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lián)網(wǎng)上有帖子說,略薩又一次讓政治介入了文學,而且跟帖還相當火爆,連美國的主流媒體也大肆渲染。這讓我真的很無語,看來,還有很多人對我當初競選總統(tǒng)一事耿耿于懷。但我并不想解釋有關(guān)政治的種種,我只是突然想談?wù)勎膶W。
嚴格來說,我對政治只是向往,但對于足球,卻是狂熱。很多人極盡地搜集我與政治、文學的種種,甚至連我與馬爾克斯的小過節(jié)都不放過,卻忽略了足球和我那刻骨銘心的故事。
少年時候的我深愛塞萬提斯,因為它,我愛上了寫作。不過那時候,我筆下流出來的并不是故事。而是一行行的詩歌。原因很簡單,鄰家的哈爾娜有一次告訴我,她暗戀班上一個同學,是個會寫詩的才子,這讓我飛醋滿天。哈爾娜當然不會明白,眼前的小伙子已經(jīng)暗戀她很久,又怎么容得下別人橫刀奪愛。當然,我并沒有大發(fā)雷霆,只是回到家里,很是用心地寫了一首十四行詩,題目是“送給哈爾娜”,還很浪漫地選擇了郵寄。
我自認為那首詩絕不比任何一首詩遜色,因為就是那十四行字,我引用了三個典故、明暗兩條線,而且每一句第一個字母組起來便是哈爾娜的全名。這是我從莎士比亞的作品中學來的,如果哈爾娜收到信后沒有一丁點兒感動,我一定會鄙視她,或者鄙視我自己。
可惜,哈爾娜還沒來得及看我的詩,便和她暗戀的才子好上了。這讓我徹夜難眠,腦海里不斷出現(xiàn)那十四行詩,我一定要為自己的愛情再努力一次。所以,在哈爾娜的家門口,我問起那封信,原以為她還沒收到,如果收到了,我就懇求她再考慮一下,我絕對比那個會寫詩的才子更好。但事實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她說看了,然后塞給我一張報紙,說男朋友的詩經(jīng)常發(fā)表在這家報紙上,叫我學著點兒。
我看了那首詩,很次、很爛。直到現(xiàn)在,我都不買那家報紙。就因為那首詩。我覺得這家報紙?zhí)珱]水平,它不僅褻瀆了詩,還侮辱了我的愛情。
哈爾娜瀟灑地轉(zhuǎn)身。我知道,她去和才子約會了,可我又能怎么辦?討厭踢球的我。那天狠狠地踢了一場球,那是一場對詩歌、對文學發(fā)泄的球賽,
幸運的是,正因為那場球賽、或者說那次發(fā)泄,我找到了文學的真諦。球在腳下。無論我怎么玩,怎么?;ㄕ校呐率沁B過幾個后衛(wèi),那都只是運球,場外的觀眾只是在觀看??墒?,當我憋著一股悶氣用力地來了一腳遠射,足球破門而入的時候,觀眾一片狂呼。經(jīng)久不息。我突然明白,得分是最重要的。
那天晚上,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句話:文學是個球。球踢得再好,也不如一次簡單的進球,我的十四行詩并不是不好,在哈爾娜眼里,只是因為它沒登報、沒得分。
我發(fā)誓,自己的作品不僅要上報、要出版,還要讓所有讀者狂呼,只因文學也需要觀眾。才華更需要認可。1962年,我的作品《城市與狗》終于震驚西班牙。那一天,我面朝大海,想著十四行詩。想著哈爾娜,還有足球場的破門。
于文學,我把它當作一個球。或許這種概念會讓同行笑掉大牙。但是,當他們看到我的《世界末日之戰(zhàn)》《綠房子》獲得海明威文學獎,當西班牙最高榮譽的塞萬提斯獎花落我家。我想,我該有資格談?wù)勎膶W、談?wù)勊c球的關(guān)系了吧1
2010年,我終于破開了文學最高的門檻,在斯德哥爾摩,拙作《中國套盒》贏得諾貝爾文學獎榮譽。我要感謝很多人。但我首先要感謝的,它只是一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