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濤,是一位智勇雙全的開國將領。人們熟知他在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中創(chuàng)造的一次戰(zhàn)爭傳奇。在8萬敵軍的重重包圍下,他率領的一支千余人的新四軍皖南第一縱隊,是唯一一支突出重圍的隊伍。在此前不久的湘鄂贛邊三年游擊戰(zhàn)爭中,他創(chuàng)造的更加艱難的戰(zhàn)爭傳奇,卻鮮為人知。在三次大起大落,瀕臨絕境中,不是一次突圍,而是三年漫長的突圍。在湘鄂贛省委書記陳壽昌犧牲后,傅秋濤臨危受命擔任省委書記兼省軍區(qū)政委。他擎起那桿不倒的紅旗,從“紅軍幾乎全部被殲”,到多次突出重圍,多次重組隊伍,直至擁有一支千余人的大軍,成為新四軍的組成部分,開赴抗日前線。
臨危受命擔大任
湘鄂贛蘇區(qū)作為中央蘇區(qū)的左翼,其戰(zhàn)略地位正如中央一次指示信中指出的,“有舉足輕重的形勢”。正因為這樣,1933年9月,國民黨軍在對中央蘇區(qū)發(fā)動第五次“圍剿”的同時,從10月中旬起,以重兵發(fā)動對湘鄂贛蘇區(qū)的瘋狂進攻。蔣介石親自下達手令,限在3個月內(nèi)徹底消滅湘鄂贛蘇區(qū)和紅軍。
敵人“圍剿”的手段是極為殘酷的,蘇區(qū)和紅軍蒙受了很大損失。這時,黨內(nèi)路線斗爭又激烈,錯誤路線占了上風。1934年1月,蘇區(qū)中央派出工作團,改組了湘鄂贛省委領導班子。中央派去陳壽昌、徐彥剛等46人。肅反擴大化迅速得到糾正,但在軍事上仍未擺脫“執(zhí)行進攻路線”的影響,結果就在這個月,省委機關所在地小源(今仙源),在敵5個旅的進攻下失守。至3月5日,近3000余人的紅十六師,只剩七八百人了。
6月之后,情況更糟。在畫坪與敵激戰(zhàn),損失嚴重,紅十六師師長高詠生犧牲。緊接著在洞口與尾追之敵激戰(zhàn),損失很大。6月下旬,在龍門山的百丈西塔一帶,被敵4個師合圍。在轉移突圍中, 沿途群眾都被敵人強迫轉移,偵察交通工作又很差,常遭敵伏擊、夾擊,傷亡很大。
這就是“六七月事變”,也就是六七月失敗。省委機關和紅十六師1000余人,大部分壯烈犧牲,部隊“只剩一營兵力”。最盛時期包括30余個縣,全境橫三百余里、縱達千余里的大塊蘇區(qū),受到了敵人的蹂躪和摧殘,分隔成11塊,最大的為平江黃金洞,橫直二三十里,小塊只幾里寬。僅有的一部電臺在突圍中被敵打壞,從此失去了與黨中央的聯(lián)系,鄰近蘇區(qū)又被敵割斷,成了一支孤軍。在這種情形中,有人退縮,有人叛變。7月25日,湘鄂贛軍區(qū)司令員孔荷寵叛變投敵,使這次失敗達到了頂點?!傲咴率伦儭保瑯酥局娑踮M蘇區(qū)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被迫比中央蘇區(qū)早3個月進入艱難的三年游擊戰(zhàn)爭時期。
8月,湘鄂贛省委在平江黃金洞召開緊急會議。會后,傅秋濤根據(jù)省委恢復發(fā)展紅十六師的決定,帶領7人短槍隊去鄂東南收集地方武裝,一路遇敵,幾經(jīng)艱險,終于10月初在通山縣與嚴圖閣、方步舟、譚鳳鳴率領的鄂東南獨立第三師七團余部八九百人相遇。傅秋濤帶領該部返回黃金洞,一路上又動員許多群眾參軍,使這支部隊擴大到1100多人。
自“六七月失敗”后,一直自責的湘鄂贛省委書記陳壽昌,深感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決定自己親自上前線去,由傅秋濤代理省委書記和軍區(qū)政委,主持省委工作。
