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筆下涉及親人的文章不多。對于朱安,由于魯迅始終對這位原配夫人不接受、不喜歡,兩人形同路人,所以沒有在其文章中留下一個字。即使在純粹私人化的日記通信中,魯迅都沒有提到過朱安的名字。
在魯迅留下的所有文字中,朱安只在他的日記中出現(xiàn)過三次,均以“婦、眷屬”稱之。我們就日記中提到的朱安依次試做分析:
《魯迅日記》1914年11月26日在記載當(dāng)天的活動中有如下一筆:“下午得婦來書,二十二日從丁家弄朱宅發(fā),頗謬?!?/p>
丁家弄朱宅是朱安在紹興的娘家,朱安是不識字的,這期間她很可能正在娘家省親,信肯定是由別人代筆的,寫信者應(yīng)該是她的兄弟,因為平時與丈夫沒有書信往來,這一次突然寫信,內(nèi)容應(yīng)該不同于平常的家信,很可能涉及隱秘之情、之事,一般不會讓旁人代筆。這一年朱安三十七歲,與魯迅結(jié)婚超過了八年,兩人離多聚少,始終分居。這一年魯迅三十四歲,在北京教育部供職,一個人住在紹興會館,除了上班,業(yè)余時間和精力大部分用于輯錄古書、收集金石拓片和研讀佛經(jīng)上?;楹蟮陌四辏辉诮B興待了一年半左右,常年住在學(xué)校,偶爾回家,也極少住宿,即使住宿,也是與朱安分居。
朱安讓人代寫的這封信里說了什么,信件沒有留下,不好妄加揣測。多數(shù)研究者認(rèn)為,說是朱安勸魯迅納妾。一個三十七歲的中年婦女,婚后八年還沒有孩子,再怎么賢惠孝順,按照傳統(tǒng)的“婦德”標(biāo)準(zhǔn),無兒無女,不能給周家延續(xù)香火,也算是一種過錯。而此中的內(nèi)情難與人言,魯迅常年和她話都不說,怎么會有孩子?所以有人認(rèn)為此信是朱安勸說夫君納妾,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朱安讓人代寫的信沒有留下,具體內(nèi)容無人可知。不管怎樣,魯迅是連信都沒有回,只以“頗謬”二字做答,說明他對朱安的態(tài)度十分絕決。
《魯迅日記》1919年12月24日:“下午以舟二艘奉母偕三弟及眷屬攜行李發(fā)紹興,蔣玉田叔來送?!?/p>
當(dāng)時魯迅回到紹興,賣掉新臺門舊屋,舉家北遷,定居北京,“眷屬”自然就是指朱安。他雖然在感情上不接受朱安,但作為自己名義上的太太,他的“眷屬”,自然應(yīng)在隨行之列,朱安雖然得不到丈夫的愛,但是在舊式大家庭中的地位是穩(wěn)固的,她才是魯迅明媒正娶、名正言順、花轎抬進門的原配夫人。
《魯迅日記》1923年8月2日:“下午攜婦遷居磚塔胡同六十一號?!?/p>
這是魯迅一生中最痛苦、最消沉的時期,此前的7月19日,魯迅、周作人兄弟失和,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哥倆反目為仇,魯迅決計搬出八道灣。遇此變故,這時的朱安不知所措,朱安信任丈夫,敬重丈夫,依賴丈夫。在她的懇求下,魯迅這才“攜婦遷居”,從有幾十間大房子的寬敞宅院搬到借住的三間小房。
魯迅從1912年5月1日至1936年10月去世,二十多年始終堅持寫日記,內(nèi)容涉及上千個歷史人物及事件,是研究魯迅的重要資料。但是在他的日記中只有三處寫到了朱安,沒有指名道姓,只以“婦、眷屬”代之,似乎生活中沒有朱安這個人,可見他們夫妻關(guān)系的異常,可見朱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之低。這種封建包辦婚姻造成的痛苦成了他不愿觸及的傷疤。
【原載2012年3月4日《西安晚報·專欄》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