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龍的進出者,每為戲劇家、小說家、詩人、音樂家、畫家、評論家、哲學家和政治家等,其中一些文人學士往往在沙龍里朗誦自己的新作。他們志趣相投,聚會一堂,一邊呷著飲料,欣賞典雅的音樂,一邊就共同感興趣的各種問題抱膝長談,無拘無束地在沙龍里傳播信息,制造輿論,從高談闊論中吸取富于智慧的語言,洞察人們的良知。沙龍是貴族圈子的玩意兒,卻在中國觸礁。中國的圈子,跟歐美的圈子,又有什么不一樣?
追溯 沙龍的前世
海明威說巴黎是一場流動的盛宴,而沙龍就注定會是這場盛宴之中最耀眼的部分。說起沙龍,中國人很自然就會想起美容美發(fā)沙龍,這簡直是天大的冤枉。因為沙龍不是美麗的女士來來往往,而是一種文化。
“沙龍”即為法語Salon一詞的譯音,在法語中一般意為較大的客廳。提到歐洲的沙龍,必須提到它們的大力組織者——歐洲的女性貴族們。從17世紀開始,巴黎的名人(多半是名媛貴婦)常把客廳變成著名的社交場所,在那圖書不普及,各種宣傳工具也不發(fā)達的年代,具有很大的影響,是一個展現(xiàn)自己擴大影響的極好舞臺。
第一個舉辦文學沙龍的是德·朗布依埃侯爵夫人(1588-1655,又譯為“朗布伊耶”)。由于集中了當時法國的許多名流、學者,成為當時巴黎,乃至整個法國最有名的沙龍。她出身貴族,因厭倦繁瑣粗鄙的宮廷交際,但又不愿意遠離社交,于是在家中舉辦聚會。她的沙龍從1610年起開始接待賓客,很快就聲名鵲起。在她的沙龍里,成員彬彬有禮,使用矯揉造作卻又不失典雅優(yōu)美的語言,話題無所不包,學術、政治、時尚,甚至是流言蜚語。此后,這類沙龍通常由出身貴族的女性主持,她們才貌雙全,機智優(yōu)雅,被稱為“女才子”。
18世紀以后,沙龍的性質(zhì)有所變化,談論的話題更為廣泛,不僅有文學藝術還有政治科學,有時也會出現(xiàn)激進的思想言論,因而那時的沙龍往往成為革命的溫床。隨后不久,由沙龍派生出來了只討論政治問題的俱樂部。法國大革命期間,沙龍活動被禁止,之后盡管有所復蘇,但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隨后逐漸演變?yōu)椤罢褂[”之意,最早的美展則是由路易十四于1667年舉辦的。盡管法國大革命對沙龍有很大的影響,但沙龍仍風靡于歐美各國文化界,19世紀便是它的鼎盛時期。
延伸 沙龍的今生
人們很容易把圈子跟沙龍無限緊密起來,然而這確是一個很大的誤解。圈子更多是中國人的思維模式,古往今來,除去社會階級階層和地位群體外,還有血緣圈、業(yè)緣圈、地緣圈、族緣圈等不同的社會圈子。文化大圈可分為演藝圈、音樂圈、文學圈:個性小圈可分為IT圈、時尚圈、愛車圈等等。這些社會圈子,互相交叉重疊,影響和制約著人們的行為價值觀和觀點取向。有時候,圈內(nèi)人和圈外人行為和觀念的差異,遠比階層間的差異要大得多。圈子的本質(zhì)是一種互利性的活動團結(jié)關系。
所以說“圈子”這個詞是很具有中國特色的翻譯,實際上很難找出一個確切的詞去翻譯。所以,就只好用“圈子”這個意思相近卻將歐美的文化內(nèi)核的詞來翻譯。在歐美,更加確切的說法應該是階層。與中國式圈子不同的是,階層不代表團結(jié)。這種互利性圈子文化,是與貴族思想所違背的。這或許也就是沙龍為什么在如今的中國看起來更像是商業(yè)活動,這也算是沙龍在中國的一次觸礁。
中國人經(jīng)營在各個圈子之間,忙著從中獲取所需。歐美人的圈子,則是在各階層內(nèi)部的“人以圈分”。在中國,這種對話早就被文以載道之。而在歐美,文學在一些時候還不如貴族夫人的情書。
標桿 林徽因的大客廳
20世紀的二三十年代,中國也曾有過一個著名沙龍,女主人就是今天人們還經(jīng)常提起的林徽因,可見這種社交方式很早就傳到了中國。
上世紀30年代初,梁思成、林徽因搬到北總布胡同四合院后,很快聚集了一批當時中國知識界的精英。如詩人徐志摩、哲學家金岳霖、政治學家張奚若、哲學家鄧叔存、經(jīng)濟學家陳岱孫、國際政治問題專家錢端升、物理學家周培源、美學家朱光潛、作家沈從文和蕭乾等。這些人經(jīng)常在星期六的下午,陸續(xù)來到梁家,縱橫天下,品茗坐論。其中徐志摩、金岳霖更是與林徽因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徐志摩自然不必多說,《人間四月天》便是寫給林徽因的。而金岳霖雖然仰慕,但始終未有越界,甚至于終生未娶。
