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升騰起來,張開一雙潔白的翅膀,那帶著汗味的羽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露出晶瑩的斑澤,我使勁地?fù)]動著它們。風(fēng),將我的身體托浮起來,我飛翔著,飛得興高采烈,就像是那次同爸爸一起飛行。
一
我努力睜開眼,灰塵迷落到眼中,讓我淚流不止,我本能地用手去擦,發(fā)現(xiàn)手臂被卡在狹小的縫隙里,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把它抽出來。
這是在哪兒?大腦一陣暈眩,記憶從眼前斷流。
我的目光漸漸適應(yīng)了黑暗,還好,從頭頂一個縫隙中,幾絲光線滲進(jìn)來,我努力回想著,理不出絲毫的頭緒。
“哥,哥——”妹妹的聲音很沙啞,她不停地咳嗽著。
“雁子,你在哪兒?”我大聲喊起來,預(yù)感到她的險境,想從她那兒弄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哥哥,”雁子哭號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天塌下來了,把我們埋在下面。”
“別急,雁子,我們在哪兒?”我的大腦依舊短路。
“在家里,我的身子被壓住了,好痛好痛?!毖阕拥穆曇粲袣鉄o力。
我使勁挪了挪,借著微弱的光,看見斜躺在屋子里的水泥板,我的一只腳壓在下面,雖然還沒有想起這是怎么發(fā)生的,可我意識到:我和妹妹被埋在廢墟里。
我家住在一座美麗的小山城,從窗戶望去,郁郁蔥蔥的山谷里云山霧繞,清晨陣陣的鳥鳴最先傳進(jìn)我家緊挨巖壁的窗戶。我和雁子喜歡趴在這扇窗上看雨,夏天的中午或下午,總有幾片云彩從碧翠的山谷上飄過,帶著陣陣的霧氣把樹林吞沒。云彩飄下來,仿佛會飄進(jìn)我家的窗口。我和雁子趕忙合上窗,把云彩關(guān)在外面,然后面對面笑起來,模仿著打雷的聲音在屋子里不停地奔跑。聽媽媽說雷公駕馭的雷車上裝著響鼓,他經(jīng)常在云朵上巡視。果然沒過多久,就聽到雷聲由遠(yuǎn)到近。夏日的雷喜歡接二連三,雁子會用小手捂住耳朵,等待最響的那聲雷。雷炸響的時候驚天動地,連我們的石頭屋子都會跟著晃起來。它像是一個生氣的孩子,順著山谷不停地亂竄,憤怒的吼聲會在山谷里回蕩。我和雁子打開窗戶,看房檐上水潑一樣的雨簾,朝著雷公挑釁式地大喊大叫。雨很快就會停下來,燕雀、布谷鳥歌唱著,院中臨時的河塘里鴨崽游得歡天喜地。
我想起來了,這幾天我和雁子沒有到鎮(zhèn)上上學(xué),因?yàn)槲覀兒芸炀鸵岬搅硪蛔鞘腥ィ职衷谀抢镎业搅艘环菪鹿ぷ?。眼前破碎的記憶支離地拼湊起來,我記起下午和妹妹吃過午飯,走回三樓休息。
“媽媽呢?”我問。
“在我身上,壓著我,睡、睡著了。”雁子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爸爸呢?”