陳壽昌帶領傅秋濤收集到的部隊,向鄂東南方向前進,在通山縣冷水坪正式恢復紅十六師,約1400余人,由徐彥剛任師長,方步舟任政治委員??上В瑒倓偝鰩?,就在崇陽、通城之間的老虎洞與敵遭遇。激戰(zhàn)中,陳壽昌親上前沿陣地,從戰(zhàn)壕中躍起察看敵情時,不幸中彈犧牲。徐彥剛也身負重傷。部隊減至750余人,由方步舟帶至崇陽縣金塘休整。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湘鄂贛省委于11月中旬在黃金洞的陽雀坦召開會議,決定傅秋濤任省委書記兼省軍區(qū)政委。
重整旗鼓開新局
傅秋濤是湖南平江人。平江是當年湘鄂贛蘇區(qū)的核心。他自從1927年參加平江農(nóng)民撲城暴動起,直到1934年1月任湘鄂贛省委副書記,一直在這塊紅色土地上拼殺。他在這里入黨,當紅軍,任過平江雇農(nóng)工會委員長,紅十六軍第八師師長,湘鄂贛省赤色總工會委員長,湘鄂贛省軍區(qū)政治部主任,軍區(qū)政治委員,省委委員。他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了解這里的民情,有著豐富的對敵斗爭經(jīng)驗。從后來他兩次寫報告給中央,懇切地要求速派軍事領導人員來看,可見當時軍事人才是很奇缺的。有傅秋濤這樣一位土生土長的、懂軍事、又會做地方工作的才俊來統(tǒng)領湘鄂贛省的斗爭,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傅秋濤不負眾望,上任后大刀闊斧地做了兩件事:一是猛力擴紅,恢復并壯大紅十六師。二是打了幾個大勝仗,恢復了湘鄂贛蘇區(qū)的不少地盤。
1935年初,傅秋濤發(fā)現(xiàn)周圍的敵人明顯減少。不久,從敵人的報紙上得知中央紅軍長征已前進到貴州邊境,紅二、六軍團已占領湘西永順。傅秋濤判斷湘鄂贛的敵人是應付中央紅軍和紅二、六軍團去了。于是抓住這個有利時機,積極擴紅。先是提出“一二三月擴紅計劃”,后又提出“紅色五月沖鋒計劃”,省委號召“最好的黨員最好的干部到紅軍中去,去掌握紅軍部隊”。省蘇維埃政府的口號是“前線消滅兩團敵人,后方動員兩團新兵;前方飛兵前進,后方跑步擴軍”。半年時間,擴紅2500人,1400支槍,紅十六師逐慚恢復。
在傅秋濤等人的率領下,紅十六師打了幾個大勝仗。1935年2月1日在崇陽縣大源橋一仗,報了敵五十師三OO團的一箭之仇。該團系蔣介石嫡系之嫡系,裝備精良,每月發(fā)雙餉,“進剿”蘇區(qū)最兇猛,是“六七月事變”中紅軍的死對頭。此役,殲滅三OO團兩個半營,俘敵200多人,繳獲眾多。這一仗很關鍵,成為紅十六師重新發(fā)展的重要轉折點。
2月18日及3月3日的兩戰(zhàn)高枧,利用圍點打援的戰(zhàn)法,打掉依險山修筑的一個敵大碉堡,掃除了修水、武寧、崇陽、通山蘇區(qū)連成一片的障礙。守敵東北軍一個團在政治攻勢的感召下投降。之后趕來調(diào)查此役的三省“剿匪”總部高參被俘,所帶一營兵力全部被殲。
4月25日,在平江虹橋殲滅來犯的成鐵俠旅兩個整團,繳獲各種槍支700多支,斃敵400余人,俘敵500余人。敵軍是倉促來犯,紅軍是以逸待勞,并充分利用原先敵人留下的工事戰(zhàn)壕,敵自嘆“數(shù)次沖鋒,均不奏效”,“官兵死傷甚眾,戰(zhàn)局難以挽回,尤以中級官死傷殆盡”。自吹為“常勝軍”的成鐵俠指令每個士兵帶一根繩子,準備活捉紅軍戰(zhàn)士。沒想到這些繩子捆了他們自己。
