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地方都曾被當作避難首選地:《巴黎圣母院》里的鐘樓怪人卡西莫多勇敢地把愛斯梅拉達救入教堂,用“圣殿避難”暫時保住了姑娘的性命。教堂避難的傳統(tǒng)延續(xù)到現(xiàn)在,2009年,前克格勃特工選擇逃到溫哥華一間教堂避難。
不過到宗教場所尋求庇護已經(jīng)過時了,現(xiàn)代社會,許多人認為最靠譜的避難地還是外國使領館。
使館安全嗎?
戊戌政變之后,康有為逃離北京,從塘沽碼頭乘英國輪船“重慶號”前往上海。清政府一路追趕,為保險起見,上海道決定照會英國駐上海代理總領事白利南,請求英方配合緝拿欽犯??蓻]想到,白利南卻以涉及外交主權為由,一口回絕了。就因為坐上了英國輪船,康有為才死里逃生。
同康有為的逃亡經(jīng)歷類似,梁啟超在戊戌變法失敗后先去東交民巷的日本公使館,后又避難天津的日本領事館,最后從天津登船赴日本,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例前往外國駐華使館尋求政治避難的事件。
其后,每逢國內(nèi)政治變動,總有人向利益攸關的外國駐華使館尋求政治避難。張勛復辟失敗后,晚清遺老沈曾植和康有為一同逃入東交民巷美森園(即美國公使館)請求政治庇護。直皖大戰(zhàn),皖系大敗后,作為皖系軍閥首領段祺瑞心腹的徐樹錚與段芝貴、梁鴻志等十人躲入日本使館避難。郭松林倒奉失敗后,為其辦理外交事務的齊世英、殷汝耕等人躲入日本領事館避難。國民黨刺殺李公樸、聞一多之后,潘光旦與費孝通曾避入美國駐昆明領事館避難。
逃向外國使館并不一定就能躲過一劫。1927年4月6日,奉系軍閥張作霖派軍警搜查駐北京的蘇聯(lián)大使館及其附屬建筑,中國共產(chǎn)黨創(chuàng)始人之一李大釗和其他60余名共產(chǎn)黨員和國民黨左派成員不幸被捕。
面對各界譴責及社會名流呼號營救,奉系軍閥竟于4月 28日以6輛警車將李大釗等押至西交民巷京師警察廳看守所行刑,使用新從西歐進口的絞刑機殺害被捕的二十人。對李大釗特別使用“三絞處決”法以延長痛苦,絞殺整整進行了40分鐘。4月29日的北京《晨報》披露了李大釗遇難的詳細過程:聞看守所中只有一架,故同時僅能執(zhí)行二人,而每人約費時18分始絕命,計自2時至5時,20人始處刑完畢。首登絞刑者,為李大釗,聞李神色未變,從容就死。
避難使館也難逃一死的共產(chǎn)黨人并非李大釗一人。1956年10月23日,匈牙利舉行了旨在推進民主政治、實施經(jīng)濟改革和民族獨立的集會游行。守舊和革新勢力的對壘,導致事態(tài)不斷擴大,蘇聯(lián)乘機大舉派兵介入,推翻了主張革新的納吉政府,扶植親蘇政權。這場匈牙利的“十月事件”發(fā)生后,鐵托惺惺相惜,一度對納吉政府給予了極大的同情和幫助,并安排納吉等人前往南斯拉夫駐匈牙利大使館避難。然而,在政治利益的博弈中,鐵托還是出賣了納吉。納吉不得不離開使館,被蘇聯(lián)克格勃劫持、押送到羅馬尼亞。
赫魯曉夫晚年在他的《回憶錄》中說,1958年6月匈牙利政府“按照蘇聯(lián)人的意志。處決了納吉”。如今在布達佩斯有一尊納吉雕像,是他1956年10月23日在議會廣場上手拿講稿的形象,劇變后東歐國家為前共產(chǎn)黨人塑造的雕像僅此一例。