妹妹沒有回答,開始抽泣起來。
地又開始顫動起來,先是上下顛簸,然后左右搖晃,可以聽到山谷里的石頭不停地滾動,轟隆轟隆地像在打雷。我頭頂上的縫隙中,飄進(jìn)陣陣粉塵,直灌進(jìn)我的鼻孔和眼睛,我用手遮住嘴巴,大口喘著氣。
“爸爸,媽媽——”我恐懼地大喊起來。
二
我的心揪起來,可我不能對雁子說。
我使勁挪動了一下身子,被壓住的腳踝像撕裂了一樣,一塊巨大的水泥板正砸在上面。多虧我身邊古老的硬木雜貨櫥和一把鐵板凳,它們將落下來的水泥板支起了一個傾斜的角,擋住了下砸的沖擊力。
我知道,雁子應(yīng)該就在我身旁三四米遠(yuǎn)的地方,磚頭瓦礫將我們隔開。
“哥哥,我、我好冷?!毖阕拥穆曇粲悬c(diǎn)微弱,可我聽得很清晰。
“雁子,等等,說不定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救我們呢?!蔽以囍参克?,心里一陣發(fā)酸。
雁子是個聽話的孩子,她不吭聲了。我害怕她睡著了,聽爸爸說,受傷的人不能睡著,睡過去就醒不過來了。我開始不停地跟雁子說話,試著和她一起唱我們經(jīng)常唱的歌謠,雁子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跟著我唱。幾次大地的晃動,粉塵彌漫在我們受困的狹小空間,我們不得不停下來干咳。雁子講話很困難,我猜想壓住她的石頭比我身上的多很多。
“雁子,雁子!”我的眼里溢滿了眼淚,混合著灰塵淌下來,我使勁唱著她喜歡的歌,希望她能聽到不瞌睡。我真恨自己,離她這么近,卻無能為力。
忙亂中,我摸到櫥柜最下層的抽屜,讓我心里燃起了一絲希望,因?yàn)闄还窭镅b著不少工具。
我費(fèi)了好大勁,將抽屜拉開一條縫,在里面找到了我心愛的彎把刀。
爸爸是登山隊(duì)員,國內(nèi)的幾大雪山他都去過。旺秀叔叔是他的登山向?qū)?,爸爸和旺秀叔叔是最好的朋友。每次去西藏,爸爸都會順便去看望旺秀一家。旺秀叔叔家養(yǎng)著幾十頭牦牛,還有幾條讓小偷害怕的牧羊狗。一次,旺秀送給爸爸一件禮物,是一對手工打制的藏刀。旺秀叔叔說,藏族男子都有一把自己心愛的刀,這種刀很鋒利,可以輕松地割斷牛皮,剔除牛骨頭。藏民們離家放牧?xí)r,多用它割繩索削木樁,吃飯的時候用來挑肉。這對刀一大一小,用細(xì)致的紅緞繩纏著。旺秀叔叔的意思是給爸爸和我一人一把,在藏區(qū)像我這么大的孩子都會幫著大人做事,旺秀叔叔把我看成半個男人。
我抽出了那把刀,聞到了涂滿牛油生鋼的味道。被埋在瓦礫中,它可有用了,我試著在眼前的泥土上劃了一下,果然摳掉了一塊,我試著向妹妹那邊劃了劃,對她說:“雁子,我要挖個洞,到你那里去?!?/p>
“嗯?!甭牭贸鰜硭芗印?/p>
我一下一下使勁地挖著。
三
我開始想爸爸了,眼前的他一會兒留著絡(luò)腮胡子,一會兒臉上又刮得干干凈凈。
爸爸一年中很久不在家,多數(shù)時間在高原雪山。每次他回來,一早我們都會站在村口,等待大巴汽車的塵煙散去,爸爸背著大包小包從容地出現(xiàn)在公路上。雁子總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尖叫著朝他飛奔而去,爸爸丟下包袱沖過來,跑到不到一米遠(yuǎn)的地方一下子跪滑過來,雙手接住歡蹦亂跳的雁子,用那濃密的胡子和亂發(fā)狠狠地扎我們。
我記得前年夏天,爸爸帶全家到貢嘎雪山旅行。爸爸特意選了一項(xiàng)游戲——飛行,讓我和他一起駕駛滑翔機(jī)。我們從山頂啟動引擎,發(fā)動機(jī)冒出白煙,在耀眼的雪光下,爸爸和我大叫著飛奔起來,我們助跑了十幾米,然后爸爸將系著我的腰帶一提,我們就飛向空中。
