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革命,是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基本內容。進行土地制度的改革,徹底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是解放戰(zhàn)爭時期鞏固后方、支援前線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1946年下半年到1948 年,晉綏解放區(qū)認真貫徹執(zhí)行中共中央《關于清算減租及土地問題的指示》,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運動,“在全區(qū) 300多萬人口的200幾十萬人口中,完成了土地改革工作和整黨工作”。雖然,在土地改革運動過程中,曾經發(fā)生了極“左”的傾向,但在毛澤東、劉少奇等中央領導同志的關心與指導下,“晉綏的黨組織糾正了在運動中發(fā)生的幾個‘左’的偏向,因而使全部工作走上了健全發(fā)展的軌道”。
劉少奇當時是中央工委書記,負責全國解放區(qū)的土地改革工作。他曾多次對晉綏土改進行指導,特別是1947年4月率領中央工委從陜北到河北西柏坡途經晉綏20余日,深入實際進行調查研究。4月4日晚,在臨縣白文鎮(zhèn)聽取了康生等人關于郝家坡土改試點的匯報。4月8日,在興縣蔡家崖就土改問題向晉綏干部作了講話。4月18日,在晉綏六地委干部會議上又一次講話。4月22日,他離開晉綏時對沿途群眾反映的土改中存在的問題,寫信給賀龍、李井泉、張稼夫等晉綏負責同志,仍關心和指導晉綏的土地改革運動。
“土地改革要發(fā)動千千萬萬的人民群眾,要形成一個系統(tǒng)的、普遍的、徹底的群眾運動。否則是不能普遍、徹底解決土地問題”
土地改革運動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一場偉大的群眾運動,這在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它既不同于第二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時期的土地革命,也不同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減租減息,黨的土地路線和土改政策發(fā)生了重大的轉變。土改初期,晉綏邊區(qū)的廣大農民和各級領導干部,大多數是從土地革命和減租減息運動走過來的,并沒有土地改革的經驗,因而,對這場來勢迅猛的兩種不同性質的土地政策交替進行的群眾運動,缺乏全面的、深刻的了解,所以,一度時期土改運動發(fā)展緩慢,不少領導干部不敢放手發(fā)動群眾,不敢實行徹底的土地改革的現象比較普遍。
1947年4月,劉少奇在前往華北主持中央工委工作途中,發(fā)現晉綏邊區(qū)土地改革的群眾運動非常零碎、沒有系統(tǒng),因而也不徹底。他看了晉綏六地委的匯報材料后,發(fā)現這個地區(qū)5個縣共1500多個村子,從1946年5月中央發(fā)布《五四指示》到1947年4月,一年時間發(fā)動900余戶200余村的農民分到了土地,而這200余村又分散在5個縣,不成一片。由此,他推斷晉綏邊區(qū)還沒有一個縣全面解決了土地問題。劉少奇在分析這種情況時指出:“一般講,運動得到很大成績,但大部分地區(qū)不徹底,即使比較徹底的地方也還有若干毛病。土地改革不徹底的原因有以下三個:(1)指導土地改革的政策不徹底;(2)黨內不純;(3)官僚主義的領導?!?/p>