外國使館連納吉這樣的國家元首都無法庇護,小人物就更不用提了。文革中的右派沈元就是這樣的小人物。1957年,北大二年級學生沈元被打成了右派,定為極右,第二年,他被開除學籍,遣送農(nóng)村勞動改造三年。1961年,“摘帽”之后,沈元回到北京。1962年,沈元被推薦到中國近代史研究所,副所長黎澍看了沈元的文章后予以破格錄取。
文化大革命一來,黎澍首當其沖,被批判為“招降納叛、網(wǎng)羅牛鬼蛇神”。斗黎澍,沈元陪斗。后來沈元實在忍受不了,居然異想天開,用鞋油涂黑臉面,化裝成黑人,闖進非洲國家馬里駐華大使館(有人說是蘇聯(lián)使館),尋求政治避難。馬里大使哪里敢收留他,立刻通報中國政府。這一回,斗沈元,黎澍陪斗。最后,以“叛國投敵”罪判處沈元死刑。
法理依據(jù)
外國駐華使領館是否有權力收容避難者?就此問題國際法院有一個判例:托雷庇護案。
1948年10月3日,秘魯發(fā)生一起未遂政變。秘魯總統(tǒng)下令取締政變的組織者“美洲人民革命聯(lián)盟”,對該聯(lián)盟領導人托雷發(fā)布逮捕令。1949年1月3日,托雷到哥倫比亞駐秘魯使館請求政治避難。哥倫比亞使館接受了他的請求并通知秘魯政府,同時請求秘魯政府向托雷頒發(fā)他離開秘魯所需要的通行許可證。兩國在這些問題上不能達成一致,經(jīng)過多次外交交涉,雙方于1949年8月31日簽訂《利馬協(xié)定》,同意將爭端提交國際法院裁決。
1950年11月20日,國際法庭對此案做出判決。法院最終判決:(1)法院對當事國提出的上述請求不能發(fā)表意見;(2)哥倫比亞沒有將托雷交送秘魯當局的義務;(3)對托雷的庇護應于1950年11月20日判決做出之后立即停止。法院宣稱,這幾個結論是不矛盾的,因為除交出避難者外,還有其他終止庇護的方法。1954年,哥秘兩國雙方經(jīng)過談判達成協(xié)議,秘魯同意發(fā)放通行許可證。4月,托雷離開秘魯。
國際法院在本案中特別指出了“外交庇護”是侵犯領土國主權的,因為這種做法使罪犯逃脫領土國的管轄,從而構成了對純屬領土國管轄的事務的干涉。這與領域庇護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在一般國際法上不能承認這種有損他國領土主權的做法。此外,1961年《維也納外交關系公約》也明確規(guī)定了使館不得充當與職務不相符合的職責,而在使館內(nèi)庇護接受國決定逮捕的罪犯或接受國國民,可以說是這種“與職務不相符合的用途”的一個例子。
雖然有國際法的原則制約,但是具體情況還要具體分析。
還是看看匈牙利的“十月事件”。事件第二天,蘇聯(lián)出兵鎮(zhèn)壓。積極支持革新派的匈牙利紅衣主教約瑟夫·明曾蒂逃入美國駐布達佩斯大使館,要求政治庇護。蘇聯(lián)軍隊立即包圍美國駐布達佩斯大使館并要求放人。在這次東西方“大哥”的對決中,雙方誰也不肯讓步:美國政府堅決不放人,蘇聯(lián)則堅決不答應特赦。
這一僵持就是15年,直到1971年,約瑟夫·明曾蒂主教才在羅馬教皇的幫助下離開匈牙利。明曾蒂主教事件發(fā)生后,美國政府痛定思痛,為維護其“負責任的政治大國形象”,悍然下令美國大使館有權為政治人士提供避難。
但到目前,只有部分拉美國家之間承認庇護權,中國和很多其他國家都不承認庇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