我們飛得像鳥一樣,銀白的雪地上散布著郁郁蔥蔥的松柏,冰涼、清新的空氣灌進(jìn)我們的胸口。云朵從我們頭頂掠過,爸爸捏著控制桿,滑翔機(jī)一會兒上升沖到白云之間,一會兒降落到谷底滑翔,我倆忘乎所以地大喊大叫,變成兩個瘋癲的男人,就像爸爸和旺秀叔叔在一起的時候那樣。我覺得爸爸身上隱藏著一雙翅膀,同他在一起會有一股去飛的沖動。這次旅行爸爸教會了我很多野營生存技能:如何在野外找到可吃的食物和水,如何防止和處理凍傷,如何為骨折打夾板,如何處理傷口,用自制止血帶止血和包扎。媽媽責(zé)怪爸爸:兒子長大后,難道你想讓他也去登山嗎?爸爸摸著胡子笑了:有什么不好,男孩兒登過雪山就長大了。
他的語氣很堅定,現(xiàn)在我依然記得很清楚,他講話時,呼出的熱氣在胡子上凝成了冰碴。
我知道再也無法同他一起飛行了。我想了起來,大地開始震顫的時候,第一個跳起來的是爸爸,他高喊:地震了!他拽住妹妹的手,然后朝我和媽媽喊:跟我下樓!可劇烈的晃動讓我們很快倒在地上,樓梯瞬間倒塌了,我們的樓房開始傾斜。爸爸高喊:到狹小的房間去!我們趕忙退進(jìn)自己的臥房,當(dāng)我和妹妹跑進(jìn)去后,整個樓就塌了……
大地很平靜,陽光透過石頭的縫隙,一點(diǎn)點(diǎn)地滲進(jìn)來。
我的嘴唇上干裂出了口子,塵土將傷口填平。
遠(yuǎn)處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聲音傳了過來:“有活著的嗎?誰埋在下面?”
我豎起耳朵,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妹妹,我們要得救了!”我興奮地說。
“我在這——里——”我大聲地喊著,妹妹也跟著有氣無力地叫起來。
剎那間,附近的廢墟中傳出無數(shù)聲讓人撕心裂肺的求救和呻吟,大家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叫喊。
腳步聲漸漸地走到我的頭頂上,我的心里充滿了期待。
頭頂?shù)穆曇粼絹碓角逦?,聽得出來那是街東邊的環(huán)保工人張大伯。
“田娃子,下面有幾個人?”張大伯問。
“我,妹妹,還有,還有媽媽、爸爸?!蔽疫煅手f。
“你等一等,一定堅持住,我會找人來救你們。”頭頂上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響,看來張大伯沒能搬動壓在我們身上的那些石頭。
接下來是一片寂靜,剛才從地底下傳來的喊叫聲都已經(jīng)停了下來。我的心再次陷入了絕望,外面沒了動靜,連一聲鳥叫都沒有。
“哥哥,我怕,我喘不過氣來?!毖阕诱f。
“妹妹,張大伯去找人了,我們很快就會得救的。”我努力不讓妹妹察覺到自己的失望。
“唉——”妹妹長嘆一聲,然后輕輕地哭起來,我干涸的眼窩也濕了起來。這個時候,大地下會有許多人像我們倆一樣流著淚,人們渴望出去,害怕?lián)涿娑鴣淼暮诎?,人人都感覺到快被黑暗吞沒了,生命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碎裂,融滅到?jīng)]有盡頭的黑色中。
天,真的黑下來。大地靜得像死去了一樣。
我昏昏沉沉地閉上眼,那只被壓住的腳已經(jīng)沒有了痛感,我伸手夠住褲腿,摸到黏稠的一團(tuán),我不想完全地睡著,用手指觸了觸傷口,遙遠(yuǎn)的疼痛讓我頭上冒出了汗珠,感覺身體還是自己的。
“哥哥——”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雁子吃力地喊。
“雁子,我在你身邊。”
“哥哥,我好渴,我想出去……”雁子開始急促地喘息起來,她大口大口地氣,像一只呼啦作響的風(fēng)箱。
“妹妹,雁子?!蔽乙呀?jīng)泣不成聲。