據(jù)說,林徽因思維敏捷,擅長提出和捕捉話題,具有超強的親和力和調(diào)動客人情緒的本領,使眾學者談論的話題,既有社會廣度,又有學術理論深度,且有很強的現(xiàn)實針對性。時間越久,梁家交往的圈子越來越大,漸成氣候,形成了上世紀30年代北平有名的文化沙龍,時人稱之為“太太的客廳”。
關于“太太的客廳”的說法,有蕭乾的信為證:“……接到沈先生(指沈從文)的信。大意是說,一位聰明絕頂?shù)男〗憧瓷狭四隳瞧缎Q》,要請你去她家吃茶……我喜得坐立不安,老早就把那件藍布大褂洗得干干凈凈,把一雙舊皮鞋擦了又擦,羞怯怯隨著沈先生跨進了北總布胡同那間有名的‘太太的客廳’?!?/p>
關于這個沙龍,還有一段至今還讓人津津樂道的趣事。梁思成夫婦到山西去考察唐代建筑,回京以后才知道友人冰心寫了《我們太太的客廳》諷刺。林徽因沒有潑婦罵街,沒有撕破臉皮,只是給冰心送了一壇又香又濃的山西老陳醋,依舊保持著固有的優(yōu)雅。從此,世人來來往往,兩人卻再無什么交集。
中國 圈子里的沙龍
在中國,傳統(tǒng)的沙龍在林徽因那個年代后便幾乎絕跡。中國的土壤并不適合沙龍的存在,中華民族是一個很實用主義的民族,各階層之間的交流,哪還用得著找一個貴婦人貢獻出自家客廳?沙龍是異國文化中的一朵奇葩,但并不完全適合中國。
然而這并不代表沙龍就毫無可用價值,因為這也違背實用主義這桿大旗。如今的沙龍,更多是分化為各種圈子散落在中國人的生活之間。在今天,圈子所給予人們的更多是利益共享、信息交換。大城市里分布著一個個小圈子,人人孤獨而功利,小城市本身卻是一個大圈子,雖然安全但卻保守。也許你很清楚自己屬于哪個圈子,也許你對此不愿多作考量,但圈子的存在是不爭的事實,它甚至是社會結(jié)構(gòu)的一部分,人在主流或邊緣,都無法出離某個圈子。邊緣的,有網(wǎng)上曾經(jīng)著名的關天茶社,北京東部的宋莊,從前的圓明園和樹村,乃至一些處于地下狀態(tài)的音樂人和導演;主流一點的,比如一些經(jīng)濟學家組成的天則經(jīng)濟研究所:小資一點的,可以去三聯(lián)文化論壇捧捧場,而北京各路名人圈也都擠得滿滿當當,影視、IT、傳媒、地產(chǎn)、汽車、廣告、各大會員俱樂部,還有生活中依賴各種技術建立的圈子比如QQ和MSN、BLOG、BBS,太多太多。
這些都是中國的沙龍,雖說圈子不是沙龍,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圈子就是中國的沙龍。
鏘鏘視野
竇文濤 歐洲文化沒有女人成不了規(guī)模
最近我認識了一個女性,她就是個噱頭,全靠著她組局。法國盧瓦河谷有個舍儂索城堡,她曾經(jīng)是城堡的主人,她叫杜邦夫人。盧梭見到她就深深地愛上了她,說自己見到了法蘭西最美的女人。這個杜邦夫人很有意思,女人能干天下事。在歐洲的文化上講,文化、文明,藝術,沒有女人組局,成不了規(guī)模。法國著名的百科全書學派的孟德斯鳩、狄德羅、伏爾泰,都是她的座上賓,就常到這城堡。我看她那個廚房,就覺得幾百年大擺宴席在里邊狂歡。
傅曉田 貴婦人的心理很值得玩味
當時法國的沙龍確實對啟蒙運動還是有很大推動作用的。就有這樣一幫貴夫人,她們在家里就完全是兢兢業(yè)業(yè)的投入到這個組織沙龍。有的時候她們投入的那種精神讓她們的丈夫都感動,我就覺得其實這種心理的話很值得玩味的,你說一個貴夫人在家里邊,這叫守婦道還是叫不守婦道,整天就呼朋喚友的找一些男人來跟她聊天。當然中國男人里邊也有能容忍的,比如梁思成,主角就是林徽因,太太的客廳。我會覺得,咱們這個話說到林徽因了,如果說林徽因跟金岳霖沒有亂七八糟的事的話,金岳霖這一輩子太虧了。
馬家輝 歐洲文化靠情書轉(zhuǎn)帖
去年有本書,翻譯為中文可以稱為《寫信》,書信共和國,它就是說我們不要以為通常歐洲啟蒙思想,偉大的東西、偉大的想法是從什么大的哲學家公開講學出來。它是在每個人的信里面。那時候沒有Internet,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就寫信。我寫信給你,然后你覺得我這個觀點不錯,你就把我的信抄20份,發(fā)出去,其實那個原理有點像internet轉(zhuǎn)帖。
當時有一個現(xiàn)象,男人都喜歡寫信給女人,把他一點想法,對于生命的思考有點想法寫出來。透過這些歐洲的女人,把這些所謂偉人的想法到處去傳播,發(fā)揮了影響力,所以女人發(fā)揮的作用不僅是在客廳的沙龍,不僅在殿堂,不僅在革命,還在書信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