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終于在達豪集中營找到一份工作,以為可以伺機救出自己被納粹監(jiān)禁的未婚夫時,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了布痕瓦爾德集中營。
于是,從克羅地亞的薩格勒布出發(fā),為了找到他,我一路走過了布達佩斯、維也納,紐倫堡,慕尼黑,達豪、奧爾德魯夫,終于在兩年之后來到了德國的布痕瓦爾德集中營,結(jié)束了這趟200。英里的艱難旅程。
雖然美軍已經(jīng)解放了這個集中營,但在他們到達前夕,布痕瓦爾德集中營的納粹分子變本加厲地虐殺囚犯。因為居住環(huán)境惡劣,也有很多人死于疾病。我知道未婚夫朱利葉斯生還的希望很小。
在這里,我結(jié)識了一位好心的醫(yī)生貝拉。他將我?guī)У搅思袪I檔案室里,昏黃的人皮臺燈下,我們開始一張張翻找囚犯的檔案卡片。長時間的尋找后,貝拉突然大叫:“奧爾加,我想我找到他了?!?/p>
我沒有任何證件,而此時正值二戰(zhàn)備方對決的血腥高潮。這一路走來,在擔心被捕的同時還要躲避盟軍空投的炸彈,可是這些擔驚受怕跟未婚夫所遭受的痛苦相比又算什么呢?我接過卡片的手顫抖著,遲遲不敢去看個仔細。
最后還是貝拉為我讀出了上面的記錄“1945年4月10日,斑疹傷寒?!蔽逸p輕地撫摸著這可怕的詞語,美國人是4月11日解放的這個集中營,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沒能熬過黎明前的黑暗,朱利葉斯就已經(jīng)走了。我眼含淚花,癱坐在了地上。
解放后,布痕瓦爾德集中營還有11萬無家可歸的難民和戰(zhàn)俘住在這里。我在30個營房區(qū)里來回走著,這里一派蠻荒的景象,到處都是垃圾,疾病肆虐,每天都會死很多人。我邁著沉重的步伐,似乎在完成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兩個星期的時間里,我搜遍了每一寸營地,卻沒找尋到半點有關(guān)未婚夫的線索。我想是離開的時候了。我打好行裝,準備再看一眼這個地方,對朱利葉斯的靈魂說聲永別。就在這時,我看見了美國人用來做辦公室的兩層小樓。窗戶里有燈光閃現(xiàn),又是那人皮臺燈的光。
我走進去,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小紙條拿給一個士兵看,那上面是用英語寫的有關(guān)朱利葉斯的信息。士兵看過以后就開始翻動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最后他拿起鉛筆,在一張廢紙上給我寫下了“二樓,23號”,然后他的手指向了樓梯的方向。
我爬到二樓一看,那里只有一扇門,哪里有23號房間。我推開門,進到一間狹長的房間里。里面擺滿了床,躺著一些辨不清是死是活、一動不動的人們。這里充斥著消毒劑的氣味,顯然是醫(yī)院的病房。
一位瘸著腿的老人向我走來,用波蘭語問我來這里做什么。我把士兵寫的東西拿給他看,他仔細看了又看后,示意我跟著他走。
在一張掛著23號牌子的小床前,老人停下了。我在那張床上看見了什么?一個非常虛弱的病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禿頭不說,牙齒也沒剩幾顆了。他的臉上毫無血色,黑青的眼圈格外顯眼。
我疑惑地看了看這個躺在床上的人,正要問那位老人干嘛把我?guī)У竭@個衰老而垂死的人面前。那個躺著的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那熟悉的藍色眼眸啊,讓我魂牽夢繞的顏色,如此激蕩我心。顯然朱利葉斯也認出了我,他笑了,驚喜掛在他的臉上。
我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我們擁抱在一起,淚如雨下。他拼盡所有的力氣將我緊緊箍在懷里,大聲喊著:“奧爾加,我的奧爾加,天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p>
我輕輕摸著他的臉頰低語道:“是我的愛把我?guī)У搅四闵磉叀!?/p>
也許世上還有比紀念我們相見更好、更適宜結(jié)婚的地方。但是此刻的我一秒鐘也不能多等了。我不能再忍受比我生命還重要的男人離開我,立刻,馬上,此地,我們要結(jié)婚了!
多少次我夢見自己披上了美麗的婚紗,穿過神圣的教堂走廊,走向見證婚姻的神壇,然后和我深愛的男子一起住進豪華酒店,擁有浪漫的新婚夜晚。但是這一切在布痕瓦爾德集中營是辦不到了。
3個住在集中營里的女人幫我準備婚禮,我決定就穿著我的棉布睡衣行禮。也許這聽來有點滑稽,但這條裙子是我一路走來一直背在身上的,見證了我尋愛的歷程。而且上面有蕾絲花邊,婚禮怎么能少了營絲裝飾呢。
裙子找到了,可是鞋呢7我只有一雙笨重的靴子,里面的襪子早被汗水浸透。為了結(jié)婚,我也管不了這么多了。朱利葉斯比我幸運多了,他找來一身德國軍裝,去掉肩章以后,看起來還滿合身的。只是他的牙齒永遠也回不來了,貝拉安慰我們說:“不用著急,只要笑的時候記得不露牙就行。”
我和朱利葉斯是多么搞笑的一對,一個是穿著德國軍服的沒牙佬,一個是穿著靴子和睡衣的傻妞,我想當時我們的同齡人都未曾想象過吧。但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婚禮上沒有攝影師,我們的搞笑畫面不會被更多的人看見。
當證婚人留給我們交換戒指的時間時,其實我們手里什么東西都沒有,惟有愛。
3分鐘,我們的婚禮共耗時3分鐘,回首那兩年的痛苦尋覓和后來我們60多年的幸福婚姻,我要說,人一生遇見真愛的機會不多,不管多難,只要擁有就不要輕易放手。和真愛相比,任何外物都只是形式,微不足道。