雁子的聲音終于停止下來,再不理會我的呼喚。我的眼淚掛在劃傷的臉頰上,略帶咸味的淚珠讓傷口有了蘇醒的感覺,我哽咽著唱起那首童謠,那是雁子最喜歡的,也是她最愛唱的,她鳥兒一樣的歌聲在一里地外都能聽到。我想:現(xiàn)在她一定閉著眼,睡得很安詳,就像她平時臥在家中的大床上一樣。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怒吼起來,手里的那把藏刀不停地劃著冰冷的巖壁,直到刀刃劃破了我的手掌,鮮血凝固在堅硬的石壁上。
四
清晨,干渴叫醒了我。我的嘴里長滿了水泡,喉嚨腫脹得幾乎阻塞了呼吸通道,胃開始火燒般地疼痛,饑餓的本能讓我到處尋找食物。我用藏刀撬開櫥柜的抽屜,里面居然發(fā)現(xiàn)了半包已經(jīng)長了霉菌的餅干,這一定是雁子吃剩下隨便亂扔的,現(xiàn)在它成了我的救命糧。
我使勁嚼了嚼餅干,吞咽的時候差點(diǎn)嘔吐,口腔里沒有一點(diǎn)口水,餅干渣粘滿我的牙床,幾乎讓我窒息,嗓子像刀割一樣火辣辣的。
我需要水,對自己說。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條大河,浪花翻滾著朝我涌來,我伸長了脖子張大嘴,準(zhǔn)備迎接汩汩而來的甘泉,可水花總是在我眼前分岔,然后翻滾著從身兩邊流過去。我使勁眨眨眼,從迷糊中醒過來。外面確實(shí)在下雨,下得很大。我張了張嘴,真希望那些寶貴的雨滴,能從縫隙里流淌進(jìn)來。我聞到了雨水的濕氣,可它們在離我?guī)壮咄獾牡胤桨装椎亓镒吡恕?/p>
爸爸曾經(jīng)教過我,在沙漠遇險時,為了生存應(yīng)該找到任何可以吃的和補(bǔ)充水分的東西,我想到在沒有水源的情況下,很多人都會飲小便??晌覠o法那樣做,夜里睡著的時候,我尿濕了整條褲子,那條被壓住的腿讓我難以控制失禁,水分白白流失掉了。
“孩子,你還在嗎?”張大伯的聲音。
“在,在啊——”我大聲喊著,聽得出,我的嗓音劈開了。
“壓住你的石頭太大,只能等解放軍的工程車來援助,你要堅持住啊,還有雁子。”張大伯大聲喊道。
“雁子,”我心里又想起了妹妹和父母,“一定要快一些啊?!?/p>
“好的,堅持住啊,快來了啊?!睆埓笫灞M量安慰我。
“我口渴,好渴啊?!蔽艺f。
“你等一下,”張大叔忙碌起來,他找來一個壓水的噴壺,蓄滿了水,伸進(jìn)瓦礫的縫隙對準(zhǔn)了我。
我的上身沒有卡住,我用藏刀撥開了兩塊碎石,嘴邊對準(zhǔn)他的噴壺。我拼命地吸吮著,略帶泥土和瓦礫氣味的水,灌進(jìn)我干涸的嗓子里,喝了幾口,張大叔就將噴壺抽了回去。
“不能喝太多,你的腸胃會受不了的。”他說。
我有些失望,可還是恢復(fù)了不少體力。張大伯的聲音消失了,也許他去安慰其他埋在地下的人去了。
我的大腦里又開始混亂,因?yàn)槟菞l傷腿,我現(xiàn)在總是迷迷糊糊的。
一股嗆人的氣息漸漸充滿了我的周圍,那是死亡的味道,它嚼食著我的黏膜,侵染著我的氣管,讓我暈眩窒息。無論我怎么大口地呼氣,無論我怎樣躲避,那股味道仍深深地鉆進(jìn)我的胸腔,在那里繁衍蔓延。我感覺到它的顏色,烏紅色的一團(tuán),時而凝結(jié)成血色般的硬塊,時而擴(kuò)散成淡淡的霧,將我健康的器官一點(diǎn)點(diǎn)腐蝕掉,我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眼前又出現(xiàn)了雁子、爸爸和媽媽,他們無聲地望著我,站在離我一米遠(yuǎn)的地方。
“孩子,你一定會活著出去的?!眿寢寽厝岬穆曇艚K于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過來。
遠(yuǎn)處響起轟隆轟隆的聲音,張大伯高興地喊道:“解放軍來了!挖掘機(jī)也開上來了!”