劉少奇指出的土地改革的政策不徹底,是指黨中央發(fā)布的《五四指示》中,雖然提出了實現“耕者有田”的主張,但只規(guī)定了沒收大漢奸的土地,對一般地主的土地則實行“有償的方式”,即“減租之后,地主自愿出賣土地,佃農以優(yōu)先權買得此種土地”,而“一般不變動富農土地。”《五四指示》的不徹底性是有其歷史的來龍去脈,因為《五四指示》是由減租減息到徹底平分土地的過渡政策,從制定時的情況和環(huán)境條件來看,八年抗戰(zhàn)勝利,全國人民迫切要求實現國內和平,蔣介石為了欺騙輿論,在積極準備內戰(zhàn)的同時,于1945年8月電邀毛澤東赴重慶進行和平談判,簽定了“雙十協定”。1946年冬蔣介石撕毀了“雙十協定”。但迫于全國人民要求和平民主的壓力,仍虛情假意地召集了有共產黨和其他民主黨派的政治協商會議,通過了一系列有關和平民主的決議,并簽發(fā)了停戰(zhàn)命令?;谶@種情況,在1946年5月黨中央還不能也不可能制定一個徹底平分土地的政策。我黨還必須顧及政治協商會議決議的口徑以及抗日干部、軍人、烈士的地主家屬,允許他們多留一些土地,保留一部分封建剝削。這樣有利于爭取人民群眾、說服民主人士、孤立美蔣反動派。到了1946年底,隨著內戰(zhàn)的全面爆發(fā),《五四指示》的這種不徹底性,就越來越不能適應形勢發(fā)展的要求。廣大黨員強烈要求徹底解決土地問題。而這個問題的解決是人心向背、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關鍵。當時晉綏乃至全國各解放區(qū)的一些黨員、干部的思想還不能適應形勢的發(fā)展,又囿于《五四指示》不徹底的政策,不敢放手發(fā)動農民群眾,不敢實行徹底的土地改革。這是產生右的偏向的一個重要原因。
劉少奇針對晉綏邊區(qū)土改初期這種右的偏向,專門寫了一封《給晉綏同志的信》,認真地指出: “在沿途稍許詢問了一下群眾運動的情況,雖然有些地方農民已分得若干土地,有些地主被斗爭,有些地方還正在進行工作,但群眾運動是非常零碎的,沒有系統(tǒng)的,因此也是不徹底的?!薄澳壳澳銈兊娜蝿?,就是要有計劃地組織這樣一個群眾運動,并正確的把這個運動領導到底。”
劉少奇指出晉綏土改運動中“黨內不純、官僚主義的領導”,這是產生右的偏向的又一個重要原因。當時,晉綏邊區(qū)一些地方干部,大都是抗戰(zhàn)初期大發(fā)展黨員時入黨的,一部分人先天不足,組織上入了黨而思想上并未入黨。對群眾的疾苦不關心,對群眾不相信、不支持,整天高高在上發(fā)號施令,工作漂浮,不深入實際了解真實情況,使政策和群眾的距離較大,影響了黨的形象和威信。還有一些干部,本來就是不好的人,或者說是階級異己分子,鉆入我黨、政、軍各部門,為非作歹。有的甚至歪曲黨的政策、路線,在人民中作威作福,做了很多壞事,使我們產生很多錯誤。劉少奇認為,必須在進行土改運動的同時開展黨員教育和清理干部隊伍,使土改運動從小到大、從點到面蓬蓬勃勃地發(fā)展起來。劉少奇對晉綏土改中存在的右傾偏向及發(fā)動群眾不徹底、規(guī)模小和干部工作作風問題所提出的批評和指導,是非常及時的,也是十分必要的,為以后的土改運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徹底解決土地問題,還必須建立土改工作團、貧農會,依靠這些組織充分發(fā)動群眾,鼓勵和促進群眾自發(fā)運動成為風暴。同時,強調階級成份,堅持黨的領導,把土改工作引向健康發(fā)展的軌道”
1947年4月23日,劉少奇在晉綏分局干部會議上指出,解決土地問題還必須依靠一定的組織機構,依靠現有的機構解決不了問題。他要求晉綏邊區(qū)黨政軍各級領導機關立即選派干部,組織工作團,在當年冬天至翌年春天搞完土地改革。同時,他還主張在土改期間,應由無地少地農民組成貧農團,再由貧農團大會選舉貧農委員會,一切問題應先經過貧農委員會。貧農委員會是中心組織,要在法律上規(guī)定許多辦法去保障貧雇農在土改中的領導權,不要怕貧農委員會代替政府、代替黨,統(tǒng)治了鄉(xiāng)村一切。一切權力歸貧農委員會,是一個時期的必要過渡。