不到半年,紅十六師3個團成建制全部恢復,發(fā)展到5000多人,重新組建了西北、東南、西南3個分區(qū)。游擊區(qū)域擴大到縱橫50公里范圍,以黃金洞為中心的蘇區(qū)得到鞏固,并恢復了6塊蘇區(qū),開創(chuàng)了湘鄂贛邊三年游擊戰(zhàn)爭的鼎盛時期。
敵后游擊再崛起
紅十六師在湘鄂贛邊重新獲得發(fā)展壯大的同時,新的隱患也潛伏著。這就是一個月以后即6月30日傅秋濤給中央的信中提到的:在這段時間內(nèi),“極端薄弱的是:游擊運動不開展,形成主力孤軍作戰(zhàn)”。這主要表現(xiàn)在主力紅軍恢復得好,而各地獨立團、游擊隊只顧收編,不注意恢復,使主力紅軍作戰(zhàn)得不到游擊隊的配合;仍習慣于大兵團行動,游擊戰(zhàn)法未能很好發(fā)揮作用;固守在敵人的“清剿”區(qū)內(nèi)活動,沒有打到敵人后方去;偵察交通工作差,消息不靈通,對游擊區(qū)內(nèi)的敵情很難及時了解,往往是敵人到了面前才知道。這些問題,給后來的挫折,留下了隱患。
1935年6月底,敵人卷土重來。國民黨軍集中湯恩伯、樊松甫等部及何鍵的西路軍殺回湘鄂贛邊,伙同三省保安團共計60多個團的兵力,向虹橋為中心的大片游擊區(qū)實施包圍。高度集中、失去耳目的主力紅軍,直到敵人大小包圍圈、工事碉堡都快完成了才發(fā)現(xiàn)。
生死存亡的問題,再次提到傅秋濤及湘鄂贛省委一班人面前。7月4日,省委召開軍政高級會議研究對策。徐彥剛提出,為保存湘鄂贛的有生力量,必須突圍。傅秋濤采納了這個意見,決定突圍,并提出“突圍以保存力量”的方案。7月14日,省委機關和紅十六師突圍。
此次突圍是極其艱險的,損失是慘重的,部隊損失過半。軍區(qū)司令員徐彥剛負傷,在轉移養(yǎng)傷中被歹徒殺害。12月,向東南企圖與湘贛游擊區(qū)取得聯(lián)系的行動又失敗,部隊再次受挫,只剩七八十人了。敵人向傅秋濤送來勸降信,聲稱“攜械前來投誠,才是出路。如果執(zhí)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條”。敵人的威脅,使一些人思想動搖。傅秋濤對動搖分子給予嚴懲,下達流血的命令:“哪怕只剩一個人、一條槍,也要打出去。突出去就是勝利?!?/p>
困境中,傅秋濤及湘鄂贛省委一班人急切地盼望得到黨中央的指示。他們曾多次派人去找黨中央,有的在途中遇敵犧牲。這時,派去找黨中央的莊構豐回來了。莊構豐先到上海,后到湘西永順找到了紅二、六軍團的任弼時等領導同志。莊構豐帶回了任弼時給傅秋濤的信和兩份文件:《中央關于粉碎五次“圍剿”的報告提綱》、《任弼時同志在紅六軍團積極分子大會上關于粉碎敵人“圍剿”教訓的報告》。這封信和兩份文件,給湘鄂贛省委增強了斗爭信心,指明了游擊戰(zhàn)的方向。緊接著,根據(jù)任弼時提供的線索,傅秋濤又派趙得興去延安找黨中央,可惜趙在途中遇敵犧牲。
到了1936年3月,雖然湘鄂贛三省之敵再度聯(lián)合“清剿”,手段更加殘忍,但是,已轉變戰(zhàn)略方針,決心堅持艱苦的游擊戰(zhàn)爭的傅秋濤和省委一班人,能從容對付了。為適應游擊戰(zhàn)需要,省委精簡機構,實行軍事化,干部地方化,組成4個特委和4個軍分區(qū)。傅秋濤提出創(chuàng)建10個獨立營,把工作放到外線去,廣泛深入開展游擊戰(zhàn)。傅秋濤親自率領獨立營部分兵力,到平江、修水、銅鼓一帶發(fā)展地方游擊隊,開展游擊戰(zhàn)爭,將數(shù)十座敵碉堡一掃而光。其他省委領導也分工到各地領導游擊活動。