我的心開始重新猛烈跳動起來,感覺到挖掘機(jī)在不停地錘擊地面,聽到移動瓦礫嘩啦嘩啦作響,每向下挖去一寸,鮮活的空氣就離我近了一分。
大地再次激烈地顫動起來,我聽到救援人員的尖叫和瓦礫崩塌的聲音。天地瞬間開始逆轉(zhuǎn),我覺得自己平臥的那塊山體瞬間傾斜了一下,好像要滑向懸崖邊的山谷。
頭頂上的水泥板又下壓了一尺,那張古老的木櫥已經(jīng)撐不住它了。我殘破的腳踝被那根裸露的鋼筋狠狠地扎了一下,刺破骨膜的疼痛讓我脫離了沉沉欲睡的死亡,也讓我聞到了越來越近的生的氣息。
“找到我,他們也無法將我拖出去,我的腳被卡得死死的?!蔽业拇竽X飛速地轉(zhuǎn)著,從落難以來還沒有這么清醒過,“那只卡住的腳踝可能只還連著一點(diǎn)點(diǎn)皮肉,骨頭都砸斷了?!?/p>
我伸手摸到那把藏刀,從上面解下一段段細(xì)細(xì)的紅繩,我努力彎下身體,將它們密匝匝地勒繞在自己的小腿上……
刀,急速地蜿蜒著,像淺水里的一條蛇,破開黑褐色的血障,準(zhǔn)確地就位。它的步履蹣跚,走得跌跌撞撞,時而遲疑時而簌簌作響。痙攣的戰(zhàn)栗中,疼痛刺透了五臟六腑,黏稠的黑色汩汩地涌過,最后一陣揪心攝魄的拉鋸后,它綿軟地停下來。
我渾身癱軟,大汗淋漓。牙齒咬破了嘴唇。
小腿,終于可以挪動了。
我雙手拉扯著它,將它抬到久違的胸口。用力扎了扎剩下的紅線繩,將背心的一角割下來,纏裹在它的上面。
頭頂上,機(jī)器聲轟轟作響,人們吆喝著掄起救災(zāi)工具。我的手舉起藏刀也不停地挖。那清脆的叮咚聲清晰地飄入我的耳鼓,沾滿血污的手臂下面是我微笑著的臉。
眼球暴露在光亮中,陽光的溫暖撲面而來。
我伸開了雙臂,抓握那新鮮的空氣。
我的身體升騰起來,張開一雙潔白的翅膀,那帶著汗味的羽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露出晶瑩的斑澤,我使勁地?fù)]動著它們。風(fēng),將我的身體托浮起來,我飛翔著,飛得興高采烈,就像是那次同爸爸一起飛行。
身邊圍滿了解放軍,他們頭戴軍帽身著白色大褂,長著同我一樣潔白的翅膀,隨著我在天上飛。身邊轟隆駛過的直升機(jī)也展開潔白的臂膀,像我一樣地?fù)]舞著,像是在表演歡迎的舞蹈,它飛行的樣子讓我更興奮,我揮動著翅膀飛得更高。
眼前又是一道耀眼的閃光,云朵間,看見長著翅膀的雁子、爸爸還有媽媽,他們微笑著朝我招手,大聲呼叫著我的名字。我用力扇動著翅膀,奔向他們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