去自首來著,沒想到這人冥頑不靈不買賬。
警犬基地來了人把那只阿拉斯加從那個小賣部老板家里的后院牽了出來,葉雙當場被人贓俱獲,稀奇的是那只阿拉斯加好像意識到什么似的,梗著脖子就是不愿意走,滴溜溜無知又單純的大眼睛一直盯著黯然失色的葉雙瞧,非常溫和乖順地沖她叫了一聲。
葉雙聽著這一聲狗叫又情不自禁地哭了,她看著宋平安一向堅毅的背影在此刻因為她的緣故彎下的弧度,忽然很是痛恨自己怨恨自己。
她想她果真就是個扶不上墻的阿斗,宋平安明明可以有那么光明的前程,嬌妻在懷兒孫滿堂,卻因為倒霉地認識了她這個掃把星而賠上了很多很多。
她以前還自以為是,以為愛情可以彌補她給宋平安帶來的那份無法掩飾的陰影,但現(xiàn)在想來真是太幼稚了,她就是個死不悔改無惡不作的大反派,擱武俠劇里那鐵定是要當炮灰的角色,怎么就異想天開還妄圖跟正派男主角驚世絕戀一出花前月下呢。
出神間宋平安就走到了她面前,嘆了一口氣后伸手將她摟在了懷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的腦袋,千言萬語最終只低聲化成一句話:“別跟我提離婚,我不答應,還有,有我在呢,你不會有事。”
葉雙靠在宋平安的懷里,猶豫了片刻后還是出手緊緊地環(huán)住了他,好像是要將下半輩子的擁抱都一下子抱完一樣,她抱得十分用力。
和宋平安預料中的一樣,葉雙沒啥大事。
警犬阿拉斯加沒受到傷害,并且瞧那小樣對葉雙這個犯罪嫌疑人倒還難舍難分的;宋平安又為她出示了一張權威心理研究所的心理疾病證明書,算是給葉雙的“驚世駭俗”之舉找到了一個頗為正當?shù)睦碛伞?/p>
饒是如此,宋平安還是受到了牽連,連降了兩級差點兒把宋家那個一直不問兒孫事的老頭子給氣得重出江湖,并且不管宋平安再怎么努力調(diào)解息事寧人,葉雙還是被強制送進了城郊那個心理疾病研究所名曰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治療。
出發(fā)那一天是宋平安親自送她去的,兩人一路無話沉默以對,但通往郊區(qū)的路實在太短,短到葉雙都沒有想清楚到底要說些什么才好,卻聽見宋平安近在咫尺的溫和聲音響起,隱隱帶著期冀和無限安慰不舍。
“我前幾天去超市買了一些毛線,我打算學著織毛衣,等到三個月后天冷了你出來正好就可以穿得上了,順便再給我們那個還沒有出世的小家伙織一頂帽子,你說好嗎?”
葉雙半垂著腦袋,眼淚卻又噼里啪啦再次沒出息地下來了,她一邊哭一邊死命地點頭,最后實在忍不住撲上去緊緊摟住宋平安。宋平安吻了吻她的額頭和臉頰,最后落在唇邊的時候聽見葉雙口齒含糊地說:“宋平安,你真是個好人?!?/p>
本來些許傷感的氣氛,就在葉雙這頗為無厘頭的一句話中變得忍俊不禁起來。
8
葉雙時隔三個月后再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走出來時,整個人都瘦了,只有小腹那個地方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凸起來。
她愣愣地看著一早就在外面等待的宋平安,半晌才露出一個稍許靦腆羞怯的笑容來。
和以前一樣,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宋平安忍住內(nèi)心的波瀾壯闊,大步上前緊緊將人抱了起來。
其間大概是碰到了葉雙的胳肢窩,把人逗得直發(fā)笑,一時間稍許肅穆尷尬的氣氛也跟著一掃而光。宋平安聽見葉雙這次帶著絕對篤定的口吻問道:“現(xiàn)在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了,宋平安你信嗎?”
料峭寒冬,宋平安卻覺得有股溫暖一直從心里往外散發(fā)出來,讓他開口說話腔調(diào)都有些驚喜若狂的不穩(wěn),但他也很篤定地笑了:“你一直都是個好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