逐漸恢復起來的紅十六師則三次深入敵后作戰(zhàn),“打到敵人屋檐下去”,戰(zhàn)果累累。其間利用“兩廣事變”的機會,敵后游擊,節(jié)節(jié)勝利。僅10月至11月中的40天內(nèi),就打垮敵人8個團。
紅十六師又發(fā)展到1000多人。這里的人民群眾是了不起的,3年內(nèi)有兩萬多人不斷地補充到紅軍中。他們的房屋被敵人燒毀,兒女被殺害,甚至全家遭到不幸,也要豁出命來支持革命。
這個階段,成了湘鄂贛游擊戰(zhàn)爭的黃金時期。
下山談判赴疆場
1936年12月,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蔣介石采取“北和南剿”的方針。湘鄂贛紅軍不知這一情況,出師不利,在通山縣梅田遭到新調(diào)來的敵新八師的襲擊,受到不少損失。紅十六師師長方步舟叛變,部隊再次受損。傅秋濤傷心得痛哭流淚。
此時,傅秋濤等領導人從國民黨的報紙上看到了中共中央對時局的主張,得知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已合作抗日。于是,傅秋濤于1937年5月,多次主持召開省委會議研究局勢,決定主動下山同國黨談判合作抗日事宜。具體政策拿不準,就一邊談判,一邊派人去延安請示黨中央。
在派人去請示黨中央的3個月中,湘鄂贛省委積極開展抗日宣傳。5月10日,成立了湘鄂贛人民抗日紅軍軍事委員會,傅秋濤任主席。5月15日,用《快郵代電》向全國發(fā)表聲明,主張和平合作,一致抗日。5月18日,湘鄂贛省委發(fā)表《為挽救中國只有抗日告民眾書》,湘鄂贛省蘇維埃政府發(fā)表《對一切白軍部隊宣言》。
與國民黨的談判中,挫敗了國民黨地方當局收編的企圖,和企圖用武力解決傅秋濤隊伍的陰謀。多輪談判,特別是兩次關鍵性的談判,傅秋濤親自出席。最后基本按我方要求簽訂了和平合作協(xié)議。武漢行營下令停止對紅軍的軍事行動,劃定平江長壽、嘉義兩地為紅軍游擊隊集合改編地點,發(fā)給供養(yǎng),承認紅軍游擊隊改名為湘鄂贛抗日軍第一游擊支隊,任命傅秋濤為支隊司令員,劉玉堂為副司令員。遵照黨中央和毛澤東的指示精神,糾正了允許國民黨派人任職的錯誤。
12月,傅秋濤到武漢,向周恩來、董必武、葉劍英、葉挺、項英等領導匯報請示工作。根據(jù)中央決定,將湘鄂贛紅軍游擊隊編入新四軍。
1938年1月,湘鄂贛人民抗日紅軍游擊支隊奉命改編為新四軍第一支隊第一團,陳毅任支隊司令員,傅秋濤任支隊副司令員兼第一團團長。2月10日,他率領第一團從平江嘉義出發(fā),按預定計劃到達安徽屯溪、巖寺,與新四軍軍部會合。在巖寺進行整訓后,開赴抗日前線。6月,深入敵后抗日根據(jù)地,開展抗日游擊戰(zhàn)。
當年一起與傅秋濤共同戰(zhàn)斗過的老領導張啟龍回憶說:“傅秋濤同志,他一是對中央的指示執(zhí)行堅決;二是學習勤奮;三是對困難從來不低頭。”這一評價十分可貴。找不到黨,心中有黨;找到了黨,心中更有方向。從實踐中從失敗中學習,及時轉變斗爭策略。從不低頭從不言敗,勇于戰(zhàn)勝困難,戰(zhàn)勝敵人。傅秋濤就是憑著這些優(yōu)秀品質(zhì),創(chuàng)造了湘鄂贛邊游擊區(qū)紅旗不倒的奇跡,為配合紅軍主力長征和各地區(qū)的游擊戰(zhàn)爭,作出了重要貢獻。為抗日戰(zhàn)爭積蓄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