劉少奇當時這樣提出問題,目的是為了迅速地、大規(guī)模地發(fā)動群眾運動,充分調動廣大農民參加土改徹底改變封建土地所有制的積極性。不久,晉綏各級黨政軍機關積極組織了土改工作團,深入到廣大農村的貧雇農中去訪貧問苦,調查研究,摸清階級底數,啟發(fā)階級覺悟,組織貧農委員會,清算地主階級的剝削罪行,分地分浮財。當時工作團在農村了解到群眾對土改有許多顧慮,主要有七怕:即怕斗爭地主后,其家庭中有當共產黨干部或國民黨官員的進行反攻、報復和暗算;怕分到地主財產后“福薄命窮”,生災得病;怕失掉“情面”,被斗的地主有自己的本家或親戚;怕村干部不團結,不支持群眾斗爭;怕斗爭半途而廢,得到的土地財產無證據;怕有了土地財產多交稅款;還有個別人信佛入教,怕受到神靈的責難。群眾中的這幾種心態(tài),都是因為“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個時代都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幾千年的封建社會給農民留下了深刻的思想烙印。要打消這“七怕”并非易事,工作團中當時普遍存在著一種“急于求成”的思想,特別是一些青年干部,要求進步的心情迫切,心急火燎,采取若干辦法不能奏效。有的人強拉硬拖讓農民加入農會,有的人指定讓群眾揭發(fā)地主欺壓剝削的罪行,有的人甚至背著糧食財物往農民家里送。但這些包辦恩賜的辦法,絲毫沒有激發(fā)和調動廣大農民群眾自覺參加土改的積極性。對此,劉少奇在給晉綏分局領導人的信中提出,“土地問題的普遍解決,必須而且主要的是依靠群眾的自發(fā)運動,工作團、貧農會要善于引導“群眾自發(fā)運動”,“在個別的村子里的典型運動開始后,周圍村子的群眾,就自動照樣開始,使運動成為潮流,成為風暴,才能解決問題。我們不應該害怕這樣的自發(fā)運動;我們正需要這樣的自發(fā)運動,應該加以鼓勵促成,并盡可能給以組織性和紀律性”。同時,對工作團發(fā)動群眾還應提出“分層次解疙瘩”,對貧農主要講地主剝削壓迫窮人的事實,發(fā)動他們起來斗爭;對中農講清土地改革不侵犯他們的利益,中農在舊社會也受壓迫,應同貧農團結起來斗爭;對一般富農講清形勢,使他們在斗爭中減少對立;對惡霸地主和惡霸富農則限制其自由,使其沒有破壞機會。在劉少奇的指導下,晉綏各地及時召開了工作團會議,積極鼓勵和引導“群眾自發(fā)運動”,大力推行“分層次解疙瘩”的辦法,在很短時間內,土改運動風起云涌,群眾紛紛召開訴苦說理會、清算斗爭會和燒契毀約會,廣大農民通過不同形式獲得了大量的土地和財產。但是,在晉綏土改過程中,由于未能正確地貫徹執(zhí)行黨的土地改革政策和全面理解劉少奇關于依靠貧農會發(fā)動群眾的指示精神,一度時期曾錯誤地提出“貧雇農坐天下,說啥就是啥”的口號,排斥中農于農會之外,嚴重地侵犯了中農的利益,甚至大肆推廣了康生“挖底財”、抓“化形地主”的經驗,亂打亂殺了許多無辜的黨員干部、群眾和開明士紳,使得一部分中農錯劃為地主、富農,被逼得走投無路,有些甚至跑到敵人方面去了,起了消極和破壞作用。特別是在“群眾自發(fā)運動”中,一些流氓、地痞掌握了領導權,掀起了一股“貧農團代表黨支部”進行“搬石頭”、“揭蓋子”的軒然大波,使許多基層干部挨整受批,慘遭迫害。到1947年11月,“群眾自發(fā)運動”已經無法控制,逐步升級,出現了短時間內的混亂局面。
當劉少奇及中央工委察覺到晉綏土改中出現“左”傾錯誤時,立即給晉綏分局發(fā)出電報指示:“關于自發(fā)運動與普遍運動不應當再當作口號去喊。雖然我們不懼怕群眾的自發(fā)運動,但我們不只是群眾運動的追隨者。你們再不要去鼓吹與煽動自發(fā)運動,你們那里所缺乏的是黨對這種自發(fā)運動正確而有力的領導?!眲⑸倨婕皶r給晉綏分局的指示,使晉綏邊區(qū)土改中的“左”傾錯誤有所遏止,逐步得到了糾正。
“土改運動中,要有右反右,有‘左’反‘左’”
