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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最后一躍

        2012-04-29 00:00:00周海亮
        情感讀本·道德篇 2012年7期

        男人醒來的時候,感覺不大對勁。他的頭很疼,很沉,迷迷瞪瞪。廚房里傳來嘶嘶的聲音,輕微,卻連成一線,不斷鉆鑿他的腦子。男人想去看,站起來,又一頭栽倒,仿佛那是別人的軀體——他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不受控制。

        男人努力伸長脖子,朝廚房里看:氣灶上放著水壺,火苗早已熄滅,然而煤灶閥門卻仍然敞著,煤氣源源不斷從灶口噴涌而出。男人模糊的眼睛仿佛看到它的顏色,那顏色有些發(fā)紅,如死神的舌頭。

        男人記得他把水壺放上火灶,然后返回臥室。他只想躺一會兒,不料睡著了。顯然,沸出的開水早已澆滅了灶火,睡夢中的男人卻渾然不覺。

        男人拼命往廚房的方向爬,他盯著那個灶口,灶口忽遠(yuǎn)忽近。

        幾分鐘過去,男人僅僅從臥室爬到客廳。他躺在那里大張著嘴,身上像壓著一千座山。他已經(jīng)爬不動了,身強(qiáng)力壯的男人,此時卻像一只垂死的軟體動物。嘶嘶的煤氣聲還在繼續(xù),那是死神撕噬肌骨的聲音。男人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男人在客廳艱難地掙扎,女人在臥室里安靜地睡覺。男人可以看到她,卻喊不出聲??戳丝磯ι系膾扃姡?,他的兒子,還有一個小時才能放學(xué)回來。

        他心里知道,他和女人,不可能挺到那時候。

        男人的身邊,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值夏天的正午,空調(diào)散著冷氣,落地窗關(guān)得嚴(yán)密,每一只窗鎖都一絲不茍地扣緊。已至生命極限的男人,不可能有力氣,將那些窗鎖打開。

        男人盯著那窗,他努力集聚著越來越模糊的意識。最后,他有了主意。

        男人一動不動,他看著女人,在心中跟女人告別。他決定撲向那個落地窗,把一扇玻璃撞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做到,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男人猛地彈起,撲向落地窗,身子像一只投焰的大鳥。巨大的玻璃發(fā)出嘩啦一聲脆響,男人聞到了新鮮空氣的清香。

        他沒有墜下去。落地窗被撞開一條巨大多菱形的口子,他掛在那里,上身在窗外輕輕地蕩。一根纏住他的電話線,減緩了他的前沖力。一塊尖銳的玻璃,刺中他的脾臟。

        事后,女人說:“你怎么這么傻,一會兒兒子不就回來了嗎?”

        男人低著頭,喝一口水。

        女人說:“你死了,我和兒子還活個什么勁?”說著,便抹了淚。

        男人低著頭,再喝一口水。

        女人說:“就知道喝水,菜還好吃吧?”

        男人說:“好吃?!?/p>

        其實,男人吃得很少。半年前,因為那次事故,他的脾臟被完全摘除。

        劉欣摘自《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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