晉綏土地改革運動過程中,曾經發(fā)生過先右后“左”的偏差。劉少奇在反對晉綏右傾偏向的同時,對發(fā)生的“左”的偏向也進行過認真的糾正。
晉綏土改運動在1947年全國土地會議之前發(fā)展是緩慢的。劉少奇曾批評存在右的偏向,主要問題是領導不力,群眾運動開展不起來,對地主照顧過多等。而全國土地會議后,晉綏邊區(qū)由右傾偏向逐漸出現了“左”傾偏向。首先是階級劃分標準紊亂,把勞動階級劃分為剝削階級。具體表現在將政治態(tài)度和思想作風列為劃分階級的標準,把過去曾任敵偽職務、國民黨員或對新政權態(tài)度不好,工作作風、生活作風惡劣都可定為地富;查三代,追歷史,如三代以前曾十分富裕且有剝削行為就被認為有封建根子,也要定為地富;對剝削和勞動不作數量分析,把自己參加勞動的中農作為無勞動,主要勞動作為附帶勞動,一律定為地富。單純以田地和財產的多少、生活水平的高低也作為確定階級成份的標準。其結果把一大批中農甚至貧農錯劃成地富,嚴重地擴大了打擊面,縮小了基本群眾隊伍。晉綏全部老區(qū)平均原定地富20%上下,錯定12%上下;半老區(qū)原定地富9.9%,錯定4.4%”。其次,盲目地擴大打擊面,曾推行狹隘的貧雇農路線,造成了貧雇農與中農的矛盾以及貧農團的關門主義傾向,打擊和侵犯了中農、部分工商業(yè)者的利益,傷害了開明士紳和錯殺了地主、富農。
對于在劃分階級成份上發(fā)生的“左”傾偏向,劉少奇在1947年12月31日發(fā)給晉綏分局的電報中指出:“劃分階級只有一個標準,即占有生產手段與否,占有多少及占有關系相連帶的生產關系 (剝削關系),如再提出其它標準,都是錯誤的?!睂τ诎l(fā)生“左”傾偏向的原因,劉少奇曾進行深刻的論述。他認為,由于內戰(zhàn)全面爆發(fā),階級矛盾尖銳化,斗爭殘酷,容易產生“左”傾;又由于中國是小資產階級占絕大多數的國家,“左”傾情緒在黨內,在群眾中,有很大的基礎,在革命高潮時,也容易產生“左”傾;加之,晉綏的干部成份不純和思想不純,存在著“左比右好”、“寧左勿右”的思想,有的地富出身的黨員干部,怕人說右,故意搞“左”。當然,政策制定上的偏差也是一個重要原因。正是劉少奇對晉綏土改運動多次進行批評指導,反右糾“左”,才使全邊區(qū)土改運動走上了健康的發(fā)展軌道。
當然,“領導人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要求領導人把一切問題都解決,是不可能的……”劉少奇也一樣,他對于晉綏土改運動的批評指導,從總體上說是正確的,從而推動了晉綏邊區(qū)土改運動以空前規(guī)模向前發(fā)展。但因路經晉綏時間短,旅途勞累,特別是聽取了康生、陳伯達率領的中央考察團對晉綏土改考察的不真實的報告,對以往減租、土改已取得的成績估計過低,并將土改存在的問題主要歸咎于基層干部右傾、成份不純,客觀上助長了晉綏土改復查中的“左”傾錯誤和作法,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了消極的影響。
劉少奇一貫嚴于律己,從不文過飾非,他對自己在土改運動中的失誤作過這樣的自我批評:“土地改革中,各地犯了些錯誤,中央對此是有責任的,其中大多數與我個人有關。土地會議上主要是反右,也批評了、反對了‘左’,但做的不夠,積極想辦法防止‘左’做得也不夠??吹搅诵o政策、無紀律狀態(tài),也提出了批評,但直到毛主席系統(tǒng)地提出批評并規(guī)定了糾正辦法,才得到糾正?!边@就是說,劉少奇在土改運動中批評了、反對了“左”,但做得不夠,使“左”的錯誤沒有得到及時糾正。他對自己在土地改革中的失誤進行的分析是實事求是的,充分表現了一個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領袖心底無私、胸懷坦蕩的高風亮節(jié)。
(壓題照片:1947年,劉少奇在西柏坡舉行的全國土地會議上作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